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軍營，齊攸本來是想騎馬的，可是她剛爬上她的小馬，人就又被澹臺錦給拎下來了。

“做什么？”齊攸腳一著地就不爽地回頭，瞪著澹臺錦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伸手捉起那只還拎著她衣服領子的大手。手有點涼，她順手就握住他的手。

“跟我一起坐馬車，以后出了猛虎騎的營門，你就別想著還能猴在馬上到處跑了。”澹臺錦已經算是讓了一步了，“日后再出門，只能坐著馬車帶著隨從。”

齊攸點頭，在澹臺錦面前該乖巧的時候她還是能都是很乖的，順便靠在這個高個男人的身上，“要不就走著走，反正你還得給我買糖人吃。”

澹臺錦沒搭理她，一手摟著齊攸的頭讓她跟自己走別廢話。

“我是不是長高了一點？”齊攸又老生常談地問了他這個問題。澹臺錦沒回答，澹臺府中夏日的午后很安逸，各屋里都在歇著中覺，澹臺錦牽著齊攸準備出門，耳朵里聽著齊攸的各種嘮叨，時而初見城府的幾句感嘆，時而不著邊際的一車傻話，澹臺錦的心頭漸漸地放松了，坐上馬車的時候甚至還睡了一覺。

不過睡得很淺，不一會就醒了，醒過來的時候馬車還沒到猛虎騎大營。澹臺錦醒過來的時候還有些歉意，低頭看了看齊攸，沒想到齊攸正瞪著一雙大眼睛幽幽地看著他，他剛想說點什么，齊攸就響亮地“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澹臺錦有些尷尬了，伸手摸了摸齊攸的頭發，“一直沒留心看你，似乎頭發比剛見時黑了好些。”

齊攸不吃他這一套，手指頭捏根簪子挑起馬車窗上簾子的一角，眼睛看著窗外熙攘的市集，不理睬他。

澹臺錦想了想，“國主說想要去狩獵，聽著意思是上昱城里的王孫子弟都要去的。若是十三公主穆洛也要去的話，攸兒也是必定要跟去的了。”

齊攸轉過頭來，果然忘了剛才澹臺錦聽她說話聽到睡著的破事，顰起眉頭略略想了想，“穆洛必定會去，我瞧見她最近也好上舞刀弄棒了，有這個狩獵的機會，她自然也會去的。且原就聽她說過，舊日里她爹爹狩獵都是帶著她娘的，宮里的妃子們既然能跟去看熱鬧，公主想去自然也不是個事了。只是這次澹臺娘娘身子虛弱，怕是去不成了。”

澹臺錦聽齊攸這一番話背后的意思，竟是在心中掂量著宮中的人事，也算是難得。隨掉了齊攸一直在挑著簾子的手，惹得齊攸皺起鼻子，他隨口問她道，“穆洛貴為公主，又不是你這樣的野丫頭，怎么也好這一口？”

齊攸答得毫不猶豫，“為了找機會殺了我唄。”

澹臺錦怔了一下，被齊攸堵的沒話說，半晌才說，“至于到如此地步嗎？”

齊攸低了頭，“她也夠可憐的了，可是她又能怨誰呢？只能找個能夠的著人怨，把口怨氣出在那人身上，自家心里舒坦些罷了。其實她也就是想想，殺個人那么容易呢？砍腦袋又不是摘瓜。”

澹臺錦禁不住笑了，“攸兒倒是看得清楚想得開。”

齊攸抬起頭看著澹臺錦那雙含著笑意的幽深眸子，一時也忍不住心中好奇，“國主為什么要殺穆洛的娘？”

澹臺錦一時沒有回答，齊攸有些害怕，怕是自己問得多了，澹臺錦會真生氣。澹臺錦其實只是沉默，見齊攸的眼神有些躲閃，連忙安撫的拍拍她的手，“攸兒，你身在宮中，須得要什么都不知道，才會自然。若是知道多了，人人都會忌諱你。”

齊攸輕輕舒了口氣，點點頭，又忽然皺起眉頭，“澹臺妃昨天晚上哭了半宿，我問她是不是在惱國主不在身邊陪伴，她說是惱自己命不好。她沒了孩子，柳大夫診過脈，也沒說什么，國主竟然也就那么樣了。真是……自己孩子沒出生就被人掐死了，他不著急捉拿兇手，竟然二半夜的到處抓我……”

澹臺錦看著齊攸輕撇小嘴，像是不屑到了極點。

“國主心里有數，”澹臺錦低聲說道，“只這話攸兒不要再說了，不定哪里就有耳朵。”

齊攸點點頭，“我曉得。”

澹臺錦卻沉默了下去，齊攸鬼鬼祟祟地打量著他，他終于忍不住了，“攸兒你在想什么？”

齊攸笑笑，“我在想你現在到底在想什么？”

澹臺錦一笑，想了想說道，“澹臺葒月也算寵你，怎么在我看來，你跟薛乙微、靳昶他們反倒更親些。”

出乎澹臺錦的意料，齊攸竟然沒吭聲，澹臺錦看著她的眼睛，她知道躲不過了才不得不說出口，“跟她說話累腦袋。”

澹臺錦失笑。齊攸又嘆了一聲，“不過她孩子沒了，也真可憐。”說著又手癢似的伸手掀開了馬車的簾子向外張望，喃喃了一句，“可是天下可憐的人多了。”

澹臺錦看著齊攸的后腦勺，這孩子個子沒看出怎么太長來，可是心卻長了好些似的。齊攸望著外頭的街市，又說道，“昨晚都沒能截住那些燁北人，今天廷尉署再想抓住他們就更不可能了吧？”

澹臺錦沒回答，齊攸悻悻地放下簾子，“也不知道穆瑄到底在策劃什么？如果說是他娘在宮里害了澹臺妃的孩子，他的地位便不會被危急，他又為什么還要跟燁北人勾結呢？想不明白啊，想不明白。”

“大約是……就跟你們昨夜的行為是一個道理罷。我想把你藏起來，是為你這小囡好，可是你卻不知道，偏要自不量力地去跟蹤穆瑄調查燁北人。”澹臺錦似乎是微微地嘆了口氣，閉目養神似的靠在馬車后壁的軟墊上，避開了齊攸那雙明亮的眸子。

齊攸訕訕的，“是呀，倒也有可能是他們娘倆各干各的。”

澹臺錦說，“穆瑄的母親，大齊國正妃劉氏，出身帝都有名的大族。劉氏的父親曾在齊國做過國相，又在帝都做過大司農，雖然沒做過宰相，可是此人為官數十載，門生故吏便天下，他說一句話，便是皇上也要掂量掂量，更何況咱們的國主只是一方諸侯。”

齊攸瞪大了眼，這話原來從沒人跟她說過，“怪不得國主對澹臺妃的事不問不管，原來是管不得。”

澹臺錦微微冷笑，“不然做什么國主有那么多妻妾，公主生了一大堆，卻只有劉妃自己誕下兒子？澹臺葒月跟劉氏在宮中爭權奪勢，勢同水火已不是一日了，她自以為得國主、太妃的寵愛，便無所畏懼，可惜了……可惜了孩子。”澹臺錦話說到最后，聲音很低了。

齊攸低了頭，癡癡地想了半日，馬車已經快到猛虎騎的大營了。

“國主和太妃都護不住自己的孫子？”齊攸覺得難以理解。

“有時候為了更大的利益，怕是至親亦可殺吧。”澹臺錦低低地說，齊攸看著他的臉，忽然覺得澹臺錦很累了。她伸出一只小手，硬塞進澹臺錦的手里，拉著他，仿佛生怕他不見了似的。

澹臺錦一笑，捏進了手中握著的小手，“攸兒知道太妃是什么人么？”

齊攸搖搖頭，不過覺得好像又有點知道。

“我聽人說……”澹臺錦說了一句，又笑笑，好像也不是十分肯定自己要說的話，“我原來聽人說起過，太妃從小就被養在齊國宮廷，身份是那時齊國國君的養女。雖然說是養女，卻得到了帝都的冊封，養女做公主，這可是不尋常的事。要知道尋常諸侯國的女兒一般都要到將近出嫁的時候才會被冊封為公主，而若是次一點的諸侯，女兒到死也不過就是個郡主。所以從那時候起就有個流言，說這個養女其實是皇上的私生女。再后來，這個養女又嫁給下一任齊國國君，這個私生女的傳言就算是做實了。”

齊攸聽故事一樣聽住了，后來又嘿嘿發笑，看來就是有這么個故事擺在前頭，穆瑄那個缺心眼才會以為自己也是這種來路。

不過想到這里齊攸又有了疑問，“皇上怎么還會有私生女呢？皇上喜歡誰就把誰招進宮去，直接賞個妃子的頭銜不就結了么？”

澹臺錦搖搖頭，“皇上也不過是人而已，既然是人，就必然會有不得已的事。而且女兒送到齊國來，就是打算做王妃的，也不算委屈了。”

齊攸終究是小姑娘，八卦之心還是有的，跟著問了澹臺錦半天，老太妃的媽是誰，澹臺錦卻懶得再說話了。其實也是的，老太妃都七老八十了，她媽是誰？就算說了是誰，齊攸也不可能認識啊，那隔著多少輩分，都不在一個朝代呢。

馬車進了猛虎騎大營，齊攸下了馬車熟門熟路地往軍官們住的那方向走，才走兩步就被澹臺錦一把扯住。“混賬孩子，一群男人住的地方，你也能隨便闖么？你又打算怎么找薛乙微住的地方？一間間推門看？”

齊攸“哦”了一聲，含義不明地答應了一句，又摸摸自己的頭。澹臺錦就覺頭疼，揮揮手叫過來給自己傳令的侍從，告訴所有人緊急操練，都去校場上滾土去。

齊攸偷偷摸摸地笑，再往前走，一路就看見不少人都是丟盔卸甲狼狽不堪地從各個地方跑出來——這一場緊急操練來的好沒道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