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七章龍抬頭(二)
縱然臉上涂了東西,遮掩了本來的白皙,但不是韓江氏,是哪個?
雖曉得她好強,但是曹颙也不贊成她這魯莽之舉。
不過,現下也不是能開口說教的時候。跟著趙同過來的,除了韓江氏,還有一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看著甚是面善。
曹颙還在想著哪里見過此人,那人已經抱拳躬身道:“小人程夢昆見過曹大人,小人行跡匆忙,剛到京城,還沒來得及過府給老大人與曹大人請安,還請曹大人勿怪。數載未見,大人別來無恙。”
“原來是程兄!”曹颙抱拳回禮,心里卻是有些納罕。
之前并沒有程家要摻和進來的風聲,看著程夢昆身后的韓江氏,曹颙心里明白,怕是同她脫不得干系。
說起這程夢昆,是江南大鹽商程家的嫡支子弟,曹颙曾見過兩遭。
一次是康熙四十九年,珍珠會后王魯生揚州被綁架時,曹颙因帶著人手不足,曾拿著父親的親筆信向程家借過人,就是這個程夢昆帶著家中衛隊過來。
第二次見面熙(是康熙)五十一年正月,曹颙攜妻從江寧往山東上任,路過揚州時,曾住在程家,受過程家的宴請。
程家是江南望族,百年世家,家資豐厚不說,同朝廷權貴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曹家在江寧時,可以從程家調人,世代相交,頗有交情。
程家到京城,卻不好出入曹家府邸,只怕是落了他人的眼。自不會想其他小商賈一般,千方百計,與曹家扯上關系。
程夢昆雖不是程家家主,卻是程家家主的胞弟,在程家可謂一人之下,眾人之上。
這樣有分量的一個人到京城,自然不會只是為了湊個樂子。
只是韓江氏來這一出,到底是何意?想要另立門戶,還是想將稻香村扯進來……
曹颙看了韓江氏一眼,還在猶豫,就聽到程夢昆道:“嗯,大人,這位是小人的外甥兒……江仲文,央求著小人帶著她來見見世面,小的已經給他捐了一個看座。”
程夢昆是什么人物,見曹颙望向韓江氏,三言兩語,將事情前后交代清楚。
既是他這樣說,曹颙只是笑笑。
心里卻是不曉得該不該佩服韓江氏的執著之心,按照她的性子,平素極少見外人的,能夠這樣拋頭露面,摻和進來也是不容易。
她的身上,沒有尋常女兒家的羞澀,只像個商人。
她容貌姣好,但是不茍言笑,說話干凈利索,沒有女兒的柔媚。
還別說,她臉上也不曉得涂了什么,使得膚色灰黑了不少,加上刻意化粗的眉毛,倒是真有些像白面無須的少年。
若不是在曹颙面前,露出窘迫來,舉止有些失常,怕是一般人都認不出她是個女子。
曹颙見慣她一本正經的樣子,難得見她這般窘迫不自在的模樣,忍不住想要開口逗她兩句。話到嘴邊,覺得不對,又咽了下去。
他思量了一下,開口問道:“程兄此來,打算參與一下么?不知,對哪項招投標有興致?”
程夢昆俯首回道:“方才已是交了保證金,就是外蒙古茶道與對鄂羅斯貿易這兩項。”
到底是大手筆,蒙古茶道保證金是三十萬兩白銀,三年口外茶葉專銷權;對鄂羅斯貿易保證金是二十萬兩,也是三年的專銷專供貿易權限。
雖說從昨兒到今兒早晨來的商賈不少,但是能有肚子吞下這兩個商道的卻是屈指可數。有不少商賈,借著同鄉會館的便宜,合了股來招投標。
目前在京城的商賈大戶中,有實力投得這幾條商道的,也就是海商方家、王家,晉商范家、王家、亢家,鹽商程家與廣州的洋商潘家。
除了程家與日照王家之外,其他都是內務府的老戶,同八阿哥那邊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在得到八阿哥前往九阿哥府的消息前,這些內務府的大戶,沒有一家報名招投標的。
曹颙心里,并不介意是誰中標,左右銀子付足了就成。
誰管他背后的勢力是哪一方面,按照規矩來,做的好不好,也不干他曹颙之事。
曹颙雖有些攬財的點子,但是從不敢自言是商人。
這商道招投標出去,到了這些商賈手里,不說是搖錢樹,也差不多了。
說句實在話,以往這些人指定也沒少孝敬銀子,不過是都到了八阿哥、九阿哥等人手里,如今卻是被內務府抽紅罷了。
原想要交代韓江氏兩句,不過想著人家的正經舅舅在跟前,也輪不到他這個合伙的東家說話。他便同程夢昆說了兩句閑話,便轉身進了場地。
除了內務府本堂的屬官之外,其他七司二院,也多有屬官過來。
原廣儲司郎中馬連道,前些年被貶過一遭,如今任營造司郎中。
掌管內府庫藏、領銀、皮、緞等六庫的廣儲司郎中,是尚家家主尚志杰的胞弟尚志舜。
董家的家主,董素芯的祖父董殿邦,如今任慎刑司郎中,掌審讞上三旗刑獄案件。
營造司與廣儲司都有這次招投標有相干,慎刑司這邊卻是不相干的。
不過,董殿邦仍是笑瞇瞇地帶著幾個筆帖式過來。
幾個資格老的郎中,加上內務府總管赫奕、馬齊與曹颙,內務府的頭面人物都到了。
除了本堂的郎中伊都立與曹颙兩個年輕些,其他的都年歲不輕了。
曹颙在內務府的排位雖在赫奕與馬齊之下,但是因這些招投標是他興起,所以眾人還是以他為主。
曹颙吩咐人,給幾位老大人搬了椅子。
有馬齊與赫奕在,董殿邦與馬連道他們怎么會同坐,連聲道“不敢”,最后還是在不遠處重新給擺了座位,幾位才躬身坐了。
曹颙掏出懷表,瞅了一眼,已經是巳初(上午九點),離正午(十二點)還有一個半時辰。
招投標是午初放人進場,正午開始喊標。
三百護軍已經到了,已經將胡同守得嚴嚴實實。
報名交納了保證金的商賈,都會領到號牌。進場后,對應號牌的椅子,就是他們的座位。
馬齊與赫奕兩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閑話,卻是心思各異。
赫奕除了是內務府總管,還是工部尚書。他聽說這次招投標中,還有營造司的工程,不免就留心。
工部那邊,幾十年的權利縱橫,使得上下烏七八糟。
許多工程,都是朝廷拿銀子打水漂似的,使得那些蠹蟲中飽私囊。
赫奕身上帶著幾分文人的品性,見不得這個的。
早在康熙五十年,他還曾因修建西花園的事,彈劾過曹寅。
當時,西花園的許多花石由身在江寧的曹寅督辦,其中好像有十幾萬兩的銀子對不上賬。因這個,曹寅還曾上折子自辯。
最后,卻是康熙發話,到此為止,不了了之。
至于那十幾萬兩銀子,是曹寅貪墨,還是皇帝另有用場,就不得而知。
因這個,曹寅進京后,赫奕原有些心病,怕曹家追究舊事。
后來,他卻是也坦然了。他有憑有據,又不是空口白牙地污蔑哪個,心虛什么?
等曹颙入主內務府,言行中并未露出異樣之色,赫奕卻是有些心里沒底。
就是泥人,還有三分土性。
這事上,哪里真有什么以德報怨之事兒?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曹颙這般自然隨和,要不是“至真”之人,不為赫奕的彈劾心生怨尤;要不就是“至偽”之人,喜怒不形于色,心機似海。
前者還好,赫奕也是自詡為“君子”的,還樂意做個忘年交;倘若是后者,卻是要多加提防,省得被豎子算計。
就是這內務府招投標,聽著體面,不過只要關系到銀子,這想要干凈也不容易。
曹颙是存了貪念,還是勤勉愛國,還要靜觀其變。
赫奕向來老實木訥,曹颙哪里會想到他這一肚子彎彎道道。
他的腦子里,想起一件事。
商賈入場時,是要進行檢查的,怕有人存了不軌之心,帶進兇器來,擾亂會場。
別人還好說,韓江氏是女兒身,到時候怎么辦?
瞧著她將臉上、脖頸,手腕,可見之處都涂了細灰,身上衣服也夠厚。不過,以她的品性,真要是被男人用手摸過了,怕是要立時撞柱子、抹脖子了。
想到這里,曹颙拍了拍腦門,喚了個筆帖式,吩咐他去找這邊倉庫的主事,尋幾條磁石來。
馬齊坐在一邊,嘴里同赫奕說著閑話,卻是沒忘關注曹颙這邊。
聽曹颙吩咐這個,他卻是思量了一會兒,想不明白緣由,好奇地問道:“曹大人可還有什么需要布置的?”
曹颙擺擺手,道:“沒有什么了,托諸位大人的光,這邊已經是預備齊當。磁石,是為了一會入場時檢查用的。與會的各位,不少都是著名鄉紳,有的身上還有朝廷的功名,若是掀衣檢查,實在有失體面。磁石吸鐵,若是有帶著防身刀具的,也能查出來。”
不過是臨時想出來的小主意,卻聽得馬齊與赫奕直點頭。
就算是對曹颙這招投標行為,始終帶著質疑的馬齊也不禁贊道:“曹大人年少,行事卻這般周全,委實難得。就是老朽,看著外頭人員繁雜,也沒有想到此處。長江后浪推前浪,曹大人實在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赫奕也跟著夸道:“敬人者人敬之,曹大人沒有因他們行商賈之事對他們心存輕視,行事頗有古君子風。”
曹颙被兩人夸得甚是不好意思,只覺得滿臉發燙,笑著道:“兩位大人謬贊,小子實不敢當。不過是行份內之事罷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士農工商,都是大清子民。他們流通市場,豐盈稅收,與國與民有益,當得上是良民。”
曹颙說的真誠,聽得馬齊與赫奕卻是心里不是滋味兒。
看著曹颙的目光,都帶著了異樣。
同樣是世家子,瞧瞧眼前的曹颙,再看看滿大街提籠架鳥那些,真是沒法子相比。
若不是曹颙已娶親生子,怕這兩位就要將曹颙拉過去做女婿了。
如今,卻是只有暗暗贊揚的份,同時在肚子里很不恭敬地念叨一句,皇上還沒有糊涂。提拔曹家子,也是有緣故的。
說話間,那個筆帖式已經帶著人,將磁石捧來。
總共十來條,都是一寸半寬,半尺多長,半寸厚。
曹颙還沒想好,該用什么做這“安檢”的器材,就有人來報稟,道是侍衛處的幾位侍衛大人到了,正在外頭,要請見總管大人。
聞言,馬齊與赫奕等人都起身了,馬齊開口問道:“他們從哪里過來,莫非是有旨意到?”
那筆帖式聽到馬齊發問,不由地想抽自己一個嘴巴子。
這傳話說的,卻是拉了一個“曹”字。
他忙躬身道:“回稟大人,那幾位侍衛大人并未說要傳旨,只說是曹總管舊日同僚,特意過來捧場的。”
曹颙曉得,這是納蘭富森他們到了。
真是有些意外,也帶著幾分歡喜,同馬齊與赫奕兩人別過,大踏步迎出去了。
馬齊與赫奕兩個對視一眼,重新落座,神色就不如方才自在。
看著這收拾得干干凈凈的倉庫,擺放了各種不同的座位。兩尺高臺上,已經擺好了幾案,銅鑼,鐵錘等物。
隱隱地外頭傳來的聲音,內務府屬官們往來忙乎,抬著銀子入庫,拿著冊子記賬,忙得不亦樂乎。
這所謂“內務府采購”還沒有正式開場,但就現下看,曹颙這個功勞卻是跑不掉了。
可不是“捧場”是什么?
因曹颙開始張羅這個的時候,內務府本堂與下邊的七司兩庫都是盤散沙似的。雖然過后,因曹府西席病故,招投標的事兒由十六阿哥接手。使得這邊的人,不敢再陽奉陰違,但是肯盡心盡力的也沒有幾個。
這份功勞,鬧到現下,成了曹颙獨占。
別人想要分一杯羹,都拉不下臉面來。
馬齊與赫奕雖沒有想給曹颙下馬威的意思,但是這般下來,卻是襯得他們兩個是廢物一般……
倉庫外,來的一干眾人,正是納蘭富森那什侍衛,納蘭富森、赫山、仕云等人都在其中。
眾人彼此見過,仕云望了望曹颙身后,笑著說道:“叔叔呢?我可是完成了任務,曹爺同叔叔可要請我吃頓好的犒勞犒勞。”
原來,他們這干侍衛昨兒休沐,從湯泉行宮回京的,進了安定門后,遇到了塞什圖。
塞什圖想著次日招投標的事,便央眾人來給震震場子。
畢竟穿著侍衛這身皮,也能蒙蒙那些土財主。省得他們花幾個錢,真以為自己是大爺,就敢大聲說話了。
內務府招投標的事兒,這些日子也鬧得沸沸揚揚的。
納蘭富森與赫山這幾個,同曹颙不只是同僚,大家數次奔波蒙古,交情不是一星半點。其中幾個年長的,還都是恒生的干爹。
曹颙初到內務府,那邊的水深著,大家也就樂得過去拉一把。
于是,便相約過來。
伊都立昨兒還灑脫得緊,今兒便又開始緊張了,拿著發言的稿子默背。
按照他的話來講,是都背得好好的,但是往那臺子上一站,便覺得忘詞。
曹颙聽了,就給他支了個招兒,將部分稿子,用小楷寫在左邊的袖子內側。這樣,緊張忘詞的時候,低頭瞄一眼,也能給提個詞兒。
伊都立聞言大喜,立時尋了書吏要了筆墨,尋僻靜的地方抄寫去了。
對于納蘭富森等人的到來,曹颙歡喜是歡喜,卻是不敢沒輕沒重地瞎使喚,這是容易落下話柄的。
他們更多的,只能當個擺設,讓大家看看,有御前侍衛到了。
要是真指使他們干活,說不得明天就有御史的折子上去,彈劾曹颙“狂妄”、“悖逆”、“大不敬”之罪。
納蘭富森與赫山也明白這點,不過是見過內務府諸位大人,然后就做個看客。
仕云年歲小,坐不住,看著曹颙吩咐人將磁條綁在兩尺長的窄木板上,好奇地緊。
曹颙說了這物什的使用方法,又請護軍營的長官叫了二十護軍過來,充當入口的守衛。這十來個磁條,就是“安檢”所用了。
仕云頭一次見這稀奇物什,舍不得放手,同一個護軍臨時換了衣服,挺著胸脯要充守衛。
他穿著護軍營的衣服不打緊,那護軍怎么敢隨便穿侍衛服在人前亂逛?
雖也有心看熱鬧,但是仕云好話說著,也給他手里塞了碎銀子,他也不好說什么,問了一個書吏,尋了旮旯地方睡覺去了。
這一番折騰下來,就將近午時。
內務府本堂的屬官已經出去,請商賈們按照手中的號碼牌順序列隊,準備進場了。
場子上,除主持臺的對面是商賈區之位,東西兩側也擺放了不少圓桌,這個是給其他部門的大人觀摩用的。
這時辰將到,并不見其他衙門有人過來,莫非昨兒六部堂官使人來取帖子,都是兒戲?
內務府諸人心思各異,曹颙這邊卻又開始忙上了。
早先定好的二百拍賣位,二百“納捐”位已經都沒了,還有不少商賈等著交納保證金領牌子。等著“納捐”位置的更是大有其人。
曹颙思量了一遭,對來稟告的主事道:“納捐位置添一百,每個位置八百兩銀子。拍賣席位么,加五十。前四十個,按照順序發,最后十個,喊號,交納保證金最高者得。”
那主事生怕將曹颙的吩咐混淆了,重復了一遍,見曹颙點頭,才應聲下去。
赫山在旁,指了指離前臺較遠地方的幾排椅子,開口問道:“什么納捐位置,就是那邊么?到底有什么好處,一把椅子能賣到八百?”
“不過是圖個稀奇,有些商賈想要子侄跟著見些世面罷了。”曹颙回道。
過了一刻鐘,外頭的聲音開始繁雜起來,
之前的那個主事轉還回來,已經是滿臉通紅,興奮得幾乎要手舞足蹈:“大人,大人,那五十個競拍號都排出去了。后邊的十個號,十個號……拍出了高價……二百四十九號是白銀六十萬兩……二百五十號是白銀八十萬……十個號合計二百八十五萬兩……”
別的人聽了,只覺得銀子多,幾十萬,幾百萬兩的,也不曉得多個多少。
最震驚的,就是廣儲司郎中尚志舜了。
要知道,去年內庫的鹽茶稅進賬,攏共三百七十四萬余兩銀子。
曹颙這邊,招投標尚未開始,進賬的保證金與納捐銀子,前后算上已經是超過五百五十萬兩,
這還只是保證金,按照招投標計劃書上,起拍金額是保證金的三倍,成交預計在五倍以上,那到時候入賬的銀子又是多少?
曹颙聽了這個數目字,心里也添了不少歡喜。
就算三分之二的商賈競拍失利,那就有小四百萬銀子入國庫,應付西北戰事也能頂一陣子。競拍成功這些,將后邊的銀子一交納,內庫這邊的收入比國庫那邊定會只多不少。
這樣看來,他的一千萬,倒是頗有眉目的樣子。
雖說一下子攬這些財,委實有些著眼,但是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擔心也是扯淡。
主持臺上,除了條案,還把擺放著一口內庫里臨時借用的座鐘。
隨著“當當”的鐘聲想起,午初(中午十一點)了。
由內務府本堂主事引著,仕云帶著護軍營的兵丁依次檢查過,放得眾人入場。
馬齊、曹颙等人已經先隱身一邊,省得眾人見了又要跪啊、拜啊的,使得場面混亂。
雖然進來不少人,卻是鮮少有人出聲,多是把著自己的號碼牌,尋了對應的椅子坐好,井然有序得很。
遇到熟人故舊,也顧不得寒暄,多是點頭了事。
瞧著他們是身上的穿著,不少人都是用了蟒緞,看來是捐了頂戴在身上。
這二百五十個競拍席坐滿,才是二百五十個“納捐席”進場。
仕云舉著磁板,掃了一眼邊上托盤上搜出來的幾把匕首,卻是哭笑不得。
倒是商賈出身,帶著村氣,這隨身匕首多是些花把式,鑲嵌著金玉寶石,看著華麗,放在手里輕飄飄的,不像是頂用的樣子。
包括仕云在內,二十個護軍,分作五組檢查,速度也甚快。
少一時,就進去大半,只剩下稀稀落落地幾個人。
仕云只覺得胳膊酸,心里盼著快點完,換下衣服進場瞧熱鬧去。
眼前這個人,卻是磨磨蹭蹭的,不往前來。仕云不禁皺眉,揮手道:“哎,快點啊,別耽擱功夫。”
那人瞧了他手上的磁板一樣,才緩緩上前,俯身從靴子里抽出一把鹿皮鞘的匕首,低聲說道:“這個是暫放,還是要收沒?”
因說話的動靜下,仕云沒大聽清,拿著磁板,一邊往他身邊比劃,一邊問道:“什么收沒?”
那人正是韓江氏,雖然在后頭瞧了一會兒,曉得這檢查是不翻衣服的,但還是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仕云見她神態有異,胸前鼓鼓囊囊的,皺眉道:“那里是什么?有沒有鐵器,自己個兒先交出來?省得爺費事。”
韓江氏聞言,滿臉通紅,差點就要轉身奔開。
她強穩了穩心神,將手中的匕首遞上:“身上的鐵器只有這個,是小的雙親遺物,若是就此收沒,請容小的先尋人將這匕首暫放。”
見仕云不應聲,韓江氏以為他不相信,不卑不亢地回道:“曹大人府上趙管事,認識小的,倘若大人不信,可尋人喚來過來相問。”
仕云的眉頭沒有舒展,眼睛卻像粘在韓江氏臉上。
韓江氏察覺出不對來,忙側過頭去,避開來。
仕云的視線落到她的脖頸間,嘴角已經是添了笑意,從韓江氏手中抽下匕首,道:“不勞煩趙同那小子了,這個爺替你保管著,你先進去吧!”
韓江氏心里只覺得詭異,后邊還有人催促,她也顧不得探究,低著頭進了場子。
仕云手里握著那匕首,看著韓江氏的背影,卻是神情變幻,時而歡喜,時而凝重,糾結得很……
到午初二刻(中午十一點半),拍賣場這邊已經是預備完畢,開始有王公百官陸續到了。
先到的,自然是主管內務府的十六阿哥與協理內務府的十七阿哥。他們兩個形色匆匆,身上難掩風塵。
昨兒他們是中午就從這邊走的,今天不曉得是何緣故,姍姍來遲。
看著滿滿當當的會場,他們兩個頗為意外,望向曹颙時,卻是只有高興的份。
趁著十六阿哥與別人寒暄,十七阿哥低聲對曹颙道:“孚若,你當好生謝謝十六哥。他見昨兒的情形不好,怕你擔干系,專程拉著爺(跑到皇阿瑪跟前,為你訴了苦處,好防著今兒失利你挨收拾。這一路快馬,爺的大腿根都磨破了皮兒。”
曹颙聽了,一邊謝過了十七阿哥,一邊看向十六阿哥的身影,甚是感動……
接著,就是禮部的諸位。除了滿漢尚書,還有曹寅與主管禮部的七阿哥。
曹颙等人出來相迎,商賈們也都起身恭迎。
隨后,兵部眾人,戶部眾人。
再接下來,才是宗親與皇子阿哥。
“和碩誠親王駕到……”
“和碩雍親王駕到……”
“和碩簡親王駕到……”
“和碩康親王駕到……”
招投標場內,已經沒有幾個站著的了,除了幾位皇子阿哥不須跪拜外,其他人都跪倒在地,恭迎各位王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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