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延闿何曾想這位一上來就問這樣的問題,他都已經聽到了,自己再要口是心非未免有些阿諛奉上之嫌,到不如坦誠些的好。
他哈哈一笑:“若是皇上此番問起來,在下是一定要滿口盡忠的,否則,回家抱孩子去吧。不過,至于客人面前,說說實話到無妨。這為皇上盡忠的話也就是嘴上說說,盡忠也是有條件的,是要在我這原有的基礎上,再往上升升,才能肝腦涂地。”
化名賈化的皇帝看著毫不掩飾自己的章延闿,到是微微一笑:“你到是坦白。你就不怕這話傳到了皇上的耳朵地?”
章延闿不以為意的一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皇上又怎么知道?”
皇帝點點頭:“你到是灑脫。”
章延闿自嘲道:“若沒這心思,不就早氣死了。就我才來濟寧,那幫子商人,對我是前倨后恭的,讓他們做事就沒錢,可包養婊子一千兩都嫌少的。你讓我怎么了?跟婊子置氣?到顯得我小氣了。沒法子,只好借著這回皇上南巡,榨他們。”
皇帝不由一笑:“我也聽人說了。只是你這樣怕是要樹敵不少。已經有不少的人參你,說你私自閉鈔關,攔民船強占商戶貨物,與民爭產;又借接駕為由,伙同自家哥哥斂財。”
“他們要聯手告我?”
“豈止是告你,比告你更狠。”
“他娘的。是他們先招惹我的。當時我就說有話好說,你應了我的條件,我也不理他們那破事。現在反倒是他們有理了。愛告就告去。我得罪的人多了,我不理他們,看他們能生什么蛋出來!”
皇帝笑道:“他們自然有他們的辦法。你這么著,到落了下乘。”
章延闿將手指捏的脆響:“對付他們那些下三濫自然是要我這下乘的。我說句不恭的話,若是皇帝派了正二八經的人來,還不叫這些王八蛋饒進去了?不過,你既然問我了,我還是先說句為自己辯解的話。我是擅自關了鈔關,可是我也多受了幾千兩的稅銀。這才是一日呢,就幾千兩,一月,一年呢?這些人逃了稅銀落在了自己的荷包里,國庫卻空了。他們這才叫與民爭產。至于接駕……”
“好了,又沒真的告你,你自己辯解什么?難道皇上就會聽信他們一面之詞?”章澤闿挑了簾子進來,對著皇帝作揖,“弟妹已經預備好飯菜了,讓我來叫你。吃飯再說,你到餓著客人了。”
章澤闿只覺得心虛,他一再告誡自己,一定要自然的說話,要顯得根本就不曉得對方的身份,可是,這自然真是自然不起來。
這邊錢明方進也進來了,章澤闿道:“坐坐坐。賈大人,您上座。這是我大哥,在我這過年。這是我的師爺,錢明。這是我的學生,方進。如今也跟著我,也是個師爺。這位是賈大人,侯爺的至交。”
皇上點點頭,他本來有些不習慣,隨后想到,一般朱家來客,都會讓師爺在一旁陪侍,自己并未表明身份,旁人哪里曉得要如何。
“上菜吧。”
家人送了菜上來,章澤闿一看,就八個菜,中間的那兩個葷菜怕是得意樓的,其他的都是素菜。這……
章延闿看了章澤闿一眼:“若是你出銀子咱們這就叫得意樓搬桌酒席過來,可是是我出錢,你也曉得,我還欠了一屁股的賬呢。”
章澤闿笑道:“我出就我出。”
章延闿悄悄的指了站在一旁伺候的順兒:“這有錦衣衛呢。這小子嘴長,一準給我漏道后頭去,那菜還沒端來,我到要先吃筍子炒肉。”
皇帝聽了不由哈哈一笑。他怎么也沒想到這人真的是怕老婆。
“這樣就很好。”
章延闿見皇帝開口了:“那就吃飯。賈大人,您嘗嘗這個,不要看是小菜,卻是我們濟寧的名菜。”
剛吃了幾口,門上的衙役匆匆忙忙的進來:“大人,龍舟還有二十里就要到了。”
錢明方進唬得站了起來:“大人……”
章延闿放下筷子,對著皇帝拱手:“對不住了,在下要去接駕了。先生,小方,你們陪賈大人用飯。“
皇帝笑了笑:“這就不用,待會再吃好了。”
章延闿點了點頭,忙換了官服,騎上衙門預備的馬匹,翻身而上往那邊去了。
一聽御駕還有二十里便到,濟寧城的人蜂擁而出,路面瞬間叫看熱鬧的人給搶占了,那馬車都擠不開了,惹得那些個老爺太太少爺小姐暗暗著急。
龍舟到了濟寧到也停下,眾人紛紛伸著腦袋只希望皇上能露個面兒,汪老爺更是期盼皇上御駕能到濟寧歇上一二日,自家早就修整一新,只等圣駕入住。
皇上沒露面,只是把知州大人叫上了船,再然后……龍舟上的侍衛突然下來,再然后,只聽得道:“起駕濟寧知州府。”
呼呼啦啦的一群人下來,原本還抬著頭的人全數低下頭,一個個只能瞄見那走過的靴子,只瞧著其中一只靴子同旁人不一樣,心里便道,這說不定就是皇上,我瞧見皇上了。
汪老爺則是在想,皇上在濟寧駐蹕,也就是說,他等著呼啦啦的一大串的人終于走來,艱難的爬起來,氣喘吁吁的指揮著家人:“去,快回去準備接駕。”
衙役打快馬回來,還未停穩,便從馬上滾了下來,撒丫的往后堂奔:“太太,太太,圣駕……圣駕……大人讓您接駕!”
皇上來了,要住到知州府里!
世蕓只覺得不那么真實,她一時愣在了那里不曉得要做什么準備。
到是那個衙役,一見到世蕓愣在那,扯著大嗓門道:“太太,太太,這回子皇上的圣駕已經下了龍舟了。眼瞧著就要……”
什么也做不了,只有硬著頭皮了。
開中門,命掃趕緊打掃。再想著,若是皇上真要在濟寧城住下,也會到汪家去,世蕓也就沒打掃屋子,只將章延闿的外書房,同內堂清掃出來,自己則換上了六品誥命的服色,帶著人在大門外等候。
可是等了許久也不見圣駕的來臨,她又不敢發問,更不好打發人去看看,一直到一名大臣領了一群人來,世蕓才覺得有了希望。
那人面目表情的來到她的跟前:“你便是濟寧知州章延闿的家眷?”
“是。”
那人道:“奉旨。著濟寧知州章延闿家眷取濟寧知州章延闿所欠上津縣欠條一看。”
世蕓微微一怔。
那人道:“章夫人?”
面圣,她也去?為何還要拿著那個什么欠條。再看那人亦步亦趨的姿態,世蕓只覺得這里頭出了什么事。難道說,章延闿讓自己拖著,就為了間面上,告御狀不成?
“大人,這是……”她想送東西過去,可是瞧那人的補子,是個三品官的模樣,也不是那種隨手一點小錢便收的人。
那人道:“本官只負責傳旨取東西,旁的一概不曉得。還請夫人速速取了東西,同本官一同前往。”
那人跟在她左右一步也不挪來,她進了內室,他也一同入內,見世蕓開了妝奩,便搶身上前:“本官幫夫人。單據便在這里?”
世蕓點點頭。
那人取了匣子,便請世蕓同他一同前往。
接駕的官員一個個都站在碼頭上,陣陣江風將他們吹了個面青鼻子紅,卻沒有一個人敢動一下。世蕓隨著那名官員上了船,章延闿就跪在甲板上,烏沙帽已經被除去。這樣的狼狽。
世蕓站在章延闿身邊,緊張的看著他。
那人進了船艙,不一會兒,只聽著一陣腳步聲,再聽到有人道:“朕,方才接到一張訴狀,狀告濟寧知州章延闿在鄖縣知縣任上,粉飾太平,挪借他鄉錢糧為己所用,造成鄖縣逋賦上萬。章延闿。”
告狀,不是章延闿告的御狀,而是旁人告了章延闿。章延闿明明已經誤筆,將五萬斤寫成五十萬,他們也認下了,為何還要捅到御前,或許是說,逼章延闿還錢只是個鰲頭,其實最終的目的就是為了在圣駕前告狀,可是為什么要告章延闿?
世蕓腦海中的思緒不住的翻滾著,到停在那里沒了動靜。
“臣在。”
“你有何可說?”
章延闿磕了頭:“回皇上,臣業已還清所有空虛。”
“哦?還清?”
“回皇上,臣在鄖縣任上所欠糧食,連本帶利還了三千兩銀子。臣為了還虧空,偷了內眷的陪嫁首飾,當了三千五百兩銀子,當票亦在。如今已經還了四百兩,這是還款字據。”
“可是,這卻分文未有,豐源當亦無你當東西的存根。”
姓汪的同人合伙來陰他啊。林侉子好大的手筆啊,居然能將姓汪的說動。
他到失誤了。他太自大了。賠了夫人,又折兵。
突然鄉宦士商前來接駕的人群中,突然有人站了起來:“那日,章大人帶著首飾上豐源當,小民親眼瞧見的。豐源當出脫了三千五百兩銀子出去。”
一石激起千層浪,居然有為數不少的人站了出來。而這些,居然是大多數的商人,章延闿往那邊一瞧,這其中大半是與汪家有利益糾葛。這……
這實在是意想不到的事情,他當初聯合這些商人無非是要壓制以汪老爺為首的巨商,卻沒想到,在不斷的利益中,這些人居然向他靠攏,更在皇帝面前維護了自己。
皇帝起駕濟寧知州府,鄭濬等著眾人離去,走到章延闿身邊,往他手心塞了一團東西,只深深的瞧了他一眼,便緊跟著離開。
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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