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父難為40——第四十章

齊攸老老實實地跟著澹臺錦穿過半個猛虎騎大營，遠遠看著騎兵們向著校場猛跑，更遠處校場里塵土飛揚，馬蹄聲又開始震顫著大地，集結的號角聲厚重地響起，混在馬蹄聲里讓齊攸產生了一點錯覺，仿佛這號角聲也是從地底下傳來的，所以才會如此渾厚。

不過走進營房的暗影里，齊攸就不顧不上再想校場上龍騰虎躍的情景了。營房之間的巷道不算窄，澹臺錦當初改建這塊營地的時候花了大力氣，為了保證騎兵們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集結，他甚至拆除了不少營房，現在營房之間的巷道最窄的地方也能容下三匹馬并行。

只是在這么寬的巷子里走，齊攸卻走得很靠邊，幾乎就是在溜墻根。澹臺錦從后面用劍柄捅了捅齊攸的小肩膀，把齊攸嚇了一跳，回過頭來惱火地瞪著澹臺錦。

澹臺錦看著齊攸又是惱怒又是無奈的小臉忍不住一笑，“在宮里學了幾個月的規矩，現在走路還是溜邊兒，日后出嫁當家，在自己家里也是這樣么？”

齊攸回頭看了看澹臺錦，本來想說“反正你又不在乎，還說它作甚？”可是話到嘴邊不知道怎么就沒說出來，臉一紅，轉回頭去。“我是有點害怕……”齊攸的話沒說完，可是澹臺錦也沒問她后面的話，好像也不在乎她的話似的，她抬起頭去看澹臺錦，卻看見他也正看著自己，眼神很是認真。

齊攸有點不好意思，轉開頭“嘻嘻”傻笑了兩聲，想了想又嘆口氣，“我怕薛都尉救不過來。”

澹臺錦沒有說話，只是拍了拍齊攸的肩頭，讓她跟自己走。承擔別人的生死，那種滋味并不很好受，就像一場大戰過去，所有人都死了，只有自己還站著，那種感覺不是勝利不是清醒，而是種說不出的迷茫。不過澹臺錦倒也不擔心，反正齊攸是個女孩，她現在還是小孩子，還能自在幾年，也就隨她去罷，等她出嫁了……她不會跟別的女子再有什么分別了。

“你放心吧，薛都尉沒那么容易死的。”澹臺錦安慰了齊攸一句，扯起她的手，帶她進了薛乙微的屋子。

才剛邁進去一步，屋里就有一人笑了一聲，“還是將軍知道我，這么硬的命，可沒那么容易送的。”雖然這聲笑虛弱了許多，還是免不了帶了不少輕佻的味道。齊攸滿眼希冀地抬起頭來，看到薛乙微就躺在榻上，枕著高枕，靳昶正在一邊服侍他喝水。

齊攸這才終于喘上口氣來，薛乙微看著齊攸笑了一下，雖然面色蒼白，可神情依舊溫柔。齊攸卻站在門口沒動彈，澹臺錦推了她一下，她沒挪步，還是擋在了澹臺錦的身前，澹臺錦往前走一步她就剛好賴在他身上。

薛乙微看得一笑，心中忽有所動，勉強提起精神來仔細看了齊攸的眼睛，可惜那雙褐色眼睛里面還是迷迷茫茫的。

澹臺錦就差一點沒有拎著齊攸的衣領把她丟進屋了，“有本事闖禍就該有本事擔當。”澹臺錦輕輕地說了一句，齊攸立刻站直了身子，可是還是避開了薛乙微的視線。

薛乙微哈哈笑了起來，“鬧了半日，原來是小小姐不好意思了。將軍，這事真不與小小姐什么相干，是我自己想要抓個活口問問事的。”薛乙微說到這里就住了口，看臉色似乎是話說多了牽動了傷口，澹臺錦連忙走近他身邊，在床榻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

薛乙微笑著搖搖頭，“不礙事的。倒是小小姐，后來沒叫宮里的人給找到嗎？”

澹臺錦便把燁北大水，局勢大變的話簡略地說了說。薛乙微還愣了一會，“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齊攸一直沒說話，就是自己走到薛乙微面前去，正正經經地給他倒了碗水，薛乙微忍不住大笑，“小小姐，若是說給我賠罪，那可使不得。”

“行了。”澹臺錦略微皺了皺眉頭，“攸兒你就不能說句話么？薛乙微你身上傷得很重，好容易醒過來，就不能閉嘴么？”

齊攸還是一副剛喝過苦藥的表情，一句話沒有。薛乙微也轉過視線去看澹臺錦，“將軍，我正想讓靳昶去給您捎句話——昨夜那些燁北人里有兩個蠻族人。”

澹臺錦抬起了眼睛，薛乙微接著說道，“他們說了兩句蠻子話，被我聽了出來。”

齊攸終于抬起頭來，一雙眼睛終于閃出些光來。澹臺錦和薛乙微都沉默了起來，齊攸來來回回地掃視了他們兩個許多遍，他們像是有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可惜自己他娘的就是不知道，齊攸終于忍不住了，“為什么會有蠻子？燁北人跟蠻子合作了么？”

“不是燁北人。”澹臺錦說道，“恐怕是咱們的瑄少主，胃口不小，膽量也不小啊。”

薛乙微又咳嗽了一聲，他終于沒力氣笑了，說話的聲音也低了許多，“武威皇帝花了幾十年的力氣，死了一代人，才把蠻子從咱們的地界里趕出去，若是瑄少主想把他們再招來，到那時節，恐怕就是請神容易送神難了。”

澹臺錦看了靳昶一眼，“薛都尉醒了，怎么軍醫還沒過來，你去傳。”

靳昶領命而去，澹臺錦又看了看齊攸，還沒等他開口，齊攸就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我可不出去，要不你把我扔出去。”

澹臺錦瞥了她一眼，不再理睬她，薛乙微也一笑，小小姐竟能壓服住將軍，真當刮目想看了。澹臺錦壓低了聲音，“宮中有傳言說，有北蠻的使節到了上昱城。”

齊攸馬上去看薛乙微的反應，他竟然大驚失色，本來因為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這會子反常地泛起了紅色，“封國私自接待北蠻的使節，這事若是被皇上知道了，便是發動其他幾國一起攻打齊國也是名正言順啊。”

澹臺錦微微點了一下頭，“或許北蠻來上昱城有個一石二鳥的計策，一方面是來與國主密謀，一方面又在暗中結識王長子，算是給自己留了條后路。燁北侯勇猛剛烈，與北蠻征戰多年，發誓與蠻族不共戴天的，我一直都在想，燁北侯會不會真的跟蠻子共同密謀齊國。現在看來，真實情況或許其實是相反的。與北蠻密謀的是咱們齊國，或許是國主，或許是瑄少主，或許是他們兩個都參與其中了。”

薛乙微沒有回話，一時間屋里靜了下來，齊攸錯愕不已地坐在椅子上，他們在說什么呀？國主叛國？不是說家國天下么？國都是他家的，他還叛個毛啊？難不成國主跟穆瑄一樣都是吃里扒外缺心眼的東西？也不像啊。

薛乙微抬起眼睛，“將軍，還有一件事我不明白。蠻子的相貌跟咱們中土之人是有很大區別的，若是他們從城門進來，守城的軍官不會不知道。將軍，城門可都是我們的人，他們不可能那么大意，也不應該隱瞞不報的。難道……難道他們已經不可靠了嗎？”

澹臺錦想了想，“有蠻族人的相貌，卻又不會引人懷疑的，恐怕就是……”他停了停，看著薛乙微，“你們應該已經見過他們的同黨了，煙州的戲班子常會買下蠻族的戰俘做奴隸，不是嗎？”

薛乙微愣了一下，跟著便點點頭，“將軍說的是，當日武威皇帝跟蠻族決戰，俘獲蠻族的戰俘不少，他們的后代也一直在中土為奴，可是這一支人終究是性情粗鄙，一般人是不愿意買下他們的。只有煙州人多為買賣人，最不計較這些。煙州的戲班子和買賣人一起走南闖北，有的是荒僻的路要走，極需要忠心又勇猛的護衛，煙州戲班子里出現蠻族人，一般人都見怪不怪了。我在家的時候，也見過許多。”

澹臺錦說道，“廢了這么大的周折，恐怕所圖不小了。”一面說著，一面又看了一眼在一邊呆呆思索的齊攸，“你還沒聽夠？去外頭看看將士們訓練去罷，你不是喜歡看的么？”

齊攸扁扁嘴，慢慢騰騰地站了起來。

偏就這個時候，靳昶急匆匆地又跑了回來，“將軍，行營那里又有宮里的公公來傳話了。好像就是口信，像是又要傳齊……小小姐進宮的。”

齊攸的面色慌了一瞬，按理來說應該沒事了啊，仗都已經打不起來了，國主做什么還把她往宮里傳，就非得要多費把米養她么？她不由自主地就去看澹臺錦，不過看起來澹臺錦像是也不太在意的模樣。

澹臺錦向齊攸點了點頭，“去罷，估計是國主在宮里頭說了要狩獵的事，大約是十三公主也要去，所以叫你進去商議一下，怕是你還有了護駕的職責。”澹臺錦說到這里，自家又搖了搖頭，“指望著你護駕？你怕是要護出大事來不可。總是覺得你們兩個小姑娘在一起，非要惹出來點禍來不可。”()該章節內容來自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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