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言情
“你還真是……帶兵出來剿匪的啊?”齊攸從馬上跳下來,好久沒長騎馬了,這一次在馬上一直待到后半夜,在野地里東奔西跑,等到她跳下來的時候,差一點一頭栽進雪堆里。
澹臺錦反應敏捷,回手托住了她。
兵士們手腳利索地支起帳篷,齊攸到的時候就發覺篝火都燒起來老高了,這伙子野兵真不是瞎吹的。她走到一堆篝火旁邊,剛想坐下身去,澹臺錦就從身后拉住了她,“走一會再坐下,不然腿上的血流會阻塞不暢。”
齊攸點點頭,又轉開頭看著四下黑暗中群山的影子。上昱城周圍的山地不算特別險峻,但是地勢依舊復雜。幾個都尉跟澹臺錦,齊攸聽了一會兒,說得都是這附近的地勢情形,她沒聽出多大興致。
大部分士兵們都在篝火旁邊歇下來,在火上烤起吃食來,一堆堆的人吆五喝六,似乎大雪天里出來這趟差事很輕松似的。齊攸猜他們一定是在上昱城中憋壞了。
齊攸對這些軍旅生活好奇得很,便在這些星羅棋布的篝火中間慢慢地溜達,看著士兵們熟練地燒烤吃食,煮水劈柴,一邊開著一些無傷大雅或是很傷大雅的玩笑。
轉了一圈,齊攸就瞧見了羅寧。看見羅寧的時候,齊攸略微吃了一驚。她這個時候已經很累了,本以為羅寧一個書生底子的人,肯定早就在哪個火堆旁邊趴下了,沒想到看到他的時候,他正沒事人兒一樣一邊悠閑地吃著干糧,一邊瞧著兵士們把抓來的土匪捆成一串。
齊攸也走,跟羅寧一起看著熱鬧,“為要把他們都帶著?為不就地正法?”
羅寧回頭見是齊攸,連忙“噓”了一聲,跟著又微微一笑,低聲說,“官兵土匪能有多大區別?”
齊攸沒領會意思,羅寧看了看四周,又遠遠向澹臺錦的方向望了一眼,起身向一邊稍微僻靜一點的一堆篝火邊走去。齊攸無聊,就跟了,窮追不舍地問,“意思?”
“你忘了?”羅寧看著齊攸,“澹臺將軍最開始的那些兵都是出身?猛虎騎不少人都有些名氣,我在外間就聽說過猛虎騎里專一為澹臺將軍訓練斥候的那個薛乙微薛都尉,早年唱過戲跑過生意還落過草。猛虎騎的老人都是野軍出身。野軍……本來就在是匪不是匪的邊上。”
“意思?”齊攸說,“你意思是澹臺錦就是個土匪頭子么?今晚上是土匪火拼?”
羅寧差一點噎著,“小人并無此意。小人絕無輕慢野軍的意思……”
齊攸笑了出來,清脆的笑聲在寒夜里格外悅耳,羅寧聽得耳朵都熱了一下。
齊攸笑著說道,“我也沒有那種意思。你說的對,兵匪本就沒有多大區別。男人拿起武器來,是兵還是匪,不過就是名分如何定的事。再說,逼到份兒了說不定猛虎騎哪一天真又變回土匪了,那也說不定。”
羅寧不認識似地又重新打量了齊攸一番,抬起頭,看到澹臺錦已經向這邊看了,大約是在找齊攸。
齊攸背向著澹臺錦的方向,兀自琢磨,“難道澹臺錦這是出來征兵?”直接找個沒上過陣就敢砍人的。
羅寧輕嘆了一口氣,齊攸抬起頭來,她心里還在想著事,所以眼神有些迷糊,“?”
羅寧沒有,他看見那個高大的男人大步走了,笑了一下,“將軍對齊姑娘的保護真是有些過了,姑娘走這么幾步路還要帶著侍衛親兵,難道姑娘在他的兵營里還會出岔子?定然是姑娘太頑皮,每每行事匪夷所思,使得將軍不得不防。”
“說?”齊攸沒明白,“我沒帶人,我是走的。”
羅寧笑而不語,從懷中摸出帶的酒壺喝了一口,示意齊攸回頭。
齊攸回過頭去,身邊不過五步之外,就站著的侍衛,那些不著兵甲的猛虎騎武士站在她身后,寒夜里依舊神色凌然,保持著最佳的靠近位置,甚至沒有為了取暖而站到篝火旁去。
齊攸轉過頭來,安靜了一刻,緩緩開口,“表哥他……”
羅寧又含義不明地笑了,齊攸沒有把表哥這個稱呼堅持下去,她又轉頭看了一眼那些兢兢業業的武士。澹臺錦給過她很多,不過她沒有膽量細想那些給予背后還能有。
羅寧忽然把聲音壓得很低,“我記得我跟姑娘提過,那個時候,姑娘被蠻子帶走的時候,我認為做為一個將領最該做的事,是顧全大局。”
齊攸抬起眼睛,羅寧沒有笑,“但是將軍沒有,所以最后將軍完勝。我是這個時候才明白,兵書上寫的都是死規矩,成霸業的是將軍這樣執著又不拘一格的人。”
羅寧最后的話說的很匆忙,臉上又毫無表情,的聲音又很低。齊攸怔了一下就回過頭去,一眼看見澹臺錦正在大步往她身邊走,臉上的表情嚴肅得幾乎有些發冷。
齊攸不由自主地站得離羅寧遠了一點,又疑惑的惶恐不安來自哪里,沒頭沒腦地來回看了看這兩個男人。澹臺錦隱著一絲看不清的怒意,羅寧臉上那副無所察覺的自如神態又有點做過頭了。
“我……餓了。”齊攸一緊張就會說一些不相干的,然而又是最急迫的話題。
澹臺錦眉尖的鎖幾乎立刻就冰釋了,轉頭去看齊攸,“已經預備下了熱湯,先喝些暖和再吃飯。”
齊攸應了一聲,又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一眼羅寧,沒想到澹臺錦一只手搭在她的肩頭。齊攸聽見澹臺錦向羅寧說道,“也請,我待當如上賓,即使在這荒野之地,也不該過于簡慢才是。”
齊攸沒有立即聽到身后羅寧回答,似乎是有所猶豫,或是懷疑澹臺錦的誠意?她連忙轉過頭去,正看見羅寧一笑,目光有一瞬似乎是落在了她的臉上,不過他應該是在看著澹臺錦的。
“恭敬不如從命。”
齊攸松了一口氣。
澹臺錦將羅寧直邀進了的大帳,篝火在帳篷中間的銅盆中燃燒著。齊攸才走進帳內就感覺到了鋪面的熱氣,她舒服地呼了口氣,帳篷里沒有親兵,但是地面上鋪設著隔涼的氈毯,火旁又設了幾只厚實的鹿皮墊子,旁邊的小幾上的杯碟都冒著熱氣。
齊攸沒客氣,先跑找了個墊子坐下,端起一只杯子,濃郁的香氣撲面而來,她沒管是,先喝了一口。湯確實是湯,只是又不可能是在打仗的功夫現熬的,也不澹臺錦是弄來的。難道是從家里一直帶著的?
暖也的確很暖,齊攸能感覺到溫熱的水流進肚子里,熱氣慢慢地從身體里向外傳達,她舒服地打了個哆嗦。
澹臺錦溫和地看了她一眼,“有一年我跟兄長在北方山里打了敗仗,被追了幾天幾夜,連兵士們都被打散在山里。燁北的山里比這兒還冷,不能生火所有人都凍透了。等到擺脫了追兵,死里逃生,凍透了的兵士們急急忙忙地生火取暖,結果寒氣被逼在身體里,有那些南邊來的身子弱的兵士,就那么倒下了。”
“像我這樣都城里的哥,只會背些兵書戰策出門行軍打仗其實是不行的。后來這所有的經驗,都是一點點用鮮血換來的。有時我也常想,若是這樣再經歷些年,等我失去得多了,膽子必定是要越來越小的。”
齊攸很少聽澹臺錦說心里話,他很少,很少說多余的話,也很少做多余的事,他行動就有目的,嚴肅冷酷得仿佛傳說中的武神。
她抬起頭來望向了澹臺錦,剛好他也看,那雙深邃的黑眸里沒有掩飾,齊攸第一次覺得一眼看到了他的眼底,那是一層溫暖柔和的色澤。她驚訝得幾乎轉不開眼睛,在記憶里很少見到澹臺錦的眼里有情緒,不論那情緒是好的還是壞的。
“古往今來不論那一代的名將,哪一朝的帝王,膽子都是越來越小。”羅寧輕聲說,帳篷外仿佛有人在遙遠的地方作歌,仔細聽聽又發覺那其實是風聲。這里是曠野,一切自然的聲音都被放大了,帳篷外近在咫尺的人的說笑聲反而被壓低了,羅寧感覺到一種淡淡的孤高之悲,他好一陣子才意識到,那是澹臺錦的感情。
“將軍有兄長?”羅寧想驅散這種孤高之靜,他將兩手插進袖子里,“將軍難道不是長子嗎?”無錯不跳字。
“不是同姓兄長。”澹臺錦答道,拿起齊攸身邊小幾上一只酒壺,斟了一杯遞給羅寧。
羅寧接了,剛要一飲而盡卻愣住了,茶香撲鼻。“?將軍帳下用的不是酒么?”
“習慣了。當初跟兄長兩人一同起兵,兄長極善飲,時常大醉,我不得已才養成了行軍不飲酒的習慣。”澹臺錦淡淡說道,“總要有一個人是清醒的。”
“總是你醒著?”齊攸想都沒想,不經意就說出了口,“我爹爹可真狡猾。”
羅寧抬起眼睛,略帶愕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兩個人。那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就在那兩人間流轉,不能說是男女的曖昧,卻偏偏有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古怪默契。
羅寧低下了頭,默默地喝了一口茶。茶香清雅,卻一點一點地浸染了口舌唇齒,雖然是茶,卻如同酒一般越飲越覺得熾烈。
“如何?”女孩忽然清脆的一聲問。
羅寧被驚醒,抬頭看見齊攸正在看著他笑,“將軍烹茶的功夫如何?這肯定還是火候未到的。”
羅寧驚訝地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看向那個傳說中的武夫,“想不到羅寧有幸,竟能飲到將軍烹的茶。”
澹臺錦笑了笑,并沒有說客套話。羅寧看到他那烹茶的修長手指骨節處略微分明,那是一只握刀的手,看得出那雙手上的力量,必定是大得驚人的。可是他用這雙手烹茶,動作嫻熟流暢,在這荒野的火光中,幾乎要分不清他到底是個嗜血的武夫還是京城中顯貴雅逸的。
女孩遞過一只杯子來,也想討些茶喝。澹臺錦看著女孩無奈地一笑,“你就不要喝茶了,喝你的熱湯罷。夜茶不養女孩兒的。”
羅寧看著那素來精悍沉默的將軍,眼里帶著柔和的微笑,說著尋常家中的閑話,他忽然明白,澹臺錦也只是一個凡人。他不是天生的英雄,他也有遺憾,會犯誤,至少他連那個小女孩都搞不定。但他是天生的武將,即便安定天下并不一定是他的愿望,就算攀上遙遠的重重宮闕也不是他的夢想,可他依然是最有可能抵達的人。
羅寧心里的主意定了,他的視線從女孩子頑皮可愛的臉上艱難地移開,他看向澹臺錦,“澹臺將軍這一路剿匪,走得何其順利。小人聽說,上古的帝王曾在上昱城外的群山之中修了一條馳道,修建得規模和難度不亞于長城。這條路遇山開山,逢水駕橋,直達京城。因為走的是直路,騎兵三日便可抵達京城。”
澹臺錦不動聲色,只是抬起頭來,平靜地注視著書生。
羅寧說了下去,“久遠,王朝更替,關于這條馳道的記錄差不多已經完全湮滅了。這條路本身也發生了變故,易行的部分跟官道連了起來,無人煙的部分則荒廢掉,無行人處的橋梁更是早就消失了。所以這條路已經被徹底廢棄,王侯們也不的領地內有這樣的捷徑。但是……”他看著澹臺錦,“黃土夯實過的土地,長不出樹木,只生得出高草,高明的人依然能夠看得出那條路的影子,尤其是身經百戰的將軍。”
齊攸愣住了,她驚訝地看著澹臺錦和羅寧,兩個男人都沉默著,氣氛忽然凝重起來。齊攸從短暫的驚訝中醒,在這陣子沉默里琢磨明白了羅寧話里的意思。難道澹臺錦其實是在這里探尋古道?
如有處置不當之處請來信告之,我們會第一時間處理,給您帶來不帶敬請見諒。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