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憬總歸是沈家嫡子，雖只是小生辰，還是得早早回了沈家去，沈家那邊也是有安排的，也就不能在林家多耽擱。

季婆子和王婆子在里屋用熱水給沈憬洗了臉，躲在簾子后面聽了一會兒墻角，等外面差不多說完話了，才重新帶著憬哥兒出去。而這個時候，林大太太那邊也派人傳話，為憬哥兒的生辰宴已備妥，讓人問問老太太準備在哪里開宴。

林老太太看了一眼憬哥兒，吩咐道：“天冷，就在暖閣里吃，讓大太太/安排。去看看戒哥兒那邊可是已經下學了。若是結束了，就請戒哥兒來起秀堂。”

屋子里也沒有別人，季婆子就又拉了王婆子出去找林大太太。

“我也許久沒見戒哥兒了。”林氏抱著憬哥兒，高興地說道：“正好來了，讓他們表兄弟一塊親近親近。”除去自己的幼子，她是最喜歡娘家這個侄子了。小的時候就生的玉雪可愛，頭腦又是聰明。

“上一次來的時候，聽說是已經開始讀《千字文》了。”

“已經能寫一大半的字了。”提起這個最為器重的孫子，林老太太也忘了將才與女兒的小沖突，眉開眼笑地說道：“你那個時候是春末來的，現在都冬初了。我們戒哥兒聰明好學，那本書翻來倒去地都背會了。”

林老太爺當年就是因為不喜讀書，才被當時的林家遠放到麻城，當時意思也就是隨他心思，不欲強求，只不辱林家門風即可。這要是換了其他人，說不得覺得受辱，偏這林老太爺雖沒什么本事，卻是個心性豁達的，或者說這人就是只要不缺衣食就無遠憂。也正是因為如此，躲過那場林家浩劫，等林家忠仆追到麻城，差不多也用光了銀錢的林老太爺才不得已打起精神，在忠仆的安排下迎娶能帶進巨額嫁妝的林老太太。等林老太太進門，林老太爺雙手一拱，讓出管家權，繼續做起他的閑逸翁。

林老太爺一生庸碌，要說他唯一對林家的貢獻，就是娶了林老太太與其有了林克用和林氏兩個孩子。林氏是嫁入沈家，帶起了沒落的林家。而身為林家長子的林克用，唯一的貢獻大概也就是生下了林子戒。

戒驕戒躁，佛教中又有十戒。

一個戒字，足以說明了林家上下對他的期盼。

而林子戒的表現似乎也并未讓林老太太和林家失望。

就連素來不喜林大太太的林氏，面對這個娘家侄子的時候，心里也多有歡喜。顯然她是不能在父親和兄長身上報以什么希望，林家的復起唯有靠這個才七歲的娘家侄子。

特別是生了憬哥兒后，有了兒子的林氏自然也希望沈憬能同林子戒一樣，少而敏學，性耽翰墨，如此方才不墜沈家之名。

“那才過去多久，是戒哥兒聰明。”林氏拍了拍有些發困的沈憬，志得意滿地說道：“看那些長舌的人往后怎么碎嘴，我林家哪里差了。”身為沈家太太，平日交際的機會不少，那些人背后沒少說她娘家門第低微，嫁給沈攸是高攀了。若只是如此也就算了，然暗中還有人閑話林氏是否用了不入流的伎倆，話里話外直指林氏婚前不貞。

每次都氣得林氏暴跳如雷，偏還得忍著，因為怕別人會說她教養不好，果不能勝任沈家婦的身份之類的話語。

“那些人的話，你聽聽就是了。難道她們還當著你的面說不成？”這些事情，林老太太也是經歷過的，算是有經驗，只是那個時候林家不比沈家，就算說也大多只是看不上她的出身而已。

“她們敢？”林氏橫眉瞪眼，聲音卻是刻意壓低。“只她們總是拿妙容的事情來講，我這心里就不得勁。”

林老太太怕吵醒了沈憬，只瞪了林氏一眼，輕聲說道：“難道當年媒人是作假的？你出門子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大閨女。妙容是你女兒，你這做母親的難道就為了外人的幾句閑言碎語而遷怒自己的孩子不成。這要不知道的，都以為她不是你生的呢。”

“我當然知道她是不是我的孩子，我就是心里不痛快。”林氏別扭地說道：“她母親在外因她被人說了閑話，難道還不許我不高興嘛。”

“你不痛快，就想讓大家都不痛快？想讓我也跟著不痛快？”林老太太面上不喜：“早就和你說過，讓你把妙容帶過來，也好讓戒哥兒和她親近親近。莫非在你心里，戒哥兒還攀不上你的女兒了？”說到這，林老太太瞇了瞇眼睛，心里有些懷疑，自己的女兒她當然是了解的，脾氣不太好，人也任性，做事全憑心意，對其他事情不管不顧。雖說這些年，也看出她對妙容不喜。現在想想莫非只是不愿意戒哥兒當了沈家女婿？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林氏都推三阻四的不樂意。就是這一次吧，沈憬生辰，林老太太特意讓林克用去同沈攸說的，想讓林氏在這一天帶了憬哥兒和妙容回一趟娘家。沈攸那邊是答應了，林氏卻仍舊沒帶了妙容過來。

“她的婚事，我怕是沒有做主的余地。”林氏看母親臉一沉，急忙解釋道：“母親又不是不知道，在老爺心里最好的就是阿香。不是我不同意，而是怕到時候戒哥兒失望，反而得不償失。”

林老太太這才面色稍霽：“那是女婿不知道戒哥兒的好。他要是知道了，還能不選我的孫子？再說了，女兒嫁回娘家才能放心。你若真是心里有林家，不如回去同女婿說，戒哥兒念了學，書里總有不明白的地方，隔三差五地去沈家向女婿求教，你看怎么樣？”她是知道只要女婿呆在家里，外孫女就都在身邊。

其實老太太心里也明白，沈林兩家之間的差距。這才打起了青梅竹馬的主意，她的戒哥兒那么好，若是妙容自己喜歡，女婿焉能不答應？

林氏也明白自己今天的舉動已惹了母親不悅，只得答應下來。

等過了一會兒，在暖閣里見到林子戒后。

林氏心里那最后一點不甘愿也沒了。

林子戒長得不像林克周和林大太太，也不像林老太爺，反而據林老太爺的話是肖似他的曾祖父。林家其他人容貌都只是一般，到了林子戒這邊雖不及沈攸風華正茂，卻也是眉清目秀。

見了林氏和沈憬，林子戒拱手行禮：“姑母，憬哥兒。”

沈憬沖著林子戒笑，看樣子應該是很喜歡這個表哥。這是他來林家后，第一次露出笑容。

沈憬笑，林子戒也笑。

表兄弟二人都生得一副好皮相，旁人看在眼里，俱是會心一笑。

“姑母，姑父沒來嗎？”待林氏搖頭，林子戒臉上是顯見的失望。

“你姑父忙，又不像你父親成日無所事事今日還偏有事出門呢。”林老太太怎么忍心孫子不開心，又笑著說道：“不過你姑父來不了，難道你就不能去了？你是小輩還不肯去給長輩請安？”

林子戒眼睛微亮，竟是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瞅著林氏。

林氏微微動容，何況之前已經答應了母親，遂點頭笑著同林大太太說：“每年冬天，我們爺都在書房呆的時候多，戒哥兒來了，也能去討教功課。”

小姑子難得示好，林大太太立時笑開了眼。

妹夫是狀元郎，沈家藏書無數，雖林家自詡書香門第，可早在變故之時，損失了幾乎所有的藏書，如今放在書樓里的不過是這些年家中有了閑錢后陸續收進來的，要說珍本、古本是一無所有，而那書樓里也不過是兩架紫檀鑲檀木的書架，充充門面而已。

林大太太最在乎的還是如今沈攸是翰林院侍讀，若是戒哥兒也走科舉，往后說不得也是要進翰林院里，那個地方可是集齊了天底下最會讀書的人。若是能從中漏出一星半點的，好運一些的說不得就夠用了。

林子戒則在林氏話落后肅容朝她深深一福。

林氏朝他招手。

林子戒近前。

林氏笑著說道：“你是我的侄子，姑母不幫你幫誰。只是你姑父那里，能學到多少，就得靠你自己。”說服沈攸教導娘家侄子，林氏還是有信心，只是其他事情上就有心無力了。她這一番話也有說給母親和娘家嫂子聽的意思。

想了想林氏又道：“姑母家里還有一個女兒，小名阿香。往后若是在沈府碰見了她，她調皮搗蛋的話，你可得看在姑母的面上忍一忍，不與她計較才好。”

“侄子去沈家是為求學，向姑父請教學問。表妹孩子天性，天真爛漫，就是……就是有點調皮也是無妨的。”明明只是大一歲，提起沈妙容的時候，林子戒就好似長輩對待小輩的口氣惹得眾人一笑。

連原本因為林氏那隱晦的話，稍稍有些不悅的林老太太也忍不住起身去一把抱住林子戒：“哎呦我的戒哥兒，你可真是祖母的心肝寶貝啊。”

林子戒被抱得滿臉通紅，掙扎了一會兒沒掙開，只能作罷。

一旁的沈憬看得直樂，拍著手高興。

林氏低頭對他笑道：“喜歡表哥嗎？”

“喜歡。”像極了沈攸的眉眼彎成月牙狀。

林子戒想，若是表妹也這般好相貌，她就是再任性一些也無妨的。

其實在林子戒更小一些的時候是見過沈妙容的，只是那個時候兩人年紀小，等大了一些，開始記事的時候，前者是忙著啟蒙讀書，后者則是大病一場后被沈攸拘在府里。

（起秀，秀起。章節名大家懂吧。女主都會有一個表哥，這本書也不落俗套。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