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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禽相悅-第一百零二章 忠仆
更新時間:2011-09-06  作者: 藍惜月   本書關鍵詞: 古代言情 | 藍惜月 | 兩禽相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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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禽相悅》藍惜月(連載至第92章)

我倒覺得是個細膩的人,對于喜歡的人,患得患失是很正常的

李琳瑯

102章忠仆

婚訊公布后的第二天,容悅出府,在一家酒樓跟盧駿見面。

從渝南鎮被穆遠帶走時,容悅交代盧駿留守老宅,她又沒打算在雍郡王府久住,只要條件允許,就會想辦法離開,隨從不需多,輕裝簡行既可。

誰知盧駿還是帶著一批人手悄悄跟到了云都,并迅速跟甘威取得聯系。容悅那時正“病著”,不便外出,便拿了一千兩銀子讓甘威送給盧駿。暗部子弟雖然都有月銀,可以前在山莊里都是包吃包住,容悅給錢的初衷,也是想讓盧駿用這筆錢照管那撥人在云都的生活。

上次回去,蕭夫人給了容悅五千兩銀票,加上她自己本有的,一共一萬多兩,因為不知下一站回去何方,她不敢亂花錢——如果再次逃婚,她必須逃的遠遠的,也許一兩年之內都不能跟家人聯系,身上沒錢怎么行。

其實自她進雍郡王府后,穆遠給的,瘐嫣給的,金銀錁子加各類首飾,已經是一筆相當可觀的財富,可他們是給“容側妃”的,不是給她容悅。她既然不愿做容側妃,就不能動用王府的錢,哪些東西她都鎖再一只箱子里,碰都沒碰過。

過了約莫十天,甘威來報,說盧駿用這筆錢在云都近郊買了一個莊子,有八十多畝水田和一所寬敞的宅子,宅在周圍有大片菜園、雞舍、馬棚、豬圈、羊舍樣樣齊備。容悅聽得直納悶,都說云都地價極貴,近郊的莊子有那么便宜嗎?

甘威告訴她,是穆長老出面幫他們買下的,一千兩銀子都沒花完,讓容悅不用擔心。他們手里有余錢,有自種的菜蔬瓜果,原主人急著搬家,連幾頭大肥豬都沒趕走,他們作價買了下來,當天就殺了一口,大伙而吃得腹脹肚圓,日子過得好不富足。

話雖這樣說,容悅還是又給了五百兩。那莊子落在她的名下,算盧駿替她置辦的產業,也不知穆坤貼補了多少。

來云都后,容悅只派甘威給穆坤送過兩次禮,自己沒有上門。環境變了,地位變了,她和穆坤的關系變得比較尷尬。穆坤從前是她家的暗人,要稱她為主人。現在穆坤的哥哥穆乾擋了宗令,也即皇族的族長,連皇帝見了都要禮讓三分,容悅名義上是穆遠的側妃,是小輩媳婦,見了穆氏兄弟,若嚴格執行禮儀,是要下跪的。

其次,由于宗令在廢立儲君的問題上作用很大,穆遠作為皇子,也不宜和他們過多接觸,免得皇帝和太子疑心。

容悅本來打算再過一陣子,等穆遠對她放松了警惕,再跟盧駿等人聯絡,不想婚禮逼近,她只好提前行動。

盧駿一見她就問:“姑娘這次真的要嫁給穆三了嗎?”

聽聽這毫無敬意的稱謂,就知道盧駿對穆遠的觀感如何,容悅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笑著說:“大師傅消息好靈通,是甘威告訴您的?”

“不是,是你二師父昨晚派人出城告知的。”

容悅斂容道:“大師傅,我正想問您,那莊子到底花了多少錢?徒兒總覺得,云都近郊的田莊沒那么便宜。想當初買下逸居,也不過幾十畝水田,和近百畝坡地,外加些果樹、茶樹,就要了差不多三千兩,那還是向下地界。“

盧駿不在意地說:“你二師父要貼,你就讓他鐵個夠,反正他無兒無女,留那么多錢干嘛?他現在回了本家,恢復了貴族身份,光是皇帝的賞賜就吃不完,聽說那位襲了爵的三弟還把王府的產業分了一部分給他們。”

“就算這樣,也不好讓他貼錢那。”

“為什么不能?我跟他是幾十年的兄弟,這次帶來的二十幾號人中,有一半是我和他一起撿回的孤兒,手把手教養長大,跟自己的孩子沒什么區別,大家本來就是一家人。姑娘你既是他的主子,又是他的徒弟,他給你置產,心甘情愿。”

容悅搖搖頭:“‘主子’別提了,就是怕他介意這個,我才沒跟他見面。”

盧駿卻道:“姑娘錯了,他當初走投無路,才投靠,老侯爺看他出身不凡,沒讓他錢死契,這是尊重他,不是該當如此。暗人死士,連姓名都是主人的。在主人面前,有什么尊嚴好講?要講尊嚴,當初別投靠呀。穆坤心里也明白這個道理,即便現在回了本家,他心里仍是想著姑娘的,仍把老侯爺的遺愿當成自己的愿望。”

容悅追問:“老侯爺的遺愿?”容昶還留下了什么遺言是她不知道的?

盧駿的聲音陡然凌厲起來,眼睛睜得溜圓,連臉孔都漲紅了:“老侯爺在姑娘的父親去世后,心心念念的就是為二房立嗣,讓世子后繼有人。姑娘在雍王府養尊處優,得了那姓穆的千般寵愛,莫非就忘了祖父和父親的冤屈,和自己肩上的責任?”

容悅忙起身道:“容悅不敢。”

盧駿發完脾氣,有屈膝賠罪:“屬下逾越了,請主人降罪。”

容悅伸手虛扶,言語和婉:“您是我的師傅,我有錯,本來就該指出,我年紀輕,又無父輩管教,幸虧有幾位師傅在旁邊提點,才沒出大簍子。不過師傅您說的這件事倒可以放心,我這趟出府,就是想跟師傅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像個辦法,既能逃過婚禮,又能叫穆遠死心,至少別叫他恨。不瞞您,我甚至想過假死,我手里有那樣的藥,要騙別人估計沒問題,但要騙穆遠……”

“很難!”盧駿馬上接過話頭:“此人狡猾如狐,身邊能人異士頗多,一旦被他識破,機器他的狂性,姑娘的處境會很危險。”

容悅輕嘆:“正因為拿不定主意,才來向師傅求教。”

盧駿思量了一會,眉頭皺緊又松開,末后說:“這事,恐怕還得請你二師傅幫忙,他是族中長輩,說的話還有些分量。”

“您的意思是,讓二師傅出面反對?”不是容悅看不上穆坤的實力,穆遠在云都一直以驕縱頑劣的形象示人,和他的父皇都敢對著吵,一個連爵位都沒有的族中長輩,能在他面前說上什么話。

“不單單如此……”盧駿沉吟了一會,轉而問她:“聽說姑娘的名字已經上了穆氏皇族的玉牒?”

“是的。”

“那么在名分上,姑娘已經是穆遠的女人。”

容悅再膈應這個詞,也不得不點頭承認,因為事實就是如此。

沒城鄉,盧駿接下來的一句話是:“上了玉牒又如何,姑娘不愿意,牛不喝水還能強按頭?”

容悅道:“他的為人,大師傅想必也聽說過,本事極強霸不講理的,能容我到如今,已經是極限,如果我不能盡早離開王府,一旦拖到婚禮后,只怕牛不喝水也不行了。”

盧駿著急起來:“我們趕緊去找你二師傅,讓他拿主意,他在這兒有根基,比我們這些外地人強。”

兩人到了穆坤的宅子,穆家兄弟一同出來接待。

不知為什么,容悅總覺得穆乾對她特別感興趣,問的話比穆坤還多,而且一直圍繞她的修為打轉。容悅羞愧難當,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輕功,其余幾樣,武術也好,隱藏術也好,制藥術也好,全是半吊子。

好在不久就有客到,總算把穆乾弄走了,要是他始終陪著,容悅今天只能白跑一趟,她怎敢當著外人的面說出自己準備逃婚?而且她也不便久留,午飯前必須趕回去。

穆坤笑著跟盧駿說:“我大哥很看好咱們姑娘呢。”

盧駿便問:“令兄莫非想收姑娘為徒?”

穆坤點點頭:“他最近一直念叨,身體一日日衰敗,想再收個關門弟子,把他晚年悟出的一點東西傳下去。”

盧駿高興起來:“那很好啊,姑娘能入令兄法眼,是我們所有人的福氣。”

穆坤遲疑道:“好是好,就是有一點……”

盧駿猛瞪他一眼:“你有話就說,賣什么關子。”

穆坤言辭斟酌:“家兄的修為,以心煩為主,要求抱元守真,澹定自持,如此方能事半功倍,可姑娘眼看婚期近了,若非如此,家兄剛才就會明白說出收徒之意。”

容悅大喜過望。無量天尊!阿彌陀佛!基督耶穌!阿拉真主!這可真是瞌睡遇到枕頭,王八遇到綠豆,怎么會有那么巧呢?

機不可失,她立刻坐正身體,很嚴肅的表示:“婚期可以推遲,還是多學些本事要緊。我本身就是病弱體虛的女兒身,先天已是不足,若還不知以勤補拙,這輩子都別想替祖父和父親……

照盧駿的說法,穆坤對老侯爺容昶懷著感恩之心,當他變成過街老鼠無處容身的時候,是容昶收留他,讓他在景侯府的庇護下平安地活了幾十年,所以容悅特意提到祖父和父親,同時觀察穆坤的反應。

果然,穆坤有一剎那的傷情,容悅再接再厲:“師伯的身體不是很好,難得他看得起我,讓師伯早日完成心愿才是正理。”

盧駿在旁邊幫腔,兩人很有默契地不提“逃婚”二字。穆坤跟暗部的其他人不同,對穆遠和容悅的婚事一直持樂觀態度,不斷在其中推波助瀾。也許在他看來,讓容悅嫁給自己的堂侄,可以讓彼此之間的關系更親近,又或者,生為皇室中人,他不認為冷酷狡詐是性格缺陷。

明明是半個媒人,現在卻支持她雅遲婚期拜師學藝,容悅不禁疑惑起來:真的是因為自己資質好,好得讓修道界者老穆乾一眼相中,要收她做關門弟子?

會不會,這件事根本是穆坤促成的,是穆坤在想辦法幫她擺脫不情愿的婚姻?

容悅的思路沒錯,只是猜得不夠準確。

她走后,穆家兄弟在一起密談,穆坤先對兄長致謝,穆乾道:“這個女孩兒根骨確實不錯。我自上次中毒后,身體每況愈下,現在只剩下一半的功力,都不知道還能活幾天,一時也找不到更合適的,不如就收下她。”

穆坤起身:“多謝兄長成。”

穆乾輕輕搖頭:“你呀,當初一力撮合,現在又生怕委屈了她,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穆坤道:“我當初是為她好,現在也是。我早就發現穆遠看她的眼神不對,面上兇,心里其實是喜歡她的,她家里寡母孤女,僅有一個伯父還是生死仇人,這樣六親無靠,再不找個厲害點的男人,怎么護得住?就算她將來斗垮了容徽,立子襲爵,想要守住祖業,也困難重重,那嚴謹不過一小商人,是能幫她守業還是幫她拓土?”

穆乾失笑:“你想得倒遠,還拓土呢。”

穆坤沉聲道:“哥,不是我烏鴉嘴,你瞧著吧,用不了多久,也許只要十年,甚至幾年,這片大陸就會烽火連天。”

穆乾將信將疑:“你是如何判斷出來的呢?”

“理由很多”,穆坤把兄長扶到椅子上坐好,親手給他倒了一杯茶水:“你長年在山上住著,不怎么關心世情,現在這世道,禮樂崩壞,人心不古,見利忘義者比比皆是。

就拿景國和雍國來說吧,景國是兄奪弟爵,雍國是子奪父爵,就連巴掌大的瑞國,兄弟父子幾乎打破頭,只怕也跟景、雍一樣,非得死幾個人才能定下繼任家主。景國的長房和二房之間創拔弩張,一觸即發;雍國,聽說避居汪城的瀟老侯爺在那邊招兵買馬,不定哪天就會打回去。再看我們楚溟國,太子的儲位遠未穩,別說那些虎視眈眈的皇弟,就是皇上自己,都不見得真想讓太子繼位。”

穆乾沉默了,半晌才落寂地說:“幾年之后的事,我估計也看不到了,索性就眼不見,心不煩。

穆坤想安慰幾句,又不知從何說起,兄長的身體狀況擺在那兒,說些言不由衷的話也沒甚意趣,只得以自嘲的口吻說:“弟弟跟哥哥一樣老邁,幾年之后的事,我也未必能看到,不如我們一人收一個弟子,關起門來傾囊相授,若能在死前教出一個稱心如意的徒弟,也不枉這些年的苦修。”

“此言甚是有理。”

兄弟倆商量定,回到自己房里的穆坤卻犯起愁來。若穆遠堅持不放人,難道他們兄弟還能上門強搶不成?站在世俗人情的角度,穆遠連婚禮都安排好了,你跑去搶人家的新娘子,這算怎么回事?他并不想拆散這兩個人,從內心深處,他始終認為,穆遠才是最適合容悅的人,嚴謹沒能力幫她撐起家業,所以他希望容悅最后能嫁給穆遠而不是嚴謹。可現在容悅這樣抗拒,甚至打心底里厭惡,若道她這時候嫁給穆遠,穆坤又心疼。他讓哥哥收容悅為關門弟子,只是想給她一段緩沖的時間,同時又把她留在云都,讓她親眼看到穆遠的魄力和能耐,慢慢改變對穆遠的成見,等水到渠成了,再隆重下嫁,百年好合。

除此而外,他也希望容悅能跟穆乾學點東西,就憑她現在那點兒本事,一個穆遠就能把她壓得死死的。將來一旦天下大亂,不止是南邊這些大小諸侯,北邊強悍的馬上民族都可能南侵爭奪地盤,那時容悅拿什么保住自己的家國?

穆坤知道容悅時他有些誤會,可他真的是一片赤城,站在長遠的角度為自己的主人打算。被誤解、被冷待不要緊,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容悅嫁給一個小商人,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女人,她肩上的擔子很重,除了自己有本事,還需要一個強大的男人給她提供支持和力量。

穆坤真不容易啊,替她打算了那么多

第103章求和

從穆坤的宅子出來,容悅打發盧駿回田莊,自己特意繞了一大截路,去一家有名的酒樓打包了幾樣招牌菜回府。

穆遠已經在竹園等著了,見容悅進門,笑瞇瞇地問:“今天去哪兒了?”

“先見了大師傅,再隨他一起去二師傅家拜會。”

她的行蹤,穆遠了如指掌,他非要裝模作樣地問問,容悅也配合著回答。

穆遠拉著她在身邊坐下,聲音平和溫柔:“來了這么久,天天窩在屋里,也是該出去散散心。”

容悅訝異地抬起頭,這人今天怎么變得格外通情達理了?

春痕本來捏著一把汗,到此方松了一口氣,蹲身道:“午膳已備,請兩位主子移駕。”

兩人走至飯廳,穆遠聽說擺在自己面前的幾道菜是容悅帶回的,眼中光芒大盛:“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吃這幾樣?”

容悅淡道:“從去翼那兒問來的。”

即便是這樣不痛不癢的回答,仍叫穆遠激動萬分,拿著銀箸如拿著刀劍,用發誓般地口吻說:“我一定將這些全部吃光光,決不辜負你的心意!”

容悅朝桌上看了看,未置可否,她一共買了五個菜,每個分量都不少。

結果讓她咂舌,穆遠竟真的把幾個菜吃得只剩下空盤子。

忍不住低頭打量他的身材,很勻稱啊,不見一絲贅肉。

單從男性魅力上講,嚴謹遠不如穆遠。穆遠俊逸絕倫,威儀天成,像烈火一樣眩人眼目,也像烈火一樣能輕易將人燒成灰燼。誘惑力與毀滅力兼具的男人,也許對某些女人具有致命吸引力,可容悅在長期的臥底生涯中見識過不少反派帥哥——氣場雖不若穆遠,也有幾個堪稱極品——不說完全免疫,起碼不會犯花癡。因為她深知,此類妖孽,只宜遠觀,不可褻玩,稍有不遜就會惹來滅頂之災。

還是嚴謹那樣的男人適合她。長相中上,氣質優雅,帶出門不丟人,帶上床不會倒胃口,性格寬厚溫和,比較容易相處,會賺錢又沒銅臭味,有金有品有情調,是貴公子中難得的實業派,總裁系列文中的不二男主,無論古代還是現代,都是理想的夫婿人選。

“你再看下去,我會以為你愛上了我。”穆遠附耳低語,兩人本就靠得近,這下更是緊挨在一起,能清晰感受到對方身上的體熱。

容悅仿佛被灼燙到一般,忙坐正身體,收攝心神,要讓穆遠知道她剛剛在想什么可就不妙了,為掩飾心虛,她難得體貼一回,讓春痕去拿消食散。沒想到,從門外忽地竄進一個叫意兒的小丫環,托著兩杯果露,看著穆遠含羞帶怯地說:“這是姜主子差人送來的山楂露,酸酸甜甜的,最開胃了。”

“誰叫你進來的?”夏荷立起眉,近身侍候飲食一直是她和春痕在做,穆遠身邊沒女婢,趙貴,趙順等人在竹園都自覺讓賢,這個才來了幾天的小丫環,居然直接往王爺跟前遞茶水,姜頎整天穿房入戶那是因為她是王爺的表妹,這個小丫環是什么東西?

容悅擺擺手道:“夏荷,算了,周嬤嬤,你帶她下去教教規矩,好生跟她說,別嚇著了。”

意兒打出姜頎的名字,就等于貼上了姜頎的標簽,若當著穆遠的面大聲訓斥,等于給姜頎沒臉,穆遠對姜頎再冷淡,表哥表妹的關系擺在那兒,何況宮里有姜貴妃在,姜頎在府中永遠是不容忽視的存在。

像姜頎那種出身大家族的人,從小在宅斗中長大,最是注重規矩禮儀,免得給人抓到錯處。她推出這么個單蠢冒失,不知進退的丫頭,目的不過是給容悅,或容悅的丫頭,一個作威作福的機會,即使她們打壓意兒的理由充足得很,那張牙舞爪的樣子,看在穆遠眼里,也不是什么好印象。容悅尚未跟穆遠舉行婚禮,還不算府里的正經主子,自己也一直以客人自居,此番若任由夏荷發作起來,豈不是自打嘴巴?哪有客人管教主家丫頭的道理。

明明是一句再和氣不過的話,周嬤嬤卻面露驚恐,噗通一聲跪倒在容悅面前,頭磕得砰砰作響:“是奴婢沒把她們教好,奴婢該死,奴婢……”

周嬤嬤話未完,就被穆遠厲聲打斷:“王妃叫你下去,你沒聽見?耳朵這么聾,怎么侍候主子?趙貴,把這兩個一起送到庚王妃那兒,叫她重新派兩個中用的來!”

若非了解庚嫣的為人,容悅會很苦惱,穆遠的這番舉動,表面上是維護她,實際上卻是在給她樹敵,雍郡王府統共三位女主人,穆遠一句話讓她得罪了兩個。

仔細回憶入府來的這段日子,穆遠似乎有意無意把她往風口浪尖上推。那時候說得多好啊,為了不引人注目,晚上從秘道進入她的房間,可他早上又不上有早點走,非要陪著她練武,白天只要在家就陪她吃飯,金銀珠寶流水般地送入竹園。甚至,單獨帶著她出門游玩,還好死不死遇上刺客,讓這次很私人的行動變成了轟動全國的大事件。雍郡王府的另外兩位王妃藉藉無名,唯獨“容側妃”名聞遐邇。今天出門見盧駿,酒店中的客人盡在議論此事,容悅從一樓走到二樓,聽到自己的名次,而且總是與穆遠連在一起,心里真是五味俱全。

“怎么啦?”發落完下人,見容悅神色不定,穆遠伸手想摸摸她的頭,容悅本能地閃躲,穆遠眸光暗沉,不由分說將她一把抱起,大步走進臥室,再一腳踢上了房門。

容悅避開的時候就知道要壞事,今兒回府之前,盧駿一再叮囑,要她這段時間“乖”一點,無論如何要穩住穆遠,他們才有時間調停布置。

想到這一點,容悅沒有掙扎,也沒有徒勞嚷著“放下我”,她只是閉上眼睛,以求饒的口吻說:“我累了,想歇一會兒。”

懷中人軟綿綿的嬌嫩嗓音讓穆無眼中戾氣散去,換成了淺笑溫存:“那不好好睡一覺,明天再讓纖繡坊的人來給你量尺寸。”

纖繡坊是云都最有名的繡坊,走的是高端路線,專為豪門貴婦服務,據說一匹頂級衣料的價格抵得上一所中型住宅。

容悅既要取消婚禮,就不會要什么新裝,遂扯了個由頭道:“庚王妃和姜側妃備嫁時,也是讓纖繡坊做的衣服嗎?”

穆遠愣了一下才答:“不清楚。”

“至少王爺沒為她們準備,是不是?”

穆遠眉頭一皺:“備嫁是她們娘家的事。”

容悅搖著頭說:“王爺也懂這些嘛。”

穆遠握住她的手:“你跟她們不同,你孤身在此,娘家人根本靠不上,自然該由王府準備。”

這回容悅沒敢掙開,穆遠見她乖順,欣喜不已,末了居然告訴她:“那纖繡坊其實是我名下的產業,我原就打算成婚時送給你的。”

容悅驚訝地問:“纖繡坊的主人不是姓長孫嗎?聽說是個大美人。”

穆遠輕描淡寫地說:“是啊,長孫蘭,長孫葵的姐姐,夫死無子,回娘家寡居,正好那時我委托長孫葵在云都置辦物產,他就開了這家繡坊,由她姐姐出面打理。”

容悅忽略掉心里那股陡生的異樣感,笑著敷衍:“原來那姐弟倆都是王爺的手下。”

穆遠加上一句:“也是王妃的手下。”

容悅垂下眼簾,“庚王妃肯定很高興聽到王爺這樣說。”

穆遠趁機表白:“我的王妃只有你。”

容悅無言以對。

穆遠抓著她的手緊緊抵在自己的胸口:“悅兒,我知道我以前做過很多對不起你的事。我這人,從小到大,一向狂妄驕橫,為所欲為,從不知道什么叫后悔,我做了便做了,世人毀譽與我何干?惟有對你做的那些事,我真的很后悔!你要怎么罰我都行,只希望你別記恨。我們是要在一起過一輩子的。一輩子很長,老是記著恨著,你不快樂,我也不會快樂,讓我們忘了以往,好好地在一起,好不好?”

“要是我一直忘不掉怎么辦?”

“我會讓你忘掉的!”

眼看穆遠俯下身來,容悅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拉拉小手,勉強可以忍受,親親小嘴……她真的做不到。

可笑她以前還自欺欺人,迫不得已時,便失身給穆遠也沒什么,就當被狗咬一口,真正身臨其境才知道,不是兩情相悅,任何親密行為都是對接受能力的一次大挑戰。

“姑娘,庚王妃來了。”春痕在外面大聲通傳。

真是貼心的好丫頭啊,容悅差點淚奔。

穆遠的臉臭得可以,容悅怕他遷怒,主動拉住他的手說:“不好叫客人久等,我們趕緊出去吧。”

“她算什么客人。”穆遠不滿地嘟嚷。

“好了,來日方長,是你的,終究是你的,又跑不了。”

穆遠破顏開懷:“這可是你說的!”

容悅暗笑,是我說的沒錯,不過沒說完,是你的,終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也無益。

第104章三個女人一臺戲

見到庾嫣,容悅臉上不免有些愧色。

穆遠是庾嫣名正言順的丈夫,卻跟她夾纏不清,把庾嫣晾在一邊不聞不問,容悅捫心自問,如果她是庾嫣……

如果她是庾嫣,就能不管不顧地落跑嗎?

不能!

從某種意義上,她們的處境是一樣的,都是為了顧全大局才不得不陷落于此。庾嫣與穆遠是典型的政治婚姻,說得難聽點,庾嫣就是楚昭帝牽制庾家的一枚棋子,身為棋子,凡事不能自主,別人往哪兒擺,就得在哪兒待。容悅則是為了母親和嚴謹以及一干親朋好友的安全暫時屈服。她們都不樂意,卻都無可奈何。

想到這些,容悅的眼中不覺帶上了悲憫和憐惜,快步走進客廳,親手給庾嫣奉上一杯杏仁花露,歉疚地說:“王妃姐姐,又辛苦你跑一趟,其實沒什么事,都是我那兩個丫頭小題大做。”

庾嫣穿一件月白鑲淡青繡邊的小襖,系著淡青色的羅裙,十分爽潔清新,令人眼前一亮,可惜說起話來仍是一板一眼,表情欠奉:“事情的經過我都聽說了,你的丫頭做得很對,凡事不依規矩,不成方圓。這王府里的仆役都分了等級,同一個等級又有不同分工,大家各安其事,各負其責,才能井然有序,人定家和。若誰都自作主張,任意妄為,三等的跑去做一等的事,這府里豈不亂了套?萬一有奸細、刺客混進來可怎么得了?”

“姐姐說得在理。”容悅看庾嫣喝茶喝得急,頭上冒出了一層細汗,掏出手絹為她擦拭,庾嫣的身姿略有些僵硬,語氣倒是柔和了許多,頗有些苦口婆心的味道:“一個女人,賢良溫順固是美德,太寬和了,反而容易助長那些奴才的氣焰。”

“姐姐教訓得是。”容悅在庾嫣面前,永遠從善如流。

庾嫣終于開顏,笑睨她了一眼道:“誰教訓你呀,我跟你說道說道而已。”

“沒教訓,咱們只是在閑聊。”容悅笑瞇了眼,殷勤地遞過一碟從街上帶回的蜜汁藤蘿糕,庾嫣素來吃不慣這些甜膩膩的東西,看在容悅的面上,拈了一小塊,容悅跟著問:“周嬤嬤和意兒……”

庾嫣告訴她:“交給顧興了,他讓人領去了牙行。”

容悅嘴巴張了張,到底沒開口。她原本想著,自己反正不久就要走人,永遠都不會再回雍郡王府,何苦平白得罪人?可那兩位是穆遠趕走,再由庾嫣處罰的,他們夫婦倆處置自己家里的奴婢,哪需她一個外人多嘴。

庾嫣察言觀色地問:“你想留下她們?”

容悅搖頭,正想表明態度,廊下有人通報:“姜側妃到。”

容悅起身相迎,一面走一面朝臥室的方向偷瞄,幸虧庾嫣沒問起,不然她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正妻上門,男人躲在未完成婚禮的側室房里不出來,這叫什么事?

姜頎一進屋就滿處打量,終無所獲后,臉色不善地問:“聽說我表哥在這兒,他人呢?”

容悅尚未想好應對之辭,庾嫣已經沉聲開口:“這是容側妃的屋子,哪有你家表哥。”

姜頎平時對庾嫣敬而遠之,偶爾在府里遇見了也禮數周全,今兒卻毫不退讓:“姐姐明知我說的是誰。”

庾嫣冷笑:“你表哥那么多,本妃哪曉得你說的是誰。”

姜頎紫漲了面皮,她不肯跟眼前這兩位一樣喊“王爺”,而是一口一聲“表哥”,無非是為了強調她跟穆遠的關系,她能炫耀的,也只有這點了。

容悅沒想到庾嫣這么維護她,她的身份,放到現代,就是可惡的第三者,雖說古代實行多妻制,男人無所謂忠誠,她亦不算奪人所愛,同屬一個男人的女人仍是天敵。

姜頎顯然也沒想到會面對這種局面。也許在她看來,她跟庾嫣才是同盟軍,容悅是她們共同的敵人,應該合力鏟除才對,庾嫣就算要拉幫結伙,也該是拉攏她,她是穆遠的表妹,貴妃婆婆的親侄女。

短暫的驚愕后,她怒問:“王妃姐姐這是在隱射妹妹跟很多表哥都有往來?”

庾嫣要笑不笑地說:“親戚之間互相走動是禮尚往來,本妃需要隱射什么?莫非妹妹認為跟表哥往來是見不得人的事?”

“你……”

“既已嫁入王府,一舉一動都關乎王府的聲譽,妹妹最好謹言慎行。”

容悅見矛盾升級,笑著打圓場:“剛剛那杯虎嶺雀舌,姜姐姐是不是不喜歡喝?這是今天剛從天星閣買回的永安猴魁,姐姐嘗嘗看,可還能入口?”

她也很煩姜頎,樂得看姜頎被人排揎,可庾嫣是在替她出頭,真鬧得不可開交,庾嫣未必能討到好。庾家父兄均在幾千里之外的海疆,庾嫣孤身遠嫁,跟穆遠僅是名義上的夫妻,除了王妃虛名,她沒有任何依恃,姜頎卻有姜貴妃撐腰。

姜頎板著臉說:“這茶還行。”

容悅便吩咐夏荷將永安猴魁裝上一匣,又讓春痕打包點心,等下讓姜頎一起帶回去。

姜頎安靜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問:“王妃姐姐,聽說你今天發賣了兩個下人?”

“是啊。”庾嫣答得一派坦然。

姜頎似有不甘,卻并未爭論什么,而是說:“妹妹屋里也有幾個不安分的。”

庾嫣道:“你若想打發走,只管叫顧興領去就是了。”

姜頎皺起眉:“可這樣一來,妹妹屋里人手就不夠了。”

庾嫣款款言道:“不夠的自然會添上。王爺說我太儉省,每位妹妹屋里的下人都該翻倍才對,我說這是祖上的規制,王爺卻道,規制是最低標準,咱們又不是沒錢,何苦作那窮酸樣。”

姜頎攥緊三角幾的邊沿,因用力過猛,白皙的手背上冒出了一根根青筋,破碎的嗓音中帶著壓抑的憤怒與恐慌:“我表哥幾時跟你交代的?”

“我想想看。”庾嫣一副認真思考狀,姜頎屏息等待下文。

好半晌,庾嫣才輕笑著攤手:“不好意思,我忘了,王爺是什么時候交代的呢?昨天,前天,還是大前天……”

姜頎面黑如鍋底,咬牙切齒地岔開話題:“王妃姐姐可不可以讓牙婆子多帶些人進來,這回妹妹要挑幾個順眼的,免得整日對著一些不男不女的怪胎,看了就倒胃口。”

庾嫣八風不動的表情終于出現了一絲破綻,不過瞬間就歸于寂然,不疾不徐地說:“妹妹要自己挑,不是不可以,但有一點,如果將來王府里出了什么事,比如,又發生行刺案,妹妹能為你選的人作保嗎?”

姜頎反問:“王妃姐姐又能為你選的人作保嗎?”

“我從沒自己選過人,王府里所有的人員出入都歸顧總管調度,而顧總管的權力,是王爺賦予的。”

“妹妹我自然能為她們作保,王爺是我的表哥,難道王妃姐姐懷疑我選的人會對王爺不利?”

“本妃從來對事不對人。還有,我想提醒妹妹一句,既做了側妃,就該尊敬夫主,稱他為‘王爺’,而不是‘表哥’。”

姜頎傲然而起:“王爺本來就是我的表哥,我喜歡喊他表哥,連貴妃娘娘都沒說什么,敢情王妃姐姐認為自己比貴妃娘娘更有體面,人人都必須遵你的令行事?”

庾嫣盯著她問:“妹妹見了皇上,是不是也喊‘姑父’?”

姜頎語塞,庾嫣哂笑道:“見了皇上,絕不敢喊‘姑父’,因為皇上地位尊崇,對不對?原來姜妹妹認為咱們王爺的地位不夠尊崇,不值得你喊一聲‘王爺’,只配跟你稱兄道妹。”

“你……你……你故意歪曲我的意思,以為這樣就能離間我跟表……王爺的感情,以為把我壓下去,你就能得到王爺?做夢去吧,到最后,不過便宜了旁人。”

容悅聽到“表王爺”三個字,差點笑出聲,這庾嫣果然厲害,輕飄飄一個罪名安下去,姜頎以后再想喊表哥,可就得好好掂量一下了。

庾嫣一字一句地問:“便宜了哪個旁人?這屋里,可只有我們三個。”

容悅頓時傻眼,剛還感動得不行呢,覺得庾嫣特哥兒,特義氣,可這句話,不是成心把她往漩渦里推嗎?她可是打定了主意要當圍觀群眾甲,或路人乙的。

好在姜頎并不想同時跟兩個人叫陣,容悅見她不吱聲,樂得繼續裝聾子和啞子。

屋里又陷入了詭異的寧靜。

自姜頎進門后,氣氛就變得很尷尬。

姜頎自己肯定也窩了一肚子火,可她依然死賴著不肯走,不時伸長了脖子朝容悅身后瞧,容悅身后不遠處就是側門,從那兒進去,是她的臥室。

周嬤嬤和意兒都被遣走了,姜頎對她屋里的情形還這么了如指掌,說明耳目細作不止那兩個。好在容悅不打算久住,也就懶得清理門戶了。

姜頎忽然吸著長氣哼唧起來,嘴里嚷著:“不得了了,肚子好痛!容妹妹,恕姐姐冒昧,借你房里的凈桶用一用。”說著就要往側門而去,容悅一把拉住道:“我房里從不放凈桶的,夏荷,快扶姜主子去凈房方便。”

夏荷答應一聲,上前攙著姜頎就走,夏荷是習武之人,力氣比一般的女子大,姜頎又不能硬沖進臥室看到底有沒有凈桶,氣得臉都綠了,可話已說出口,不得不往凈房走一遭。

等她從凈房出來,容悅已經陪著庾嫣走到階下,笑著說:“王妃姐姐要回去了。”意思是,她要出門送客,您自便。

容悅嘴里說送客,其實是想借機出門,她實在煩透了姜頎那種妻子上小三家捉奸的表情。如果姜頎非要不管不顧沖進臥室“搜”人,也由得她,他們表兄妹之間的官司,容悅沒興趣摻合。

為了不影響表兄妹臥室相會,容悅連春痕和夏荷都帶走了。

沒了礙眼的人,姜頎很快找了個蹩腳的由頭蹭進主臥,她的親親表哥正舒服地窩在一把圈椅里看書呢。

姜頎理直氣壯地尋人,真見到穆遠,反而膝蓋發軟,干笑著打招呼,“表哥……原來您在這里,剛怎么不出去呢?”

穆遠放下書,語氣冷淡地說:“我怕吵,不想出去。”

“表哥。”拉長的語調,嬌嗔中帶著萬分委屈。

可惜打動不了表哥大人,語氣只有比方才更冷:“庾王妃有句話說對了。”

“哪句話?”

“你說呢?”

“表……王爺!”姜頎想撲過去又不敢,站在原地淚汪汪地問:“您真的一點兒也不顧念咱們小時候的情分嗎?”

“咱們小時候有情分?”他怎么不知道啊。

“我大姐那時候住在宮里,我每隔一兩年就會來陪大姐住一陣子。”

“你大姐住在宮里的日子久,有情分的,也是我跟你大姐。”

“可我大姐嫁給了夏御!”

“她是自愿嫁的嗎?”

“不管怎樣,她都嫁給了別人,如果她真跟王爺有情,為什么沒嫁給王爺?”

“嫁了人也可以和離,然后再嫁。”

“王爺這話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我剛收到了你大姐的信,她已在來云都的路上,如果順利的話,明天就會到達,你最好提前收拾好住處,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姜頎快瘋掉了,尖著嗓子喊:“你跟大姐一直有聯系?她以前每次來都住在宮里,為什么這次要住在咱們府里?”

穆遠朝趙貴做了個手勢,趙貴躬身道:“王爺要批閱公文了,側妃這邊請。”

姜頎瞅見穆遠拿出一封書信翻來覆去地看,心里像貓抓般的難受,信紙上的字小,她看不清楚,可字體是熟悉的,真是姜頤的筆跡。

姜家把姜頤送進宮中撫養,明眼人都知道,是為了讓她跟穆遠培養感情,將來好親上做親。他們的婚事幾乎是板上釘釘的,結果卻出人意表,姜頤另嫁,她成了穆遠的側妃。

姜頎忽然想起了出嫁前聽到的一句話:“如果大姑娘嫁過去,肯定是正妃。”

當時她很氣憤,跑去質問母親:“大姐是嫡女,我也是嫡女,為什么大姐能做正妃,我只能做側妃?”

母親對她說:“讓你表哥娶庾家女兒,是皇上籠絡武將的手段,不過是個擺設,你姑母和表哥心疼的是你,將來襲爵的,肯定也是你生的孩子。皇上對那些手握兵權的人忌憚得很,即使只為了朝廷的安定,也不會讓庾氏誕下嫡子。”

她聽信了這番話,開開心心地嫁過來,誰知表哥根本不碰她。

現在大姐卷土重來,莫非是姜家看她沒用,準備拿她當棄子,讓大姐跟表哥再續情緣?

復雜的宅斗啊

第一百零五章逃避是行不通的兩人的婚禮訂在四月十六。

容悅原本以為,穆遠不過一無職閑散王爺,她又是外來人口,母族無靠,且穆遠幾個月前剛隆重大婚,這回不過意意思思擺兩桌酒罷了。

誰知從四月初起,送禮的人絡繹不絕,很多直接送進竹園,言明給新側妃添妝,禮品的種類之全,規格之高,讓容悅一度懷疑這些其實是穆遠尋摸來討好她的。可轉念一想,若真是穆遠購置,何必假托他人之名?自婚期公布,他日日出入竹園,連未婚夫妻婚前回避的禮俗都不在乎了,又怎會怕外人知道新側妃有多受寵。

容悅不免有些慌了手腳,婚禮的排場越大,越是難以收場,以穆遠睚眥必報的個性,最后恐難善了。

無奈之下,容悅再次試探性地提出假死之策。

“不行!”盧駿毫不猶豫地否決:“你以后得用容悅之名除掉容徽,再奪回景候府,不能隨便改換身份,這樣的話,即便能暫時瞞過穆遠,終有一天會穿幫。”

容悅煩躁地說:“只要暫時避過便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她已經快招架不住穆遠了,發情期的動物是高危物種。

盧駿提醒她:“這個‘以后’不會很久了。其實,只要姑娘狠得下心,我們現在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那個禍害,他當年是如何對待老侯爺和世子的,姑娘就如何對待他,讓他知道什么叫天理昭彰,因果報應。”

盧駿這是在暗示可以對容徽用毒,容悅不知如何作答。

她從不懷疑暗部諸人的忠誠,但他們與其說忠于容悅,不如說忠于景侯世子一系,對他們而言,只要趕跑容徽一家,讓容征的嗣孫上位,這場爵位爭奪戰就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他們以后只需好好輔佐新主子,延續容家二房的香火既可。至于容悅本人的想法和感受,其實并不重要,她不過是個承前啟后的過渡,一個承載血脈的橋梁,借她的名號匯聚人氣,借她的肚子生個繼承人,等繼承人位置底定,她的任務也完成了。

一直沉吟不語的穆坤開口問:“除掉容徽之后呢?你準備推舉哪位公子上?”

盧駿不假思索地說:“自然是姑娘誕下的小公子,大房的人想都別想。”

穆坤笑著挑眉:“哦,小公子在哪呢?”

盧駿悻悻地嘀咕:“姑娘嫁人后,自然就有了。”

“你也知道啊,姑娘嫁都沒嫁,你就叫她除掉容徽,你又不肯立容徽的兒子,難不成你想從容家族親中過繼一個?”

盧駿沉默了,半響忽道:“姑娘,要不咱們去慶都吧,你在那兒跟嚴謹完婚,趕緊生個小子,過幾年,等穆遠歇了心思,咱們再回碧水城跟容徽對決。”

穆坤聽得直搖頭:“太冒險了!穆遠性格強悍,偏激固執,就算對悅兒歇了心思,也不會放任她跟別的男人逍遙。”

容悅深以為然,事實上,一直以來,她最顧忌的就是這一點。皇室子弟,要說他們面子大過天,自私狂妄到極點,決不會容許一個女人挑戰他們的尊嚴,這跟愛不愛,歇沒歇心思,沒多大關系。她當初避入山中隱居,連跟嚴謹訂婚都不敢公開,就是怕觸到穆遠的逆鱗,重新激起他的殺念。

那時候他們之間沒有名份,糾葛沒現在深,容悅還可以指望,銷聲匿跡一段時間后,穆遠會另結新歡忘了自己。可現在她是穆遠的側妃,婚禮亦在緊鑼密鼓中,穆遠前后給了她的家人兩份聘禮,如果這個時候她玩失蹤,打的是整個楚溟國皇室的臉,“天子一怒,血流漂櫓”,穆遠雖非天子,氣勢比天子還足,到時候被遷怒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她實在承擔不起這樣的罪孽。

盧駿的眉峰皺成了川字:“那你說怎么辦?上次明明說得好好的,讓你大哥收姑娘為徒,談著談著就沒下文了。”

穆坤為難地攤手:“這事不是我哥一個人說了就算的,如果真那么容易,姑娘一到云都我就會把她接到自己府里,就算是未婚妻,也沒有婚禮未行,先住到未婚夫家去的道理,我私底下找穆遠交涉過幾次,好說歹說,那家伙油鹽不進。”

容悅驚訝地問:“你們私底下見過面?他從沒提起過。”

盧駿沒好氣地說:“他當然不會提了”,又不滿地數落穆坤:“上次你們兄弟說得自信滿滿,好像只要姑娘點頭拜師,你們就能馬上讓她擺脫穆遠的魔爪,結果呢?”

穆坤尷尬地一笑:“當時我們以為皇上會同意。”

“結果呢?皇上是怎么說的?”

“當時我們想,宗令親自出面要人,不過是個皇子側妃,為了學藝暫時推遲婚禮,皇上不會為了這點小事駁回族長的面子,結果皇上說,三兒為這個側妃吵得他耳朵都快起繭子了,讓我大哥再挑一個做弟子。”

“哼,兄弟倆加起來百多歲的人,辦事這樣不牢靠。”盧駿氣得不行。

容悅哭笑不得:“那人防心甚重,酵解多智,就算我跟二師傅一千年不來往,他也不會忘了我們是師徒,肯定會先堵上一切漏洞。”

盧駿忽然一拍桌子,用壯士斷腕般的口吻說:“他這般用盡心機,對姑娘志在必得,姑娘不如將錯就錯,索性嫁給他算了,等生下孩子,再過繼一個給容家。”

“大師傅,您不是最反對我嫁給他的呢?”容悅心里暗叫不妙,若是盧駿也不再反對,事情會更難辦。

“我還不是怕他傷害姑娘,如今看來,他只怕對姑娘動了真情,嫁給他后,應該會對姑娘好的。”

容悅嗤笑:“現在也也許有那么一點點真情,但像他這樣野心勃勃、志在天下的人,女人在他心里終究不算什么,說撇就可以撇的。”

盧駿好像突然想通了,笑呵呵地說:“野心勃勃也不是什么壞事,若他能得天下,憑著他對姑娘的喜愛,至少也能封個貴妃,那時候,誰還敢惹小公子。”

容悅斂下眉:“大師傅你就那么篤定,穆遠會讓自己的孩子過繼為外姓?”

“這個……”

“您再想想,容徽和蕭晟有什么值得他穆遠結交的?他鼓勵、培植這些亂臣賊子,最終的目的何在?他這種人,從來只知道占便宜,決不肯吃一丁點虧的,你讓他損失一個兒子,他就會讓你損失一個國家,最終將景候府連同景國連皮帶骨地吞下。”

盧駿漲紅了臉,穆坤沉聲道:“姑娘的顧慮不無道理,只看皇上就知道了,他們父子倆很像,不只是長得像,連性格都像。”

“是啊,都有極端的掌控欲,不管是皇權,還是自己的兒子,都要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才放心。”

這時甘盛敲門進來,躬身抱拳道:“姑娘,大長老,二長老,剛剛送來的線報,說容徽一行已經從碧水城出發,大概三日后就會到云都,同行的有姜夫人、靳夫人、容恒、容惜和容憐。”

盧駿和穆坤同時望向容悅:“你請了他來參加婚禮?”

“怎么會?”容悅猛搖頭:“我怎么可能請他。”

兩人如是有了結論:“那就是穆遠請的。”

容悅面沉如水。這些天,若非姜家姐妹互掐,她光應付那兩個都會煩死,她剛覺得穆遠的惡毒也并非全無益處,起碼很會轉移矛盾,不想人家又給她招來了更麻煩的一家人。

容悅,你就從了吧,小穆挺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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