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顧二貪墨
韓滿娘迷迷糊糊地跪下了,三太太一揮手,下了一串命令:“分兩個小丫鬟一個老媽子去照顧韓姨奶奶,什么鋪蓋衣服都做新的,先把姨奶奶送到明哥兒屋里去。”
三太太已經是迫不及待地要看韓滿娘和顧憐花的內斗了,她深深的明白,再好的朋友,成為同一個男人的妾室之時,也是無法和平共處的。
三房的大事忙過以后,灶上再度沉寂了下來,每天被瑣事纏住,顧二卻是無暇他顧,賀大娘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兩個人的月錢加上賀大娘的私蓄都搭了進去,卻還遠遠不夠調理的費用。
顧二盡量開源節流,從灶上的各種費用減免節省,每天皺著小鼻子核算每一筆賬務支出,斤斤計較到每樣菜的價錢,把下人們食用的蔬菜從頭茬改成了二茬,又把過老的菜都留起來腌制咸菜,卻依然填不上賀大娘的窟窿。
晚上,顧二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好不容易睡了卻又被賀大娘的咳嗽聲驚醒,她死死咬住被角,再這樣下去不行,怎么樣才能多些銀子呢?
顧二終于下定決心,從三房的主子身上克扣飲食,反正一碗魚翅燕窩里面少了些許也是發現不了的,幾個太太奶奶一人少一點,湊出來的分量就是不少銀子了。
只是她心中忐忑,做了假賬后呈給賀大娘看時提心吊膽,賀大娘只掃了一眼就看出其中貓膩,視線在做了偽的地方停留片刻,顧二兩只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貼在身體兩側,掌心潮濕一片,卻是流了不少汗。
賀大娘終于沒有說什么,把賬冊還給了顧二,顧二只覺得自己從黃泉重返了人間,大汗淋漓地抓住賬冊就跑,生怕賀大娘看出什么不對來。
第二次,顧二又膽戰心驚了一回,這次,賀大娘不動聲色的翻了一遍就還給了顧二,顧二再次如蒙大赦。
第三次的時候,顧二有一種即將赴上刑場的感覺,賀大娘卻連翻都沒有翻,眼睛緊緊盯著顧二,顧二低著頭,也不敢看賀大娘,額頭上的汗一顆顆的冒出來,迅速的從她臉頰上劃過,屋子里靜的聽得到汗珠落地的滴答聲。
有那么一瞬間,顧二幾乎忍不住要對賀大娘和盤托出,但是想著這樣做的后果,顧二生生忍住了。
她不怕被賀大娘打罵一頓,也不怕賀大娘把她轟趕出去,又或者交到哪一房主子手里,顧二只擔心若是她不在了,誰來照顧賀大娘?
顧二以前做事向來問心無愧,這段時間為了賀大娘卻是違背了自己做人的本性,日日里擔憂不已,漸漸的消瘦下去,到了晚上更是徹夜難眠,終于有一天,顧二忍不住躲在被子里哭泣。
賀大娘睜著眼睛聽了半天,輕嘆一聲,喚道:“顧盼,你過來。”
顧二以為賀大娘要水,含糊的應了聲,趕緊抹了臉上的淚水,也不敢點燈,摸黑到了賀大娘床前,摸著茶壺倒了杯茶水,坐到賀大娘的床邊上,扶著她半起了身,喂著大娘吃了口茶。
顧二扶著賀大娘躺下了,又把茶杯放了回去,回過身來給賀大娘掖了下被角,就要離開,賀大娘卻一把抓住顧二的手,拽著她上了床。
把被子分給了顧二一半,顧二偎依著賀大娘的溫熱的身子,突然有了主心骨一半,這些日子的彷徨無依登時有了著落。
賀大娘平躺床上,緩緩道:“顧二,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顧二咬了咬牙,卻是把身子往外挪了三分,低聲道:“沒有。”
賀大娘重重咳了兩聲,驚的顧二立刻坐起,就要去取水,賀大娘卻死死抓住她,邊咳邊道:“你,你連大娘,也信不過了嗎?”
顧二登時愣住,半晌后,她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強顏歡笑道:“怎么會呢,大娘莫要胡思亂想,好生養病才是。”
賀大娘的大手突然動了起來,從顧二的小手開始,一路摸到她的小臂,平淡地道:“你瘦了。”
似乎只是陳述一個事實,話里卻透著一股心酸,顧二再也忍耐不住,痛哭出聲,跪倒在了賀大娘床頭:“我我做了假賬,不想說出來是怕連累大娘。大娘想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是賣是綁了送到奶奶那里,我都沒有怨言。”
顧二抬起頭,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見,她卻依然執著地望向了賀大娘的方向:“求大娘寬限些時日,等大娘身體好些
說到后來,顧二卻是哽咽難言,只剩下強忍著的嗚嗚的哭聲了。
賀大娘久久沒有言語,顧二更加傷心,大娘一定是討厭自己了,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太骯臟。
賀大娘一直等顧二哭泣的聲音小了一些,方徐徐道:“顧盼,你可知道,水至清則無魚?”
顧二眼角還掛著淚珠,眼睛卻睜大了,腦子里開始運轉起來,水至清則無魚?
賀大娘在黑暗中微微一笑,知道顧二此時的小臉上定然是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她身體不好,耐不住久坐,決定還是速戰速決,卻是等不及叫顧二自己開竅了:“咱們做下人的,貪墨個一星半點的,主子們是不會介意的。”
顧二張大了嘴巴,怎么會?大娘不是一直教育自己要忠心為主嗎?這,這和平日里所學的完全對不上啊。
賀大娘卻不容顧二發問,一句接一句,一口氣說道:“人皆有私心,若是你什么偏愛的東西都沒有,那這個人,不是大奸就是大惡之徒。少許的貪墨主子是默許的,因為她會覺得抓住了你的把柄,對你用起來便更加放心。”
顧二如同醍醐灌頂,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啊,卻聽得賀大娘的語氣突然嚴厲起來:“但你莫要以為如此便可以肆無忌憚的貪得無厭,須知,主子的容忍是有底線的,主子吃肉,下人可以喝湯,但是絕對不能分了主子的肉去。”
顧二連連點頭,是這個理兒啊,她心中大是后悔,為何不早點對賀大娘和盤托出,自己白白的焦慮這許多天。
顧二心事盡去,只覺整個身體都輕盈起來,她站了起來,朝氣勃勃地道:“那顧二去睡了,明日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賀大娘也是疲了,含糊的應了聲,顧二自去睡了。
得了賀大娘的提點,顧二對貪墨一事,心事盡去,卻是打定主意要大干一場,看看還有沒有什么便宜好占,畢竟藥費雖夠,賀大娘的身體調養也很是要緊。
沒等她大展拳腳,卻被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迎頭一擊,打擊的顧二呆愣當場,手腳冰涼,灶上的婆子一個個的圍了上來,連聲追問:“大姑娘,這可如何是好?”“就是,怎么辦啊?”
顧二強自鎮定,先把這些婆子安撫了,打發了她們去做事,自己回到了房間里,枯坐半天,卻依然無解。
再巧的媳婦也難為無米之炊啊,顧二,被釜底抽薪了。
三老爺放了外任,五品同知,三太太歡天喜地的打點行裝,順便派人來通知灶上,他們三房這次全部要跟著赴任,以后幾年就不跟著灶上開火了,三太太大方的多給了十天的飯錢。
顧二望著桌子上的銀子發呆,就這樣走了?以后,只剩下兩房人用飯了?她苦笑不已,多給十天能當什么事兒呢?
賀大娘的醫藥費調理費且不算在內,這還算了,關鍵是,少了一房人啊,三房一向人口最多,少爺小姐們,伺候少爺小姐們的下人,加起來幾乎快比的上大房和四房的總人口了。
三房一走,灶上勢必用不了這么多丫鬟婆子,打發誰走啊?又能打發到哪里去?
顧二頭疼至極,暗暗恨起三太太來,這么多家眷帶去府衙也不知道裝不裝的下。
她卻不知道,明哥兒既然納了兩個妾室,勉強也算是成家立業了,按理是不當隨父母同去的,只是三太太很想看顧姨奶奶和韓姨奶奶掐架,毫不猶豫地就一起帶著了,府衙小?那不正好,到時候把兩個姨奶奶分到一間屋子里去,三太太只要一想到顧憐花和韓滿娘共處一室,做夢都會笑出聲來。
三太太想著這次一走,又是三年不能回來,臨行前卻是回了娘家一次。
三太太的親爹老子是個落第秀才,一生趕考十余次,卻依然是個秀才,引為生平憾事,日日里在子女面前耳提面命,三太太從小就被灌輸了天大地大做官最大的思想。
因此三太太一嫁過去,就不擇手段的逼迫三老爺讀書上進,為的就是考取個功名,卻不是為的光宗耀祖,僅僅為了滿足她的執念罷了。
三太太帶了大包小包,又帶了兒子媳婦,小女兒,一共五輛大車,整整齊齊的在秀才家門口排了一列。
自打三太太嫁入李府以后,她那秀才老爹卻是不再教書,三太太買了個二進的宅子給父母居住,又尋了丫鬟婆子小廝,秀才和秀才娘子舒舒服服的過起了老爺太太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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