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方氏對兄長貪財的性子,也是不是不知道,只是一來,她在閨中的時候,哥哥雖然花錢大手大腳,但也還不算過分,二來嫁到華家這么多年,也沒有能回娘家看一眼,在方氏心中,總認為父母過世,哥哥當家,曉得了當家的難處,也該學會收斂,不會再那樣揮霍了,三來多年不見親人,心中難免要美化一下娘家人,只肯往好處想,是絕不會往壞處想的。
至于田租一年比一年少的事,方氏心中有數,但想一年也不過那么幾百兩銀子,華家又不缺這點錢用,全當她補貼了娘家,老爺都不說什么,自然是默認了,也就沒當一回事。
眼見夫人已經拿定了主意,劉嬤嬤也不好勸阻,只得接過方氏寫好的書信,出去交給了二管家華仁,派了兩個穩妥可靠的下人,帶著信去了青州。
因路遠,這封信送到青州的時候,已是五月底,春暮之際。
方家收到了姑奶奶的信,自然是活絡了心思,雖然方氏的信里,只是說這么多年未見親人,怪想念的,請兄長帶了侄兒、侄女到淮南府做客,但是信中又特別提了,說女兒與三侄兒年紀相近,正好能玩到一處去,暗里的意思,稍有些心眼的人都能瞧出來。
姚氏當場就動了心思,這日晚上把方孝和叫到房里,道:“小姑嫁了這么多年,年節禮物從未間斷過,這可是頭一回請咱們去做客,你說去是不去?”
方孝和翹著二郎腿,飲了一口茶潤喉,才笑道:“去,怎么不去,雖說榮安堂已經敗落了多年,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妹妹嫁到華家這么多年,我這個做兄長的,總要去看看她過得好不好。把孩子們都帶上,幾個姨娘也去,人越多越好,要讓那華家的小子知道,我妹妹也是有娘家人撐腰的。”
姚氏白了他一眼,打秋風就打秋風,說得光冕堂煌的,還帶著姨娘,那些個妖媚的狐貍精,算是哪門子的娘家人。
不過她也沒直接反對,只是道:“青州到淮南府,要二、三個月的路程呢,人多了,這一路上的花銷可也多了。”
想讓她把錢花到那些狐媚子的身上,門兒也沒有。
方孝和瞪了她一眼,不滿道:“不過才三個姨娘,能多出多少花銷,等到了華家,你還怕討不回來。行了,你那點小心思我懂,這事就這么定了,你把宅子里安排好,等過了七月半,天氣涼快些就動身。”
“把人全都帶走,你留誰看著這個家?”姚氏氣道。
方孝和一笑,道:“把憫柔叫回來先管幾個月,反正她在夫家日子過得也不順心,回娘家來散散心也好。”
憫柔是方家的長女,不是姚氏親生,而是方孝和身邊一個通房丫環所出,可惜那丫環是命薄的,生下憫柔后就得了血崩,死了。方孝和膝下有四個女兒,唯獨最喜愛這個長女,只因為憫柔不管做什么事情,總是以父親為先,就連出嫁以后,也是順著夫家的東西往娘家帶,所以夫家對她很是不喜,憫柔卻是不管不顧的,只要得了什么好東西,還是往父親跟前送,因此方孝和對這個長女也是極為信任,自己一家子去華家打秋風,他也怕家中下人趁著主人不在家,偷拿東西出去賣,把長女叫回來看家,他才走得放心。
姚氏輕哼一聲,沒再說話。雖然她對這個庶長女看不順眼,但老爺信任她,還勝過她這個妻子,既然老爺都決定把嫁出去的女兒都叫回來管家,顯然是鐵了心,她再反對也沒用。
就這樣,經過一番準備,方家兩夫妻外帶三個姨娘,還有除了庶長女之外的嫡庶總共六個孩子上路了,一路跋山涉水,直到十月頭上,才到了淮南府。
正是金菊飄香、肥蟹甘美的時候。
方氏準備了上好的螃蟹宴,在繪芳園里招待了兄長一家,華府宅子畢竟小了些,方氏也沒料到,自家哥哥竟然幾乎把一家子人連姨娘帶庶子、庶女都帶了來,原先準備的客院小了,住不下,華家宅子又騰不出那么大的院子來,只得急忙把繪芳園西北角上的望山閣收拾了,安排他們住下。
秋天的繪芳園很美,菊花是極易生長的花卉,落地就生根,哪里都能長,但若要花開得好,卻需要精心照料。假山后面,突然冒出一叢淺黃色的,涼亭邊上,數枝深色花在秋風中搖曳,屋前檐后,純白、淡粉、金黃,或枝葉招展,或滾圓若球,說不出的嬌美可愛。
“原是想在重陽的時候趕過來聚一聚,不想這幾個不爭氣的孩子,在路上犯了病,因此耽誤了日子。”姚氏一邊說,一邊招手讓幾個孩子過來拜見姑母。
至于方孝和,自然是陪著華頊在書房說話,要等到開宴才過來。雖說華頊心底頗看不起這個舅兄,但表面上還不至于失禮,便是看在方氏的面上,總要賣些面子。
“起來,都起來,嫂嫂,孩子們的病可都好了?”方氏一邊欣喜地打量幾個孩子,一邊關心地問著。
華灼這時便站在方氏身后,冷眼打量這幾個表兄弟、表姐妹。
別說方家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貨色,但賣相卻是沒話說的,長子方煦,今年應該正好二十歲,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次子方烈,是庶出,李姨娘所生,今年十七歲,清清俊俊,論模樣算是三兄弟中最好的,只看臉,哪里像個守財奴的樣子,三子方燾,十二歲,大抵是年紀還小,目前還看不出后來那副好色的模樣。
還有二表姐方蘊柔,是周姨娘生的,今年十五歲,聽說已經訂了親,因未婚夫身上還有一年的孝,因此婚期訂在兩年后,三表姐方可柔,戚姨娘生的,十三歲,模樣遠不如她的其他姐妹好看,可稟性卻是方家幾個子女中最好的,四表姐方懷柔,是姚氏親生的,只比華灼大幾個月,容貌卻是姐妹中出挑得最好的。
“早就好了,不過是有些水土不服,吃了藥休養幾日便也過來了。”姚氏笑著答道,轉而又看向華灼,“這個便是外甥女了吧,出落得真是一副好模樣,可把我家懷柔給比下去了。懷柔,快過來見見你表妹。煦兒,燾兒,你們也過來。”
她叫過來的,都是她的親生兒女,其他的庶子、庶女,她只當沒看見。
老二方烈根本就沒在意,他正小心地收起方氏送的見面禮,一方頗為名貴的古硯,心里盤算著能賣多少銀子。蘊柔和可柔卻有些憤憤不平,只是懾于主母往日的淫威,不敢造次,紅著眼看那三個嫡出的兄妹圍到華灼的身邊。
好在方氏并沒有冷落她們,將她們招到身邊說話,雖然招來了姚氏不滿的一眼,但看到方氏也給了兩個庶女見面禮,也就沒有多說什么,反正到最后還不都是她的,多帶兩個庶女來,就多收兩份見面禮,不虧。要是兩個庶女能討得小姑子的喜歡,再多送些東西,她就賺得更多了。
方煦,方燾,方懷柔。
華灼看著圍在自己身邊的三個人,忍了又忍,終于擺出一張甜甜的笑臉,招呼道:“大表兄好,三表兄好,四表姐好。”
方煦已經成人,雖然眼神一直在華灼頭上、脖子上、手上戴的首飾上打轉,露出幾分貪婪之色,但畢竟不好意思跟一個才九歲的小女孩兒太過親近,招呼過后就退到一旁,繼續打量宴廳里的擺設,目光更加貪婪了,黃梨木的家什,角上都用泊金片裹著,墻上掛著足有碩大的白玉壁,圍幔上綴著鴿蛋大的明珠,裝飾用的花瓶都是有年頭的東西,精美無比,樁樁件件,都是珍貴之物。
父親說的果然不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現在的榮安堂都有這般底蘊,還不知當年風光時,又是什么樣的奢華光景。
可惜自己已經訂了親,不然娶了表妹,光是那嫁妝就夠受用一輩子的了……方煦在目光在宴廳里轉了一大圈,最后忍不住還是落到華灼的身上,心里大叫可惜。
“表妹,你的皮膚好嫩啊,讓我摸摸好不好?”
方燾雖然現在年紀還小,可是那好色的天性已經露出了征兆,看到這個從來沒有見過的表妹雖然還不如身邊的丫環嬌俏靚麗,但是她一身錦衣玉服,那高貴典雅的姿態,卻是那些丫頭們不可能具有的,兩只眼珠子幾乎跟粘在華灼身上一樣,情不自禁地就想貼近她說話。
華灼本來還想虛與蛇委一番,可是看到他越靠越近,竟然還想摸她的臉,頓時惡心壞了,連忙拉過方懷柔,讓這個四表姐擋在前面,道:“四表姐,你頭一回來,我帶你到園子里逛逛去。”
說著,也不等方懷柔反應,拉著她就跑。
方氏看了,不由得輕笑一聲,道:“灼兒,跑慢些,外頭已經暗了,一會兒就要開席,不要走遠了。”
“娘,我知道了。”華灼遙遙答道。
方燾心癢難耐,連忙追過去,道:“表妹,四妹妹,等等我,我要跟你們一塊兒玩。”
姚氏面上一紅,不好意思對方氏道:“這孩子,生個就是個冒冒失失的性子,讓你見笑了。”
方氏只當是孩子愛玩,自然也沒當一回事,笑道:“都是一家人,說什么見笑不見笑的。嫂子,燾兒有十二了吧,都讀過些什么書?”
姚氏一聽,頓時尷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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