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城,”臘月哼笑,“他們可是強盜,你讓我去交贖金,萬一出事,想過我可能會被怎么對待沒有?一刀殺了倒還是爽快事,若是被人污了清白呢?或者就算沒有污了清白,去交換母親費了些時日耽擱幾天,到時候回來誰信我是清白人?到那時我要怎么做?”
之城腦袋垂的都快掉到粥碗里了,“那……那不是有……有母親和你……自然能證明你的清白。”
見月娘并沒有生氣的拍桌子走人,他心里長出一口氣才把下半截話說出來,“……恐怕還要勞煩月娘辛苦去一趟了。”生怕月娘拒絕,之城連忙接道,“我找了十幾個護衛來同你隨行,你大可放心,保證不會有事。”
臘月慢吞吞的吃完手里豆沙包,又喝了兩勺湯,這才擦了擦嘴溫柔的對之城一笑說,“之城,那伙賊人有多兇悍你也看到了,我若是去,萬一他們得了錢再起了兇心殺人免除后患呢?”
之城臉一紅,用自己都不十分肯定的語氣小聲道,“不會的……吧……俗話說賊也講三分道義,你只要別激怒他們,以禮相待……”他聲音越來越小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月娘向來最懂自己,平時他只消一個眼神月娘就能把她的意思領會個八九不離十,可是偏偏如今的月娘變了,死活就是不搭茬,自己引出的話頭就等她來問呢,臘月卻吃面前的紅豆沙包子吃的歡快,還不時讓丫頭再夾過來一個,仿佛連自己這么大個人都沒看到,更別提注意他滿口的唉聲嘆氣了。
最后實在沒辦法了,之城只好拉下臉,厚著面皮來求,“月娘,你看如今家里就咱們三個人,娟娘有孕不便,我一個一家之主一日也離不得,這上山去交贖金的事……”他垂著腦袋夾了一筷子菜停在半空,不敢看月娘的臉,眼角的余光卻隨時注意著妻子的動靜。
誰知臘月冷靜的說出的條件一下子就讓之城愣住了,娟娘更是被一口銀耳粥嗆的差點咳嗽死。
兩人都異口同聲,一驚一喜的問道,“你說什么!你要和離?”
這個男人!這個軟弱無能,遇事畏畏縮縮只會往前推女人的郎君,就是她邢臘月自己選的夫君,竟是她邢臘月選的結發人!
手氣的開始發抖,臘月使勁閉上眼睛,努力控制住把面前滾燙的冬瓜湯合到他臉上的沖動,許久后才睜開眼,用平淡卻又冷漠的聲音開始準備許久的談判,“之城,我可以去,不過我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這事無論我能不能活著回來,你都要答應我做到。”
見臘月居然肯答應這件事,之城臉色立刻轉憂為喜,女人家左右不過是想要些衣裳首飾,月娘可能要的多點,鋪子銀子這都好說,反正都是自己家的財產,不過換個地方存放而已。
通過馬老二借貸的銀子來的很快,萬兩銀子不過一天就到手了,面對面前白花花的萬兩現銀之城又發起了愁——銀子是有了,可是怎么送過去卻成了大難題。
之城想起來那伙人兇狠的樣子就腿肚子轉筋害怕的不行,娟娘又懷著孕更不可能,這種事交給下人去辦,萬一卷著銀子跑了呢?
因此思量來思量去,這件事還得著落到臘月身上。就是再不要臉,之城也覺得沒臉向臘月開口這件事,因此吃飯時幾次三番明里暗里長噓短嘆的數落絮叨,就希望臘月能明白自己的心意,自告奮勇擔起這件事。
毫無玩笑的意思,斬釘截鐵、吐字清晰,就連之城聽完后慣常愛用的一拍桌子就要離開的躲避處理方式,臘月也料到了,對剛到門口的之城說,“你要是出了這么門,我保證十天內你找都找不到我人在哪里。”
腳步頓住,之城扶著門框的手青筋暴起,似乎要把榆木的門框硬生生摳下一塊來,卻死活不吱聲也不回頭看一眼。
他不敢,他怕一回頭就忍不住想掐死臘月,他就是寧可他的月娘死了也斷不會接受和離。
和離?和離后呢?去找石家大公子?想起母親說的那個石家大公子對月娘有覬覦之心,他就氣的、妒忌的想殺人,如果他不是張家獨子的話早就去找那人拼命了。
“答應嗎?”臘月又問了一句,不急不徐的,仿佛在問之城吃什么,冷不冷。
娟娘一看機會難得,連忙上前裝好人,挺著肚子款款擺到之城面前,先是說了一篇臘月的好,然后才低聲在之城耳邊道,“姐姐不過是一時氣話罷了,你先答應了,到時候不會推脫嗎?家里事這么多隨便去哪里不是就躲個一年半載的讓這和離做不成,等回頭姐姐氣消了,哪里還會提這事。”
此話有理,之城這才恍然大悟,難道月娘只是在和自己置氣?心內暗暗明白只怕不是,但他向來是個善于自我欺騙的人,不愿面對的事就有本事不往那方面想。
于是,雖然沒回頭,卻朗朗麗麗的清晰回答了臘月的話,“我答應你,等你回來就和離。”
臘月自然猜的到娟娘都說了什么,更加也知道就算之城想拖延,娟娘也會幫她達成心愿的,于是她心情極好的又道,“若是我死了,和離也還是要的,煩請將和離書和我的尸體一起交給高掌柜處理。”
“好!都應你!”之城咬牙切齒的丟下一句,氣沖沖的離開了。
之城試圖從臘月臉上尋到一分開玩笑的意思來,他一直覺得臘月不過是以退為進,每次提和離不過是想從自己這里要點權力,想讓娟娘降為妾,不喜歡平夫人,卻沒想到她竟然會趁此時當成條件來和自己一臉認真的談判這件事。
娟娘驚喜的差點就要說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可別后悔!”但總算還曉得事態的輕重緩急,曉得此時全仗臘月去贖回婆婆,雖然心中暗暗可惜以后說不定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但還是坐回位子上沒再說話。
“別胡說!”之城放低聲音,帶了點懇求的意思,“好好的瞎說什么吃完了飯收拾下咱們一起去清點銀子,看怎么送過去。”
給你臺階下了,你就別再鬧了,之城心里暗暗焦急。
臘月卻并不稀罕這個臺階,吃了秤砣鐵了心的又平靜的重復了一遍,“我要你答應我和離,應了,我二話不說就去,死活不怨,不應,今天你就是逼死我,我也絕對不幫這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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