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清何許人也,龍虎山第六十四代天師,異人江湖里兩大玄門魁首之一。
其身份地位,背后的底蘊,能讓他說出欠一個人情這句話,對于異人江湖里的修行人而言,那是多大的一份的禮物啊。
人情嘛,可大可小,而此刻在張靜清對面的是上清,武當,少林或者靈隱這樣同樣是祖師飛升得道的大派門人。那這個人情就真的只是一個人情,但如果形單影只的獨行俠,小門小派,那就是一個在關鍵時候的救命藥,治病良方!
奈何,他這回碰到的,是一個不算修行人的修行人。
這一次比武,王一天賦之高,他張靜清都得承認。在王一之前,他認為當今年輕一代,也許只有自己這個弟子張之維能走出那條飛升的通天大道,在王一出現后,張靜清也得在這當今年輕一代可以走出飛升大道的名單中,把王一這個名字加進去。
王一看似棋差一著輸了,但張靜清看得透徹,最后二人在性命雙修上的比武,王一在命之根本上贏了張之維一籌,只是輸在了性之一道的手段上。
這種輸,是正常的,因為在張之維背后,是龍虎山傳承千年的底蘊!
張之維自小生活在龍虎山,天師府中道藏不知多少,又有名師在旁,又有師兄師弟給他喂招,張之維能有如今的高度,既是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的事。
可王一呢,張靜清也從左若童那里了解到,王一跟張之維算是同一年生人,都是光緒三十一年的。之前原名不知,家世不知,流落街頭,幾近餓死,直到七歲那年被鬼手王撿到,這才在鬼手王這個渾人身邊慢慢開始踏上修行之路,而這時候的張之維已經練出第一口先天真炁,在他身邊打磨筋骨,開始錘煉性命了。
兩人的起跑線從一開始就不在一起,一個名師在旁,時時為其指點迷津。一個只能靠自己琢磨,苦練,呆在鬼手王這個全性渾人身旁,雖早慧卻不敢隨意暴露手段,直到民國十年,暫時定居于三一門所在地界這才稍稍穩定一些,有左若童給他開小灶,傳三一妙法。
而就是這樣一個野蠻生長的年輕人,在這場比武中以棋差一著的方式干脆認輸,既不自傲,也不遺憾,好似這場勝負結果對他而言根本不重要一樣。
張靜清不信王一不清楚自己跟張之維之間差的是什么,現在有這么一個機會擺在他面前,可以縮減他和張之維之間的差距,從而可以在下一次比武上贏過張之維,進而揚名立萬,開宗立派,沒理由不放過才對。
所以,他真的是因為棋差一著才認輸的嗎?張靜清到底是一代天師,只從王一的回答,就大概看出了端倪,只是暫時猜不透王一這樣做的目的。
不過這樣一來,他這個天師的人情好似就這么尬在了這里。
“天師慢來,我等都是為陸公賀壽而來,沒成想能在這里看到一場足以在異人界后世傳唱幾十年的佳話。年少之人哪有不好酒,且讓我借花獻佛,為這場佳話添上一朵。”
好在此時在場不是只有張靜清這么一個玄門高人,就在張靜清因為王一這句話而延伸出許多想法時。這次一塊來為陸老太爺賀壽,來自川蜀一代的異人門派火德宗儲宗主開口了。
這一開口,也算是春風化雨,讓張天師將這個人情沒有這樣因為王一一句話就這么送了出去。
而他也是笑呵呵的走出,嘴巴鼓起,一口金色真炁就從他口中吐出,落到焦黃的草地上,霎時間化作一團一米多高的金色篝火。而這位儲宗主也是在那招呼自己這次帶過來,在同齡人看完這場比武的得意弟子-豐平。
“豐平,過來給我搭把手。”
“來啦,張師兄,王師兄,還有你們,都等一下啊,看我去把我師父的酒窖搬空!”
話還沒說完,這個扎了兩個沖天鬏,穿著紅衣短褲且熱情滿滿的家伙頭上就挨了一記爆栗。
“為師還在這呢!當著我面說是吧!”
說著,也是拎著豐平的耳朵,就朝著自己釋放出來的金色篝火走去。隨著師徒二人的走近,原本一米多高的金色篝火一下升到兩米,將這師徒二人籠罩,吞噬后,又變回原本的規模。
看著這匪夷所思的神仙手段,一眾還沒真正游歷江湖的小一輩自然是嘖嘖稱奇。而明白個中道理的老一輩也是在那看熱鬧,順帶給這些小輩解釋。
“儲兄他們火德宗的這火遁手段,真是百看不厭啊。”
張之維也同樣來勁,就想湊上前看個究竟,卻被自己師父的眼神制止。王一倒是淡定許多,反正他看也不一定能看懂,還是琢磨好自己身上這些手段就是,萬一哪天自己能整出來類似的,再慢慢思考原因。
盞茶功夫過去,這團熊熊燃燒的金色篝火又一次突然升騰到兩米之高,而剛才進入火中的儲宗主和弟子豐平,也是挑著扁擔,扁擔兩側掛著籃子,籃子上裝著兩大壇酒,緩緩走出。
“各位前輩,我師父那珍藏多年的劍南春我都給你們搬來了!”
“孽畜,你是一點都不給我留啊!”
師徒之間這別開生面的相處方式,也惹得在場眾人嬉笑不已。
“有好酒,自然也得有好菜,陸公,且擔待一二,容我施展下我家的手段。”
看著美酒在旁,與陸家同為名門四家的王家家主也在陸老太爺的許可下,施展起自己的家傳手段——神涂。
神涂,乃異人流派中的丹青之術,而在丹青一道,整個異人江湖以兩大門為首,一是秘畫門,二就是神涂王家。
秘畫門淵源不可考,但神涂王家嘛,倒是有個說法,說是傳自瑯琊王氏一脈,畢竟這個世家確實出過不少在丹青一道上的天才,書圣王羲之,就出自瑯琊王一脈。
所謂丹青,就是繪畫一道,關于這個流派到底有何玄妙之處,從古人的成語中就能窺探一二,例如說,畫龍點睛,就是丹青一道的玄妙體現。
而此刻,從王家家主袖口中飛出一股百鳥圖,在空中展開。
“去~”
一聲輕語,百鳥圖中的鳥兒也從畫中飛出,在王家家主的指令下飛走,不一會兒,空中傳來鳴叫,鳥兒托著在陸家大院的美味佳肴飛了回來,與火德宗宗主那從川蜀宗門帶來的美酒落在一起。
眾人皆是修行中人,對于在這后山吃喝倒也不甚在意。
好酒配好菜,再加上剛才看的這場龍爭虎斗,搭配此刻的月色,倒也算是相得益彰。
“天師,我們這些長輩的還是坐遠一點吧,我們在這,這幫小輩的不自在啊。”
左若童開口,而張天師也是意味深長看了左若童一眼,作為在座唯一一個跟王一相處三年之久的前輩,他不信左若童在這三年里沒摸清王一的性子。
既然這樣,他倒也想看看王一這年輕人如此這樣干脆認輸的原因在哪。
“嗯,之維。”
“弟子在。”
“剛才為師的話你也聽到了,好好想想這次的比武。另外,給我把你那性子放開點,在山上怎么跟師兄弟們相處的,就怎么跟各家弟子相處,聽到了嗎!”
“弟子明白。”
說罷,張天師和左若童這兩位玄門魁首與一眾前輩也把空間留給了王一他們這幫年輕人。
沒有了長輩在旁,眾人也都一下放松下來,這種對于長輩的敬畏,是刻在年輕人骨子里的,哪怕他們知道長輩不會在這場合說他們什么。
而看著地上的酒碗和菜肴,以呂慈,豐平為首的幾個好事分子,也是眼球一轉,就朝著此刻早已調息完畢的王一和張之維走去,上來別的不說,就是要跟這兩位干了。
幾碗酒下肚,張之維也聽從自己師父的話語,將這些同輩當做山上的師兄弟看待。自然的,話匣子就放開了,那張大嘴巴,凈分享他這些年在龍虎山上的趣事了,這隨和的語氣,放開的性子,也讓眾人明白。
這位來自龍虎山的張師兄不是性格內斂,只是他們在場的,沒有一個修為能夠真正入他法眼,又是一場被迫無奈跟著師父出來的宴會,才會有之前在樹上假寐,不合群的模樣。
而讓張之維態度轉變,不是他們,是正坐在那里跟陸光達喝酒的王一。
“你老實告訴我,你剛才跟這位小天師動手時,那招彈銅板的原理是懂還是不懂!”
“不懂啊~”王一老實回答。
“不懂你也敢這么玩?你小子真是不知者無畏啊!”
“哦,也不是無畏啦,就是先這樣試了一下。”
說著,王一又掏出一枚銅板,將其夾在兩指之間,隨著磁場真炁在兩指之間交匯,王一也慢慢松開銅板,讓其懸浮在兩指中間,然后收縮,屈指一彈。一道電光在指間躍動,銅板又一次化作流星消失在夜間。而王一也甩著冒煙的兩指,運轉逆生三重將其修復,順便對看著這一幕目瞪口呆的陸光達說道。
“然后就這樣搞定啦。”
“嘶!”陸光達看著王一這番舉動,只能倒吸一口涼氣,給自己又灌了一口酒,然后才指著王一罵道:“我發現你小子真他娘的是個天才啊!這樣瞎琢磨練都沒把你練死,真是他娘的老天爺追著你喂飯吃啊!”
“所以我才說你比我重要的多啊,這世上少了我王一或許什么都不會改變,但少了你這個燕京大學物理系高材生,對于今后的太平世道,還真不好說。”
王一給自己夾了口菜,看著月色,不知在想些什么,反倒是陸光達被王一這話整的一時間不知該怎么回答。
反倒是一旁的張之維,看著王一又一次玩出剛才的招式,也是見獵心喜,嘗試著運轉金光咒,學著王一的方式,從自己兜里掏出一枚銅板,就想要復刻。只是始終不得要領,最后好似惱羞成怒般,直接玩起了力大磚飛,彈指神通。
成功讓手中這枚銅板達成王一剛才那異曲同工的效果。
看著這一幕,陸光達愈發想喝酒了。
但看著此刻王一和張之維生龍活虎的模樣,陸光達愣住了,但很快就反應過來的他,也在王一耳邊低聲反問。
“剛才,你真輸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