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宮里剛辦了喪事,不過皇帝開了金口,寶福敬公主與蘇偃的婚事并不改期。二月初一,離忠勇侯府幾墻之隔的明威將軍府開始有人進進出出。
趙婠去打探了一番,得知因婚期在即,將軍府雖然早就灑掃干凈、萬事俱備,卻也又要重新歸置整理一遍。娶皇家的女兒,那可來不得一星半點的怠慢。
趙婠回家之時,數次遇見小師兄忙里忙外,還曾經與小師兄的父母兄嫂打過照面。就連應當安心在宮里等待嫁期的寶敬公主,她都影影綽綽瞄見過。
看樣子,寶敬公主是想親自打理打理未來的家呀!趙婠原本想上前瞧個究竟,那個疑似寶敬公主的少女卻慌里慌張地避開了。趙婠笑得打跌,要不是瞧小師兄又拱手作揖又討好賄賂的份上,她一定要好好取笑小兩口兒一番。
同樣是公主殿下,這人和人的差別怎么就如此之大捏?趙婠真是深有感觸。正月里,她當值期間碰上寧安公主好幾次。雖然寧安也沒有對她惡言惡語,但那“本宮”的驕傲派頭卻擺得足足的。瞧著她高高昂著頭顱目不斜視的樣子,趙婠私心里希望她摔一跤,看她這副冷傲表情會不會破功。
其實不用摔跤,趙婠發現,只要暗紅在,寧安的清傲一定會消失不見。甚至有一次,她從偏殿的窗戶往下望,發現寧安與暗紅言笑晏晏,渾不似面對自己時的冷漠無視。
自家這大管家還真是招人。不過,也許寧安也發現了他的可憐之處,又愛惜他人才出眾,才會如此不顧身份地與他交往吧?趙婠如是想。
她旁敲側擊地打探過,暗紅淡淡道:“寧安公主為人其實和善得很,只是某些人殊為可惡,她看不慣罷了。”
趙婠訕訕笑了笑,從此不再多問。暗紅與何人交往,是他自己個兒的事,與她趙阿囡有半個饅頭的關系嗎?只要他不給自己惹麻煩,他就是把寧安公主娶回家……那也是他的本事!
想到這里,趙婠鬼頭鬼腦地瞟了一眼暗紅,嘻嘻地笑。暗紅嘴角扯了扯,盡情漠視她這詭異神情。話說,兩個人再不暗地里互相折騰,保持著比較和諧的共處關系,這樣挺好。
二月初十,皇家送妝。那連綿數里長的送妝隊伍,不知引吸了多少人的眼球。總共二百五十六只大箱籠,先不說箱籠里頭裝的東西,單就這些箱籠,皆是用紫檀、黃花梨、雞翅木等名貴木頭打造的。
并且,為了彰顯寶福敬公主機關匠的身份,嫁妝之中,原本應該早就送入新房的家具卻獨獨留了一件梳妝臺,此時陪送過來。
這梳妝臺可不一般,乃是機關供奉院數位與寶福敬公主同輩的弟子親手制作的。看著渾身一體,只要按動機關,便能隨心所欲地彈出足足一百六十六個小妝盒,供公主殿下放置首飾。趙婠早就聽說有此一物,決定等婚禮完畢便把它拆個底朝天,瞧瞧究竟。
寶福敬公主雖然只是正二品夫人之女,她的嫁妝卻堪比皇后嫡女,與當年錢貴妃所出的淳慶敬公主相較,其豐厚程度也只在其之上,不在其之下。光那一厚沓田地房屋店鋪的契約文書,便看得人眼暈,更遑論其他。
并且,就在送妝當日,皇帝又頒下圣旨,把蘇偃所在的蘇家長房一脈凡有品級的都升了一級。蘇偃更連升兩級,由從四品下的明威將軍拔擢為正四品下的壯武將軍,授予御林軍中軍副將之職,軍中地位僅在御林軍一位大將軍兩位副將以及中軍將軍之下。遍數西秦兩朝,到如今再沒人有如小蘇將軍這般飛速上升的青云道路。
到了二月十八的申時正,趙婠渾身裝束一新,穿了纏枝撲蝶絳紅大襖,外罩淺紫鶴麾,身后跟著暗紅,來到了壯武將軍府。只因趙奚答應了蘇偃,趙婠今天要以小師妹的身份陪著一道去皇宮迎親。
隊伍浩浩蕩蕩穿街過巷,沿街百姓駐足觀望,嘖嘖稱羨不止。到了皇宮東側翟門,迎親隊伍止步。只見翟門之內的地面鋪著一條猩紅地毯,兩旁肅立著盔明甲亮的御林軍送親將士。翟門外,欽天司與禮部堂官也等候一旁。
在禮部官員的指揮下,身穿駙馬命服的蘇偃領著迎親隊伍向元英殿所在方向行三跪九叩之禮,又向韶華夫人的流波殿方向行二跪六叩之禮。趙婠臉上笑、心里苦,怪道暗紅死活不跟來,莫不是他知道要磕這許多個頭?
不多時,禮樂聲大作,一副公主鹵簿迤邐而來,當中一架彩輦煊煌華貴,輦旁簇擁著送親的皇室女眷并幾位品級高的外臣命婦,內宮六宮一局的掌事者亦在其中。
彩輦當先,蘇偃騎馬偏后,兩支隊伍合而為一,開始回返。到了壯武將軍府,彩輦徑直入內。
將軍府里亦有喜筵,但皇帝早就說了,讓趙婠跟著趙奚一道到宮里去喝喜酒。她心里十萬個不情愿,還想著等下要鬧一鬧洞房,聽個壁角啥的。可有皇帝的旨意在,縱使她愿意留下,壯武將軍府里也不敢收。
唉,因公子昭他娘薨逝之事,她難受了許多日,好容易有樁高興事兒,偏生不能盡性,真叫人憋悶。匆匆忙忙叫上暗紅,二人回到府里,坐上馬車直奔皇宮而去,趙奚一早就入了宮,一直沒回家。
進了皇宮,直奔此次妃嬪與命婦飲喜筵之處的明賢宮。論理內宮喜筵應由太后或皇后主持,這宴席或者設于太安宮或者是鳳藻宮。不過,事非得已,原本皇帝是屬意在韶華夫人的流波殿里擺席的,但韶華夫人卻請了辭,具體怎么與皇帝說的沒幾人知曉,不過這喜筵最終卻擺在了蘇賢妃的明賢宮里。
趙婠人矮腿短,又受了大折磨,原本便無精打采,這眼看時辰就快到了,怕誤了飲宴生出事非,便順理成章地竄上暗紅后背,指使著他疾步前進。
緊趕慢趕到了明賢宮正殿明綺殿里,卻見里面坐滿了人,都是云鬟霧鬢、環珮叮當的華服女子,有老有少,亦有如趙婠差不多年紀的女童。
這下可犯了難,她趴在暗紅背上探頭探腦。好在明賢宮的掌事女官早就得了蘇賢妃的吩咐,使了宮人專門候著她。因此一名碧衫宮女笑吟吟地上前與她見了禮,而后指引著她往里面走。
趙婠原本便引人注意,誰叫她毫無形象地趴在人背上,被她當牛作馬使喚的還是名俊美韶秀的小少年。這下見蘇賢妃的近身女官親自在前面領路,命婦們不由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引路的女官名喚蜻兒,聲音柔婉笑容也甜美。趙婠一口一個姐姐地叫她,她也使勁夸趙婠又可愛又懂事,暗紅在心里直翻白眼。
蜻兒將趙婠帶到一張席面的空椅旁,趙婠匆匆掃視一眼,發現這桌兒大多都是熟人,很是高興。她左邊是靈敬公主、右面是公子昭、再過去是宜王孿生子、密王世子時、公子顯,以及上次東宮飲宴見過的小淑女蘇真、緊緊挨著蘇真的是寧安公主。而唯一一張陌生面孔也是個女娃,坐在靈敬公主與寧安公主中間,約摸十一、二歲,一張玉白嬌俏的瓜子臉兒,明眸善睞、巧笑倩兮,正扯著寧安說個不停。
趙婠從暗紅背上滑下來落坐,扭頭一看公子昭,不禁愣住。故太子側妃薨逝后那些天,公子昭可足足瘦了一大圈。趙婠數了數,自己才隔了七八天沒見他,他不僅把以前掉的膘都給長回來,還又胖了不少,那下巴都快三層啦。
公子昭對趙婠一笑,憨憨道:“婠姑姑,你來得好晚。”
趙婠還來不及說什么,便聽得一個滿是疑惑的聲音道:“昭兒,你叫她作姑姑?我怎么不認得她!”
扭頭看過去,隔著靈敬公主,那個陌生女娃正盯著自己,臉上滿是譏誚的笑意。趙婠眨眨眼,天真笑道:“這位姐姐,昭昭叫著好玩的。我是趙婠。”
女娃冷笑幾聲,鄙視道:“誰是你姐姐!?你也配!我乃安樂郡主,你為何不給我行禮?”
瞧著這女娃一臉驕橫之氣,趙婠有些摸不著頭腦,自己可沒得罪她,犯得著與自己過不去?她用眼角余光瞟了眼正靜靜啜飲茶水的寧安,要吵也應該是這位來吵吧!
年后去了機關營,趙婠總算是明白了寧安敵視自己的原因。罪魁禍首是那只珍瓏盒。魯班說了,原本等寧安的武道修為有了進步,便把珍瓏盒當禮物送給她。這下可好,卻被趙婠半途截了去。至于暗紅……天知道寧安是不是真的想把他要走。
趙婠在心底嘆了口氣,極乖巧地跳下椅,給安樂郡主矮身福了一福,脆生生道:“趙婠見過安樂郡主!”既然已經低人一頭了,便干脆把戲做足。于是,除了蘇真,她又給在座所有天潢貴胄行了禮。一時之間,亂糟糟的免禮聲音響成一片。
安樂郡主顯然沒料到她如此聽話,傳言中她可不是這樣的,不禁有些發怔。等她反應過來,趙婠一個羅圈禮行完了,重新回到椅上,挾了一口菜往嘴巴里塞,那叫一個安逸。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