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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惠并非頭一回生產。之前調理得又妥當,所以并沒有折騰多久。
酉正(下午六點)胎動,到亥初二刻(晚上九點半),東跨院里便傳出嘹亮的嬰啼。
兆佳氏帶著春華與素芯兩個,在產房外等著。
雖說平素不信神佛,兆佳氏在這個時候也忍不住心中將能說上的菩薩與神仙名兒念叨了一遍,只盼著添個親親的嫡孫。
這時,便見接生婆子滿臉喜氣地從產房出來,將新落地的嬰孩兒抱到兆佳氏跟前,不住嘴的道喜,兆佳氏提了好幾個月的心才落回到肚子里。
“恭喜老太太,七斤二兩的大胖小子。”接生婆子以接產為生,自是曉得這孩子出生時分量輕重,很是重要。
要是足月,身子結實的嬰兒,更容易站住;要是不足月,或是母體孱弱,孩子跟小貓似的,多半站不住。
“好好,老五家的,給嬤嬤準備雙份紅包!”兆佳氏看著眼前的大胖孫子。瞇著眼睛盯著那“小辣椒”,樂得合不攏嘴,對素芯說道。
終于盼著嫡孫落地,兆佳氏早先對長媳的些許不滿,也都煙消云散。
她安排素芯打點接生嬤嬤,吩咐春華去向曹項兄弟報喜,自己帶著兩個婆子進了產房。
靜惠臉色蒼白,眼睛半睜半閉,看著憔悴得很。
聽到動靜,她睜開眼睛,掙扎著要起立。兆佳氏上前按住她,道:“雖說順產,也折騰了兩個時辰,好生歇著。”
靜惠見她慈愛異常,知道是沾著兒子的光,仍帶了幾分感激,道:“讓老太太跟著受累,媳婦羞愧。”
兆佳氏見她去了平素的規矩,添了幾分柔弱,心里更軟,輕聲道:“女人這輩子,最后還要靠兒子。老2向來疼你,你也是個有福氣的,現在只是個開頭,往后還有的生,等幾個小子一起淘,就有你頭疼的時候……”
靜惠二十七、八生長子。在旁人家看來,算是晚的。
兆佳氏早年也覺得晚,可今晚添了嫡孫,看著長媳就是一好百好。加上她自己二十幾歲生的曹項,年過四十生的四姐,便也真心盼著長媳能接著為曹家添丁進口。
產房門口,素芯低下頭,神情晦暗不明。
雖說曹家兩房分府,可在小一輩上,還是混著排行。行一的天佑,其次是恒生,而后是天護、天陽、天寶、天豫,輪到這個新添的嬰兒,就是行七。
曹頌不在,靜惠請兆佳氏給孩子起乳名。兆佳氏原想直接叫寶貝孫子“小七”,可是又擔心與西府的長生叫亂了。
曹家這一代乳名從了西府天佑,多帶個“天”字。兆佳氏開始挑的是“天齊”,又怕太重,礙著寶貝孫子,最后選了個“望”。
望日出生,乳名為“天望”。
雖說曹頌不在京中。可他是曹颙的堂弟,又外放總兵,前程大好,如今添了嫡長子,親朋故舊得了喜訊,也多為關注。
等到天望滿月這日,東府大宴賓客,熱鬧非常。
平王府與清苑那邊都送了豐厚的滿月禮,曹穎、曹頤姐妹兩個回門,富查家、董家、將軍府也都有女眷親自過府道賀。連在宮中的五兒,也給侄兒縫了兩身衣裳,托恒生帶出宮來。
接客、迎客,安席置酒,將掌家的曹頫與素芯夫妻兩個忙得團團轉。
雖說累得夠嗆,可曹頫說起小侄子的時候仍是眉飛色舞。
現下天護雖過繼到他們夫妻名下,可過來時已經六、七歲,是記事的年紀。這幾年相處,雖是和順,卻總覺得缺了些什么。
素芯面上沒說什么,心里卻是拿定主意。
滿月酒過后沒幾日,素芯便在小書房里撥了個二等丫鬟過去侍候筆墨。
那丫鬟叫石榴,十八歲,老子娘是素芯陪嫁莊子的管事,前幾年進府當差。
石榴長得不差,在這院里的丫鬟中,也是出挑的,卻老實的厲害,不善言辭,亦不像旁人那樣愛鉆營。只安安分分地坐著針線上的活計。同她一起當差的丫鬟早提了一等,她卻仍在二等的位上待著。
曹頫看到書房添人,愣了半天。
小書房這邊,除了他們夫妻能進外,過去只有個剛留頭的小丫鬟侍候筆墨。
曹頫擺擺手,打發石榴下去,自己做在書桌后,沉默了半晌,才挑了簾子回上房。
素芯坐在炕邊,身旁放著一個針線盒,手中拿著件嬰兒的褂子穿針走線。
見她神情那么關注,臉上全是溫柔之色,曹頫只覺得心里一酸,走上前去,輕聲道:“素芯……”
素芯見他進來,站起身來,臉上說不出是哭是笑。
曹頫拉住她的手,嘆了口氣,低聲道:“不要難過,咱們還有天護……”
“爺……這些年了,是妾身貪心,心里多少還不死心……事到如今,妾身不能再自欺欺人……”她含著眼淚。摸著縫了一半的童衣,哽咽道:“爺高義,庇護妾身這些年。妾身也終要為爺想想,怎么忍心看著爺斷絕血脈……”
曹頫伸手,將她攬在懷中,摩挲著她的后背,嘆息道:“像現在這樣清凈的日子不好么?你也是大家子出身,當曉得妻妾之間的是是非非。你又是性子傲的,真讓你跟妾婢之流爭寵,爺舍不得,你自己也不屑。”
“孩子……”素芯淚如泉涌:“真若因妾之故。使得爺沒有親生骨肉,妾身哪里臉面與爺談恩愛?”
見妻子如此傷情,曹頫心中酸澀難擋。
連他這個大老爺們,看了白白胖胖的嬰兒,都愛不釋手;素芯是女人,對孩子的渴望肯定不亞于自己。
天護漸大,他們夫妻沒有參與他幼時的成長。
曹頫沉默了許久,方低聲道:“家里的丫鬟不行,都是家生子,往后不好打發……過兩天你使人買兩個丫頭,送到你陪嫁的那處宅子安置……”
素芯聞言,一下子抬起頭來,震驚萬分:“留子去母……”
雖說有權貴人家的正妻,有用這個辦法抱孩子的,可拆散骨肉天倫,到底有違天和,多是為人詬病。
“總比家里一堆人,誰也不得清凈的好。”曹頫道:“正好老太太與二嫂過兩個月要去江寧,府里人少了大半,到時候也好遮掩……”
素芯只覺得心跳如鼓,抓著丈夫的胳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直隸,清苑,總督府。
經過半個月的奔波,曹颙陪著納蘭富森巡視了隸北幾處綠營,雖說結果并沒有曹颙預期的那樣好,有兩處不過是面上光鮮,營兵操練看著頗有氣勢,其實也就是樣子貨。
可是,在納蘭富森看來,已經是極為震撼。
轉回總督府,納蘭富森的贊賞不斷:“官兵老弱,本就是綠營宿疾,孚若有半年的功夫,就使得直隸綠營脫了頑癥,實是讓愚兄佩服。可有什么法門,說不得愚兄也能學上一兩手。還望孚若不吝賜教?”
除了佩服,他也生出幾分好奇。
曹颙笑道:“哪里有什么法門。不過是‘威逼利誘’四字罷了。適用于沒有根基的綠營,可不適用八旗護軍。”
這倒是大實話,八旗護軍的子弟,都是駐京八旗里的成丁。就算有老弱不堪驅使之流,也沒人有敢像曹颙這樣大刀闊斧的改革。
納蘭富森聞言,尋思了一會兒道:“那可保不準,我雖不敢在護軍里折騰,說不定上面有膽大的。”
這個問題,就不是他們兩個能操心的,此話便撂下不提。
之所以只巡視了隸北,就先轉回清苑,是曹颙特意安排的。畢竟他督撫一身,公務繁忙,真要離開總督府一月,心里也不放心。
因此,陪同納蘭富森巡視綠營的路線,就先去直隸北部幾個營地,而后回清苑,巡視清苑城內外的幾處營地,在直隸小憩三、兩日后,再去直隸南部。
“現下的兵看著是不錯,可缺額太大……非戰時節,募兵可是不易……”納蘭富森說出自己的憂慮。
“山東今年大旱,從開春到現下也沒下過幾場雨,已經開始有人逃荒。等到秋冬,逃荒的人只多不少。”曹颙說道。
“孚若胸有成竹,甚好!若是福建綠營也能操練成這樣,山民也不會那么囂張,百姓的日子也能安生些。”納蘭富森說道。
曹颙聽他言辭,像是對福建的山民頗有微詞,道:“還有不怕官兵的老百姓?”
納蘭富森道:“得是對朝廷懷有畏懼之心,才會在意官兵的震懾;要是連朝廷都不怕,哪里還會將那些老邁病弱的綠營放在眼中!”
反清復明啊,福建可是造反的好地界,滿清入關這八十多年來,福建鬧了好幾次動靜。
兩人正說著話,便有小廝過來稟告曹颙,夫人有事相請。
納蘭富森奔波半月,也有些勞乏,回寅賓館安置去了;曹颙則是去了后院上房。
“老爺,章佳家打發兩個老嬤嬤來,約摸是要先見見田嫂子與左住、左成他們……”初瑜說道。
曹颙聞言,眉頭微蹙。
從曹府使人送消息給寧春繼母,至今已經一個多月,這才有了回音。
要是真在意自家骨肉,怎么會耽擱這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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