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嬰坐在窗旁,探出去小半個身子張望。酒保端上大先生點的酒菜,老頭兒美滋滋地享用,不去打斷重孫女兒的思考。他并不奢望小嬰這么快就能明白那個道理,但是他教出來的孩子無論花費多少時間都必須弄懂,沒有誰天生就高人一等。
大先生想起少年時的那場奇遇,現在回憶起來都還是會有些不真實的感覺。可以把人傳送千萬里之遙的神奇陣法,它的存在讓大先生終于能把腦海當中的神奇故事描摹出大概。
懸空島上瘋顛又不可一世、但確實能掌控天地元氣的修真者們,讓大先生在鄙夷這些井底之蛙的同時,更加向往自由自在的蠻荒時代,而不是如今東西南北像是被什么東西刻意禁錮住了的這個所謂的天下。
他學識淵博,近九十年悠長的歲月,無論身處何境地,他都沒有扔下書卷。哪怕被迫暫留懸空島給那個想當島主的女人出謀劃策,他也沒忘了通過那女人給自己弄來許多的書籍。
他看到了什么?沒有被刪改的歷史,從最古老的蠻荒時代末期一直到大越朝亡國。他從書中隱隱猜知,蠻荒末期、先古初期,這兒還偶爾有修真者路過,甚至留下暗中操縱凡人們的世界。然而,不知什么原因,這些修真者又紛紛離去,也許是死了。反正在甄姒到來之前,這片小小的天空已經不再有修真者踩著飛劍法寶瀟灑來去的身影。
越樂對甄姒的感觀極差,他根本不愿意再想起那段往事,所以大先生從越樂這里并沒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東西。只知道甄姒當年被人追殺時誤入一處看似廢棄的挪移法陣,她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理修復那座法陣,結果就到了這里。
大先生是個求知欲與好奇心皆極其旺盛的人,而且膽大包天。為了驗證他心里某個想法,他可以把命豁出去。自從知道這世間存在一個可以通往外面那大世界的法陣,已經閑得沒有別的事兒可做、成天拿孩子來與孫女兒置氣的大先生,心里重又燃燒起了熊熊烈火。
這么多年來,一大家子人走遍天下,當中多有大先生爭著吵著要去的地方。不為別的,就為了一探有可能會存在法陣的奇地險地。
北冰原圣火峰一帶,大先生借了靈獸妖獸之勢,趁著趙婠因為孩子留在那兒的時間,幾乎走遍了他推算出的法陣存在之地。畢竟那個能通往懸空島的法陣就在北冰原之上,大先生有這樣的想法也沒錯。
不過,數月前,某次給孩子們講故事時,大先生不免假借別人的名頭把自己的光榮往事給吹噓了一番。其中就有南荒那次鎮國神器出世的事兒。
大先生記的很清楚,小嬰在半途插嘴相問:“南荒這么多妖獸,而且厲害的妖獸很多,它們為什么沒有跑到外面來,都老老實實待在南荒呢?”
這個問題被無數人探討過,無解。如果南荒的妖獸群體暴動,這天下可有得忙了。也別管那些爭權奪利的事兒,全天下的人都要集中起來對付妖獸再說。
大先生同樣思考過,然后他斷定南荒肯定有什么東西吸引住了妖獸們,也可能是禁錮住了妖獸們。
“北冰原也有很多妖獸,不比南荒的差勁。大家還不是也乖乖地待著,沒有出去閑逛?”半城這孩子頗有些小大人的氣勢,翻著白眼鄙視姐姐和太爺爺,“我問過大仙兒還有丹兒貓兒,為什么那么多大妖獸都情愿在北冰原挨凍,卻不去外面玩。大仙兒說因為北冰原之上的圣火峰是原先仙人法寶上面鑲嵌的寶石掉在地上變成的,所以帶著仙氣,在這里吞吐天地靈氣,比別的地方要修煉得快。大妖獸們都想像大仙兒還有丹兒一樣修煉成靈獸,這才不愿走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大先生當時就愣住了。要想知道為什么,最快捷最方便的辦法不是去請教土著嗎?半城的話其實從側面證實了大先生對南荒的猜測,那么,北冰原有圣火峰,南荒又有什么?
北冰原圣火峰里那個法陣歷經千年,只要有魂珠就仍然能運轉。假如南荒也有同樣來歷堪琢磨的東西,可不可以大膽推論某個想法?
大先生帶了小嬰在南荒四處游逛,不是單純地打發時間兼帶孩子,而是有目的地去證實自己的猜測。他的目光落在了龍山山脈。
這條橫亙幾乎大半個南荒內圍的山脈因為其外形肖似一條睡龍,故而得名。據大先生所知,早在先古時代,南荒有人居住,并且在此建有國度。那個時候,這條山脈就叫做龍山。
他花心思查找出最接近先古時代的古地圖來研究,結果發現,如今的龍山發生過一些變化。在很久以前,龍山山脈龍頭的那個位置,即是大龍山。云上澤恰巧處于龍頭之上一對龍目之間,近乎于眉心的地方。
大先生的心頭這個火熱啊,云上澤那地方十幾年前不還出了一頭度靈獸劫的老龜么?如今那兒被一頭九品妖獸和數頭八品妖獸霸占,要不是好地方,能這么受青睞?
此番前來望鄉城,有讓小嬰一償心愿的用意,大先生也是想采購藥草,配些藥物去往大龍山云上澤一探究竟。雖然有大仙兒跟著,但是要到泥沼底部去探險,還是準備周全了最好。
正此時,大街上來了一支騎兵,為首之人是個三十掛零的男人。他面色凝重,神情肅然,抬起頭看了看這座望鄉城最闊氣的酒樓,深深地吸了口氣,這才邁步而入。
大先生同樣靠窗坐著,因而看得真切,不禁拈著胡須微笑。他把小嬰給扯回座位,道:“菜都快冷了,還不吃點兒,想著到城主府去蹭飯吃啊?”
小嬰乖乖地應了一聲,看模樣兒有些羞愧。以往太爺爺說過的話,她從來沒有用過這么長的時間去想還沒怎么想明白的。但天大地大吃飯最大,趙婠的孩子個個明白這個道理,并且奉為圭臬。
此酒樓同樣名為望鄉,不需人解釋就能知道這是城主府的產業。其內提供天下各地美食,它的口號是——只要你想得到,咱們就能做得出。
當然,這兒的花費也很不菲,上下三層樓,一樓比一樓貴。大先生和小嬰此時坐的就是三樓雅間的好座位,說實話,若不是跑堂的小二看見那頭已死的四品妖獸,只怕會好言好語勸一老一少就在一樓用飯。
不多時,雅間的門被人不輕不重地敲響。隨后有個帶著幾分討好的聲音說話:“老先生,您有客人到訪。”
小嬰疑惑地看著大先生,輕聲問:“太爺爺,您約了朋友見面嗎?”
大先生怪笑兩聲,漫不經心道:“是啊是啊,是好朋友”
“啪”重重的耳光聲從門外傳來。方才說話之人正是店小二,這下被扇得哭爹叫娘,又趕緊閉了嘴,還不敢亂跑,唯恐面前這位爺生氣。這可是城主府的大神,得罪不起吶
門外的來客正是那支騎兵的首領,此人在門外很是恭敬地說道:“是在下唐突了,老先生,不知可否賜在下與您老一見?”
“進來吧。我老人家就等著你們來人呢,居然這么慢”大先生嘿嘿笑著,似真似假的抱怨了幾句。
小嬰聞聽此言,趕緊從座位上起身,站在大先生身后。不管來者是何人,既然與太爺爺認識,聽起來又是成年人的聲音,小嬰便要表現出良好的家教,要當有禮貌的孩子,以免給爹娘和太爺爺丟臉。
騎兵首領正了正衣襟,低頭打量自己,見沒有半分不妥之處,這才推門而入,隨手又把門關上。他抬眼看過去,那個坐沒坐相、滿臉得瑟表情的白發白須老頭兒正是自己猜測中的那人。他的心不禁顫了一顫,慌忙拱手作揖道:“當真是您老人家,晚輩孟吉祥有禮了”說罷,深深地彎下了腰。
大先生點點頭道:“小吉祥,當真是你吶一晃快要十年,你可當真長成個男子漢了不用多禮,坐罷”
孟吉祥哭笑不得,這位老人家說的話還是這般不中聽。不過,他說的也沒錯。想起那場大戰中自己慫包的表現,還真的不能稱得上男子漢。想及此,孟吉祥對大先生又是一禮,很誠懇地說:“孟吉祥有今天全賴您的當面喝醒。”
當年定難河一役,大先生帶領著由后齊狼騎、前燕殘軍以及護國軍組成的混編軍隊,硬是把東魯的定難河水師給打得半死不活。大宗師之威在那場大戰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也讓很多定難河水師將領記住了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古怪大宗師。
孟吉祥就是其中一個,那年他才二十幾歲。身為東魯皇室子弟,去定難河水師服役原本是鍍金之舉,卻沒想到會遭遇大戰。
憑心而論,面對大宗師的威勢,少有幾個人還能做到保持一顆平常心,所以孟吉祥的表現雖然確實難看了一點,到底還算是有血性的漢子。否則,他也不會甘愿拋棄在大秦恒京享福的米蟲日子,而跟著永英公主來當南荒的開拓者。這些年到底吃了多少苦頭,受了多大的罪,只有自己知道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