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言情
第一百四十六章尋回
安王從鏡王府出來,登上車輦,也不說去哪里,靜悄悄地坐在車里,任由侍衛們簇擁著在大街上不急不緩地前行。
荊風和趙源互相對視一眼,一起將目光投向福至,福至趕緊搖頭,表示此時他也不敢去打擾王爺,且這么走著吧。
細雨如絲,被冷風吹得傾斜,越來越綿密,街面上行人稀少,除了鋪面照常開門,平日在路牙子街角擺賣的大小攤點幾乎不見,走過一座石橋,轉過一大戶人家高大院角樓,忽見路邊街角處,一處小食攤撐起雨棚子,擺了三五張四方矮桌,每張桌旁都有食客坐著,有的食客已經捧上冒著熱氣的大碗,滿面紅光津津有味地喝著熱湯,拿筷子撈碗里的面條或餃子吃,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有的則還兩手空空坐等著,耐心的不作聲,不耐煩的高聲喊:
“黃三娘子,快下餃子來“
“黃三,怎不幫著你母親子快些兒?快給我下面來,老子又餓又冷“
“黃三,煮面來……”
一排三個火爐邊上,黃三娘子蝴蝶穿花般身手敏捷地一忽兒照看沸水鍋里的餃子面條,一忽兒走到面案前趕著包幾個餃子,天氣轉冷,她穿了一件杏紅色襦衫,外罩件無袖夾層小襖,頭扎花巾,腰系圍裙,紅潤健美像一朵爛漫的山花。她丈夫黃三團團轉只顧著收拾桌上的碗筷,一邊對著那吵鬧最兇的食客喝罵回去:
“兀你個宰豬佬剛來就想吃上,人家方書生來了好一晌都沒出聲,你瞎嚷什么?我家娘子又不是三頭六臂,哪里趕得這么快”
就聽黃三娘子漫聲喊:“方家書生,面條好了”
一位身體瘦弱的年輕人站起來:“有勞黃娘子”
黃三趕緊跑過去,喊著:“書生且坐著,我來,我來”
熱鬧紛亂的小面攤,竟似把整條街子的活力和喧鬧都囊括了去。
安王車駕轔轔而過,拉車的四匹駿馬,一色卷鬃雪白,純種西域名駒,前呼后擁的侍衛隨從個個臉色倨傲莊肅,衣飾鮮亮,挎刀佩劍,騎著高頭大馬,目不斜視,氣勢迫人。
忽然出現的王駕把眾人鎮住了,熱鬧的小食攤瞬間沒有了聲音,食客們側目而坐,一動不敢動,黃三捧著一摞碗碟站在當場看得發呆,忘記挪步,只有黃三娘子居然還能神定氣閑地一邊看著王駕走過攤面一邊手上不停,快速地包著餃子。
坐在車內軟榻上的安王透過窗紗將小面攤的場景盡收眼底,唇角微揚,想起當日明珠壓迫那黃三休妻,后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哄得黃三服服貼貼地答應不納妾,眼下這對夫妻過得如此紅火熱鬧,是不是有她一份功勞?
情不自禁地嘆出一口氣,感覺心里松活了些,從他收到陳規傳報說王妃為著一對紫雕,又玩失蹤那一刻起,就憋著一口氣,一顆心繃得緊緊的。
她這是怎么了,那紫雕又關她什么事?一而再,再而三地脫離警衛,做什么都不想讓他知道,她很過份,而他實在是累了,心很煩。
失去耐心了么?安王長眉輕輕一揚,他的耐心向來有限,卻為了她,耐心無休止地延長,而她對他的包容視而不見,我行我素,何曾把他放在心里眼里,也許他該改變一下?
車駕行至街頭,往左拐回王府,往右拐去往別處,福至不得不稟告詢問一聲,安王淡淡地說道:“出城吧”
時至午后,還出城干什么?
他不知道,反正不愿想別的事,百無聊賴,出城看看濟河工程進行得如何,于公是勤政,于私是打發時間。
將近城門,忽見綢緞鋪老板封端帶著三四個仆從,騎著馬冒雨從城外回來,行色匆匆,身上衫帽盡濕。
他怎么也從城外來?
明珠一大早出城,為慶王解決蔡家集問題之后,和月國大王子的紫雕隨之出現,明珠竟然可以用玉笛召喚紫雕,然后和紫雕一起失蹤,當時封端是否已在城外?
昨夜雪兒的話說得明白,玉煌撿拾到了他遺落的梅花同心絡,憑明珠之名在街頭跟蹤結識明珠,那時他也在場,那家伙卻是膽大包天,明知是安王妃還敢有非份之想,讓明珠對他念念不忘。雪兒說他自稱有好幾個住所,其中之一是封家別院,安王就想明白封夫人腰上那個梅花同心絡是怎么來的了,封端夫婦和玉煌是早已認識的,若不是相熟得如同家人,封夫人怎會問玉煌要了明珠的玉佩來照著編結。
或許封夫人也是從玉煌處知道這梅花同心絡與安王府有關,所以一聽到自己封號就變色?可如果是那樣,她為何還要系著那玉佩四處招搖?顯見她并不知這款梅花同心絡是安王妃之物。
昨夜心緒太亂,又實在是累了,倒忘記了封家這一茬,今早上起來也是混亂一片,如今見著封端,安王怎肯放過他,立即交待趙源,與京兆伊打個招呼,自行查封封家別院,把封端拘起來再說。
出城不到十里路遠,迎面遇上了兩個人,戶部侍郎董明志和工部郎中董明政。董明志是從蔡家集回來,董明政則從濟河邊來,自他調入工部候職,被授了從四品朗中之職,督管水司,竟是專管協助安王治理濟河事務,皇上欽點安王治水,工部那些老了成精的宿官們不熟悉安王,只聽聞他是個不好相與的,個個怕招惹,剛好董明政調入,直接填了那個位,那意思再明白不過,舅哥與姑爺,愛怎么弄怎么弄吧,沒人敢說什么,當然要出了什么事大家也管不著。
平時安王即便是到河邊巡查,也并不常與董明政見面,多是手下府史們與董郎中打交道。董明政走馬上任之后倒也不敢怠慢,不時地到河邊看看,該他管的事盡量做得細致圓滿。
董家兄弟一個騎馬一個坐車,董明志因前幾日不小心著涼身上略有不適,早上出門便坐了馬車來,此時就和董明政隔著一方小窗,一邊說話一邊往城里走,不想半道上遇見了安王車駕,兩人急忙下馬下車,上前見禮,雖說是妹夫,卻位尊爵高,禮制所在,他們還得老老實實先給人家行禮。
安王正閉目養神,感覺車駕停下來,以為是遇到了什么不緊要的人,也不在意,忽聽福至來報說是董家兄弟在下邊,趕緊爬起來,步下車輦,見兩個舅哥并排俯身行禮,連說免禮免禮,一邊橫了福至一眼,怪他不早些報上來,害他又背了個孤傲不近人情的罪名。
為了彌補疏忽,少不得站在路邊與董家兄弟閑話幾句,問候一下岳父母的身體情況,說些府上的大致情況,隨便也提兩句明珠的近況,只能說一切都很好。
三人正說著話,忽見左側土坡那邊的小路上飛奔來兩匹白馬,馬上兩名少女錦繡襖衫,紗羅裙裾翻飛飄揚,當頭那名紫衣少女的馬兒想是忽然看見前方攔了許多人和馬,有些受驚,猛地收勢,揚蹄不前,紫衣少女顯然騎術了得,也不驚慌,扯著韁繩貼緊馬背隨它轉了一圈,仍然揚鞭催動馬匹飛馳,那身姿手段竟是干脆利落,優美曼妙,看得一群慣常騎在馬背上的男人一個個呆若木雞。
安王早看出那少女是誰,兩個字哽在喉嚨,還沒喊出來,身邊福至和荊風先驚呼一聲:“王妃娘娘”
明珠此時心情不佳,擋在前面路上的人群對她來說就像一堆蘿卜青菜似的,目光自動渙散,誰也不看,誰也不認得,身上衣服濕了,頭發也濕了,粘在身上很不舒服,她只想早些回家,洗澡換上干燥舒適的衣裳,她催馬往空出的窄小的半邊路上沖去,嘴里嬌斥:
“讓開無故攔路作什么?”
身后穿桃紅色衣裳的雪兒如影隨形,兩道亮麗的光影疾速掠過,董明政總算看清楚了,又驚又疑,卻仍是控制不住大喊了一聲:“妹妹?”
明珠聽見了,幾米開外收勢勒馬,回過頭來,董明志大驚失色:“怎么、怎么真的是……”
他沒再說下去,卻瞄了安王一眼,妹妹今早出城他是見到了的,她為慶王而來,不是早已回去了嗎,怎么還在這里啊,還有,她什么時候學會騎馬了,還騎得這么好
不老老實實回府呆著,在城外亂逛,這會還遇上了安王,他那乖巧伶俐的什么時候變得這般不懂事了,簡直就是胡鬧
安王眼望明珠,臉色淡然,沒有半點責難的意思。
侍衛上前從明珠手中牽了馬去,明珠走過來,看了看兩位兄長,半垂著眼,一副嬌怯柔弱模樣,剛才悍勁十足喝斥人讓路的似乎不是她,規規矩矩對安王行了一禮:
“妾身見過王爺”
安王心里原本有氣,卻被她這一著弄得不怒反笑,這一笑又把所有不安、疲累盡數驅散,他無可奈何,再一次承受體驗了他命中的小魔星帶來的愉悅又酸楚的折磨。
明珠什么時候對他這樣恭敬過?就算在洞房花燭夜、新婚三日內她還對他鐘情之際,都不曾在他面前表現得如此卑微
當著她哥哥們的面,她才肯這樣恭順,安王心里一動:早該想到這些的啊,明珠如此重親情,在她心里,或許血脈親情才排在第一位,婚姻,丈夫,算得了什么?
安王上前一步,含笑扶著明珠的肩膀,體貼溫柔地說道:“玩夠了吧?衣裳頭發都濕了,看過蔡家集那樁就該回城,淋雨著涼了怎么辦?快來見過哥哥們,這便趕緊回家去換衣裳”
明珠也不去分辨他的真假,見董明志董明政要給她行禮,自去執了董明志的手,嬌嬌地喊了聲大哥哥,再喊一聲二哥哥,董明志卻怕當著安王的面失禮,低聲教導明珠:
“王妃要知禮儀,不能……”
“這又不是在城里,沒人看見聽見,周圍都是山水草木,自在點好不好?”
董明志被她嚇了一跳:“不可胡說,安王殿下在此”
兄妹倆對視一眼,董明志更低聲地說了句什么,明珠就微紅了眼圈,放開他的手,垂著眼聽他繼續說。
那邊董明政和安王閑話:“王妃與家中長侄同年,自小在一處歸大哥教導,便也多聽大哥的話一些”
安王微笑點頭,表示明白了。
董明政走去略略俯身對明珠說道:“王爺擔心王妃衣裳盡濕,怕著了涼,這就請上車輦,盡快回府吧”
董明志也恭敬地俯身一禮:“恭送王妃”
明珠看著眼前的二位兄長,微嘆口氣:“二位哥哥保重,妹妹去了”
安王扶著她上車,又回身向董家兄弟告辭,命車駕快速回城,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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