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宮罪妃

第二六章 暗波涌

我震驚于他久經沙場的粗獷,和這樣肆意的行為。不知道普天之下還有沒有像他這樣不拘小節的王室子弟。

他終于放開了我。可是那酒在我的口中辛辣無比,又不敢吐出來。于是強迫著自己往下咽,結果嗆得一塌糊涂,眼淚狼狽地往外冒。

大殿上又是一陣哄笑,我紅著眼睛望他,而他卻也是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我頓時想起來那年,征杭哥哥逮了一只老鼠,用繩子拴住,又給它灌了好多烈酒,結果整的小東西在桌案上不停地打噴嚏,東倒西歪的樣子。父親和幾位夫人們笑得前仰后合。當時我也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沒想到今天這境遇竟和那只耗子如此相似。

一時窘地不知該怎么辦,想起落在地上的金觴和托盤子,誰知朝地上看去,早被宮仆拾走了。大殿上的舞姬們不知什么時候也不見了。

于是匆匆地退下,其實可以算是逃離了。我這一退,大殿上的笑聲更響了,還有冼王爺,不住地叫:“有意思!哎!別走!哈哈……”

退到屏風處,轉個彎就可以從偏門出去了。卻又忍不住回頭,他還在看著我。

與他對望,隔著紛雜的喧嘩,卻像是隔著千山與萬水。

還有另兩束目光,有別于眾人的躁動,正如秋水般幽深地帶著某種深刻的寒意分別投注于我們的身上。是從王座上放射下來的,一束在他的身上,一束在我的身上,令人惶惑不安。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

這一天我原本是滿心忐忑,緊張于祝麼麼會怎么對我,在這樣盛大的慶典上跳錯了舞,不是開玩笑的。畢竟沒有人看見誰踩了我的裙子,他們只知道我摔倒了。

可是一切擔心的事情都沒有發生,祝麼麼只字未提這件事,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看著那些已經回到瑯秀殿的舞姬,用眼睛一一掃過她們的臉。她們裝作無事的樣子,像平時一樣做著極其自然的事情,比如喝水,換衣裳,整理發飾等等,但是每一個動作卻又難免夾雜著僵硬。夫善對著鏡子梳理著自己的頭發,一下一下的,黑洞洞的眼睛閃著光卻從鏡子中瞄向我,都是心里有鬼的人,不敢看我,心間暗潮浮涌。

只有顛吉和鐘離,坐在床榻上,瞅著我偷笑。

想想自己還是太幼稚,竟然一直在擔心著回來后祝麼麼會怎么處置我。其實今天摔倒在大殿上這件事,如果真地怪罪下來,也許當時我就被拖出去了,哪還輪得著祝麼麼插手。

突然感到作為女子,在這樣的地方,身后似乎必須站著一個人,就是信王爺所謂的后臺。不然,即使再不生事,即使再明哲保身,也會麻煩不斷的。這祝麼麼嘴上說一視同仁,不過是說說罷了,真要那么做,就得罪了爺們了。

夜晚的瑯秀殿,莫名地就讓我想起了在暗秀坊的那段時間。那時也是睡在這樣的通鋪上,很多很多姑娘擠在一起。也是這樣徹夜難眠,不停地思念我的瑤國,揣測自己不可預知的命運。

不一樣的是,那時候,他還只是一個帝國間的傳說,還沒有切實出現在我的生命中,不知道,脫盡了他帶給我的傷,今后在這幽幽深宮,我能不能把他作為離家之后唯一的依靠。

月色,總像是掩藏了很多很多的秘密,散發出這樣昏白的顏色。我正著迷地望著,突然聽見有腳步聲,不只是一個人。

門外祝麼麼的聲音,伴著那腳步越來越近了:“不是沒找大夫,只是這姑娘從來到這里那天起就沉悶不語,出了這件事以后,別說大夫,就連她曾經府上的貼身丫鬟都不讓碰,就只一個人哭,這才讓那傷耽擱了。您可得替我在王爺面前說句話,別弄得像是我虐待了她。”

“我只管給這姑娘看病,其余的事一概不聞不問。你快叫她出來吧。”是個老者的聲音。

我能聽出來是在說我,忙坐了起來,才披好衣服,殿門就開了。

很多人都被吵醒了,探頭望著。

祝麼麼在門口叫我:“薔薇,你叫顛吉扶你出來一下。小心些。”

其實我已經用不著人扶,但是祝麼麼總得做做樣子。顛吉揉著眼睛,也是一臉稀里糊涂。

門外除了祝麼麼,還有一個提著藥箱子的老人,胡子雪白,看衣服像是宮里的太醫。身后還站著一個侍衛。

“我不用看的,都已經好了。”我說。

“瞧瞧,”祝麼麼望著那老人,“我沒胡說吧。”

“姑娘,”老人道,“即使沒事也要讓老臣查一下,不然回去沒辦法交差啊。”

“薔薇,這老太醫若是我們請來的,你推了就推了,我都依你。但這可是爺派來的,至于是哪個爺你心里清楚,你也伺候過,肯定見識過他的脾氣。不過就是看看,交了差大家都沒事,你就別拗著了。”祝麼麼在我耳邊小聲低語。

只好到麼麼的房間里,壓了脈,又挑了一處可見人的傷查了查,開了些化瘀的藥方子,有口服的,外敷的,老太醫細細囑咐了顛吉,這才罷休。

再回到瑯秀殿時,已經是后半夜了。我朝自己的位置走,一個叫邢之的舞姬下了床,像是要去喝水,經過我時卻冷不丁朝我手里塞了張紙條,我下意識地就接了。

這邢之是平時最喜歡和夫善在一起的,那天的鬧事中,她可沒閑著,不知道現在這樣是什么意思,字條上究竟寫了什么。

我躺在床上,等著那些被吵醒的重又睡去后,展開那皺巴巴的紙團,就著殿外掛著的宮燈,看紙條上的字,模模糊糊:小心夫善。

這四個字就好像四個悶雷,壓得人不舒服,如果只是因為看著碩王爺今天對我這樣,覺得跟著夫善以后會不好,才這么做,那這話似乎說得也太鄭重了些。

總是覺得她話中有話,但是具體是想告訴我什么,只能以后慢慢揣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