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司馬沂發火,那些人也不敢再問什么,只能讓開了路,讓司馬沂進了門。
而在誰都沒有看到的墻角,麻雀巷的那一個二姐正緊緊地貼在墻上往這邊張望,等王府的大門關了許久,二姐才是猛然被抽干了所有力氣一般,跌坐在地上,捂著眼,發出嗚咽的哭聲。
司馬沂在空落的王府生氣的時候,何如玉也不大好過,雖然早早地歇了下去,卻是輾轉難安。
同樣陳霜降跟何金寶也是沒有入睡,干干地躺在床上,聽著桌上那一支蠟燭不時地輕輕爆著燭花,想著把這個事情想個清楚,卻只是覺得思緒煩亂的很,怎么都是整理不出個頭緒來。
許久,陳霜降忽然別過頭問:“你說,這事會怎么處理?”
何金寶也還清醒著,瞪大眼盯著帳子頂上瞧,聽到陳霜降這么問,也是悶悶地回答,說:“沒當場發作我們,大約沒事吧,就看皇帝怎么想了。”
半天,陳霜降都沒有出聲,何金寶還以為她終于是睡著了,陳霜降卻又是突然開口,說:“沅王為什么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剛才我在想,他怎么都不該是這樣的人,仔細想想,又覺得不過才見過那么幾次面,還不如跟我們新招的小丫鬟處得熟,當初怎么就是那么放心地把如玉交給了他呢。”
司馬沂是皇子,何家是臣子,從來就不該有親近的念頭,要不是有太多的機緣巧合,大約也就只能在朝堂宴席中偶然見一面,匆匆說上幾句話的交情,司馬沂跟何家已經是難得的親近了,只是知人知面難知心,況且就算是再熟悉了解的人,也有慢慢改變的一天,人心從來就是最難把握預測的東西。
一提到司馬沂掘堤的那事,何金寶的氣就是不打一出來,先不說百姓民生什么的,司馬沂排開掘開的那條堤壩,還是當年何金寶數九寒天地下水拼命筑建起來的,光是想到這事,他就是來氣,哼了一聲,不爽地說:“哪有那么多為什么,不就跟小貓那丫頭一樣,不高興鬧點別扭犯擰,只不過這小子鬧得實在是太大了一點。”
一開始何金寶似乎只是隨口說說,只是這話一說出口,像倒是提醒了他一樣,越想越覺得有這可能,轱轆一下翻身坐了起來,抓抓頭皮,對陳霜降說:“你說司馬沂那小子該不會是為了故意氣他老子,所以才做出這種蠢事來吧?無錯不少字”
“怎么會,他自個都是當爹的人了!”陳霜降反駁了一聲,伸手按著何金寶讓他躺下,雖然覺得不大可能,卻又是忍不住往那頭想去,自己都是不大肯定起來,“應該不會吧……”
何金寶正要答話,卻是突然地聽到人敲門,大聲地說:“老爺,太太,姑娘跟莞公子回來了!”
何小貓跟司馬莞!不是讓何珗帶去鄉下了么,怎么突然就回來了?
陳霜降跟何金寶對視一眼,掩不住的吃驚與擔憂,胡亂披了件衣服,趕緊下床趿了鞋子出了房門。
車子是被劉大山趕進來的,那車簡直就是快散架,簾子被砍掉了一半,車門不知道丟在哪個角落,車架也是裂開了一條大口子,何小貓抱著司馬莞渾身哆嗦地躲在最里頭,陳霜降柔聲哄了很久,她才是哇地哭了出來,只摟著陳霜降的脖子,不住地說:“娘我怕,娘我怕!”
何小貓被嚇破了膽子,說不出話來,司馬莞又就是還小,什么都不懂,陳霜降左右看不到何珗就是心里覺得有幾分不妙,不安地跟何金寶互望了一眼,何金寶點頭沉痛地出去找人問話,陳霜降跟匆匆趕來的何如玉把兩個嚇壞的孩子帶了下去。
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怎么駕車的,大約是沖得急,又是顛簸,何小貓人小坐不穩,磕出一身的淤青。
司馬莞倒還好,一直被何小貓抱在懷里,護著,受了些驚嚇,也還算是周全,被何如玉小心地哄一會,喝下安神茶就是沉沉睡去了。
何小貓卻是不肯喝藥,更不肯睡,一直緊緊抓著陳霜降的袖子,不住地叫娘,哥哥,只是越是急越是說不出話來,只急得她渾身大汗,眼淚跟滾珠子一樣,簌簌地落。
陳霜降也沒有辦法,只能是抱著何小貓不住地哄,一直等到請來寧良,下了針,才是讓何小貓睡了下去。
把這兩個孩子安頓了下去,陳霜降才是有空出來,何金寶正坐在大廳里,垂頭喪氣的樣子,仿佛是不堪重負一般,揉著額頭,沙啞地說:“他們還好吧?無錯不少字”
“睡下了,如玉跟寧良看著。”
何金寶的聲音似乎是帶上了一種哭泣的味道,說:“遭劫匪了,同去的護衛死了六個,阿珗也被他們劫走了!”
從剛才沒見到何珗的人,陳霜降心里就有種不詳的預感,但聽到何金寶開口說出這樣的話,瞬間陳霜降就覺得跟遭了天打五雷轟一般,似乎有一段時間什么都是感覺不到,只能是傻傻地怔在原地。
何珗他們是在出城不久之后被盯上的,那些人也是膽大包天,光天化日,官道之上,他們也敢動手劫人。
幸虧阿酉機警,早早地發現,趕車就跑,倒是和劫匪們拉開了一段距離,只不過何珗他們這邊畢竟只是普通馬車又是帶著幾個孩子,劫匪卻是輕裝精馬,很快就是被追了上來。
這匆忙之中,想著走的又是官道,該是沒什么危險,何家也只不過抽了六七個人護衛,哪里是那群劫匪的對手,何珗斷然地下車做了誘餌拖住了劫匪,才是讓人地帶了何小貓跟司馬莞逃出生天。
何珗自然是沒有那么般好運,被劫匪抓了過去。
那個拼命趕車回來的護衛也是受了重傷,還在醫治,說不出再詳細的情況。
掘堤,請罪,緊接著又是何珗被劫,仿佛一下子所有的事情都是撞到了一塊去,讓何金寶頗有種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降的絕望感,冥冥之中,仿佛是有只大手,攥他在手心,用力再用力,隨時都會被碾成粉。
“我們……究竟該怎么辦?”
陳霜降也是被這個消息砸懵了,好一會都是呆呆地不知道反應,這突然聽到何金寶的問話,陳霜降只覺得眼眶一熱,眼淚差點都是要出來,回頭往何金寶那邊望去,猛然發現,才這么一會的功夫,何金寶的身影一下子就是佝僂了起來,不堪重負樣,瞬間蒼老了好幾歲般。
陳霜降只覺得心痛如絞,上前一步,抱何金寶在懷,連呼吸了幾口大氣,才是把那眼淚給憋了回去,勉強勸道:“沒事,那小子命大的很,馬匪多兇殘,他還是幾進幾出,毫毛都沒掉一根的,這回,也一定沒事的,天一亮,他就會跑回來了,沒事……”
這一聲一聲的沒事,說道最后,都是帶上了幾分哽咽,卻是越發的堅定地起來,也不知道究竟是在說服何金寶,還是在說服自己。
何金寶也沒有說話,伸手摟著陳霜降的腰,埋著臉,隱約的水跡慢慢浸透陳霜降的衣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漸漸亮了起來,等聽到公雞打鳴聲,陳霜降才警覺,她幾乎就是這么抱著何金寶站了一整夜。
剛開始還不覺得,這一回過神來,就是覺得一陣的頭暈目眩,一個踉蹌差點沒栽倒地上去。
何金寶也是一驚,驀地站起身來茫然地望了望,又是伸手扶陳霜降坐下,想一下說:“阿珗長年在外,京城幾乎沒幾個認識的,也不會有什么生死仇人,大約也只是要錢要財的,等著總該有信送來,再不濟,就是被沅王的事連累了……你在家里等著,我換衣服上朝去求皇帝。”
“嗯。”
陳霜降低聲應了一句,坐一會,覺得緩過氣來了,就是默默地跟著何金寶進房,從箱底里重新拿了何金寶的朝服,幫他換了衣服,梳好了頭,系好荷包,看了他好一會。
何金寶猛然地抱了她一下,說:“等這事完了,我們回鄉下住吧,一家人一起。”
“嗯。”陳霜降又是點頭,等送了何金寶出門,她眼里的淚水才是一下子掉了下來,心里面那種不詳,一分也沒有減少了去。
哭過擦干眼淚,陳霜降也是叫人端了熱水來,重新梳洗過,想一下,挑了身黛綠素折裙,配一件葵色小福交襟襖子,難得地拿了脂粉,在眼圈處輕撲了幾下,把那微腫的痕跡都是掩蓋了,這才是合上蓋子,對著鏡子發呆起來。
雖然知道這家里氣氛不對,那小丫鬟小麥卻是個憨直的,年歲又小,禁不住氣,收拾的時候,手腳難免要比平常重了一些,一個盆沒拿住,砸在地上老大的一聲哐當聲,差點沒把這小丫頭自己給嚇哭起來。
“收拾好下去吧。”陳霜降說一句,“昨晚忙活了一夜,大約都不大有胃口,交待廚房做些清淡小菜,姑娘跟莞公子那里,先去問過寧大夫,別是跟藥沖突了。門房那邊……讓他們精神點,一有什么消息立刻送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