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未大亮,而徐青綾此時就已經坐在了雜貨鋪內,正暗自思量著。今日他們是不是來得過早了些?
剛卯時過半,他們就到了雜貨鋪門前,那時的鋪子,門還未開。不同于佟掌柜招待老友的那次,除了她過來的時候,一整天門都未曾開過,而這次只是還未到開鋪做生意的時辰罷了。
思忖至此,徐青綾輕搖了下頭,她也不愿那么早起身,今日與平日相比,足足早起了一個半時辰。不過,一想到今兒個要辦的事實在是有些多,就是不敢再貪睡,一到時辰,便喊了琉璃過來,服侍她起身,洗漱更衣。
目前的時辰還有些早,原本就較寄民街和青衣巷這兩條商街清淡的永清巷,此時更是冷清了,鋪子外的行人只有三三兩兩的,有些攜伴而行,有些則是獨自一人走在街上,也只是匆匆而過,看起來甚為稀松。
徐青綾小口小口地飲著曲山為她剛倒上的茶水,清香宜人,可惜的是略微帶點澀意,總得說來口感還算可以。不過,自是比不過前一次佟掌柜親自用那玉成窯出品的漢鐸壺為她所泡之茶。而存放這茶的茶罐原先又是放在檀木桌上的,徐青綾估摸著這茶應是為店里來往的客人所備著的。
今日徐青綾的身邊只有琉璃一人服侍,而琉璃的身子并未站直,她略彎著腰,將近來聽得的趣事小聲地說與徐青綾聽,主仆兩人一個說得很是歡喜,另一個則是聽得津津有味,一直面帶著淺淺的笑意。
王羅秋這次并沒有隨著她們一起過來,而是留守在別院內,忙著昨日琉璃所忙之事——制糖。而送她們過來的王大爺則是守在外頭,開著馬車,并未進鋪子。
因著現今時辰還過早,整個鋪子里也就只有她和琉璃二人。方才聽到他們的敲門聲,并打開鋪子大門的依舊是曲山。見是她們,忙將她迎了進來,隨后,為她沏上茶水,便進了內院,稟告佟掌柜去了。
曲山這次倒是沒再為難琉璃,僅僅只是看了一眼,就忙著為她燒水沏茶,隨后,忙完便立馬進了內院,不再二話。
她這幾次來總能看見曲山在雜貨鋪內忙前忙后,卻是不見他的主子曲巖兮?徐青綾有些奇怪,這曲山是曲巖兮的小廝,該是跟在曲巖兮身邊才是,如今這怎么成了雜貨鋪打雜的伙計了?徐青綾對此感到頗為困惑。
不大會兒,徐青綾便喝完了一杯茶水,琉璃見狀,忙為她再倒上一杯。在第二杯見底時,徐青綾阻擋了琉璃想繼續倒水的手,“不必再倒了,足矣。”一方面,徐青綾覺得喝得有些多了,另一方面,她在喝第二杯時就感覺到茶有些涼,其澀味變濃了,故而,她就沒讓琉璃續第二次。
聽令后,琉璃就將茶壺輕放在了桌上。
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放亮了。不過,這佟掌柜怎么還未出來,平常這會兒早該已經進了鋪子,內院離鋪子并沒有多遠。可今兒個竟是還未出來,究竟有何事耽擱了?徐青綾暗自腹誹道。
此時的永清巷,開始漸漸有馬車行走在街道上了,車來車往的。一般都能看到一輛馬車后頭跟著一至兩輛相對來說更簡易的馬車,那些帶頭的馬車大都看起來比較華麗,而這華麗是針對普通人家的營生馬車來說的,相比于大人們的馬車那不是差得一星半點,總的來說只能算是不錯罷了。
應是那些大戶人家,或者官宦人家的采買管事所坐的代步馬車,而后頭跟著的是裝采買事物的運貨馬車。他們是為府里的內外院添置一應事物,或是按了府中某位有地位的主子,在外采買他們所要求的物事的。而那來這淘買珍品的主子,就絕不可能會在這個時辰出現在永清巷中,他們有的可能只是剛剛起身罷了,而有官職在身則是去上早朝了。
徐青綾正甚是無聊地看著鋪子外漫步行走的馬車,數著經過她視線內的馬車數目,卻是聽得一聲輕微地掀簾聲,慣性般地她極為自然地扭過頭去,而琉璃也跟著徐青綾扭轉了身子。
讓徐青綾有些意外的是,竟然看見自己方才叨念過的那人。
曲巖兮親自掀開簾子,而原先進了內院的曲山并沒有跟在他身邊,隨他一起出來。“小姐,今日來鋪子里,可有何事?”看到徐青綾望向他后,曲巖兮先問出聲來。
徐青綾正覺得他問得極為突兀,她來雜貨鋪作甚么與他何干?徐青綾狐疑地再次望向曲巖兮,卻是聽得曲巖兮隨后加了一句,道明了之所以說前話的原因,“家師目前不大方便出來見客,所以遣了在下來招待小姐,請小姐見諒。”說完,便走至桌旁,坐了下來。位于徐青綾的左側,能縱觀整個鋪子,視眼頗好。
徐青綾微微一怔,問出聲來,“爺爺,可是有什么大礙了?是生病了還是?”
“請小姐放心,家師并無大礙,只是目前不方便罷了。”曲巖兮安撫徐青綾道。
既然曲巖兮都這么說了,她也不好再次追問。佟掌柜現在不方便見她,那今日為何而來就不必說與曲巖兮聽了,思量著準備離去。
看來今日算是白跑一趟,徐青綾暗自嘆了口氣,準備起身離去。剛離了杌子,可一想到她如今手頭緊,沒有銀兩找尋大夫和牙子,令人極為頭痛,便又坐了下來。
正進退兩難間,曲巖兮似乎讀懂了她的心思。“家師交代了,如諾小姐是為了晶糖的售賣而來,則大可以跟在下說。”曲巖兮還是那如沐春風的笑容,笑望著徐青綾道。
徐青綾被人看破來意,倒也不尷尬,落落大方地回以一笑,道:“曲公子,實不相瞞,青綾確實是來問詢這晶糖的售賣情況,也不知這幾日晶糖賣得如何?實在是讓青綾很是牽掛。”
“勞煩小姐稍等片刻,曲山已到賬房取賬簿去了。”說完,曲巖兮取了一只干凈的茶杯,為自己倒了杯茶水,不過,只是抿上一口,輕皺了下眉,便又放了下來。
看來佟掌柜早已料到她今日所為何事而來,知道她是來看晶糖的售賣情況的,竟是早早地吩咐了曲山,讓其將賬簿拿過來與她看。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徐青綾不得不信服這話。
徐青綾點點頭,靜靜地坐在鋪有錦墊的小杌子上,而曲巖兮仍舊坐在那把檀木椅上,依舊把玩著他那翠玉環。不同的是,徐青綾與他之間的氣流已不再同上次那般劍拔弩張了,只是有股子靜謐在二人之間流竄。
曲山也沒讓他們等太久,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后,掀簾而入。
“公子!”曲山先是朝著曲巖兮行了一禮,“這本是有關晶糖和糖售賣情況的賬簿,所售出的均已記錄在其中。”只見曲山遞給曲巖兮一本略顯單薄的賬簿,賬簿的封面上書寫著兩個大字“晶糖”,字跡與雜貨鋪的鋪名是同一種,書寫得頗為大氣。
賬簿單列一本,徐青綾也有這個想法,但是她想不到的是這晶糖二字竟是出自曲巖兮之手,這有點出乎她的意料。曲巖兮應是不屑于沾染商人銅臭味的讀書人,先前的雜貨鋪三個字就已經讓她相當意外了,更何況這次沾染的還是最能顯示商人身份的賬簿,這是為何?
不過,她并未將疑惑說將出來。
曲巖兮接過賬簿后,又將它遞了給徐青綾,“小姐,你看看,如有什么不妥或是有疑問之處,只管開口便是。”徐青綾道了聲謝謝,伸手接過。
再次看了一眼封面上的字形,才開始從左至右翻看這本賬簿,賬簿上的字,則是另一種字跡,字體中規中矩的,一看就是一位行事相當嚴謹之人所寫,這樣看來賬簿的具體條項并不是由曲巖兮本人所寫。徐青綾很是慶幸這點,如諾連賬面也是曲巖兮所寫,她就無法安心了。
賬簿中的賬面記載的很清晰,晶糖售出的量是多少,甚至于連哪戶人家所買,買了多少分量,都是記載得清清楚楚的。總攬了幾個條項,這兩三日總共售出十五斤晶糖,買家一共是十三戶人家,有一戶韓府竟是一次買了三斤,徐青綾暗嘆對方有錢的同時,也留心將它記在了心中。
隨后,又大致瀏覽一遍這十三戶人家,這次倒是沒在賬簿上看到徐家,看來佟掌柜只讓記了后來的四十八斤晶糖的售賣情況而已,前面的兩斤晶糖則不算在內。看完這十三項內容,徐青綾有些自喜,這晶糖售賣的情況還算是相當不錯的。
由此看來,雜貨鋪的客流量確實較大,且客人也是極為有錢的人家,還有的就是佟掌柜對自己的客人極為熟悉,似乎都是老買家了,否則佟掌柜也無法將那些客人區分開來。
將賬簿整個反過來,從右往左翻看,徐青綾看到了糖所售出的情況,上面倒只是記了每天的售賣情況,沒有記各府名稱和斤量,賣得也更好,已經售出一大半了,統計三十二斤。
徐青綾看得極為細致,而曲巖兮也只是溫和地看了她一眼,隨后,便鼓弄那翠玉環,并沒有什么異議。
而琉璃和曲山則是不敢打擾她,安安靜靜地站在各自的主子身旁,等著徐青綾將賬簿看完。
一炷香的光景,徐青綾翻看完最末尾一頁,便將賬簿合了起來,并握在手中。思量著用怎樣的說辭更為合適,將她想取走已掙得的銀兩這一想法,說與曲巖兮聽。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