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的一聲,高臺之上,一架投石機投臂猛地高高揚起,一團黑影撕裂飄雪,帶起勁風,劃破長空,狠狠地砸在剛剛用冰雪加高的城墻之上,轟隆一聲巨響,冰屑紛飛,一大段冰墻破裂,倒塌,大砣的冰塊倒將下來,拳著大小的小碎片則四處亂飛,到處砰砰作響。十幾名躲在冰墻之下的士兵頓時重則斷筋裂骨,小則頭破血流。
隨著這一格石彈的落地,數百枚石彈同時飛起,砸向破裂的這一段冰墻,而與此同時,城內數處地方,也飛起石彈,落向離城不遠處的雪臺,轟隆隆之聲不絕于耳,一枚枚石彈或嵌在雪臺的前壁之上,深深地鑲嵌在其中,震得雪臺之上的投石機搖搖晃晃,有的則落在雪臺之上,被凍得堅實的雪臺將石彈反彈而起,一路蹦跳著向前,直至落下雪臺,所過之處,鮮血斑斑。更有的直接命中投石機,將巨大的投石機砸得轟然倒塌,落下近二十米高的雪臺,支離破碎。
隨著雙方的對射,城下無數的步兵吶喊著沖上來,一些人順著攻城漫道沖向城池,另一部分則抬著云梯,推著攻城車,前面帶著巨大包鐵尖木樁蒙沖車,亡命而來。
城上鼓聲隆隆而起,一排排士兵沖上城頭,手里握著一品弓,張弓搭箭,向下射出,一箭射畢,立即退后,身后第二排隨即沖上,兩排箭手交替,不停地向下射著利箭,城下攻城人數如此之多,幾乎不用瞄準,士兵的責任只是將手里的利箭射下去就可以了。
相比與射出利箭,士兵們更大的精力是用來躲避從天而降的石彈或者被石彈擊中之后彈飛的碎石冰塊,雖然身上甲胄精良,但被這些高速而來的家伙打中,也不是玩兒的,如果運氣不好,命中面門,那就只能伸腿了。
吳玉波矗立在城頭,他的麾下負責北面城頭,混編之后,吳玉波本來成為一個營的副指揮,但在年前的一戰之中,他的定州上司被一枚八牛弩箭射中,身子都斷了兩截,他便成為了這個營的主官。
差不多近一個月的戰斗,讓蘆州兵們在戰火之中飛速地成長,雖然付出的代價很大,但相比之下,吳玉波更愿意指揮現在這支像狼一般兇狠地部隊。
懦弱,膽怯,怕死,畏戰等一系列負面情緒在血戰之中,在鮮血噴濺這中,在斷肢橫飛之間,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絕境之下,徹底消失,有的只是一股狠勁,戾勁。
蘆州兵們學會了面對著劈來的鋼刀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狠狠地刺出手中的長矛,學會了在戰斗的間隙坐在滿地的血泊之中一邊大口地喘氣,一邊嘲笑著同伴剛才的拙劣,學會了坐在敵人的尸體之上大口地吃著伙夫送來的飯食,吃完之后順手在敵人的尸體之上揩干凈手上的油膩,學會了將在滿地的殘缺尸體之中仔細地尋找著同伴不見了的身體的一部分,然后小心地拼在一起,有一副擔架或者一床床單裹著抬下去。
精兵從來都是打出來的,吳玉波想起了金超轉述的李大帥的話,心道這的確是至理名言,不上戰場,不至絕境,蘆州兵即便訓練一輩子,也休想達到眼前這個地步。
敵人這幾天來的進攻出乎意料之外的猛烈,看來嚴冬已經嚴重影響到了對方,他們想要速戰速絕,吳玉波嘴角露出一絲獰笑,城里還有六千多兵力,想要打下來,對方起碼要付出數倍于此的傷亡,他們,付得起么?
剛剛打退了敵人一波進攻,身后,士兵們正在緊張地清理城頭,敵人的尸體被扔下城去,同伴的遺體則被小心地抬著運送到城下。不時會傳來一兩聲低微的啜泣聲,那肯定是有熟識的同伴戰死了,偶爾也會傳來一聲驚喜的呼喊,“還活著,還有氣兒,大夫,大夫!”隨著喊聲總是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奔跑聲以及興奮的議論聲。
趁著戰斗的間隙,士兵們在抓緊時間恢復體力,而逃進城里的百姓則立刻挑著一擔擔的冰雪涌上城頭,用鍬將雪拍在城垛之上,再澆上水,將剛剛被打碎的冰墻修補一次,雖然下一次開戰之時,這些凍得還根本不結實的城墻完全擋不住投石機的打擊,也受不住八牛弩的沖擊,但只要他們還能起到一定的阻擋作用,便能減少戰士的傷亡。
敵人又沖了上來,吳玉波拔出他插在腳邊的凝固著鮮血的長刀,大聲吼道:“準備戰斗!”
“弓箭手!上!”
“長矛兵,準備!”
“投石兵,上!”
“鐃槍,給我推開那些該死的云梯,跌死那些南蠻子!”
隨著吳玉波的命令,城上隨即響起一陣陣震天的吶喊聲。
石彈的沖擊,沖車的撞擊,城墻不停地微微搖晃,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倒下來,但又好像永遠會矗立在那里。
幾天前落下的大雪曾讓這里潔凈無比,但現在,這里還是一片血世界,只是很可惜,此血非彼雪了。
藍玉看著城頭之上的激戰,雖然每一次進攻,南軍都能攻上城頭,但也僅此而已,到現在為止,南軍還沒有一次能在城頭之上真正的站住過腳,每一次登上城頭,除了留下一堆尸體之外,毫無所獲。
雪仍在下,風仍在刮,寒冷的天氣卻無法掩蓋沖天的殺氣,打到這個時候,雙方已是真正殺紅了眼,雪臺每一天都在向著城頭方向延伸,激烈的攻防戰之中,藍玉沒有忘記將雪臺一步步向前推進,那怕是用鮮血將這條道路一路鋪進,當雪臺接近城頭之時,南軍便可利用優勢的兵力突上城頭,圍殲城內守軍。
“還需要多少天才能將雪臺堆到城頭?”藍玉問道。
許思宇道:“至少還要十天,藍將軍,代價太大了。呂大兵的騎兵已經數次逼近我們的大營,一個不小心,我們便會遭到他們的算計。”
“對手還是沒有撤退的打算啊?”藍玉咬著牙,道。“加大進攻力度,給他們更大的壓力。不計傷亡,推進雪臺。”
城內,徐基和金超也面臨著更為艱難的選擇,兩位將領清楚,如果雪臺推進到城頭,便是陽泉城破之時,陽泉城破,衛州城將失去最后的門戶,直接面對對手的進攻。
而直到此時,在衛州城的田豐,并沒有給他們傳來撤退的命令,沒有命令,就意味著他們還要繼續堅守。還能守多少天呢?
陽泉守軍傷亡率已接近一半,如此大的傷亡率早已過了一支部隊能承受的極限,現在的陽泉,就像一支快要繃帶的弦。
“作好最后的準備吧,準備巷戰,如果雪臺推進到城頭,我們便放棄在城頭的艱守,退回到城內,利用街道展開巷戰,進行最后的抵抗,直至戰到最后一步一卒。”徐基道。
金超點點頭,這樣的絕境,他并不是第一次碰到。
“城內已經作好巷戰的準備了,所有街道上已經開始修筑街壘。安置弩箭,蝎子炮,即便敵人破城,我們也還可以抵抗一段時間。”
衛州城,田豐如坐針氈,陽泉的困境他一清二楚,但在陽泉抵抗越久,便越能讓對手的意志崩潰,從而更早地吸引更多的南軍進入衛州,南軍援軍不進入衛州,陽泉便不能撤退,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南軍援軍仍然沒有進軍的消息,而陽泉的傷亡日漸增大,眼看著便到了最后關頭,這讓田豐舉棋不定,要不要先行撤出陽泉守軍呢,對手放開了一條口子,顯然便是要逼迫陽泉守軍主動棄城,如果撤退的話,當可保存一部分力量。
俯身凝視著身前的沙盤,陽泉附近一面小紅旗顯得是那么地勢單力孤。而在衛州與蘆州的交界處,一面面小紅旗代表著李清伏在此處的大量兵力,這時準備反攻之時的呂大臨集團,這個沙盤如今還是絕密,除了田豐,整個衛州城中知道此事的人屈指可數。
衛州知州劉源滿臉喜色,一頭撞進了房間,“田大將軍,大喜,大喜啊!”看著劉源興奮的臉上發紅,田豐心頭一動,“南軍動了,那一支部隊?”
劉源呵呵笑道:“動了,動了,好大的動靜啊,監察院送來急件,遼州的胡澤會部隊共計十萬余人,兩路并進,一路走陸戰,另一路利用雪橇走沱江,正在快速地向衛州挺進。”
田豐長舒一口氣,與劉源擊掌而慶。“來人,急命陽泉徐基金超,放棄陽泉,全軍撤退。”
“命令呂大兵所部,掩護陽泉守軍撤退,防止敵人趁勢追殺。”
“傳令衛州所有部隊,準備作戰吧!”
“通報呂大將軍,魚兒上鉤了。”
下達了一系列的命令后,田豐笑著轉向劉源,“劉知州,我們好好地喝兩杯?”
劉源看著田豐,“可是還有一個不太好的消息,田大將軍。”
田豐一愕,“什么消息?”
“吳貴失蹤了!”
吳貴!田豐一驚,吳貴也在陽泉,但這些天來,陽泉也并沒有傳來消息說吳貴出了問題呀,吳貴的身份非同一般,他是李清寵妃常寶兒的弟弟,如果出了什么意外?
田豐的喜悅頓時被澆滅了一半。
“要不要上報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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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源躊躇地道。
田豐搖搖頭,“生不見人,死不見尸,怎么報?”
“可是如果他有什么意外,日后常妃責怪下來?”劉源道。
田豐咬咬牙,“吳貴是一名軍人,軍人戰死沙場,亦是一種榮耀,主公不會怪罪我們的。”田豐只說大帥不會怪罪,而不說常寶兒,自然是知道如果吳貴真死了,常妃一定會記恨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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