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游獵日，一聲嚎

第七十一章

游獵日，一聲嚎

知道今日皇帝陛下將親臨。且有盛大的游獵會要舉行，獵場的宮人們天微微亮就開始忙碌。

獵場其實就是一大片一大片郁郁蔥蔥的山野林地，草木生長得極茂盛，且不曾經過任何整理，完全的原生態。那里邊好幾種灌木足可以將一些小人擋個嚴實，比如靈敬公主。

獵場被又高又堅硬的鐵柵欄分隔開來，共有三個區域。中等區域里散放著的動物，大多數無甚危險，當然，也要有那么幾頭非溫馴存在起調劑作用，帶點刺激。這個區域專供隨行的小朋友們練手。

最大的區域，是游獵會的主戰場，各類猛獸投放，當中還有幾頭準妖獸，今年聽說有一頭較弱的一品妖獸。此處是熱血沸騰的年輕人最愛，他們早就嗷嗷叫著，目標直指妖獸準妖獸。皇帝也喜歡在這兒廝混，因為此處他也能引弓射箭，若是防護措施到位，親身上去與猛獸肉搏也不無可能。

最小的區域，那是八品以上武者的樂園。他們將在此與妖獸們一爭長短，這也是游獵會的重頭戲。今年，駐守南荒邊界的鎮東軍東南大營送回來四頭一品上境界妖獸，兩頭二品下妖獸，還有一頭三品中的妖獸。如此豐盛的大餐，引得軍中宮廷里的八品以上強者們垂涎欲滴。

八品下的武者已經有了與一品上妖獸抗衡的資格，八品上勉強能與二品妖獸戰個勢均力敵，至于這頭三品中，大家都認為應是趙大監的菜。東南大營說，發現此妖獸時，它已奄奄一息，否則絕弄不到手。要不是此獸已是遲暮，有很大可能以之為禮，招來一位萬獸山的高手。

天已大亮，餓了三日的眾獸嚎叫不止，充滿了對食物的渴望，到時候一定能給游獵的眾人帶來一點驚喜。每年的游獵會都要見血，這是老皇帝的要求，不見血，沒一點兒血性，還是糾糾西秦好男兒么！？

眼面前就是獵場兩個區域的入口，重頭戲當然要留到最后，現在先拿大中兩個獵場的野物開開心。

馬長嘶，旗飛舞。辰時正，老皇帝也不多話，站在參與游獵的一百二十多人面前，特別用鼓勵的眼光看了看又激動又緊張的小朋友們。手重重一揮，一聲暴喝：進場！

早已熱血沖頂的青年們，隨著皇帝這聲呼喝，齊齊策馬，飛一樣卷入大獵場。小朋友只有撒腳丫了，免不了吃一嘴灰塵，一面跑一面呸呸呸的，后頭響起大人們充滿了戲謔又愛憐的笑聲。

趙婠跑進獵場前，回頭望了一眼義父。他微笑著，滿臉慈愛。腳步一滯，趙婠真想回頭，使盡渾身解數央求義父回家去。然而，暗紅牢牢抓住了她一只手，扯著她往前跑。

趙婠怒極恨極傷心之極，狠狠甩掉暗紅的胳膊，腳下發力，追上了跑在前面的眾小人。

除了御林軍將士，眾小人身旁還各自跟了四、五名宮人或是家仆，皆有武勇在身，隨時準備給主子堵野獸的血盆大口。跑進獵場，四十多個小朋友立時分了派系。或三五成群、或八九作堆，搞得御林軍也不得不拆分開來分別護衛。

趙婠這里不用說，仍是玩在一處的眾小人，再加上自稱領了皇命來照顧皇姑并堂弟們的定王府兩位皇孫。除此之外，尚有宮人仆從共二十三人，御林軍二十八人。所有人加在一起，過了半百之數。不過，宮人仆從與御林軍只在一旁看護，對付那些野獸還是要小人們自己動手。

掃一眼與御林軍校尉說話的定王府兩皇孫，暗紅心中冷笑，這兩位哪里是來保護人的，分明是要瞅冷子給咱們下絆子，也許有更毒辣的主意也不一定。哼，只不過三品的修為，也想在小爺面前玩花招，你們還差點！

這支小隊伍吵吵嚷嚷著往獵場深處走，過了一刻鐘，連根獸毛也沒瞅見，眾小人就有些不耐煩了，嘰嘰喳喳抱怨不停。趙婠仍然心不在焉，惹得靈敬小公主不時看過來。暗紅悄悄捅了她一把，她才趕緊收拾心情。現在擔心也沒用了，只有聽天由命！

趙婠隨大流，跟著小人們亂走，又過了半個時辰，總算有人獵了一只兔子一只山雞。眾小人當中，公子顯的準頭還不錯，射中一只山雞。宜王孿生子別看年紀小，卻不白給。世子晌射中兔子的后腿，讓公子晗趕上去一刀捅死。其余小人歡呼雀躍，勁頭越發足了。話說，除了定王府兩位皇孫，其余小人都是第一次參加游獵，年紀幼小的靈敬公主與宜王孿生子要不是趙婠求情，只怕根本來不了。

趙婠現在后悔了，早知道會有禍事發生，她說什么也不會幫靈敬并孿生子向蘇賢妃和白貴嬪求情，三人再纏得她腦瓜發暈，她也不能答應！現在，她只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地回去。趙婠充滿憂慮的目光在眾小人面上掃過，正好對上公子顯探究懷疑的眼神，心中一咯噔，狠狠一眼瞪過去。

要是往常，公子顯一準別扭地瞪回來，且再不搭理她。但今日，他明顯猶豫了一下，居然擠到她身邊，輕聲問：“你是不是不舒服？臉色真差。要不你回去？等會兒受了傷不是好玩的。”

趙婠一愣，卻也接受了公子顯的好心，回道：“昨天晚上想著今日要打獵，好久才睡著呢。”

公子顯不太相信。嘟噥道：“可是你不像很開心的樣子。”

這家伙還真是多事，沒事盯著我做甚？趙婠不樂意地白他一眼：“你要是天光才睡下，也會和我一般。”

怕公子顯再說什么，趙婠將臉別到一旁與靈敬說話，公子顯郁悶地盯著她的后腦穴，怏怏走開。將注意力放在定王府兩位皇孫身上的暗紅，抽空掃了公子顯一眼，嘴角微翹。

往獵場深處走，獵物漸多了。小人們也放開了膽子，雖然射不準，卻讓護衛們圍成圈把獵物趕成一堆。小人們揮舞著手中寒光閃閃的刀劍，好一陣追逐砍殺。

趙婠落在人群后面，看見就連靈敬與公子昭身上都濺上了血，無來由的，心中寒意大生。西秦尚武不分男女，但這般小的孩子就如此好勇斗狠，她總覺得眼前所見很不真實。

自己打獵殺生，甚至喝血吃生肉，為的是活下去。可他們不缺吃喝，溫飽無虞，為什么如此嗜殺？看見靈敬小公主手里掐著一只脖子軟軟搭在一旁的兔子跑來，趙婠胃里一陣翻騰。

靈敬小公主興奮地小臉泛光，高高把兔子舉起來，對趙婠大聲嚷嚷：“婠姐姐，這是瓚瓚親手殺的兔子喔！瓚瓚學婠姐姐，不怕血，敢動刀子！”又晃了晃手中一把匕首，眼巴巴地瞧著趙婠，一副“快狠狠夸我吧”的表情。

可是趙婠的臉色很難看，她不知道該說什么。見靈敬的小臉就要繃不住，又驚又疑還很委屈的樣子，趙婠慢慢道：“瓚瓚，你不覺得這只小兔子很可憐嗎？你摸摸看，它的毛軟軟的，為什么要殺了它？抓回去陪你玩不好嗎？”

靈敬公主眨眨大眼睛，天真又無辜地說：“可是，今天就是要殺兔子殺狼殺大貓呀。婠姐姐要小兔子玩，瓚瓚回去送給你，好不好？”又扯趙婠的袖子，“婠姐姐來呀來呀，你今天還沒動一次刀子呢！瓚瓚好想看婠姐姐殺狼殺大貓，婠姐姐最厲害！”

趙婠囧了，沒事殺著玩與為了活命打獵，完全是兩回事！但這話沒法子給靈敬講清楚，再者說了，要不是心中有事，只怕她也會舉起刀劍給義父獵下酒菜。

人的心情決定了她的行動。趙婠終究是個小孩子。再老成，也不可能真正像個大人一樣，把恐懼完完全全掩藏起來。

兩個人在這里拉拉扯扯，那兒幾個小人也都舉著獵物歡呼，望向趙婠的眼神不免有些趾高氣揚。明明說自己在山里如何如何能干，還號稱咬死過狼，結果呢？世子時說話的聲音最大，巴不得自己的父王和皇爺爺隔這么老遠都能聽見他今天親手獵了一只山貓。

趙婠嘆了一聲，給自己鼓了鼓勁，對靈敬公主笑道：“瓚瓚，我們走。今天還真要讓你們看看什么才叫本事！”靈敬公主笑逐顏開，把兔子一扔，牽著趙婠的手，兩個人不理那些小人，往獵場另一邊去。

走了一會兒，趙婠突然蹲下身子，仔細地看草地當中的痕跡，靈敬小公主雖不明所以，卻也一本正經地盯著瞧。趙婠的臉色慢慢嚴肅起來，捏起一片已看不出形狀的殘葉舉到鼻子旁邊嗅了嗅，想了想，對靈敬道：“瓚瓚，你當真不怕？”

靈敬公主見她這副認真到冷肅的模樣，原本不怕，現在反而有些惴惴，弱弱道：“有婠姐姐在，瓚瓚不怕。”可惜皺成包子的小臉兒出賣了她的真心，她被趙婠嚇著了。

趙婠皺著眉頭想了想，搖頭道：“還是算了，孤豬難惹。咱們人多雖然一定能殺了它，卻說不定有人會受傷。”一堆小娃，去和一頭獨來獨往的大野豬放對，這不是找死么？趙婠信心不足，當即打消了主意。不過，這頭豬所去的方向貌似正是退思峽，說不定在路上又會遇上。趙婠猶豫不決。

“孤豬？你莫非說的是野豬？”

趙婠一回頭，身后已站了一群小人并護衛，說話的正是密王世子時，那眼睛里放出的光，都夠將這片小林子點著了。

趙婠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道：“好像看錯了，有點像野豬的蹄印而已。”

世子時哪里相信她，手一招，把自己帶來的一名護衛喚過來，命他仔細看這地上痕跡。不需多時，護衛便確認，這痕跡還真像是一頭野豬留下來的，那灘又腥又臊的水漬便是豬尿。

這下還了得，在哄小孩子開心的區域里能出現一頭狼就不錯了，這回皇爺爺居然肯讓獵場放進一頭野豬來，還真是令眾小人……尤其是眾小男人喜出望外，直呼皇爺爺英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婠見此情形，知道這頭豬算是完了。有密王府那名護衛在，就算自己不出手，大家也一定會奔豬而去。算了，反正她原本就要往這方向走。她拖著靈敬小公主在眾小人后頭跟著，一面留意身旁有無異常。

走了約摸一刻鐘，驀然，一聲凄厲的野獸嚎叫炸響，把眾小人驚得都止住腳步。這股野獸威勢實在太過強盛，即使是有五品修為在身的暗紅，也有些吃不住勁，六月天里，他的臉色白如冬雪。

草叢中簌簌作響，趙婠的眉越皺越緊，總覺得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剛才那聲獸嚎，可不太像是野豬的吼叫聲音啊，明明應該是“哼哼嗯嗯”的，方才聽到的不像真不像。

并且，風里那股極為難聞腥臊的味道，遠比趙婠所知的任何野獸味道都要刺鼻沖腦，只是輕輕嗅了一嗅，她便覺著頭暈目眩，腹中翻騰欲作嘔。

旁邊靈敬小公主喉中呃呃作聲，一彎腰，嘔出幾口清水，眼淚汪汪地對趙婠道：“婠姐姐，瓚瓚好難受。”

趙婠輕輕拍著她的背，嘆氣道：“且忍一忍，對了，我這里有糖，你要不要吃一顆？”

靈敬公主口中發苦，當下點了點小腦袋，接過趙婠遞來的一粒糖球，剛要放進嘴里，眼珠一轉，也不知看見了什么，手一松，糖球啪地掉地上。

趙婠循著小公主的眼神望過去，立時同樣駭住。眼前的確出現了一頭野豬，不過，這頭豬看著怎么這樣別扭！？

比起趙婠見過的山豬，這頭野豬的體形還小一些，鬃毛青黑色，根根豎起如針；伸出嘴外的獠牙特別長，幾乎與它的身子一般長短，牙尖在陽光下閃爍著令人膽顫心寒的刺目光芒；一雙小眼睛里滿是冷酷嗜血的貪婪目光，從大嘴中滴滴嗒嗒流下的唾液腥臭之極。

暗紅眼瞳猛然緊縮，待看清楚這頭野豬居然足有六趾之后，在心里大罵。運氣真是背到家了，如此之大的獵場，這頭黑甲六趾妖豬怎么就被自己等人給撞見了？這群烏合之眾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與它抗衡，現在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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