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更）

蕭孟朗攜著妻子與大房的弟妹們祭掃罷亡母，便又叫大伙兒上了車，馬車轆轆的往城西落霞山而去。落霞山之所以叫落霞山，是因為那半坡的桃花與半坡的楓林，春日里是大片的粉紅fen白亂花迷人眼，秋日里是疊疊重重的殷紅如同燃燒的火焰。

落霞山的東坡下有個緩緩平整下來的草甸子，又正對著盛放的桃花林，當地人便戲稱這草甸子為云起處，漸漸也成了個很獨特的地名兒。每年的清明時分，云起處便成了殷州人踏青最喜歡去的地方。

去年的此時皇甫惜歌也曾與清雅等幾個表妹來過云起處，可是那時候她并不殷州人如此稱呼這個地方。聽蕭孟朗說罷她不由得微笑道，原來民間百姓們也可以如此的詩意。

選了個比較平緩的地方后眾人便下了馬車。小廝們手腳麻利的支起幔帳，又在幔帳圍好的草地中央鋪了油布。丫頭仆婦們拎著小提籃一樣樣擺好各種吃食，又有幾個大丫頭鋪了薄氈擺上座墊請主子們坐下。

“先不坐呢，馬車都坐了一個時辰，不如立著松快松快腰身。”皇甫惜歌擺手拒了流蘇叫她里面坐的話，只在幔帳開口處與蕭孟朗并肩而立，蕭孟朗又手指著坡上的桃花林和她喁喁私語著。

四郎五郎六郎都遠遠的站著，見狀不由得發笑。四郎笑罷納罕道人家都說郎才女貌女貌郎才，三哥是個大才子不假，字兒寫得好文章也做得妙，可惜有點冷冰冰。”

“三嫂呢遠遠算不上絕代佳人，只是通身的勁頭兒，唉，我也不用詞兒來說，反正看起來挺壓人。就這兩人往一起一站，倒看著就比郎才女貌還惹人歡喜呢？”

六郎拍手笑道我若閉上眼還以為是三嬸來了，四哥哪里還有個少年郎的氣派，純粹是內宅出來的嘴碎婦人。不過今兒是踏青的好時節，這花兒那花開了不少，四哥可是見到三哥與三嫂成了雙，你也……”

四郎一瞪眼，六郎嚇得忙將‘懷春’的話吞回肚子里。他這個四哥是蕭家最調皮搗蛋的爺了，就連也拿他沒轍。就他這樣兒的還敢與三哥比呢，再懷春也沒用，他這輩子也找不到三嫂這樣的。

這可是太后賜給蕭家的榮耀——這是爹爹整日里念叨的，他倒是覺得爹說得對呢，只有娘聽了就一臉的不高興。

六郎腹誹罷他四哥，卻見五郎眼睛望著不遠處的一對主仆呆呆的出了神兒。那姑娘也就有十二三歲的模樣，身穿淡粉色繡著桃紅纏枝花的衣裙，發色烏黑腰若擺柳，走起路來衣袂飄飄。身旁的小丫頭有十歲出頭，梳著羊角髻綁著綠絲絳，一身的鵝黃衣衫用料也不差，一瞧就是大戶人家的婢女。

“五哥，回神兒吧，非禮勿視。”六郎調笑著低喊。五郎一個愣怔，有些惱怒卻不敢流露，這也是他為何不情不愿的磨蹭了好久才被四郎喊了來。別人都早早的等在三哥院子門口就怕來不成，他卻寧愿在家多讀一會子書。一個庶子罷了，又生在蕭府，不讀書哪里有出路，就連被小擠兌了也不敢言語。

蕭孟朗陪妻子站了一會兒說了些悄悄話兒，便欲上馬離去。皇甫惜歌拉住他說聲稍待，又喊來墨兒低聲囑咐我馬車里有套小廝的衣裳，你去車上換了再，我有事吩咐你。”

墨兒聽話的往馬車那邊兒去了，蕭孟朗有些迷惑雖說是石大少邀我蹴鞠，也不過就是一場便了，你不用著人跟著我。何況墨兒如今是咱們家的姑娘，能再隨意扮了男裝四處亂跑？”

“噓，低聲。我是想叫她扮成小廝去偷瞧一眼那個石五少爺，石大少奶奶私下和我說過，石家有意與咱們家結親。若墨兒覺得那石五少還不，我就直接……”皇甫惜歌與蕭孟朗耳語起來，言之意下也很明顯了。

蕭孟朗無奈搖頭。這小妻子也太狡猾了吧，還帶這樣半路截胡兒的？不過墨兒到底是的親妹子不是，又和惜兒一小長大，感情自然豐厚得多。石家是個皇商不假，家風卻很隨和。婉繡那樣的若嫁進去不一定討喜，墨兒卻能松快些少些束縛。

墨兒換了衣裳才打馬車上蹦下來，四郎蕭孟賀便湊上前去嬉笑著問道四妹妹這是要做？一扭臉兒就變成小廝打扮兒了？”

這家伙明明比她大不了一個月，偏偏整天四妹妹四妹妹喊得歡，為何大一些的那個不是她呢。墨兒翻了他一眼，又不敢明說是三嫂吩咐的要她隨著三哥去做，便搖著頭往前走。

四郎本想跟著她弄個明白，一瞧她往三哥身前去了，便畏縮著停下腳步。三哥整日里的話兒除了叫他好好讀書還是叫他好好讀書，又愛板著個臉，比老夫子的模樣還令人懼怕，他才不去找那狗屁呲兒呢。

六郎見狀也跟了上來四哥四哥，四咋說的？她這是要去做？不會是三哥要帶著她去打馬球或是蹴鞠、卻不帶咱們去吧？無不少字”

“你瞧瞧三哥對三嫂那個諂媚樣兒，他能帶著墨兒去玩卻把三嫂丟下么？肯定是去辦點兒小事一會兒就。”四郎肯定的對六郎說道。

六郎不信，冷聲道這是咱們一大早兒等在清苑門口打了他們個措手不及，若咱們沒跟來，保不齊就都玩兒去了，在這大野地里有好看的，不如打馬球蹴鞠好玩兒。”

四郎瞪了他一眼小小孩子歪心眼子倒不少。一大早兒等在門口也是我提議的，你想到了么？你若嫌大野地不好玩兒，就叫三哥順路給你送好了，想打馬球，過幾年養好了身板兒再說吧！”

六郎被四哥弄了個沒臉，東瞧瞧西望望之后反倒笑了我你和五哥都覺得這里好，比打馬球還好，多少姑娘叫你們看啊，長得美的長得丑的要樣兒有樣兒。”

四郎根本就沒那心思，卻被六郎說成花花般模樣，掄起拳頭便欲捶他卻被人扶了胳膊。扭頭一瞧是五郎蕭仲遠，便低吼道攔我作甚，他說咱們倆是來偷瞧姑娘們來了，你不幫我捶他也就罷了，竟然還攔著我。”

“不成體統！”蕭孟朗猛然出現在三人身邊怒斥道蕭家的馬車就在你們身邊兒，如此作為是生怕蕭家有個好看的臉面是的？趕緊給我都滾回那幔帳里去，你們三嫂喊你們吃去呢，去晚了可就只剩雞骨頭和牛肉渣子了。”

訕訕的放下手臂又掰開五郎攥著他的手，四郎低著頭往幔帳方向走去。五郎與六郎也灰溜溜的跟著去了。蕭孟朗掏出懷表瞧了眼時辰，便喊上小廝打扮的墨兒隨他離去。

皇甫惜歌見三個小叔垂頭喪氣進了幔帳，便輕聲招呼他們趕緊坐下。一旁留著空位，說是空位也不過是薄羊毛氈子上擺了幾個座墊而已。婉靈正在悶悶不樂盯著眼前的鹵雞腿，如今見這三個也沒隨著三哥一起去，便有些三嫂的話了，三哥不過是帶著四出去辦點小事兒，片刻就回轉。

幾個小爺坐下后，皇甫惜歌便扔一把小刀切肉吃，不用丫頭伺候動手才有野游的滋味兒不是？”

四郎撿起小刀，又端了食盒里的牛肉放到跟前兒。六郎可憐兮兮的望著皇甫惜歌三嫂，就一把刀么？”

“沒有刀就不吃肉？瞧瞧你五哥，人家可都吃上了。”皇甫惜歌笑指蕭仲遠。蕭仲遠根本都沒在意刀的事兒，洗了手就坐在地上撕起雞來，如今聽了六郎要刀子的話，又喊了丫頭給六郎拿個水囊去凈手。

這孩子可惜了啊，皇甫惜歌心底嘆氣。今兒處了也沒多大一會兒，她便覺出來五郎比另外兩個都沉穩，若說年紀，四郎比五郎還大些，卻是動輒就要揮拳頭的主兒；六郎又隨了蕭林氏的性子，多少有些陰沉又不大隨性。

若五郎今后真能如此的表里如一，庶子不是要按例走仕途的么，能幫幫他就幫幫他吧。左右他就是強大成何種程度，也是要分家單過的。誰若干年后這不是一件兩頭落好的事兒？

又一轉念，按著出發日期來算，大哥出海的路程也該走了一半了吧。也許一個月后，父王與二哥就會被大哥接呢，接下來就該是二哥與嫵霞大婚，不場面該有多熱鬧呢……

皇甫惜歌心里美美的想著，全然不顧手底下的醬肉已經被她切成了碎渣兒，看得身旁兩個小姑和對面三個小叔紛紛笑起來，婉靈又伸手推了推她，才恍然大悟。

蕭婉靈與蕭婉眉吃了些便迫不及待拿著墨兒帶來的兩個風箏跑了出去。待風箏高高飛上了天空后，便有清麗的竹哨聲響起，蕭婉靈格格嬌笑著拽著線兒四處跑動，只覺得也變成了一只小鳥兒。

而風箏的主人、早已騎著馬隨在蕭孟朗身后走了很遠的墨兒卻是一臉茫然。離了云起處她便追問三哥這是做去，三哥卻是一臉神秘說啥也不告訴她。走之前換了衣裳，三嫂也是都沒說，只叫去了后少多聽多看。

這兩口子搞得鬼！墨兒想著想著有些悲憤欲絕，早知如此還不如留在云起處放放風箏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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