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瑤望向門外,只見錢貴夫婦和田永樹夫婦各自帶著幾個年紀不一的孩子跑一般地走了進來。其中以錢貴家的最為激動,走在最前面,胖胖的身子一扭一扭的,手里還拿著快帕子,似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底下早有丫鬟偷偷轉身回頭看,一旁的齊媽媽在見到來人的時候略顯不屑,有些不滿地看向了別處。
進屋的共有五個人,錢貴和田永樹他們留在外面。
錢貴家的不顧規矩就在走到了連瑤的近前跪了下來,拉開嗓子就道:“奶奶,奴婢們是太太安排過來侍候奶奶的人,如今進了這院子卻是連您的面都沒瞧見,頭一次就受了人欺負。”
說完還意有所指的看向一邊的齊媽媽。
連瑤一副好似沒有注意到的樣子,臉色如常,只是微微皺了皺眉,任由她說下去。注意到站在最前面的香靈正看著自己,而她身旁的六語臉上就是掛著有些鄙視的神情。
錢媽媽是丁氏安排給自己的管事媽媽,可今天已然是自己進門的第二天,卻還是沒有讓人找了她來。
“昨日奴婢過來想見奶奶,在院子里撞見了齊媽媽,她讓奴婢等今日午時一起拜見的時候再過來。奴婢念著她是姑爺身邊的老人了,自是敬她,便回去了。哪知奴婢今日中午過來,在院子里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最后卻遣了個丫頭過來說奶奶您午睡了,讓奴婢回去。”
錢貴家的拿著帕子洗了把鼻涕,而后看著連瑤又接著道:“方才奴婢見著院里院外都沒人心生好奇,這才找了田家妹子。后來知道原來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在大堂拜見奶奶您,卻沒有一個人來知會聲奴婢的。奴婢和田家妹子活了這一把年紀,頭一次讓人像猴子一樣給耍了,奶奶您可要給奴婢們做主啊”
連瑤聽完她斷斷續續的話,方也明白了個大概。原來是錢貴家的幾次三番沒見著自己,現在沒有一人通知她要過來大堂,以為是有人故意編排她的,想是此刻鬧脾氣來了。
可是她也不想想,在這種場合這么做,丟的是誰的臉?
雖沒有指名道姓,但明里暗里都把手指指向了齊媽媽,在場的又有誰會聽不出來?
當下只覺得這錢媽媽真是胸大無腦,一點世情都不懂。在齊媽媽掌事的院子里大呼小叫喊冤,連瑤心里頗為無奈,這丁氏怎么會派了她過來。不說別的,就她這身軀長相,再加上這嗓門,連瑤都覺得丟人。
看向在她身邊同跪著的田永樹家的,由她家男人推測出她也該三十多歲的年紀。可此時連瑤卻像是看到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皮膚蠟黃,臉色透著些許病態,鼻梁有些塌陷,頭上和錢貴家的戴著同色的絨花,一身布衣略有些顯舊。
她男人從春肜那聽說是個有些本事的,現在的她雖然跟著錢貴家的過來,卻是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再次看向齊媽媽,她卻是笑吟吟不慌不燥地上前解釋道:“奶奶,老奴也是后來才得了爺的話,說是將拜見的時間挪晚些。這錢媽媽來的早,奴婢便讓她回去稍等,后來的時候老奴差人去通知,可小丫鬟回來卻是道沒見著人。”
說著又停下咽了口水,不慌不燥道:“她們都是奶奶您自娘家帶過來的,老奴哪敢做出這欺負人的事來?奶奶您要是不信,便等爺回來親自問問。”
感情是這老媽媽欺生,要掂量下新主母的份量?
“媽媽說笑了,我怎么可能不信你呢。現在不過是件小事,她們初至侯府不懂規矩,失了言辭,你也別往心里去。”連瑤笑著對齊媽媽說道。
“奶奶,您……”錢媽媽伸長了短短的脖子開口正想反駁,卻不禁被連瑤一個眼神給瞪懾住了。
本聽了連瑤的話,心道原來府里人說的還真沒錯,這十姑奶奶還就是個軟性子的。錢貴家的怎么能想到自認為怯懦的連瑤突然給了自己這個一個凌厲兼警告的眼神,當下脖子都縮了回去,哪還敢再說。
齊媽媽聽了越發的得意,“三奶奶您知道就好,奴婢這一輩子伺候著三爺,是怠慢誰也不可能會怠慢少奶奶您的人啊”
連瑤心里一陣冷笑,心道你誰都不怠慢,最想怠慢的還就是自己才對。
慢慢站起身來,自跪著的五個人身前走過,又看向左手邊的齊媽媽,“這個理,我自是曉得的。不過我這兩房下人都是新來的,以后少不了媽媽你多提點下。既是沒有見著她們人,派個小丫鬟守在那多等會也無妨。”
見著齊媽媽挺直的腰桿,連瑤繼續道:“當然,我這不是說媽媽你做事不周到,只怪我這幾個奴才不懂事,沒見過大世面,到了侯府規矩沒學壞,竟是都先出了屋子去。讓媽媽的人好找,是她們的不對。”
連瑤新平氣和地對齊媽媽說完,又看著地上的幾個人頗為無奈的嘆了口氣道:“你們也是的,這侯府是有多好的風景要你們這么一屋子的人都出去瞧?”
若真派了人去,怎么可能一屋子這么多人沒一個曉得的?
齊媽媽的臉色一半白一半紅,這位新少奶奶面上一副好脾氣的模樣,暗地里卻是將過錯不露痕跡地都推到了自己身上。
如今當著這么一屋子的人,倒還落了個賢惠、體諒下人的名聲。
錢媽媽自是也聽出了連瑤后面的一番話是為自己等人說的,心里早沒先前的煩悶了。不禁也跟著得意了起來,太太讓自己管理著十姑奶奶的幾處莊子和一些嫁妝,她少不了得討好自己。
越想人就越得瑟,現又聽了這話,當下抬頭就想脫口回話,好將那位齊媽媽一軍。
連瑤早看出了她有這個意思,卻是沒有給她這個機會,自顧自地又道:“不知是哪個丫頭去傳的話?”
齊媽媽是步一群的奶娘,院里上下那么多人都對她惟命是從,自己還是得給她留幾分顏面的。目前這個三奶奶可謂是個虛名,什么時候權力掌在了自己手里,才能不加忌諱。
何況,眼前的錢媽媽也不是個安分省事的,當著這么多人面也好意思來喊冤。
半天,站得方方正正的人群里也沒人站出來,連瑤不禁笑著看向齊媽媽。后者臉色一黑,拉長了臉走到香靈、六語前面,對著第三排里一個丫頭道:“青兒,三奶奶問話,怎么不出來?!”
喚作青兒的丫頭不過才十歲左右,容貌長得一般,聽到齊媽媽的聲音,雙腿就顫抖了起來,哆哆嗦嗦地就地跪了下去。嘴里直嚷嚷道:“奴婢知錯,奴婢知錯。”
“奶奶,這樣的丫頭怎么還能留在院里,怎么也要打了板子小懲大誡下,否則奶奶您今后怎么掌這院子,還如何管理這些奴才?”
連瑤轉身見著錢貴家的卻是已自覺地站起來,到自己身前嘀咕來了。心里有些不滿,自己最討厭的就是自作聰明的人,她這話倒說的好似她自個不是個奴才似的。
一邊的齊媽媽沒有出聲。
“錢媽媽,你是母親給的人,跟著我到了乾梓侯府,那以后便是步家的人。你見過的世面廣,想必也知道做主子的最要的就是一視同仁,這青兒的丫頭要罰,但你們私自出去也有錯,如今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我也不好徇私。”
連瑤滿意地看著錢媽媽臉色變成了豬肝色,額上還直冒冷汗。而后一臉無奈地轉向一邊的齊媽媽,問道:“齊媽媽,依你看,這事該如何處置才好?”
錢媽媽早就自己定位了是今后自己屋里的管事媽媽了,可如今到了乾梓侯府才知道重影閣一直是由齊媽媽掌管的。連瑤深知自己一時半會是肯定拿不到家權的,因此現在的齊媽媽和錢媽媽二人既要給點面子不去開罪,卻也不能縱容服軟,讓她們以為自己是怕了她們倆。
相反的,讓她們兩人斗起來才好。
然而,齊媽媽卻不上路,低頭卑恭道:“三奶奶,您是這重影閣里的當家主母,老奴自是聽您的吩咐。”
連瑤皺眉,這就難了。
“三奶奶,您是心善的人,不如就給婢妾一個面子,饒了青兒這丫頭吧。”這時,一旁一直看戲般的詩姨娘卻是走到了連瑤身后,看了看錢媽媽繼續,“錢媽媽、田媽媽都是奶奶您的人,怎么管制她們奶奶心里自是有一套章程,如今當了這么些小廝的面受罰,今后臉上也不好看。”
罰了她們,打的可是您三奶奶的臉。
雖說如詩是在為她們幾人求情,倒不如說是給連瑤解圍。方才本想著齊媽媽會順著自己的話接下去,畢竟青兒那丫頭該是個無辜的,可她竟是能鐵石般地不置一詞。
連瑤轉身笑著看了看一臉老實的如詩,狀似思索了下后才道:“我也不想動不動就請規矩,你既是這般說了,那今日就當是再給她們一個機會。”
這話卻是看著齊媽媽說的,但更是說給錢媽媽聽的。
“謝少奶奶!”青兒那丫頭早就磕頭謝恩了。
田永樹家的和身邊的幾個人也道:“謝主子。”
重新落座在上位,連瑤喝了口茶,道:“都起來吧。”
真是不當家不知當家的難,這大戶人家的少奶奶還真不是好當的。眼前的這些人各懷鬼胎,連瑤還真捉摸不透。
齊媽媽許是因為方才的事被連瑤逮著了短處要將功贖罪,也許是因為想在眾人面前提醒連瑤她在這重影閣的地位。清清楚楚地將每個人都點了名,而后,誰誰誰多大了,拿的幾等的月銀,擔的是什么差事都一一說了個大概。
沒一會工夫,所有的人都給連瑤見了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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