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姀靦腆地喊了聲“四姐”。今天這么多人,還這么全,倒是第一次碰到。除了個丁鳳寅此刻在陪著舒七爺不及過來,另外就差常年在南京讀書的丁朗寅了。丁姀掃視了一圈,一一喊過來:“五姐六哥七姐……”
九小姐丁姈是二房妾室桂氏所生,現年不過十歲,她自小就聽說有位八姐去了廟里修為,從沒見過,就張著那對好奇的眼睛盯著丁姀,微弱的聲音喊道:“八姐。”
丁姀點點頭:“九妹長得這么高了。”
話落,丁妘就笑起來:“自己都是個半大的孩子,說話口氣倒老成。”
丁姀就笑言:“常年間在廟里,聽的都是老師傅們說長道短,我就改不了這口氣了,呵呵……”
“是啊,”丁婠搭腔,“八妹昨天夜里才回來的,所以四姐你還不曾見到。偏偏我也奇怪了,昨天我去三嬸那里送花,就也沒見到。要不然我早先去同二嬸說說好話的話,也不至于挨了這頓打了。”
說到這個點上,張媽媽臉上掛不住。心罵自己千不該萬不該帶八小姐來這一堆人的面前尋這等沒臉沒皮,可是不趁此時間過來,晚了丁妘就要隨趙大太太回去了,豈不是連個面都碰不到了么?這樣八小姐就連個露面的機會都沒有了。
丁妘略皺眉:“既然傷重,何苦再出來?”
丁姀笑了笑:“四姐難得回趟家,我若不過來見見,自己一個人悶在家里,心里豈會好受呢?”
丁婠又說道:“八妹你也真是的,適才劉媽媽親去請你你不跟我一道過來,不然還能給趙大太太磕個頭呢……”說著摸了摸手腕上一串十六切面的琉璃珠鏈,笑得春風滿面。
丁姀悟到那珠鏈是趙大太太打賞下來的,恐怕姐妹到場的都有,唯獨自己跟十一弟缺席,就不了了之了。想到母親一個人在席上看他人熱鬧她獨凄涼的畫面,她心里閃過一絲不安。干干陪了幾聲笑,夸那珠鏈非巧工不能做之類,把丁婠高興地始終撥拉那幾粒珠子。
夸自己婆婆的眼光,自然丁妘也長臉,對丁姀就斂去了幾分寒氣,站起來讓人挪來圈椅,就近肩典拉起手兒說起了話。
張媽媽在旁捏虛汗。丁姀說大不大,也不過十四歲,怎知這么耐得住性子,丁婠這般挑釁她都沉得住氣。她不禁在心底下雀躍,看來她們八小姐確是有做大戶人家少奶奶的風范。
又旁顧四下,一屋子主子身邊竟然沒個下人伺候,她就殷勤地拉夏枝為幾人都斟上茶。
夏枝心里奇怪,怎么這里不見一個下人的?把鎏了紅漆金耳的漆盤奉到丁泙寅面前,端出茗碗來。
丁泙寅濃眉炯眼,噙著笑突然扣住夏枝的手腕。
夏枝渾身一激靈,飛快向身后的丁姀看去。可是一撥人正相繼坐到肩典周邊擋住了丁姀的視線,也都背對著她。她無奈求助于張媽媽,可是張媽媽溜過一眼,就又向幾位小姐獻殷勤去了。
丁泙寅的大拇指慢慢摩挲著,問她:“你是打小伺候八妹的,是嗎?”
“六爺……您喝茶……”夏枝努力把茗碗遞到丁泙寅跟前。丁泙寅瞧也不瞧,直勾勾盯著夏枝的臉蛋,“你怎么不回答我?”
“六爺……”夏枝難堪地別過頭去,勉強點頭,“六爺您先喝茶吧……”
丁泙寅怔了怔,極耐心地說道:“你別怕,我又不是老虎獅子,還吃了你不成?”那指尖更是大膽地要從夏枝的袖口里鉆進去。
夏枝渾身打顫,經受不住“啊”地一聲大叫,手一翻,就把手里的茗碗給孝敬了地公。“嚯啦”一聲盤飛茶濺,濕了丁泙寅一身不說,這偌大的動靜把幾個說話的姐妹都唬愣住了。好大的屋子,那聲音就繞梁不去,兩側的山水屏風浣紗面都震得抖出飛塵來。
夏枝容不得思考立馬跪下來在丁泙寅面前猛磕頭:“對不起六爺,是奴婢不小心……”
丁妘起身,肅問:“怎么回事?”
丁泙寅見丁妘這臉不高興,也慌忙起身,擠笑道:“沒事沒事,就是撒了茶……”
丁妘那眸子鋒利,片芒掃過夏枝,就像鐵鍬一樣把夏枝的薄臉皮鍬了個全破,冷冷說道:“八妹,你家的夏枝是怎么了?端個茶水都能把六弟濺成這副德行?”語氣一下子就疏離遠了。
丁姀看看丁泙寅的綠臉,夏枝在旁低低哭泣,又想到適才進門后丁泙寅的目光就沒從夏枝身上離開過,心頭立時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可是這事丁泙寅自己不承認,即便她知道說出來也沒個人肯信。她就冷眸盯著丁泙寅看,道:“六哥別見怪,夏枝自小隨我出去,也不曾伺候過別的人,家中規矩也不盡然全懂,不小心灑濕了你,我代她賠不是。”
丁泙寅自知理虧,哪里敢追究什么,忙作揖道:“我哪里有什么脾氣,丫頭們摔摔灑灑的我常習慣了,我屋里的小滿就常摔破什么的,倒是八妹你別往心里去。”
丁姀就趁勢轉了話題:“這一說我也奇怪了,這里怎么就沒個人伺候茶水。不然也就輪不到夏枝倒茶了……”
丁妙涼涼說道:“我就說不該留下人的,你看,壞了氣氛了不是?”
丁泙寅感激于丁姀并未就此事追問什么,畢竟自己的丫鬟手腳怎么樣自己清楚。他心虛,覺得這屋里的人眼睛都是雪亮的,早就看得明明白白的了,于是紅著臉,只管一味笑,不再搭腔。
丁泙寅自己都不計較什么,丁妘就算有再大的氣也不好撒。何況這弟弟雖是從姜姨娘肚子里鉆出來的,但他有幾根花花腸子她豈有不知?于是也不打算刨根問底追究下去,只說道:“六弟,天冷,那茶水風一吹就成冷水了,你還是去換了衣服再過來吧。”
丁泙寅巴不得逃出去,哈著氣說道:“你們都是女兒家,七妹又不下棋了,我還跟這里湊什么熱鬧。等下我就去找大哥,聽說舒七爺往那里蹴鞠去了,我也去。”
丁妘就又坐下,揮了揮手:“去吧,仔細別把七爺磕著摔著了。”
“哎!”丁泙寅說話間就跟猴子似地逃了出去,連眼梢都沒敢往夏枝丁姀那里脧上一脧。
張媽媽以為都不計較了,待平息下來之后蹭到夏枝身邊,扭了她胳膊一把,小聲罵道:“你怎么就去惹六爺了?六爺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嗎?”
夏枝委屈地捂住胳膊流眼淚,低著頭也不敢看丁姀。丁泙寅是個什么貨色她又如何知道?當年她隨丁姀離開丁家的時候,丁泙寅也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孩子,能瞧出些什么來?越想心中越是委屈,被張媽媽拉拉扯扯地要拖出屋去。
丁姀正長出口氣,丁妘眼梢斜飛:“站住……”就勢又站了起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