長槍刺破皮肉的那一瞬,刺痛的感覺席卷全身,讓頭腦昏沉的葉染,意識倏然變得無比清醒。
她清楚的知道,她是不能死的,至少,是不能死在北宮薰的手里的。
不然的話,就算是死了,也要鬧一個天大的笑話不是嗎?
她向來肆無忌憚,睥睨縱橫,臨死前,怎么可以背負這樣的屈辱,就算是死后下十八層地獄,這個污點,也會讓她不得安生的吧。
她的左手,隨著粗韌的神經一個反應,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五指蜷縮著,撼天一般的力氣,硬生生的將刺進皮肉的長槍被拔了出來。
所謂力拔山兮氣蓋世也不過如此,那北宮薰本來是拼盡力氣的致命一擊,哪里知道到最后一步,竟然會橫生這樣的變故。
眼中微微閃過一絲恐慌,北宮薰低喝一聲,用力往后一扯,企圖將長槍給奪回來,畢竟她已經看出葉染不過是強弩之末,是不可能用血肉之軀和她對抗的。
但是,甫一用力,北宮薰就發現自己錯了,她還是低估了葉染的實力。
隨著她用力將長槍往回拉扯,葉染整個人,就似是失去了全部的重量一般,輕飄飄如一根羽毛,無比輕盈而又無比迅捷的,往她的懷里撞來。
速度,快到不可思議,而北宮薰此時全部的力氣都集中在手臂上,要想阻攔,卻是已經來不及了。
“喀嚓”一聲,骨裂的爆響聲傳來。
急劇喘息的葉染一個打滾,脫離了北宮薰的攻擊范圍,而順利奪回長槍的北宮薰,在再度刺出長槍的時候,葉染已經消失不見了。
同一時間,她的左手肩胛處,撕裂一般的痛,沿著手臂,迅速蔓延全身。
即便在戰場上有過無數次受傷的經驗,但是這痛,還是讓北宮薰忍不住發出一聲慘厲的呻吟。
她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左臂報廢了,葉染那一匕首,看似刺的不深,實則,是沿著肩胛骨往里面挑刺的,直接刺斷了骨頭,不得不說,好精準的手法,好惡毒的招數。
雖然她最后暴起出手,但是葉染已經脫離了攻擊范圍,最后一槍,卻是刺空了,而沒有內力支撐的長槍,不過一會,就綿軟下來,變成了一條軟鞭。
變故的發生,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高下立判。
北宮薰不甘心的瞪大眼睛死死的瞪著葉染,怒狂有如一頭獅子,而葉染,則是半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最后那凌厲一擊,已經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如若一擊不中的話,或者逃離的慢了一點,她現在或許就是一個死人了。
還好,上天總是眷顧她多一點的,她成功了,所以她活下來了。
不過雖然北宮薰失去了戰斗力,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五臟六腑一陣翻涌,好似要破體而出一般,糟糕的身體,根本就沒辦法強行平息自己的氣息。
終究,“嘔”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來。
她抬頭,對上北宮薰赤紅的雙眸,抿唇輕笑,不過是半斤八兩,此時誰也奈何不了誰,她又有何懼怕的。
“葉染,你該死。”北宮薰怒吼道。
“該死還是不該死,難道是由你來定斷的嗎?”葉染好不在意,眸光輕移,那杖刑已經結束,三個侍女,都被打的血肉模糊,嬌喘連連,其中有兩個耐不住痛,早已暈死過去。
這仇,已經報了一半了,而且讓北宮薰身負重傷,沒有一兩月的調養,根本就不可能好轉,她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哼,現在說這話不覺得早了嗎?難道你真的以為我殺不了你?”北宮薰厲聲道。
她說著,一步一步往葉染走去,雖然左臂傳來的刺痛讓她幾欲死去,但是大好機會在前,如若她不把握住的話,以后,恐怕都沒有機會了,所以此次即便是會去掉自己的小半條命,她還是要將葉染給殺死的。
葉染望向她的目光,顯得微微有些詫異,還真是低估了北宮薰的耐力呢,這么重的傷勢,居然還可以動手。
看樣子,北宮薰雖然一副嬌滴滴的大小姐模樣,但是作為北定侯之女,多年的戰場苦訓,其意志力和抗打擊能力,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啊。
而她自己,卻是真的再也沒有動手的力氣了。
忍不住輕聲一嘆,“王爺,如果你還不出來的話,今日,我就真的要死在這里了。”
“你胡說八道什么?“北宮薰臉色轟的大變,趕緊左右四顧,發現沒有人,又對著葉染咆哮起來。
葉染淺淺笑著,“看你背后。”
雖然她的武功尚未完全恢復,但是自身的感官,卻是遠遠超過一般人的,事實上,在動手的過程中,她就發現有人慢慢逼近了。
那人身上氣息陰冷,帶著一股逼人而來的寒意,雖然并未看到他的樣子,但是在逍遙王府,能有如此氣息的,無疑只有杜方遙了。
而她不想死,迫不得已只得示弱,將杜方遙給叫出來了。
北宮薰聞言不屑的往背后一看,額頭上就滴下兩滴冷汗來。
一身白衣的杜方遙,正緩緩朝這邊走來,不知道他是從哪里出現的,速度快的匪夷所思,但是落在二女的視線之中之后,卻又放慢了速度。
他走的很慢,但是臉色明顯不是太好,峻冷的臉色,散發著犀利的寒光。
“遙哥哥,你怎么來了呢。”北宮薰想將自己說話的語氣變得歡快一點,但是,因為太過刻意的緣故,反而使得這話壓抑至極。
“這么精彩的場面,我怎么可能錯過。”杜方遙面無表情的道。
說完,人已經到了北宮薰面前,他上上下下打量北宮薰兩眼,視線就游離到了葉染的身上。
只需一眼,他就看出葉染五臟六腑皆受重創,雖然北宮薰的手臂一直在流血,看上去情況要嚴重一點,但是他的眼睛,是何其的犀利。
北宮薰苦笑道,“遙哥哥,我……我和王妃鬧著玩的呢。”
“哦,是嗎?”杜方遙的反應還是極淡極淡。
鬧著玩的?
他剛才在暗中,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北宮薰和葉染皆是殺機畢露,不死不休呢?
雖然葉染就算不示弱叫他出來,關鍵時候,他也是會出來的,說不上是一種什么感覺,但是心底深處,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吶喊,不想讓葉染死去……這個聲音,讓他的情緒變得很復雜。
不過,這件事情,要是認真的管教的話,還是有著不少的麻煩的,所以,他要聽聽葉染的說法。
隨著北宮薰的擠眉弄眼,葉染淡淡一笑,“王爺多心了,的確是鬧著玩的。”
“真的嗎?”他問道。
“真的。”葉染燦爛的笑著,不過她那蒼白的臉色,卻是徹底的出賣了她的內心。
杜方遙的嘴角浮現出一抹譏諷的笑,“原來是鬧著玩的啊,害得我多心了,看樣子,我的出現有點多余啊。”
“啊……”葉染不明所以。
“我走了。”杜方遙酷酷的道。
北宮薰嬌笑一聲,“遙哥哥好好玩哦。”
而葉染卻是一陣頭皮發麻,該死的,這杜方遙擺明了就是來看她的笑話,要她親口求饒的啊。
不過她心里清楚的知道,如若她不求饒的話,等到杜方遙真的走了,北宮薰還是會出手的。
真的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落地鳳凰不如雞啊。
可惡,實在是太可惡了。
想到此處,她只得趕緊道,“王爺,你這就走了嗎?既然來了,就到房子里喝杯茶吧。”
幾乎她話聲剛起,杜方遙就停下了腳步,似乎篤定葉染會將他留下來一般。
呵呵一笑,他道,“王妃果然是聰明人呢。”
葉染氣個半死,不過這當口,要是強行嘴硬的話,吃虧的那個定然是她自己。
既然已經開口挽留杜方遙,她也干脆豁出去一張老臉不要了,帶著一絲諂媚道,“王爺說笑了呢,臣妾只是久未回王府,也很久未曾和王爺喝茶敘話了,有些想念呢。”
這嬌媚的話語,說出來之后,不止杜方遙和北宮薰目瞪口呆,就連她自己,都被惡心個半死。
北宮薰滿臉嫌惡的表情,大概是被惡心到了,低哼著,嘴里嘟囔著不知道在說什么,總歸不是什么好話。
而杜方遙,臉上噙著的淺淺笑意,幾乎將嘴角給笑抽筋了,他點了點頭,“既然王妃如此盛意邀約,那我就留下來了。”
說著,對著那幾個護衛招了招手,“將郡主送回蘭亭別院,嗯,將開天城最好的大夫請過來給郡主看看。”
“是。”那幾個侍衛本就見杜方遙出現的時候,一個個嚇得半死,心驚膽顫的,此時能離開,那是求之不得。
趕緊扶持著北宮薰,飛速離開。
北宮薰雖心有不滿,但是在杜方遙的面前,她一直都是以乖乖女的形象示人的,咬碎了一口牙,最終還是沒將惡毒的話語給說出來。
她朝著杜方遙一聲媚笑,“遙哥哥,晚上薰兒等著你哦。”說完,挑釁一般的看向葉染,葉染的臉色,倏的一下,就變青了。
大廳中,茶香裊裊。
身體對疼痛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只怕被人輕輕一碰,葉染就會大叫出聲。
但是杜方遙,好似對這一切都沒有絲毫的察覺一般,愜意的品著手里的茶。
兩個人難得有閑心一起共飲,雖然此時并不是好時機。
但是葉染卻是發現,雖然杜方遙這人骨子里冷硬,這喝茶的時候,動作卻是優雅的很,一舉一動,自由寫意,不做作不刻意,偏偏流露出來一股世家公子哥的風流氣息來。
而且,坐的這么近,近的連對方的眉毛都能一根一根的看清楚,就見杜方遙眉峰硬朗,帶著幾分剛硬,而他的臉型,則是恰到好處的,線條嶙峋,但是那般冷峻的線條,卻偏偏勾勒出來一股風神秀逸的風骨。
“你在看什么呢?”杜方遙放下茶杯,抿唇輕笑道。
“沒什么。”葉染趕緊收回視線。
“哦,難道本王當真長的不入王妃的眼,連看都不想看嗎?”帶著一絲戲謔和捉弄,杜方遙的話語無形之中歡快不少。
葉染嚇一大跳,“王爺言重了,王爺人中之龍,豈會貌丑。要是連王爺都如此說的話,那么這世間之人,只怕連照鏡子的勇氣都沒有了。”
“是嗎?那你怎么不看我呢?不是貌丑又是什么?”似乎很介意這個問題一般,杜方遙凝眉問道。
可是葉染哪里會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介意自己的樣子,而是,用這樣自貶的話語,迫使她承認她是在偷看他。
還真是古怪的人啊,一定要靠打擊別人來滿足自己莫名其妙的優越感嗎?
暗嘆一聲,葉染老老實實的道,“王爺說笑了,其實剛才臣妾……臣妾的確是在看王爺,只是面嫩,不好意思承認罷了。”
杜方遙心里一聲嗤笑,連她這樣子的女人都自稱面嫩,那這世上,還有厚臉皮的女人嘛?
不過他卻是假裝不以為意的道,“有什么好面嫩的,我是你的夫,你是我的妻,看看我,不是很正常的行為嗎?”
“啊……”葉染嚇一大跳。
杜方遙斜睨她一眼,問道,“難道我說錯了嗎?”
“不……不是……”葉染有些語無倫次,也不知道杜方遙怎么會說出這樣子的話來,實在是驚悚啊。
“不是就好,我還以為你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了呢?”淡淡一笑,杜方遙再度捧起茶杯,不過卻沒喝,他轉而問道,仿佛是為了確認一般,“王妃沒有忘記吧?”
葉染是覺得杜方遙越來越奇怪了,應付的苦笑道,“怎么可能忘記呢?”
“嗯,沒忘記就好。”杜方遙滿意的點了點頭,“既然沒忘記,那么今日所發生的事情,現在該給我一個解釋了吧。”
說來說去,他提醒她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就是不要忘記,這個王府,只有他一個人,才有絕對的掌控權和話語權吧。而且,看似,對北宮薰受傷之事,他應該是極為介意的。
可是她豈是好欺負之人,眉頭微微一挑,冷聲道,“我說了,你會相信嗎?”
“相信還是不相信,我自有判斷,你說就是。”隨意的話語,卻是透露出命令的味道來。
葉染心里大大不快,不悅的道,“臣妾竊以為,王爺今日的問話,有些明知故問。”
“哦,是嗎?”
“難道不是嗎?難道臣妾不在王府的這段時間,王府所發生的事情,王爺一點都不知道?”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沒有一絲的情緒波動,好像他做什么事情都是理所當然的一般。
可是他這態度,卻是讓葉染心里不舒服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王爺還真是霸道呢?既然知道,為何不給流霜苑的人主持公道?”
杜方遙看著她笑了笑,“我有說我知道嗎?你還真夠自作多情的啊。”
“什么?”這不擺明是耍無賴嗎?
杜方遙的確是在耍無賴,他笑著道,“王妃這是在埋怨我呢。”
“哼……”葉染冷哼一聲,感覺杜方遙實在是太腹黑了,明明自己在說話的時候都有過仔細斟酌的,怎么還是被他壓過了一頭呢。
杜方遙低嘆一聲,“正是因為埋怨我,所以才存心弄傷了北宮薰嗎?”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存心?”葉染被這話激的,從凳子上跳了下來。
可是,劇烈的情緒波動,直接導致氣息不穩,五臟六腑一陣翻騰。撕裂的疼痛感終究是讓她再也忍耐不住,呻吟出聲。
“原來你也受傷了啊?”杜方遙故作驚訝的道,可是他那表情,說不出的虛偽。
他伸手去扶葉染,葉染用力將他的手拍開,咬牙道,“虛偽。”
杜方遙伸手摸了摸鼻子,“這叫惱羞成怒嗎?”
“杜方遙,你不要太自以為是了,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嗎?”葉染滿腔的怒火在升騰,如若不適身體受傷了,一定暴起出手。
“這話的意思,可真是意味深長啊。”不以為意的笑著,手掌,終究還是扶在了葉染的身上,將她扶著坐下。
葉染掙扎兩下,不需要他的假惺惺,哪里知道,一股細細的暖流,從杜方遙的掌心流出,很快,滲入她的體內,迅速的平息著她翻涌的內臟。
杜方遙居然是在給她療傷,還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啊。
雖然心里一千個一萬個不愿意接受杜方遙的小恩小惠,但是另外一方面,葉染心里卻是清楚的很,她目前的傷勢,如果沒有好的藥物或者是高手運功療傷的話,今天晚上,恐怕要想安穩的躺在床上睡覺都是不可能的,而且,這之后,恐怕還要痛上幾天,受盡折磨。
她也不是那種不識好歹之人,想通這一點,也就不再抗拒,任憑杜方遙給她療傷。
從杜方遙掌心散發出來的細微的暖流,彷如一泓泉水一般,極快的滋潤著葉染的五臟六腑,看得出來,這嫁衣神功,用來療傷,果然是不同一般,堪可媲美圣藥。
也沒過多久,杜方遙的掌心移開,看著她一臉舒適的模樣,戲謔的道,“怎么,要睡過去了嗎?”
葉染臉色一黑,本來殘留的一點點感激,瞬間風流云散。
她怎么會想著感謝他呢?這一切,都是他弄出來的不是嗎?她想她是瘋了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