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不歸

第286章 親力親為

在虐殺江宏之后,涼國的將士們就消失在了戰場上。有的是做了逃兵,而大多數人跟著洛河往西方逃竄。

此時的洛河jing神恍惚。他時而興奮于十年血仇一朝得報,時而惶恐于涼國覆滅、再無家可回,時而恐慌于周圍數以萬計的仇恨的眼神,隨時都有可能將他穿透,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但總體來說,他是驕傲的。十年臥薪嘗膽、陰謀算計,漂泊異鄉、朝不保夕,終于得償所愿,讓仇人父債子償、后繼無人了。

將士們也紛紛騎上戰馬,跟隨江寒一路西行。在他們看來,靖邊王的爵位是掙不得的,但為了報答靖邊王府的知遇之恩,為了替一場忠誠畫上圓滿的句號,這場仗,是一定要打的。

在一眾將軍中,最是梗得難受的是白擒虎。他是江寒派來救援江宏的主將,卻因為接連受到伏擊而錯失機會,讓江宏在江寒面前戰死,自此群龍無首。他自認是千古罪人。雖在幾次戰斗中受了些傷,但他還是一馬當先。他不是為了所謂的“靖邊王爵位”,他自認為是不配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他只想贖罪。

江宏戰死,江寒嫁人,說起來,靖邊王府確實斷了血脈,但若是陛下開恩,允許江家過繼某個有血緣關系的孩子或者選一個孩子做義子來承襲爵位,甚至允許江寒與容慕之未來的孩子襲爵,也在情理之中。自古沒有哪個臣屬有資格承襲主將的爵位啊。

可江寒有這樣的決定,說明她放棄了這個傳承了百年的爵位。她的心里,只剩下了“報仇”二字。

正胡思亂想著,有偵察兵匆匆忙忙迎面跑來,驚慌失措地說:“容慕之已經完全侵占圣都,正帶領騎兵向這里殺來,恐怕過不了半日,他的兵馬就到了!”

隊伍里爆發出一陣驚呼。

不在乎將來在滿是懷疑和算計的皇帝面前是否還有存在的意義,不在乎在“以權勢論英雄”的朝臣面前處于什么樣的被動地位,不在乎在把她當仇人看待的容慕之面前還能有何出路,讓出爵位,意味著她幾乎斷絕了自己活在世上最后的一條退路。

讓出爵位,江寒再也沒有了奮斗的目標,再也沒有和滿是偏見的世人據理力爭的資本,再也沒有成就輝煌的機會了。

有老將低聲勸她“三思”,她卻沒有任何回應,提著“河清”“海晏”,翻身上馬。

聽到了這樣的承諾,江寒終于放松了些。她用手指輕輕梳理好江宏臉上沾了汗水和血水的碎發,動作緩慢,滿是溫情,好似擔心弄疼了這個與她相依為命的孩子。片刻之后,她抬起頭,騰出一只手來,顫巍巍的,拉住了蘇淮嬰的衣襟。帶著卑微的懇求,她說:“宏兒,就拜托給你了,請你好好地……好好地把他……帶回家……”

回家。

這兩個字從口中溢出來,讓江寒打了個哆嗦,一滴淚又涌出眼眶,掉在江宏破碎的鎧甲上。

早該料到了。圣都陷落,沒了后援,洛河帶出來的隊伍就成了喪家之犬,成了無根之苗。眼下除了逃,再無別的出路。

怎么辦?這急需洛河拿個主意。

“南下!”洛河在人們詢問的眼神中喊道。

原本他是想去北狄暫時容身的,但一想到容慕之竟然能在北狄人手中借來狼道,說明二者已經成為同盟。投奔北狄國主無異于自殺。

那就去安南國吧。

雖然和安南國沒有什么交情,但憑著這么多兵將,或許可以迫使安南國國主“借”出一塊地方供他們容身。安南河流山川眾多,憑借著這些天險,應該足夠自保。

“上了賊船”的涼國將士,哪里還有反駁的機會?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誰知道很快,有偵察兵滿頭大汗地告訴他,江寒追上來了!

被江寒帶領的西北野戰軍追擊,是所有人都能料到的事。江寒自小執掌兵權,在老靖邊王去世之后,還培養了弟弟江宏做新的靖邊王。她的手段和能力,周邊各國哪個不知、哪個不曉?洛河在她的面前殺了與她相依為命的弟弟,江寒趕來報仇,乃是情理之中的。

只不過包括洛河在內,涼國人是存了僥幸的。江寒奔襲了數日,身體羸弱,又遭受了胞弟陣亡的打擊,再如何悲痛,也應該不會立刻跑過來算賬。只要時間允許,他們向安南國借了安身之所,憑借天險,江寒一個孤女又能奈我何?

事實完全不像他們想得那么簡單,江寒用行動打碎了他們的設想。與曾經的洛河一樣,懷有刻骨仇恨的江寒儼然是一個惡魔,除了把所有人帶入地獄,她別無他求。

本想著打敗強盛的榮國,坐享中原,加官進爵,如今一無所有,朝不慮夕。人們把悔恨變成憤怒和怨懟,準備一股腦宣泄在洛河的身上。

蘇淮嬰哪里還有拒絕的余地?他雙手從江寒的懷里小心接過江宏的尸體,說:“你放心。”

江寒閉上眼睛,讓脆弱的淚水完全脫離眼眶,穩住心神。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里面透出來的,便只剩下令人恐懼的殺戮。

沒想到江寒會“親力親為”,畢竟她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讓人看了著實擔心。所以蘇淮嬰說:“寒兒,你現在需要休息。我可以替你……”

“誰也不能代替我!”江寒忽然疾言厲色了,“宏兒的仇,只能我親自報!”

還是那個倔強的姑娘。

被江寒嚇了一跳,歉疚的情緒短暫代替了憐惜。蘇淮嬰心里非常希望江寒休息一下,哪怕喘口氣也好,可面對一個萬念俱灰的江寒,這樣的勸慰還是說不出口。

“好吧,”蘇淮嬰說,“我帶他走。”

江寒從江宏的手里取來“河清”“海晏”雙刀,插上刀鞘,站起來,轉過身,將雙刀高高舉過頭頂,對跪在地上的所有將士說:“各位將士,隨我再戰一場!捕獲涼國主帥洛河者,就是下一任靖邊王!”

做下一任靖邊王?

這句話的含義太多、太復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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