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直達軍營水源，將軍并未就此發一言，隨他多年的武士中自有能窺出洞穴端倪的，只是主帥不，他們自是不會多口。

一行人就這樣沉默地自洞穴深處遠路返回，齊攸和澹臺錦并排走在最前面，洞穴幽黑潮冷，所有人都覺得壓抑，這樣的洞就開在自家腳下，那一股不寒而栗之感自不必說。

“澹臺將軍。”齊攸忽然出聲，打破了這一陣讓所有武士都提心吊膽的沉默。

澹臺錦從沉思中回過神兒來，借著火把的光，那小姑娘正神色怪異地盯著他。難得她今天嘴里客氣，至少沒點名道姓毫不忌諱，不過澹臺錦隨即也想到，這小姑娘最近幾乎是轉了性兒了，待人接物頗有章法，倒像是突然知禮了。只不過那句話說的來著？“人反常為妖，物反常為怪”。

“將軍當真不知這間酒肆中的貓膩么？”齊攸問了一句話，不過口氣篤定。

澹臺錦被氣得差點跳起來，“從今早起你就奇奇怪怪的，我為何非得這里的事？”他話說完就看見那小姑奶奶仰起臉，瞪大的眸子狐疑地盯著他，分明是對他的話沒一分，看得他七竅生煙。

“你這個老狐貍一般的人，被人在窩底下掏了這么大一個洞，你說你不，誰會信？”

齊攸是咬著小牙說的，聲音極低，可身后那些武士本就是聽力極佳的人。

“呢？”澹臺錦臉上一熱，確實有點下不去臉。

齊攸哼了一聲，不搭理澹臺錦，扭頭去一邊，順手在洞壁上摸了一把，洞壁上有木板支撐著，防止垮塌。

“你看這洞，造得多結實。”沒走幾步，齊攸又開口了，還順手拍了拍木架子，“我看這洞就算在這里撐個十年八年都不成問題，這隧道其實開一個人能爬的大小就成了，結果弄成這么寬大，干這活的人真是講究。看著就像礦坑，不的還以為你們大營底下有個銅礦，挖出來能鑄錢呢？”

澹臺錦瞥了齊攸一眼，這小混蛋本來是從不多話的，“你見過礦坑樣？”

“沒見過還沒聽人說過嗎？”無錯不跳字。齊攸說道，“可惜這里動靜鬧得這么大，卻只逮住一個，有用啊？”她本來不想說的，可是越想越憋氣，話沒忍住，“早這樣我何苦折騰這一大早上，還不如在家睡覺了。”

“不就是在破茶樓喝了一早上茶水么？”澹臺錦跟了一句。

齊攸被噎了一句，終于來勁兒了，“說起來，你為會到那茶樓里去？”

澹臺錦干巴巴地說道，“我記得早些時候，似乎救了姑娘的性命吧？無不少字姑娘如此健忘，還問我為到茶樓去？”

“誰呢？誰將軍想做？如果將軍不來找我，說不定我這會子能逮住更多的人。”齊攸是在說胡話，不過這黑漆漆的讓人煩躁的地方就容易讓人說胡話。

“這是話？”澹臺錦終于皺起了眉，“攸兒會有這些怪話，倒像是宅院里頭圈養的那些姑娘了。”

這會子他們身后手執火把的侍衛們走得慢了許多，昏暗中他看不清小姑娘臉上的表情，低聲說了下去，“難道我要故意在腳底下挖個坑埋嗎？”無錯不跳字。

齊攸沒有吭聲，一直走到地道盡頭的那扇破門前，澹臺錦也沉默著，她感覺到他的情緒也不大好。

在那扇門前，她剛抓住門框，想要攀上門口那塊略有點高的臺基。身后突然伸過一雙手來，握著她的腰間一托，她就被那雙有力的手送到了臺基上。

齊攸沒有道謝回頭，紅著臉低頭進了那門，看見羅寧從書架旁轉過頭來，略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將軍，”羅寧頓了一下，又忙斂了正色向齊攸身后高大的男人說道，“靠墻上的這些架子上放著的這些冊子，筆跡混雜，應當是出自許多人之手。上面記載著的內容相當瑣碎繁雜，從南北大營平日里的糧草調度，到武庫進料的次數甚至出庫廢渣的重量都在這上頭詳細記載。除此以外，甚至還有大臣之間的姻親聯絡積怨舊恩，真是面面俱到。”

澹臺錦眉頭微皺，齊攸踢了一腳桌腿，不料這桌子本來就不太結實，嘩啦一聲桌面傾頹，上頭的筆墨紙硯散落一地。

羅寧被嚇了一跳，“齊姑娘。”澹臺錦猛然轉過頭來，皺著眉望她。齊攸一雙深褐色的晶亮眸子盯著俯視他的男人，略微有些氣怯，她沒理會羅寧，問澹臺錦，“？”

“你有話要跟我說？”澹臺錦平靜地說，“要耍脾氣回家去隨你如何，哪一次我不是縱著你。但你若非要摻和在外邊這些事里，且當我是澹臺將軍，不是澹臺錦的時候，就拿出你身后那些武士的款兒來，痛痛快快地要說的話說清楚。”

齊攸的身子僵了，一張鬧脾氣的小臉呆了，微顰的眉揚起，一雙明麗的眸子瞪得極大，看著澹臺錦墨色的眼睛，澹臺錦也始終沒有移開視線。

半日齊攸終于孩子氣地驚慌失措起來，轉開臉不由自主地搜索旁的人，還站在屋里的其他活人就剩了羅寧，目瞪口呆地也瞪著她。齊攸轉過臉來，瞧著地面。

“我……”齊攸猶豫著沒有直說，“我本以為今日能逮到許多蠻子。”

“不可能。”澹臺錦脫口而出，“這里的事與蠻子無關。”

齊攸抬起頭來，“他們不是還曾經刺殺你……”為何如此偏袒。

澹臺錦皺著眉頭搖了搖頭，“與那事無關。”

齊攸心中一惱，剛忍不住一些話就要脫口而出了，羅寧打斷了她，“齊姑娘不知是如何推斷這些事與北蠻有關的，但這里的事應該不是他們做的。”

齊攸怔了一下，連澹臺錦也轉過頭看著他。

他略微一思索，似乎想要把話說得更清楚些，“記載糧草的運送是為了估計出上昱城中到底藏著多少士兵，這點并不像蠻子會干的事。至于記錄武庫的入庫材料清算運出來的廢物，這是為了算出齊國武器的數目，蠻子并不懂得我們制造兵戈器械的方式，也就無法計算武器數量，只單這點就能看出端倪來了。至于中土的風俗人情素來不大被蠻子理解，他們也不大在這些事上上心。能在這里日復一日記載這些的人，十之八九是我們中州的密探。”

齊攸被說動了心，她對蠻子了解沒有這兩個男人那么深，但是卻也羅寧說的是有道理的。

澹臺錦看了羅寧一眼，接著說道，“恐怕還是中州里，成色極高的密探。有這樣的能力，又心思如此縝密的，怕是只有帝都的廷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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