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梧桐花開

第一百零二章 小舅的堅持

上學的第一天就是摸底考試,這實在是一件讓人悲憤的事情,而更悲憤的事情是老師的題出的還很偏,于是考試一結束,一個個對著答案,則更是狼嚎一片,一個寒假玩下來,大多數同學的成績都有所下降,再看班主任黑沉黑沉的臉,大家心里一陣惴惴啊,初三下學期的日子可以預期了——肯定不好過。

宋明月這回也沒考好。

“一個寒假,家里就沒有安生過,我哪里有時間復習。”宋明月靠在走廊的廊桿,兩只手用勁的拍著廊桿,悲憤的道。一個寒假她家里就沒斷過客人。

“我媽現在可牛了,跟葉梧桐她媽弄了那個山珍公司,都把山珍賣到國外去了,過年的時候,就在親戚面前吹牛。如今親戚里,誰不曉得我媽發財了,于是的一個個盡往我家里跑,隨便送上三瓜兩棗的,然后不是跟我媽借錢就是想讓我媽介紹個工作。可我媽那還是跟著葉梧桐她媽混呢,到哪里介紹工作給別人?最起先也只能借一點錢,家里是有些錢,可也經不住我媽這么借啊,最后我媽也舍不得了,死活不借。嘿,那親戚一個兩個的又都沒有好話了,把我爸氣得在家里罵娘……”

宋明月這牢騷發大了,這一段話出來都不帶喘氣的,把唱昆劇憋氣的勁都拿出來了。

這會兒說完,這姑娘又頗有些感懷的道:“我算是看出來了,我家那些親戚就沒一個是省心的,當初虞東南他爸在一建開車,經常從上海帶貨回來時候,那些親戚不也是一個兩個的往虞東南家跑。就指望著帶些便宜貨呢,那時候他們嘴里我桂芬姨多好呀,可沒誰把我家放在眼里,在他們眼里我們家就賣菜的,那如今呢我桂芬姨跟虞東南他爸離婚,現在還在塑料廠那邊擺早點攤子呢,虞東南現在還在收破爛。怎么就沒見他們幫忙了?這都什么人哪?”

宋明月忿忿的道。夏麗跟姚桂芬是表親。

鄧倩倩聽得直瞪眼,她家里的親戚單位都還行,再加上暫時也沒人做生意。各家經濟條件差不多,遇上大事互相拆借倒是常有,但基本上過兩天就還,好來好往的。倒是沒有這些糟心事兒。

葉梧桐淡定的看著遠處的操場,宋明月家這些實在是最平常不過的事情。人情大抵都是這樣。

這邊宋明月深吸一口又道:“就這些還不算,我媽還閑的整事兒,她現在時髦的不得了,過年的時候。上身呢子短大衣,配上齊膝的呢子裙,里面穿著緊身羊毛褲。她還說廣州那邊的公關小姐都這么穿的。我爸笑她,廣州那么熱。誰還穿羊毛褲啊,結果我媽第二天就把羊毛褲脫了。這大冷的天,過年邊還下雪呢,嘿,她就一雙厚絲襪,一條裙子,穿著一又高跟的皮鞋,整的無比,然后重感冒了住院了,我又得在醫院里侍侯她老人家,我寒假作業都沒時間做,還是最后幾天拿了鄧倩倩抄的。”

宋明月一翻話說的是苦大仇深。

葉梧桐和鄧倩倩聽得哈哈大笑,夏麗阿姨有時候挺有趣的。其實這也是這時代剛剛富起來的人們一種炫富的心態。

跟后世的炫富比起來,這時候這種炫富心態直接而純樸。

“宋明月,葉梧桐,鄧倩倩,給,香蕉片。”這時眼鏡抄著一大袋香蕉片過來。

“嘿,你哪弄的香蕉片來的?”宋明月搶過眼鏡手里的香蕉片,變悲憤為食欲,先拿了幾片塞嘴里,然后遞給鄧倩倩和葉梧桐,葉梧桐隨便拿了一片放嘴里品味著。

“袁大頭手里搶的。”眼鏡朝著隔壁班的同學一撇嘴。

袁大頭叫袁偉,是隔壁班的,因為頭特別大,大家起個外號叫袁大頭。

袁偉,葉梧桐和鄧倩倩都認得,袁偉的爸爸就是梧桐大院后院袁家的老大,在機械廠上班,平常袁偉都住在機械廠里,偶爾來大院這邊袁爺爺家來玩,大家也都見過面,不過認識歸認識,卻沒什么交情,袁偉是機械廠的子弟,他們那搬子弟也挺抱團,平時大家一塊兒玩跟葉梧桐這邊就不是一個圈子的。

袁偉此時被他們班的同學包圍著,正一臉得瑟著,正變聲期,那公鴨嗓子聽得有些刺耳。

“我跟你們說啊,我四叔現在在海南,這香蕉片就是他寄來的,我家還有幾大包呢,你們盡管吃,吃完了我再讓我四叔寄。哎喲,海南那邊吃的東西賊多了,還不要錢……”

“胡說,除非自家種的,買的東西能不要錢?”一個同學不信的道。

“真的,我四叔寫信來說的,別的不說,就說椰子吧,海南那邊椰子樹就種在馬路邊上,想吃椰子自己爬上樹去的摘,打個洞就直接抱著喝,那椰子汁想喝多少有多少。”袁偉撇著頭,一副看別人都沒見識的表情。

“椰子汁我喝過,挺好喝的。”邊上有同學流口水了。

“這東西在海南就不稀奇,我四叔在海南就住在光湖賓館,光湖賓館你們不曉得吧?我告訴你們那是海南最好的賓館,人家外賓來了都住那里,每天吃的都是炒粉啊,加積鴨呀,還有這么大的龍蝦和螃蟹,那螃蟹光蟹黃掏出來就有一大碗,每天都吃這個,我四叔吃了都懶的吃……我四叔信上最后還說了,到了海南才覺得自己是真活著。”

“喲,那合著我們都是死的呀。”眼鏡在很貧的回了一句,大家哈哈大笑。

“那照你四叔這么說,那海南可是神仙地兒,我要是考不取高中,我也去海南。”邊上幾個男生嚷嚷著。

就連這邊鄧倩倩和宋明月聽得都意動。

“葉梧桐,你小舅不也去過南邊嘛,是不是這樣?”宋明月側過臉來問。

“我小舅去的是蛇口不是海南。”葉梧桐回道,卻是摸了摸鼻子,心里卻嘆氣。袁家四叔在海南的日子只怕沒有袁偉所說的那么風光。

別的不說,光湖賓館她前世是聽朋友說過的,那里面最多房間是地下室,就跟前世出名的地下出租屋一樣,又哪是什么海南最好的賓館?

由此,別的東西也就不足信了。

尤其是袁偉剛才說的最后一句話:他四叔在信里說,到了海南才覺得自己是活著的。

這話只怕才是他四叔的心聲。

只有在極困難和極因惑的時候。人才有這種強烈感受。

袁四叔寫這樣的信大體也就是報喜不報憂。又或者是為了面子,不想讓人們知道他過的不好。

前世,十萬人才下海南。真正能搏出位的也就那么一小撮。大多數人撲騰著撲騰著也就沉了,通往夢想的路是布滿荊棘的。

想著,葉梧桐又想起了小舅,小舅又碰上了他人生的一道關卡。也不曉得這回這一關他能不能闖過?

傍晚,晚霞滿天。

[普天樂]:這些時把少年人如花貌。不多時憔悴了,不因他福分難銷,可甚的紅顏易老?

葉梧桐站在梧桐樹下,唱著牡丹亭里的《寫真》一折。

前院。虞東南正在拌著水泥,這回修柴火棚,江家姥爺打算在頂上修水泥平臺。這樣更好曬東西。一邊鄧家,袁家等人也站在邊上閑聊著。打算等江家和虞家弄好,他們也動手修一下,砌這樣一間屋子,可以直接住人。

現在房子緊張的,家家都難。尤其是袁家,袁老四也還沒有結婚,袁老頭打算直接蓋個兩層,可以當新房。

眾人正閑聊著。

葉白慧提著一只大大的行禮包從外面走了進來。臉色不太好看。

進了院子后,卻是將大大的行禮包往地上一放,沖著江家門口就吼:“江寄海,你給我出來。”

“喲,白慧,這是咋啦,寄海不是跟你一道去了深圳了嗎?”姥姥從屋里出來,看著葉白慧卻是有些疑惑的道。

“他前幾天回來了,讓他出來。”葉白慧氣憤的道,隨后看著江家人完全不知情的表情,不由的一皺眉頭:“怎么,他沒回家?”

“沒啊……”姥姥一拍大腿:“哎喲,這死小子又不知道在整什么了,這些日子家里沒看到人哪?”

“桐桐,你看你小舅了嗎?”姥姥揚聲又問道。

“沒見著啊。”葉梧桐回道,也覺奇怪了,小舅前幾天就回來了?可這完全不見人啊。

“混球,肯定在公司里。”葉白慧低咒一聲,一手用勁的拎起行禮包,直沖后院。將行禮往屋里一丟:“爸,媽,我出去一下。”

“唉唉唉,白慧,你怎么回事啊?這回來,人沒進家門就跑人家門口去吼,進了家,連水都不喝一口就又往外跑,你把這家當什么了?”奶奶立在門邊,沉著一張臉氣沖沖的道。

“媽……有事兒,急事兒……我回來在跟你說。”葉白慧急道,轉身就走。

“姑,等等我,我也去。”葉梧桐撒腿跟著。

“你去也好,幫我勸著你舅。”葉白慧道,推著停在梧桐樹下的自行車出了大院,葉白慧騎上自行車,葉梧桐跳在自行車后坐,隨后自行車風也似的跑了起來。

“嘿,這兩個,氣死我了。”奶奶用勁的點著拐杖。

“行了,隨她,白慧你也不是不曉得,她那性子穩重的很,若不是很急的事兒不會這樣。”爺爺勸道。

“再急的事情也不能這樣啊,這叫大院里的人怎么看啊,還道我苗秀英的女兒沒人要了,巴巴的去貼他江家。”奶奶道,雖說大院里大家都知道這江寄海和葉白慧有些意思,但一直沒挑明,再加上兩家的關系,大家也就背后說說閑話。

可如今,白慧這一回來,一個大姑娘的連家都沒進就在人門口吼著,叫她那心實在堵的慌。

“哎喲,你又擰上了,白慧今年二十九了……總不能一直讓她這樣啊。”爺爺勸道。

“你以為我就不考慮這些啊,白慧和那江寄海的性子根本就是尖針對麥芒的,要不然,當年也不會有相機的事情,兩人從小就頂著,我告訴你啊,他們身上那刺兒不磨光了就得一直給我這么耗著。”奶奶冷哼著道。

“也是……”葉爺爺也嘆氣,感情的事兒,外人沒轍。

“姑,是出了什么事了?”坐在自行車上,葉梧桐問自家姑姑。

“還什么事兒,你小舅就是死腦筋,我給他在深圳找了一家房地產公司,人還有港資成份,你小舅現在這個公司最大的漏洞就在于貿易補償不合規格,國家的貿易補償是征對出口外匯方面的,你小舅是職工掛靠,然后又算是集資建房,這里面就有漏洞讓人抓。

你小舅若是把公司掛靠上去,那就變成引進外資,那就跟深圳這邊東湖麗苑的模式一模一樣了,他就完全可以脫身了。就算萬一真要有什么事,東湖麗苑的例子擺在這里,那我也能說上話呀。可你小舅這死東西,他表面上答應了我去談,可背地里他直接拒絕了,我到前天曉得,你說你小舅這是不是想氣死我呀,這回我不讓你小舅好看我不叫葉白慧。”

葉白慧咬牙切齒的道

哎喲,小舅也不知道在整什么?葉梧桐也抓頭,小舅這算是把小姑姑得罪狠了。

兩一路說著,沒一會兒,兩人就到了蔬菜公司的工地,工地邊上一間平房小屋上面就掛著鳳棲梧的牌子。

葉白慧用力的踩著腳踏,沒一會兒到得跟前,葉梧桐先跳了下來,葉白慧連車子也沒顧上鎖,兩人正要進屋,就看到小舅當先從屋里出來,身后還跟著兩個派出所的人,黑皮在一邊一個勁的給兩個警察塞煙,可人不接。

“汪青,這怎么回事?”葉白慧邊忙上前。她認得其中一個警察。

“有人告江寄海投機倒把,我們帶他去調查問話。”那汪青先是跟葉白慧點點頭,然后回道。

“汪青,這弄錯了吧,江寄海就是一個打工的,他怎么會是投機倒把呢?”葉白慧連忙解釋道。

“不對吧,這公司可是江寄海的,掛靠在一建單位里,用的工人也是一建的,這不就是皮包公司?他這一倒手可就把蔬菜公司的工程攬在了他這皮包公司的名下,還弄了個集資,那不就是投機倒把嗎?這些我們都查清了的,要不然,也不能這么來帶人啊。”那叫汪青的警察道。

“不是,這公司的法人不是他,是深圳……”

只是她的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葉白慧,不用多說了,這公司就是我辦的……”

哎喲,葉梧桐抬頭望天,小舅這是認死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