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穿過密林，步行要比騎馬更便當。穆瑄的幾個侍衛帶著澹臺錦向狩苑的禁域深處走去，可是在泥濘的密林里跋涉了有大半個時辰，那幾個二貨竟然有點拿不準自己帶的路到底對不對。澹臺錦沉默不語，可是明顯的暴怒在即，幾個虎賁出身的侍衛都有些戰戰兢兢的，澹臺錦知道虎賁素來戰力弱，可是自己的猛虎騎沒真正在校場上跟他們對陣過，澹臺錦也不知道他們具體弱到什么程度，可總沒想到近來居然還添了缺心眼的毛病。

澹臺錦看向自己這一方，那三個一直沉默的侍衛居然沒一次過來替那幾個蠢貨指路。“你們三個也不認得路？”澹臺錦驚異地問，他不大相信自己帶出來的人會蠢到那種地步。

“將軍，卑職幾個是半路遇見他們的，根本不知道哪來的什么少主滾到哪個山崖下邊去了。我們還想問他們，是不是把小小姐給害了。”一個侍衛直著嗓子說道。

這話他們已經說了不止一次了，澹臺錦知道他們說的大半是真的，他們只知道小小姐跟穆瑄賽馬了，所有人都跟進了這片看起來就蠻荒得很山林，因為道路狹窄崎嶇，很多地方只能一個一個通過，所以最后他們的陣線越拉越長，一直到最后他們都失散開了。至于穆瑄滾落山崖的情形他們并不知道，他們只是在后頭堵住了這幾個倒霉的虎賁，接著就打了起來，打架的起因不外乎幾句不客氣的話。

穆瑄的幾個侍從都被那個平民侍衛說得跳了起來，他們雖然能力不濟，可是畢竟都有些出身，若是澹臺錦不在這里他們挨了黑拳那也就沒辦法了，可是澹臺錦既然在這里，他們反倒有恃無恐。一個就裝模作樣地喝了一聲，“你大膽，提到少主竟然敢出言不遜。”

澹臺錦皺了皺眉頭，卻無關痛癢地說了一句，“住口，提到少主的時候怎能無禮？”

穆瑄的侍衛覺得面子上回來了一些，雖說仍然心有不足，可是在地方也不敢太炸毛。可是齊攸的那三個侍衛卻都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提到”的時候不能無禮，那將軍的意思豈不是說，下次見著這些虎賁廢物的時候還是可以盡情揍他們。

澹臺錦想了想事發的前后過程，其實沒有人親眼看見穆瑄跌落懸崖，更不知道齊攸是不是也掉了下去，就連穆瑄掉下去的情形他們也只是推測。澹臺錦不相信齊攸會掉落懸崖，可還是止不住心底的一點懷疑，他帶著齊攸不是一了，事都如今，如果說齊攸騎馬贏了穆瑄他都會信，可是要說齊攸不會摔跟頭他卻不大信。澹臺錦有些急，如果穆瑄死了，觸怒國主是必然的，那么他能提前知道這件事是好的，他就可以有所準備。他應該立刻退出這片林子，把這里的事情交給手下人去做，自己則應該調兵以備不測。

可是他就是沒法丟下齊攸，勉強找個借口，自己總不能把那孩子丟在這么黑的林子里過夜。回頭齊攸又要用那種要哭不哭的眼神瞅著他，他是真有些頂不了她那副模樣。

“什么人？”前面猛地傳來一人大喝的聲音。

澹臺錦愣了一下，才想到自己是有些心神不定，連前面有人靠得這么近了都沒有察覺到。

“是我們。”站在澹臺錦身邊的一個齊攸的侍衛連忙答道，他已經聽出了自己人的聲音。

前面傳來一陣窸窣的聲音，澹臺錦聽出來是有人從草叢里走出來，一面還有他收弓箭的聲音，他身旁的一棵樹上又“騰”地跳下一個人來，澹臺錦之前也沒察覺出這個人來，心中不禁一動，先前那人又略微提高了嗓子，“自己人。”就在他身后二十步的地方又有一個人跑過來的聲音。

總共是三個人，又是三個人。澹臺錦有些在意，如果是在林子里跑散了，就該像虎賁那樣隨意搭伴才正常，怎么自己的人都是三個一隊，又配合得極其熟稔似的。方才這三個人，分明是第一個人在誘敵，第二個人負責放冷箭，而第三個人跟前兩個保持距離，既是在觀察周圍的情形，也是在隨時準備策應。這些……難道是齊攸那孩子有意安排的？

走在前面的那個侍衛狠狠罵了一句娘，又接著說，“這一晚上全打亂了，我們已經放倒了好些虎賁的廢物，這場大雨下的，鬧了一身的濕泥。你們見到其他人了嗎？一直沒聽見小小姐的響箭不是出什么事了吧？要我說在林子外頭他們起刺兒的時候干上一仗，省多少事？當時勸勸小小姐把他們宰了挖坑埋了不就得了……啊，將軍。”

這會兒天上已經云開霧散，借著月光在幾步之外都已經能看清人的輪廓，走在前面的侍衛粗野地敞著懷，拖泥帶水地走過來，看清了面前站著的是自己的將軍，嚇得猛然挺直了身子，又重復了一句，“將軍……”卻沒說下去。干巴巴地盯著月光下那個稍微顯得過于俊美了一些的年輕男人。

“還有多少人是三人一隊的？”澹臺錦沒有任何廢話，單刀直入地問道。

那侍衛愣了一下，沒想到將軍上來就問了這個問題，澹臺將軍到底是澹臺將軍。他沒了方才說要慫恿齊攸殺人埋坑的粗野像，支支吾吾地說道，“回將軍，是……是所有人。”

“所有人都是三人一隊。”澹臺錦看著他和他身后那兩個低著頭的兵士，又猛地回頭看他身邊那三個，“你們不是走散了的？你們到底在做什么？”

“回將軍。”那個侍衛還算是嘴里痛快的，“我們確實不能算是走散的，小小姐一直帶著我們三人一隊散成一個大圈圍獵，彼此……彼此靠響箭和呼哨呼應。”

“你們進了這片林子，散開以后還能保持三人一隊，沒有混亂。”澹臺錦微微吃了一驚，齊攸雖然只帶了十幾個人，可是卻能把兵帶成這個樣子，對一個十四歲的孩子來說，實在難能可貴，多少沙場名將，十四歲的時候還未必有這樣的能力。

那個侍衛稍微想了一下，似乎是在理解將軍這句沒有疑問的問話，他沒能體會出澹臺錦到底是什么口氣，所以就說了實話，“回將軍，我們沒有散開，我們一直在圍獵。”

澹臺錦愣住了，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卻不敢相信他說的話。你侍衛猶豫了一下，不太情愿地承認道，“后來是有些散，全因暴雨忽至，雷聲大作，我們想要彼此呼應太難了些，要么是聽不到響箭聲，要么是聽見了在大雨里沒法靠近，只能各自找避雨的地方，等著雨停。結果雨停之后，就全打亂了。”

澹臺錦幾乎不能相信，可是這個侍衛的話說的明白，實際情形其實根本就不是齊攸要跟穆瑄賽馬。穆瑄這個沒有任何經驗的蠢貨，竟然還想要帶兵。

齊攸喜歡圍獵這一點他也知道，可是沒想到的是齊攸把這一套打獵的把戲玩的這么精，她本來是帶著這些人在圍獵的，她的人以三人為一小隊，散在她的周圍。穆瑄管中窺豹，根本不曉得齊攸這些人馬是怎么回事，誤以為齊攸落單，就闖到了齊攸身邊，想要趁著無人報復齊攸。卻不知道他站著的位置根本就是獵物被圍困的中心地帶。

齊攸的性格，也不是能委屈的，見了那副情形必定不忿，想要穆瑄吃虧，結果就以賽馬為由跟他一起進了這片林子。到了這里之后，地勢雖然開始變得險要，可是齊攸圍獵的基本方式并沒有什么變化，響箭和呼哨本就是猛虎騎的騎兵們在遠距離上互相溝通的方式，這些猛虎騎的老兵油子們教會齊攸本屬平常之事，而齊攸可能從開始賽馬就用猛虎騎的暗號知會了這些侍衛。

所以穆瑄所以為的賽馬，其實就是齊攸的一場圍獵，形式沒有任何變化，不過獵物卻渾然不知。

“我們不敢殺虎賁的娘娘腔們。”那侍衛粗啞地看著澹臺將軍身后站著的那伙虎賁侍衛，“不過就是分割開他們，逐個教訓他們一下罷了。”

“你們見到瑄少主跌落懸崖了嗎？”澹臺錦問道，那侍衛有些茫然，澹臺錦早就知道他不是跟著齊攸跟到最后的人。澹臺錦不再想著齊攸做的這些事的那些細枝末節，他已經明白了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一個回來給他報信的人都沒有。既然是這種形式的圍獵，他們要包圍和分割開虎賁的人，必定是一步步完成的，最后仍然會有人跟著齊攸，“你們是從什么地方開始看不見齊攸的？”

“卑職明白。”那侍衛也明白事情比他想得要嚴重，“我帶將軍過去，沿途會召喚其他侍衛。”

澹臺錦點了點頭，心中有了一絲安慰，齊攸比他想得聰明得多，也比他想得更能適應這樣的情況，必定不會有事。()}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