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歡喜的萌芽
丁姀略覺得些尷尬,微微笑了笑感到拘束。
晴兒是個蕙質蘭心之人,靈巧的心思早看出來她心懷不安。便手背抵著嘴笑了幾聲,歉然道:“嚇著八小姐了吧?”
丁姀紅臉搖了搖頭,平緩的語氣溫言問道:“淳哥兒睡熟了嗎?”
晴兒頷首,拉她來到花壇邊沿,掏出自己的帕子拍去上頭的灰塵,又給墊上去,扶她坐下。說道:“這幾日是玩累了,所以睡得特別沉。八小姐怎么一個人在這兒?不去休息一會兒么?四小姐說下午還游園呢,豈不會累著嗎?”
丁姀道:“睡不著。”
晴兒便也在旁坐下來,巧笑著說道:“那奴婢陪小姐聊會兒天。”
丁姀愣了愣,方點點頭,可是一時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好澀澀笑著。
晴兒見樣又笑開來:“八小姐覺得明州好么?”
丁姀腦中尋思了一刻,說道:“都是這四方的天,高高的墻,在哪里不都是一樣的么?”
晴兒訝然:“那南山寺就不一樣了吧?”
丁姀反問:“南山寺有何不同?”
晴兒啞言,想了想似乎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于是托著腮幫子把兩條腿撐在花壇的石沿上,咕噥道:“八小姐有沒有想過有一天……可以看到更遠的地方?”
丁姀怔神,不妨她一個丫頭竟然會這么說。一時又揣測晴兒是不是個能吐真心話的人,目光里頓時參雜了許多審視的意味,又或者——有警惕。
她也知道這樣不是十分好,可是在這充滿變數的地方,她一直找不到強而有力的依附,讓自己可以無所顧忌。所以她一直以為把自己像雞蛋一樣用蛋殼包起來,佯裝獨立才是唯一的出路。所謂的更遠的地方在哪里呢?可以延伸到哪里?像梁云鳳那樣強勢地為自己尋一個未來嗎?可是之后所有的未知也不是同樣充滿了不穩定嗎?所以有這種想法與沒有這種想法的結果都是相同的,她并沒有足夠的勇氣去開拓自己的生活。
看著雙掌,她一瞬間恍惚。
晴兒咬著唇,不知道該不該接著問下去。
氣氛一時沉默下來,風過屋瓦微微激起“咝咝咝咝”的聲響,仿佛海角天邊的箜篌絲音。
良久,丁姀突然失笑了幾聲:“晴兒在舒公府里當差幾許了?”
晴兒愣了下,掐著指頭算了算:“奴婢六歲隨牙婆進了舒公府,一直在七爺屋里當差,這樣一算倒也是整十個年頭了。”
也夠久了。丁姀抿著唇若有所思,隨后又道:“十年紅門里的生活,你比我懂得多。我不知道更遠的地方是什么地方,我想聽你說說看。或許……我會想去。”
“呃……”晴兒眨了眨眼睛,心頭驀然被一撞,暗道這八小姐不會知道自己的意圖了吧?這可不好……自己且還是打住,別再問下去了。她雖人是站在舒季薔這邊的,嘴上說他倆不般配,可心底到底忍不下心,方再來丁姀這里大談。
但轉念一想自己歸根究底賣身的是舒公府,吃的可是老祖宗的饅頭老祖宗的飯。這回不光光是趙大太太一個人的主意,早已連盛京的老太太都默許了,萬一趙大太太那邊真成了的話,可不連舒季薔的名聲都毀了么?她了解舒季薔,外表溫和卻是個內心果決執念甚深的人。萬一這問出來的結果,是這丁八小姐也有此意,就恐怕成的不是姻緣,而是家丑了
一面心里已經否決了,怎么想怎么覺得要促成這樁事都不妥當,且還是暫擱著,等回了盛京再看老太太的明意決斷。
這么盤算時,丁姀似乎已經自混亂里走了出來,兀自撇唇苦笑了下,便恢復了往日的那股子淡然。說道:“不說這個了,凡事都隨遇而安的好。”
晴兒正有此意,便猛點頭,心中大吁了口氣。
又聽丁姀問:“晴兒認識銀蓮嗎?”
晴兒怪道:“八小姐怎么有意問起這個人來了?”
丁姀原想銀蓮只是在侯府里當差,不曾與舒公府有瓜葛,這一問也只是無心尋求答案的。不妨晴兒卻真的知道,于是立馬登起了精神:“你認得?”
晴兒笑道:“怎么不認得,原先在大爺屋里當差的,后來才去的侯府。哎……誰叫自己是讓牙婆賣進來的,生來就比不得她們家生子的,來去都這么隨意。”
丁姀卻不這么認為,銀蓮在舒文陽那里當差當得好好的,怎么會突然去侯府?若是去舒公府里別的地方倒尚可,可是這一調卻調去了侯府,這恐怕有些貓膩了吧?
晴兒見她想得專注,不免心里起疑,問道:“她這個人總是一副,莫非面上有得罪小姐之處?”
丁姀趕緊搖頭,笑著道:“只是幾次都是她來傳話,便留了印象。我見是個好看的丫頭,心想是誰家帶來的呢,原來是侯府里當差的。”
晴兒便也不再追問,起身道:“出來久了,興許小爺已經醒了也不定,奴婢去瞧瞧。”
丁姀也起身,撈起那張帕子道:“我叫夏枝洗過了再給姑娘還過來。”
晴兒點頭:“那奴婢就不客氣了嗬嗬……”
兩個人各自回了屋,夏枝跟春草已然吃過那四盆八碗,又把桌子收拾干凈,提籃放在一邊,攤開了針線活。見她回來,夏枝便起身倒了碗茶,問道:“小姐去哪里了?”
丁姀道:“就在花壇那里坐了坐。”
夏枝點頭,扶她坐下。端起那碗茶就著碗口輕輕撥涼遞給丁姀。
丁姀接過茶喝了一口,想起晴兒的帕子,便自袖囊里拿出來,道:“這是晴兒的,你給洗了弄干再還過去。”
夏枝眉頭一蹙,一句話驀然蹦出嘴,驚道:“晴兒跟小姐說了些什么?”
見她那驚詫的模樣,丁姀頓時覺得事情不簡單,莫非適才在花壇那里,晴兒是專程去找她的?可是她似乎并未多說了什么話呀若除卻那句似探似尋的問,其他便就只有關于銀蓮的了。她怔怔看著夏枝,細眉緊攏,知道夏枝定又什么事情瞞著自己。
夏枝被看得立馬將頭扭了過去,收身要推開。
“夏枝……”丁姀出聲喚住她。
夏枝身子一抖,低著頭轉過臉來:“小姐……有什么吩咐?”
丁姀蠕唇,欲張口問,又似乎不知從何問起。終于是無言地又將目光別開了去,淡道:“沒什么,你去吧……”
夏枝緊起的胸膛悄悄地松弛了,暗道也不知道晴兒跟丁姀說了什么,可千萬別似在南山寺那晚上一樣胡說八道那些。她且管不了那是真是假,總歸小心謹慎是錯不了的。甭說丁姀是怎么看待舒季薔的,就說舒公府里那般復雜的人員關系,濃厚的貴胄背景,也不是她們這種生來就簡簡單單的人家能夠駕馭得了的。何況丁姀也曾三番四次地與她說起過,她并無心向往富貴地位,只想平平淡淡過活而已。故而她便篤死也不說那夜的事了。
她見丁姀松口,便立馬拿著帕子出了屋,想去淳哥兒那里找晴兒。
可才出了屋,就見紫萍輕手輕腳地打那里出來,懷里抱著一團錦被,往四處張望了幾眼便快步出了院門。
她大為詫異,就躲在廊下柱子后頭,緊緊盯著紫萍的背影消失,喉嚨里驀然似被箍上了一條胳膊似地難受。又想想究竟要不要去找晴兒談談此事,正踟躕猶豫間,見晴兒一只手拎出一條小胡床,往門前一擱,開始坐下來看書了。
夏枝心里權衡了遍,便還是從夾弄的側門里去水井邊洗了帕子,然后才出來往晴兒過去:“姑娘好興致,竟在這里看起了書了。”
晴兒頭一抬,陽光正是熱烈,腦袋里一混,只見是個大大的暗影罩在自己眼跟前,一時有點納悶。看了半晌才漸漸恢復視覺,知是夏枝。于是利落地起身,道:“不過是趁小爺不在偷個閑,你呢?”
夏枝攤開自己的手掌,說道:“正給你洗了帕子呢。”
晴兒一聽就有些不好意思:“八小姐還真叫你給洗了呀?哎呀……都是我這破嘴。”
夏枝笑了笑:“小爺不在么?”
晴兒點頭:“讓紫萍給抱去四小姐那里了,說是自有人會照顧妥當,我便放心不跟過去了。”
“紅線竟不跟你一起?”
“她呀……在七爺那里,不是還有你們丁大爺么,也得有個貼心的人伺候。”
夏枝見人都不在,便大大放心。一把挽住晴兒的胳膊,一下子將說話的聲音壓地分外地低,問道:“晴兒姑娘,你且跟我說老實話,沒對我家小姐提到七爺什么吧?”
晴兒似懵懵然地一愣:“在八小姐面前提七爺做什么?”
聽她這么一說,夏枝便能松口氣了,笑著搖頭:“沒……沒什么……不過是心血來潮問一問罷了。”
晴兒自然心如明鏡,只是裝糊涂而已。眼一閉就笑得“咯咯咯”響,說道:“你還記著我那玩笑話呢?哈哈哈……真是個老實的丫頭,那哪里能當什么真?我這人自來是想到什么說什么的,說了之后便不記她了。人家知道我這個性的便一笑了之了,不知道我這個性的,就像夏枝姑娘你一樣,還真較起真來了呢”說著就只管捂著嘴笑,一面偷偷打量夏枝的表情。()}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