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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花-第一百八十一章 娃娃親
更新時間:2011-11-27  作者: 初落夕   本書關鍵詞: 古代言情 | 嫡女花 | 初落夕 | 初落夕 | 嫡女花 
正文如下:
嫡女花

初落夕

簡介:重生這回事,換頭換面換身體,女主就是這潮流下的犧牲品!

古代這地方,賣菜賣肉賣女兒,連瑤就是一別人等著攀龍附鳳的工具!

重生成為了官宅中的嫡女,卻是個爹不親,沒娘疼的孩子;

嫁進侯府成了少奶奶,卻是個丈夫不愛,婆婆不待見的媳婦。

既然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那在既定的環境下籌謀籌謀是必須的!

()“啊”

連瑤突然睜開眼,直直地坐了起來,雙眼充滿著驚嚇,光潔的額頭上布滿了汗珠,不停地喘著氣,久久不能平復。眼前似乎還是那輛貨車向自己駛來,接著的便是貨物都堆在自己身上的重力,只剩下疼痛蔓延全身的感覺。

“小姐”

隨著一聲充滿擔心的呼喚,伴著暗黃色燭光照亮房間,出現在連瑤眼前的,是剛剛拉起床幔的紫蘇,她同樣是穿著褻衣,外面披了一件碧青色的外衫。

連瑤看著眼前十二、三歲的女孩,輕聲道:“把你吵醒了。”

陳述的話語中夾雜著一絲不好意思,隨后似是感覺說了什么不妥的話,又將眼睛轉向了別處。

紫蘇聽到話后一愣,隨后又問道:“小姐,您又做了噩夢嗎?”

面對著眼前這么一雙充滿擔憂的眼睛,連瑤輕輕點了點頭。

紫蘇起身,走至房間的中央,將房內的燈籠點燃后,又將燈罩罩上,而后便熄了自己手里的蠟燭。

這樣一來,房間的亮度比一開始好了很多,卻又不是很刺眼。

走至桌邊,紫蘇倒了一杯水,隨后才走到床邊,將杯子遞給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連瑤,輕輕又喚了聲“小姐”。

注意力重新轉移到紫蘇身上,露出一抹表示“無礙”的笑容,接過她手里的茶杯。

將空著的杯子遞還給了紫蘇,連瑤才漫不經心道:“什么時辰了?”

“回小姐,快辰時了。”紫蘇答道。

連瑤點了點頭,而后便又沉默了。

“小姐最近老是睡得不好,要不再睡會吧?”紫蘇接著說道,“奴婢在旁邊陪著您。”

“不用了。”連瑤看著被汗水濕透的寢衣,粘著皮膚好不難受。

“紫蘇,去備熱水,我想沐浴,待會兒也是時候給母親去請安了。”連瑤慢慢地說道。

“是。”望了一眼自家小姐,紫蘇便下去了。

連瑤將白嫩的小手在額上輕輕抹了抹汗水,低下頭一看,蓋在身上的繡著大紅牡丹的錦被早已隨著自己在睡夢中掙扎時退至了一邊,露出蘭花色白色錦緞的寢衣。腦中似是又響起前世里那個絕情的聲音:

“沒錯,我與你交往就是因為你是葉鴻運的女兒。”

“葉禾,你真天真,居然會相信我喜歡你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你,一分一秒都沒有。”

“其實我真正愛的人是她”

葉禾,她前世中的名字。第一次覺得這兩個字不僅僅是可悲,而是更加可笑了。

她以為,遇到了他,她的生活便會重新開始,她以為她會擁有一個正常女孩般的幸福,原來,她早就沒有那個資格了。

搖了搖頭,將思緒收回,那已經是前世的事情了,與自己再無一絲的聯系。如今的她,是連府中的嫡小姐——連瑤。

還記得自己第一次有意識的躺在這張床上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是成了“植物人”呢?連瑤笑了笑。

掀開被子,坐起身,穿上繡花鞋,在忽暗忽明的燈光下再一次審視了一下這個房間,自己的閨房。

古色古香的屋子里,正前方的是上好的楠木桌凳,上面擺著茶具,是上好的紫砂壺。再往前便是一座四扇的屏風,很簡單的山水景色,配有幾行詩句。右邊則是衣柜,旁邊的案桌上放著兩個花瓶,一個舊窯五彩金泥,一個汝窯天青釉的。左邊則是一個很小巧的梳妝臺,上面散放著一些珠釵碧環。房間格局還算簡單,但是葉禾看得出都是精致之物,其中也不乏名貴物品。

很快,紫蘇便帶著幾個丫鬟將大木桶中裝滿了水,看著她們忙里忙外,連瑤經過這幾個月的生活,從一開始的滿心感激,到現在也便不覺得什么了。古代的尊卑等級制度,是從小便深入人心的。

俗話常說:有些人奮斗了一輩子換來的東西,也比不上有些人一出生就與生俱來的。記得在自己喪失知覺的那一刻還想著下輩子投個好胎,結果可好,還沒投胎,卻過起了官家小姐的生活了,真是撿了個現成的便宜。

“小姐,水已經準備好了。”

紫蘇帶著兩個丫鬟朝連瑤恭敬地說道,連瑤看了下紫蘇,又望了眼她身后的兩個丫鬟,雖然是衣著得體,卻還是看的出來是匆匆忙忙被拉起來做事的。

“行了,你們先下去歇著吧。”連瑤一擺手說道。

紫蘇轉身朝后面兩個丫鬟使了個眼色,她們便一福身后退了出去。

“紫蘇,你累的話也下去歇著吧。”連瑤看著留下來的紫蘇說道。

“小姐,奴婢不累。”紫蘇笑笑說著。

雖然知道她是故意掩飾著自己的疲倦,連瑤也不多說,任由紫蘇伺候著自己寬衣、沐浴。

將整個身子泡在熱水里,是件很放松的事情。以前她便很喜歡洗澡,到了這邊還是改不了這個習慣。

一絲不掛的置身在水中,覺得所有的包袱全都不在了,無論是身還是心,都是最好的解放。貪婪的享受著這種寧靜,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上一動不動,無比的安逸。

紫蘇一舀又一舀地將水打在連瑤的身上,靜靜地為連瑤清洗著身子。最近的小姐跟以前似是有些不同,雖然還是與以前一樣的學習女工針鑿,一樣的每天都練著琴,一如既往地去向大太太晨昏定省,但是總覺得有什么不一樣了,卻又說不出來。

望著鏡中陌生的臉龐,雖然是有幾個月了,但是連瑤還是不太習慣。銅鏡中的人兒臉上透著稚嫩,顏色潔白如雪。彎彎的細眉,明亮的眼珠,再配上小巧的櫻嘴,簡直就是一美人胚子。雖然自己前世也是一美女,但是比之眼前的女孩。就相形見拙了。

連瑤知道,這樣的年輕、漂亮,自己以后要面的更多。不過,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哪會有人嫌自己長得漂亮的呢,望著這樣的自己,連瑤不自覺地露出一抹笑容。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就是這個道理吧

紫蘇只是靜靜地為連瑤打理著青絲,木梳穿過柔順的發間,一路暢通無阻。輕輕地將將發分股,結鬟于頂,沒有托拄,使其自然垂下,并束結肖尾、垂于肩上。

看著紫蘇這么熟練地為自己梳好了這個燕尾髻,連瑤再一次心里佩服了這些古人,這么復雜的發髻,要是自己,學多久都學不會的。

“小姐,您看,是戴這支富貴牡丹簪好還是這支珍珠滄月簪好呢?”紫蘇手中拿著兩支簪子問道。

“恩,戴這支吧。”連瑤指著紫蘇手中左邊的珍珠簪子說道。

其實自己也不知道應該戴什么,只是那富貴牡丹以黃金為簪身,上面綴著各種寶石,太過艷麗了,不是連瑤喜歡的。而這支銀簪以鏤空的星月為樣式,上面散散地綴著幾顆珍珠,不是太耀眼,也不太過寒磣。

“是。”

紫蘇乖巧地將手里的牡丹簪子放下,而后緩緩地又將珍珠簪子插入連瑤的發中,另選了兩朵粉色紗花和一對琉璃而耳墜,不顯得繁復,卻也明艷動人。

“小姐,早膳已經備好”

紫煙走至連瑤身邊,福身后說道。

連瑤轉身,紫蘇自是退至了一邊。連瑤臉上露出一抹笑容,說道:“紫煙,今天可不是“熊貓眼”了,看來昨兒個睡得不錯啊”

“撲哧。”在一邊的紫蘇掩嘴笑了出來。

“小姐”紫煙臉上露出一抹尷尬,對著連瑤嬌嗔道。

想到第一次用“熊貓眼”形容紫煙的時候,那次是紫煙值夜,自己也是半夜驚醒,要她陪著照顧了自己一夜,第二天見到她時,“熊貓眼”的字眼突口而出。

還記得她天真的歪著個腦袋問自己什么是“熊貓眼”的樣子,雙眼中充滿了好奇。自己沒法解釋,只得將熊貓的樣子形容給她們,說是胖胖的,一半黑一半白的,雙眼就是她那個樣子,看著紫煙佯裝的怒氣,后來自己就喜歡上調侃她了。

“好了好了,不打趣你了。”

連瑤看著紫煙一副心急的模樣,站起身對著她說道。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對眼前的二人還是有些了解的,紫蘇做事比較穩重,凡事都循規蹈矩的;而紫煙則是還帶著一些小女孩性格,是個很開朗、活力的女孩。

紫蘇和紫煙便跟著連瑤走出了閨房,朝著大堂那走去,走在走廊下面,遠遠地便聽到了女子的嗚咽聲,還有幾個女孩的聲音,停下腳步,連瑤側頭看著紫蘇,眼中帶著詢問。

“回小姐,是紫竹。”紫蘇回道。

連瑤聽著心里好不奇怪,紫竹同紫蘇、紫煙都是自己身邊的貼身婢女,同為府中的二等侍婢,平時做事謹慎,和其他的丫鬟、婆子關系雖算不上親密,但也沒得罪什么人。即使自己這個嫡小姐再怎么不受寵,好歹也是跟在小姐身邊的,府中怎么會有人敢隨意欺負呢?

“小姐,聽說紫竹姐姐昨兒個收到了家書,后來……”

紫煙快嘴地說出了口,只是說道一半就看到了紫蘇警告的眼神,立即收了嘴。

()“紫竹姐姐,要不你去求求小姐?”金釵對著還留著淚的紫竹安慰道。

“不行,找小姐也沒用,這事還得去求太太。”銀釧立即說道。

“太太是不會同意的。”

紫竹失落地看著身邊的兩個姐妹說道,聽到紫竹的話,二人心里也都明白,自是不出聲了。

“小、小姐。”

還是金釵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前面的連瑤,立即站起身恭敬地喚道,同時也是提醒著其他的兩個人。

聽到金釵的聲音,銀釧也立即從門口的臺階上坐起來,對著連瑤一行禮。紫竹抹了抹臉上的淚痕隨即也起身了,三人似乎對于連瑤的出現都十分的意外。

連瑤看著她們,最后定格在紫竹身上,她身上的衣服有些皺皺的,臉上的淚痕未干,雙眼紅紅的,想必是已經哭了很久。

“紫竹,怎么回事?”連瑤開口問道。

“回小姐,是奴婢心情不好,金釵和銀釧過來安慰奴婢的,不想吵了小姐,是奴婢的錯”紫竹恭敬地回道。

連瑤聽后就明白了,紫竹是擔心自己怪罪她們一早在院子里喧嘩。

其實也不怪她們,這梅苑本來就不大,自己住在東邊的主臥里,旁邊是間小書房,還有一間晚上拱丫鬟值夜的房間。中間是大廳,連瑤平時就是在這用飯和待客的,西邊就是苑內丫鬟、婆子的住所,還有一個小小的廚房。這苑內只要哪邊一有點什么事,總是都能知道的。

“紫竹,收拾收拾,待會兒陪我去母親那請安。”連瑤說后便轉身朝大廳那走去,紫蘇和紫煙自是跟了上去。

“是。”紫竹雖有些微愣,但立即應道。

抬起頭看著小姐的背影,卻不防看到紫煙轉身滿臉擔心的看著自己。

“紫竹姐姐。”一邊的銀釧提醒道。

紫竹朝著銀釧點了點頭,便回屋收拾去了。

連瑤在飯桌前坐定,桌上擺著一碗小米粥、一碟醬黃瓜、一碟筍脯和一盤饅頭,水依就著吃了半碗小米粥和一個饅頭。

紫蘇和紫煙便張羅著將桌上的碗筷、盤子撤下去。

連瑤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喝著茶,不時地望著外面,直到一襲黃色衣裙的紫竹出現在大廳門口,連瑤才收回視線,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紫竹見著連瑤一人獨在大廳,心里雖是有些好奇,但因著昨夜的家書,現在心情還是比較低落,上前對著連瑤行禮后,便站在了一邊。

“紫竹,你跟我多久了?”連瑤望著紫竹開口道。

雖然不知道主子是什么意思,但紫竹還是立刻回道:“小姐,奴婢自五歲便跟著小姐了,如今也快有八年了。”

“恩。”連瑤點了點頭。

半晌,又出聲道:“紫竹,你和紫蘇、紫煙都是我身邊的,按年齡來說,你最大。我知道你平時就像是姐姐那樣照顧她們。你我雖為主仆,可是你也知道,這么多年的相處,我們的情分、可以說是,我那些同父異母的姐妹都比不上的,因為只有你們是日夜陪著我的”

說完,連瑤深深地看了一臉紫竹,見她已有所動容。繼續道:“紫竹,我希望你不只把我當成主子”

這話說到了紫竹心里最柔軟的地方,小姐是自己的主人,從小開始,她便知道主子的一切就是自己要守護的。她從來不敢奢望也不敢將小姐當成姐妹對待。如今聽了小姐的話,心里雖是感動,卻也不敢太過逾矩。

朝前面走近了一小步,紫竹呢喃道:“小姐……”卻是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連瑤望著紫竹,嘆了一口氣道:“紫竹,你遇到事情,為什么從來不想著來找我呢?即使我真的做不了什么,可我也不希望是最后一個知道的那個人。”

“小姐,不是的紫竹不是要瞞著小姐,在這里,小姐就是奴婢最親的人,只是、只是……”

紫竹話說一半就停住了,抬眼看著連瑤好奇的目光,繼續道:“只是奴婢不想連累小姐。”

連瑤聽后站了起來,走近紫竹的身前,輕輕地開口說:“紫竹,可以告訴我發生什么事了嗎?”

紫竹低著頭看著出現在自己身前的繡花鞋上的荷花圖案,聽著這般輕聲細語,抬頭看著連瑤說道:“小姐,是奴婢昨日收到的家信,信上說奴婢的老子得了重病,快不行了,說想見奴婢一面。”

說著說著,紫竹的眼睛又紅了起來。

連瑤將手放在她的手臂上,說著:“那可以去向母親請個假回家看看啊”

“太太不會準的,就算是大太太好不容易準了。可是,小姐,您忘了嗎?府上的下人請假是不能超過七天的,而奴婢的老子和娘都跟著哥哥起了南邊的杭州那,奴婢如果去,沒有個十天半個月是回不來的。”紫竹滿臉傷心地看著連瑤。

連瑤心里一沉,這個自己還真的不清楚。繼續道:“母親會不會格外開恩呢?指不定會同意的。”雖是這么說著,自己也知道那樣的概率有多小。

紫竹搖了搖頭,而后才說道:“上次廚房里的李廚娘說家里孩子病了,請大太太放假,太太也沒準。”

想起那個面慈心冷的母親,連瑤便全身一激靈。可是抬眼看著一臉悲傷的紫竹,心里又不免很是憐憫,就此心里做了個決定。

“小姐,是時候去向大太太請安了。”

紫蘇從門外走進來,對著連瑤提醒道。

紫竹立即轉向別處,用手帕擦了擦眼睛。不用問,紫蘇也大致明白是什么事,心里只能同情一下紫竹。

連瑤轉身對著紫蘇點了點頭,而后看了一眼紫竹后便朝外面走去了,紫蘇和紫竹自然跟上。

三人行走在狹窄的石板小道上,連瑤雖然還是有些擔心到了大太太那的情形,但還是放眼四周,看著這不止讓自己感嘆一次的景色。

古人真的很會享受,也很聰慧,亭臺樓閣、假山水榭,這一路走過來經過的景色讓葉禾目不接遐,路邊開著各色的菊花,還種著一些不知名的花草,由于自己對這些都沒什么研究,因此也說不上來。

連瑤到現在心里還有些恍惚,以前只是在參觀園林才可見的屋子,如今真的成了自己的家了。

眼觀四周,葉禾發現根本就連這府的邊界都看不到,除了一座比一座還高的樓閣,就是橋梁、長廊不斷了。

由于自己來這的時間不長,連瑤除了請安出過自己的梅苑外,一般都不怎么出去,所以到今日,這府里還沒有全都走過一遍。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連瑤三人才來到了大太太的福月樓,福月樓共三層,頂上那門匾上的三個鑲金大字在晨曦中更加閃耀。

連瑤剛跨進院子中,便有不少的下人對自己請安了,連瑤也禮貌地一笑。畢竟這都是服侍大太太的,自己也不能忽視她們。福月樓內仆婦眾多,她們的衣著、頭飾也不是府中一般下人可比的。

“請十小姐安”

連瑤抬眼望去,便看到自己的正前方站著一婦人,臉上露出的盡是老成的模樣,還有點滄桑的感覺。穿著暗灰色碎花衣裳,高束的發髻上插了好幾根金簪,對著自己雖是彎腰,卻很筆直。

“姚媽媽。”

身后的紫蘇和紫竹立即對著婦人行禮道。

連瑤識得這是跟在大太太身邊的,同李媽媽兩人一外一內,是大太太身邊的左右手。府里不止是下人,就是小姐、少爺也敬了幾分。便笑著上前也回禮道:“姚媽媽。”

姚媽媽點了點頭,便帶著連瑤等人進了福月樓內。

這是紫竹這十年來第二次進福月樓,以前都是紫蘇和紫煙陪著小姐來請安的。

記得三歲時剛進府時便在這福月樓做事,那時小姐還未出生,跟在小姐的母親曾氏身邊,后來太太生小姐時難產沒了,這才新太太進門,自己便被分配到梅苑做事。大太太不喜歡自己,后來小姐也再也不讓自己跟著了。

紫竹一邊走著一邊觀察著這樓內的陳設,比記憶中的華麗了不少,這應該也與老爺這幾年在官場上步步高升有關吧。這一桌一椅,一梁一木,甚至一畫一字,都是佳品,而且樓內的格局也看得出都是經過精心規劃的。

上了樓梯后,紫竹才發現這樓有多大,一排過去都是房間,看得出來是經過重新裝飾和規劃過的,較之以前更加的氣派。走廊里間距擺著名貴的花卉,墻上也都掛著名貴字畫。

連瑤跟著姚媽媽來到房門外,門口守著的兩個婢女朝連瑤行禮后便打開了門。

進去后,連瑤發現房間內四周都站著不少婢女,一個個站得都直挺挺的。透過珠簾,隱約能看到里間正坐著的婦女,伴著她的身邊好像還坐著一粉衣少女,再旁邊就站著幾個婦人。

“是十姑娘來了嗎?”

從里間傳來的聲音。

“回太太,是的。”身旁的姚媽媽回道。

“女兒見過母親,給母親請安”

連瑤恭敬地在珠簾前彎身行禮。

“恩,進來吧。”

“是。”

自有丫鬟將簾子挑起,連瑤這才走了進去。紫蘇和紫煙自是往左右兩邊站去。

“瑤兒,來這坐吧。”

丁氏和藹地看著連瑤,指著自己左邊的空位溫和地說道。

“是,母親。”

連瑤答道,唉,在這她必須得喊這認識還不到幾個月的陌生人為母親。

抬頭望著旁邊的丁氏,見得她今日梳了一個高高的發髻,頭上插著幾支銜珠金簪,在晨光射入的房間內顯得熠熠生輝,光彩奪目。還有那發間夾著好些金絲卻梳理得十分整齊的發髻中還插著一支閃耀的綴著好些五顏六色寶石的鳳蝶寶釵,給丁氏增加了一份雍容的氣息。

還記得第一次來向她請安的時候,還以為她便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呢,好奇地想著這個還不到三十歲的女子,既然是這身子的母親。后來才明白她是自己父親的繼室,并不是自己的生母。

“十妹妹,好久不見了”

正在思緒間,耳邊就傳來如黃鶯出谷般動人的聲音。連瑤循聲望去,才發現是那粉衣女子發出來的。

()連瑤仔細一看,只見一十四、五歲的妙齡少女,穿著一襲桃花粉衣紗裙,肌膚賽雪,柳眉細彎,面容嬌好,全身上下透著蕙質蘭心般的氣質。雙眼充滿友善,正一臉笑容的看著自己。

四目相對,連瑤不禁笑了笑以作回應。只是,眼前的女子看著好不面生,這些日子免不了和其他姐妹相遇,而眼前的女子卻是第一次見到。

“十妹妹,難道幾個月不見,你就把姐姐給忘了?”

正思忖間,便又聽到那女子的聲音,抬頭又望向她,緊張的看著她急道:“姐姐這是說的哪里話,妹妹只不過一時看到姐姐感到有些意外罷了。”

“呵呵,妹妹不用緊張,姐姐與你說笑的,瞧你這臉,倒比那夏日里的油桃都紅了。”粉衣女子掩面笑道。

連瑤微微低下頭,似是有些窘迫。心里卻是十分納悶,敢在大太太房中如此嬉笑的女子會是誰,連大太太丁氏自己所出的四弟連清晨和十二妹妹連珂都未曾敢如此,而大太太居然也沒有一絲不悅。

“呵呵,你們姐妹倆許久不見,玥兒,你也別打趣你十妹妹了,這丫頭啊,就是臉皮薄。”

大太太丁氏看著粉衣少女說道,滿眼卻都是寵溺之色。

而后又轉身對著連瑤道:“你四姐姐身體不好,平時呆在竹苑里深居簡出的,我早就免了她的晨昏定省這規矩了,哪知她還是隔三差五就來給我請安。”

連瑤一抬頭,瞧著丁氏滿目都是喜悅之色,雖然是對著自己在說話,卻不時地看著粉衣少女。

四姐姐?

連府庶出之女連玥,連瑤立即在腦中搜索出了她的消息。

她是三姨娘裴氏所出,據說裴氏在世時,是父親最寵愛的女人。后來去世后,父親便把寵愛都轉到了這個女兒身上。奈何四姐姐是早產兒,先天不足,自小就體弱多病,因此平時就一直呆在竹苑里。但是為人極盡善良和真誠,無論是府里姐妹,還是丫鬟、小廝,只要是找她幫忙的,都是竭盡全力的幫忙,因此在府里人緣很好。

連瑤轉頭又望向粉衣女子,不露痕跡地打量著她。這位府中素有“賢名“的小姐,見她與丁氏二人互相望著,一副母慈女孝的場面,自己坐在這里,倒是有些坐蓐針氈,不知所措了。

“母親,我平時無法像各位妹妹一樣承歡膝下,只是偶爾才來給母親請個安,母親這么說是不想見到女兒,嫌女兒在您眼前礙眼嗎?”粉衣女子嬌嗔道。

聽得粉衣少女似有埋怨的聲音響起,連瑤見著她佯裝生氣的模樣,再一看丁氏,只見她眉眼里笑得更歡了。

“哎呦,你們瞧瞧,我是擔心她的身子,關心她,現在倒成了我的不是了。”丁氏笑著望著這四周的婆子、丫鬟說道。

“母親”粉衣女子抓著丁氏的手臂撒嬌道。

“太太,四小姐這是給您撒嬌呢”旁邊站著的李媽媽笑著說道。

“是啊這丫頭哪次來不把我逗得樂呵呵的。”

丁氏也將手放在連玥的手上,笑著望著李媽媽回道。

連瑤心里坎特著,現在母親的心情似乎不錯,要不要說紫竹的事情呢?如果這個時候不說,那平時說恐怕更加沒可能了,再且紫竹的老子恐怕也等不了。

想著想著,連瑤便皺起了眉頭。

“四妹妹,這是怎么了?”

連玥望著連瑤疑惑道,一下子也將丁氏的注意力引到了連瑤身上。

連瑤抬起頭,看著眼前的二人,心里捉摸不定,又望了一眼珠簾外的紫竹,不禁心中一橫,站了起來,走至丁氏面前。

“母親,女兒有一事相求。”

連瑤低著頭在丁氏眼前,乖巧地站著。

站在外間的紫竹聽到里面的聲音,立即望向了珠簾后,看著恭順地站在太太和四小姐面前的連瑤,想起早上的一番交談,心中很是感激,同時也很緊張。望向對面的紫蘇,正好碰著她的目光,那目光中帶著安慰,還有一絲責怪。

紫竹心中明白紫蘇在擔心著什么,小姐自小沒有生母的照顧,在府中一直是謹言慎行,從來不敢忤逆太太一分一毫,也更是不敢向太太去要求些什么。如今為了自己的事情去冒犯太太,如果事成還好,若不行,豈不是連累了小姐。

丁氏望著站在下方的連瑤,似是對她這般的舉動很是驚訝。在自己的印象中,她從來沒向自己要求些什么,所以自己一直認定她是最乖巧、聽話的孩子。

輕聲道:“瑤兒,什么事讓你如此憂心?”

一邊的連玥也收起了剛才嬉戲的笑容,望著連瑤,未有出聲。

“母親,是這樣的。女兒房里有個丫鬟,家中老子病重,想請個假回去看看,望母親恩準。”

連瑤低著頭說完后,又抬眼看了一下沉思中的丁氏,見她表情嚴肅,好似剛剛那般慈愛的笑容沒有出現過一樣。

外間的紫竹自是心都提到嗓子上了,緊張地低著頭,豎起耳朵,期待著大太太的回答。

片刻后,丁氏才開口道:“我以為是什么事呢,有孝心是好事,是哪個丫鬟啊?”

“回母親,是紫竹。”

“紫竹?”丁氏一擰眉,似是沒什么印象。

“太太,就是以前也在福月樓當過兩年差的芍花,后來您給了十小姐,才改叫了紫竹。”李媽媽在丁氏身邊提醒道。

不知道是真的想起來了,還是隨意敷衍著說道:“得,那就給她五天回去看看她老子吧。”

今兒個大太太似乎是心情不錯,很快就應了下來,房間里的氣氛似是又輕松了起來。

只是連瑤還是一臉為難的看著丁氏,輕喚道:

“還有什么事?”

丁氏似是有些不滿,隨意地回了一句。

“紫竹的老子和娘跟著她哥哥早就搬去了杭州,所以母親看能不能多給些日子?”

連瑤膽怯地說道,滿眼充滿期盼地看著丁氏。

“杭州?”

丁氏一皺眉,開口道:“瑤兒,你難道忘了府中的規矩嗎,難道想要我給她放個半個月?估計也就是身體不適,讓她托人帶點東西回去就行了,現在快入冬了,府中人手本就不夠。況且,當初她簽的是死契。”

府中自小進府為婢的,基本上都是死契。所謂死契,就是這輩子都是府上的人,是死是活都由府中決定,與外界再無關系

丁氏語氣堅定,話中充滿著不悅,連瑤心道早知這事沒什么希望,可是苦了紫竹。

“太太,我老子真的快不行了,只想見奴婢一面,還請太太大發慈悲,讓奴婢回去一趟吧。”

突然外間傳來紫竹哀求的聲音,眾人望去,只見紫竹已是跪在珠簾前,對著上座的丁氏不停地磕著頭。

旁邊的李媽媽見丁氏目光凌厲,似是有些隱忍,又想著府中的丫鬟、婢子都是自己所管轄范圍,出了這事,心中微驚。

立即對著周圍的人厲聲道:“這是怎么回事,快把這小蹄子拉下去,她不懂規矩,你們也不懂嗎?”

眾人自知李媽媽一向是最能揣測大太太心思的,見她這么說,眾人哪敢懈怠,立即就上去拉著紫竹出去了。

“太太,求求您了”

紫竹邊被拉出去還邊掙扎,不停地哭喊著。

“母親,是女兒的疏忽,請母親原諒”

連瑤此時也是心中嚇得要命,立即就跪了下來。剛剛聽到紫竹的出聲便已經暗叫不妙,如今丁氏黑著一張臉,心中自知是把事給攪黃了,看來紫竹想要回家是不可能的了。

丁氏看著跪著的連瑤,沒有出聲。又是哭又是鬧的,這大清早的心情都沒了,心中很是不悅。

而一直在身旁看著的連玥,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現在見丁氏臉上不太愉快,立即開口道:“母親,別為這些瑣事不高興,十妹妹也只是待下人寬厚,為下人求個情而已。”

說著寬慰的話,還不時的看著跪著的連瑤,平息著丁氏的怒氣。

“起來吧,要知道她只是個下人,怎么能為此破了府中的規矩”

丁氏望了眼連玥,而后才看向下方的連瑤說道。

雖是心中不太認同丁氏的話,但是此時連瑤亦不敢多話了,應了聲“是”,便起身站在了一邊。

瞧著連瑤這副小心翼翼的樣子,丁氏才回頭看著連玥,舒緩著臉色道:“你啊,就是待那些奴才太好了。”

“母親說的哪里話,我這是關心母親身子呢。”連玥抿嘴一笑接道。

“我還不知道你的心思嘛。”拍了拍連玥的手。

連玥聽著剛想回話,可止不住:

“咳咳咳”

一陣急咳,連玥立即用帕子捂著嘴巴,不停地咳著。

“紅裳,快給十小姐倒水”

丁氏緊張地招呼旁邊的丫鬟,一邊還擔心地看著連玥,不停地輕拍著連玥的后背。

“四姐姐,你……”

連瑤剛想詢問,但這時并未有人注意自己的話,眾人的心都在連玥身上。

倒是連玥注意到了,剛抬頭看著連瑤想說些什么,不想又是一陣咳嗽。

“別說話了,啊”

丁氏對著連玥說道,而后瞄了一眼連瑤,眼中帶著不滿。

連瑤立即低下了頭,望著連玥通紅的臉蛋,此時心里也有些擔憂。

同樣是關心,自己的慰問卻換來母親的不滿,唉

大太太親自接過紅裳遞來的水,喂著連玥喝了下去。

許是喝了杯水,也可能是咳得久了,連玥便慢慢止住了咳嗽。

這樣,一屋子的人才都松了一口氣。眾人心知肚明,雖說老爺的女兒很多,但只有四小姐是真心寵愛的,連大太太都給幾分面子,對她寵愛更是甚過自己的女兒呢。

將杯子遞給旁邊的紅裳,大太太這才緩了下臉色,對外喚道:“綠桐”

只見一丫鬟立即恭敬地站在珠簾外,對著丁氏福身后恭敬地回道:“奴婢在。”

“四小姐最近可還服藥?”

“回太太,小姐說最近身子沒什么事,因此說停一陣子。”外面傳來戰戰兢兢的答話。

“混帳,小姐的身子難道你們不知道嗎?私自停藥,也不知道來回報一聲,誰給你這么大的膽子的”丁氏大喝道。

“奴婢知錯”

簾外的婢女立即跪了下去。

“母親,別怪她們了,是我的吩咐。”連玥輕道。

“你啊,要是身子出了什么事,豈是她們能擔待的了的。你父親成天在外忙碌,我要是連女兒都照顧不了,豈不是惹得你父親不快?”丁氏對著連玥輕聲地說道。

連瑤在一旁聽著,心里直嘆可算是了解“因人而異”的用法了。

“母親,女兒身子自是明白的”連玥說道。

“唉好了,退下吧。”大太太嘆了口氣,對著外面的綠桐說道。

見綠桐起身恭敬行禮后才退至一邊,丁氏才對著連玥說:“你就是對那些婢子太好了,才讓她們這么疏忽的,你身邊也沒個能干的。”

說完,又喚道:“紅衫。”

連瑤只見另一丫鬟出列,對著丁氏行禮后道:“奴婢在。”

“從今兒起你就去竹苑服侍四小姐吧,好好照顧四小姐。”

“是。”

紅衫領命后又退至了一邊。

“母親,紅衫姐姐是您身邊的人,這怎么行。”連玥立即站起了身,一副為難道。

大太太身邊有四大紅人,均是府中的一等丫鬟:紅裳、紅袖、紅翹、紅衫。而一般小姐的身邊都是配二等丫鬟,這樣的殊榮自是讓府中人眼紅的。

“沒什么不行的,她在你身邊,我也放心。”丁氏立即道,“況且我這身邊一堆丫鬟、婆子呢,你就放心收下吧。”

“那女兒就謝過母親了”

連玥見丁氏主意已定,便福了個身道謝。

而連瑤則是一直安靜地站在一旁,再次無奈地感嘆一聲“同人不同命啊”

“好了,我也乏了,都回去吧。”

丁氏坐在上面一揮手,好似很累的樣子。

連玥和連瑤同時站在丁氏面前,行禮后才帶著各自的婢女退了出去。

剛出福月樓,連瑤轉身對著連玥道了聲謝。剛剛的情形,誰都知道她在為自己解難,心里很是感激,否則紫竹自是免不了受罰的,自己也沒那么容易過關。

“十妹妹,自家姐妹,不必客氣。況且還沒有到真的該謝我的時候呢。”

連玥笑著對著連瑤說了這句話后,便帶著丫鬟們離去了。

望著漸行漸遠的背影,連瑤回味著剛剛的話,很是疑惑。

()紫蘇站在連瑤的身后兩、三步處,看著自家小姐盯著遠去的那抹粉色。心中對四小姐也是十分感激,想著她們梅苑平時與竹苑根本沒什么來往,小姐與四小姐的交情也不是很深,今日四小姐竟然出手相助,任誰心里也是感動的。

“紫蘇。”

聽到連瑤的喚聲,紫蘇立即上前幾步,應道:

“紫竹呢?”

語氣有些復雜,說不出是憐惜,還是責怪。

“大太太屋里的春沅姑娘送回梅苑去了。”

紫蘇恭敬地答道,想著那是紫竹就那樣跪在大太太面前央求的畫面,那時自己比誰都驚訝的。平時紫竹也是個做事謹慎的人,今日居然那般莽撞,小姐都已經出面求太太了,她那樣鬧一場不止惹怒了大太太,也連累了小姐。

連瑤聽后點了點頭。紫蘇知道小姐心中還是放心不下紫竹,擔憂地看了一眼,見連瑤并無什么表情,心神才微定。

轉念又想,其實自己又何嘗不是呢?自己同紫竹共侍一主這么多年,看著她難過,心里也不是滋味。

連瑤望著這府邸,寬敞廣闊,置身其中,卻無比的無奈。

說的好聽,自己也算是這屋子里的主人之一,可是卻連放一個丫鬟回家看看的權力都沒有;說的不好聽,自己也比那些下人好不了多少。處處受制,做什么事都要三思而行,即使想率真的做事,卻不會有人來包含自己的任性和無理。

回頭望了一眼紫蘇,想著她們自幼為婢,該是如何度過這些日日夜夜呢?她們要有多謹慎,才能在這個大宅中生存,要知道一步錯,就可能會萬劫不復

慢慢地走在這青石板的路上,心思卻不知飄到了哪里去。

紫蘇跟在連瑤的身后,發現小姐走的根本就不是回梅苑的路,知道小姐現在的心情很不好,自覺地保持一段距離跟著,讓小姐一個人靜靜。

“六小姐,小姐。”

“哈哈,我要去找二哥哥,找四、二哥哥。”

“六小姐,您慢些啊。”

“找二哥哥,二哥哥。”

連瑤走著走著,便聽到不遠處的一陣吵鬧聲。抬眼望去,只見一群家仆追著一個身穿桃紅色衣裳、發絲凌亂的少女跑著。

見自家小姐停住了腳步,紫蘇也隨著連瑤的視線望去,輕輕開口道:“小姐,六小姐又犯病了。”

聽到這話,連瑤望了一眼紫蘇,而后又看向了那邊,此時桃紅色少女已經被兩名小廝給制住了,從遠處瞧著好似是在用繩子綁她。

“犯病?”連瑤低頭輕輕呢喃出聲。

“是啊這六小姐也是個苦命人。”紫蘇看著遠處的場面感慨道。

“也?”連瑤聽到紫蘇的話后重復道,而后似是明白了,心中一冷笑。

紫蘇則是立即收了嘴,也意思到自己說錯了話。

望著遠處,只見一婆子在那指手劃腳地指揮著身邊的人,頓了一下,邁起腳步朝那走了過去。

紫蘇雖然心里有些好奇今兒個小姐怎么突然想插手這事了,可是也不敢多問,只能跟上連瑤的腳步。

“我要找二哥哥,二哥哥。”

“啊,二哥哥陪我吃桂花糕的。”

“我要吃桂花糕,桂花糕”

桃紅色少女不停地掙扎著,左右搖晃著。可一十多歲的姑娘哪抵得了兩個大漢的力量啊。

“小姐,二少爺早就去世了。”

“小姐,咱們回梨苑就吃桂花糕啊。”

旁邊一碧青色丫鬟在那勸慰著說道,卻也不敢上前。滿臉的關心,努力地想要使桃紅色少女安靜下來。

“快,將六小姐帶回蘭苑,不然待會兒吵到了大太太,你們誰擔待得起”

旁邊一婦人指揮著眾人,兩個大漢立即應道“是”,而后將桃紅色少女給抬了起來,準備朝來時的方向而去。

“慢著。”

連瑤實在看不下去了,將一個少女這樣抬著在府中行走,還是一小姐。他們怎么做得出來的,置她的顏面何在?

眾人這才注意到旁邊的連瑤,見著連瑤一臉的怒氣,兩個大漢立即將桃紅色少女給放下來了。

除了兩個制住桃紅色少女的大漢,婆子、丫鬟和小廝們都行禮和喚道:“十小姐”

連瑤點了點頭后看向那發絲凌亂的女孩,六姐姐連瑗。和是龍鳳胎,同為四姨娘曹氏所出。此時她正透著恐懼的眼神望著自己,雙手還在空中甩著。

“我要吃桂花糕,吃桂花糕,二哥哥帶我吃桂花糕。”

那婆子看了眼桃紅色少女,又望了眼連瑤才開口道:“十小姐,奴婢還得帶六小姐回蘭苑,就先告退了。”

接著就準備再讓兩大漢將桃紅色少女抬起來,連瑤見著眾人雖是稱自己一聲十小姐,卻絲毫并不將自己放在眼中,也明白了自己這個嫡十小姐在這府中的確是沒什么地位呢。

而剛剛在大太太房中因為紫竹的事情,連瑤心情已是很不好。如今見這情形,自己再也忍不了了。這幾個月來的隱忍,就早已是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了。

“慢著,媽媽不覺得這樣將六姐姐帶回去,讓路上的下人看著,六姐姐的顏面何在?”連瑤對著那年長的婦人說道。

査媽媽心中一愣,這十小姐什么時候管起這閑事來了,平時自己也都是這么將六小姐帶回去的,別人都不說什么,怎么她倒是要為她出頭了。況且一個癡傻的小姐,哪還要什么顏面啊。

想是這樣想,嘴上卻說道:“十小姐不知,六小姐犯病了,奴婢必須將她帶回去,不然出了事,大太太會歸罪于奴婢的。”

說完也不等連瑤反應,招呼著眾人準備帶著桃紅色女孩離開這兒。

“査媽媽,我家小姐說你可以走了嗎?”這時,一邊的紫蘇出聲了。

査媽媽聽后轉身看著紫蘇大喝道:“你是什么身份,怎也敢來教訓我?”

“査媽媽,紫蘇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怎么,我也不行嗎?”連瑤冷著臉說道。

査媽媽立即又看著連瑤,強緩了下語氣道:“十小姐,這是我們蘭苑里的事,不需要外人插手”

聽著査媽媽這么囂張的話,連瑤心道怎么自己在府里都成了誰都可以欺負的了?以前怎樣她不管,可現在,她不允許別人這么無禮地對自己,她不要做軟柿子,任人揉捏。

如果自己一味得忍下去,指不定哪天自己的情況還沒有眼前的六姐的遭遇好呢。想到這,連瑤心中更是一定,不想再這么看下去了。

斂了下眼神,一字一字說道:“査媽媽,你說我是誰?”

連瑤這樣笑著看著査媽媽說話,眼中帶了絲危險。

()査媽媽不知連瑤何緣故,但是看著連瑤這么嚴肅的表情,只知照實答道:“您自然是我們府上的十小姐啊。”

“哦,我還真以為你給忘記了呢?還知道我是小姐,那你可還記得你自己的身份”連瑤凌厲的眼神射向査媽媽。

査媽媽聽這話立即跪了下來,戰戰兢兢說道:“奴婢記得,奴婢冒犯了十小姐,請小姐恕罪”

此時査媽媽心里那個驚恐啊,這十小姐今日是跟自己杠上了啊。

連瑤笑笑后掃視了一下眾人繼續道:“你們要記住,小姐再怎么樣都是主子,而你們不管是有誰寵著,或是仗著誰,也都只是下人”

這話不僅是為自己而說,也是為那被綁著的六姐姐而說。

“是,謝十小姐教誨”

“是,奴婢記住了。”

聽著他們的應聲,連瑤才低頭看著跪在的査媽媽,虛扶一把說道:“査媽媽,請起吧。”

査媽媽立即爬了起來,擦了下頭上的汗說道:“謝十小姐。”

連瑤又換上一張好臉說道:“査媽媽,不管是蘭苑的事還是這府上的事,都是我連瑤的家務事,所以何來這外人一說呢。”

“是是,十小姐說的是,是奴婢說錯了。”査媽媽在連瑤面前立即恭敬了起來。

“恩。”連瑤點了點頭后朝著那兩個大漢那走去。

看著步步逼近的連瑤,兩個大漢立即就向后退去了,這時從旁邊出來一清秀丫鬟,對著連瑤提醒道:“十小姐小心,我們家小姐犯病起來就不認人了。”

望著眼前的丫鬟,連瑤看得出她的好心,微微點了下頭。

“六姐姐。”

輕聲地對著低著腦袋的桃紅色少女說著,這時才發現秋天的早上她就穿了一件單薄的衣裳,想著這幫下人肯定是看著這一個癡傻的小姐,便部將她放在眼里了,還有幾個是真心照顧她的呢?

驀然地,連瑤望了一眼剛剛提醒自己的清秀丫鬟,此時她還是一臉關系的看著劉姐姐,心里不禁對她有幾分欣賞,真的是很難得。

桃紅色少女沒有反應,被綁著的她依舊保持著低頭的姿勢。

連瑤看她沒反應,這才又繼續喚道:“六姐姐,我是瑤兒,是你的十妹妹,你還記得嗎?”

“瑤兒?”桃紅色女子重復了一聲后,立即就將腦袋抬了起來,看著連瑤的眼珠子直發亮,而后卻又說著:“桂花糕,我要吃桂花糕”

掙扎著想向前走,卻又因為被綁住了,剛動了一下就摔倒了,剛才那個提醒連瑤的丫鬟和旁邊另一個丫鬟立即就上前扶起她。

連瑤想上前看看,被紫蘇攔住了,說道:“小姐,六小姐有時可是會咬人的。”

連瑤這才沒上前,看著半蹲著的被婢女扶著的少女,望著周圍其他的人也不再上前,心里不禁有些冷意。

“二哥哥,找二哥哥”

“小姐,二少爺已經不在了”

旁邊的丫鬟立即勸說道,說完還吵著連瑤看了一眼。

連瑤知道桃紅色少女口中的二哥哥是自己的同父同母的二哥哥連青亭,也是這府里的第一個嫡子,更是自己去世的母親的唯一的兒子,只是可惜他早就在五歲的時候便溺水去世了。

二哥哥連青亭和三哥哥、六姐姐是同一年出生的,因此那時他們感情甚好,五歲?連瑤心里猛然一震,那一年,也就是劉姐姐突然癡傻的一年。

“這其中難道有什么關系?”連瑤不禁在心中默問。

“瞎說,二哥哥說了長大后要帶我和瑤兒去街上吃桂花糕的,我要吃桂花糕,桂花糕”桃紅色少女立即又激動了起來。

這時連瑤發現她有時還是有點清楚的,不顧紫蘇的提醒,在桃紅色少女面前蹲了下來,輕聲說道:“六姐姐不鬧,瑤兒下次帶桂花糕給你吃好不好?”

桃紅色少女沉默著像是沒聽見似的,這時査媽媽又上前了,吱唔著說道:“十小姐,過會兒這人就多了,若出了什么事就不妥了,這是不是讓奴婢把六小姐帶回去啊?”

語氣明顯比一開始輕了不少,也恭敬了很多。

連瑤心道這府中的事情都是由大太太所管的,即使自己現在護得了劉姐姐一時,但是六姐姐被帶走后自己也是無可奈何。想著自己剛把母親惹得不悅了,自己根本就沒有那個立場也沒有那個能力來插手六姐姐的事情。

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對著査媽媽說道:“你們可以把六姐姐帶回去,可是不能這樣抬著六姐姐在這府中走來走去啊,她說到底也還是我們連府的六小姐,你們這么做是不是太過分了?若是父親知道了,恐怕也不會置之不理吧。”

“這,十小姐所言極是,奴婢這就差人備春凳檐子來。”

說著,査媽媽就轉身吩咐了旁邊的小廝,小廝應后立即就退了下去。

連瑤轉身看著被丫鬟制住的女孩,白凈的臉上帶著些泥土,雙目一點焦距都沒有,好似完全不知道周為發生了什么事。

不一會兒,就有兩個小廝抬著春凳檐子過來了,所謂春凳檐子,只不過是在椅子兩邊加了兩個轎桿兒,在她看來也就是簡單的二人抬的轎子。

在査媽吩咐下,眾人將六姐抬了上去,連瑤看著這一切,心里不禁對這六姐很是同情,五歲就開始犯癡了,這么些年,每次都是這么被他們這般對待的嗎?

走近連瑗身邊,連瑤望著被綁在那椅子上的少女,看到不經意間露出來的手上的痕跡,重的新的,都交疊著。在白褶的肌膚上更是明顯,怕是經常被綁然后掙扎才有的吧,回頭對査媽媽說:“査媽媽,你們每天都這樣綁著六姐姐嗎?”

“回十小姐,六小姐每次犯起病來,我們蘭苑所有的人都治不住,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了,這個大太太也是知道的。”査媽媽回道。

“那么,媽媽,你們下次可不可以用些布條,不要再用麻繩了,會傷著六姐姐的,還有你們別讓她那么單薄地跑出來。”

連瑤回頭又望了一眼在玩自己手指的少女后,對著査媽媽緩緩地說道,原來是母親同意的,那么自己又能有什么辦法呢。

“是,奴婢知道了。”査媽媽回道。

“恩。”而后又對桃紅色少女說道:“六姐姐,瑤兒改日去看你,給你帶桂花糕”

“桂花糕,桂花糕,我要吃桂花糕”

“二哥哥,瑗兒要吃桂花糕,瑗兒喜歡吃桂花糕”聽到桂花糕,少女又嚷嚷起來了。

連瑤搖了搖頭,抓著連瑗的手臂說道:“那么姐姐你要乖乖的,這樣才有桂花糕吃,好嗎?”

見連瑗又沒有反應,卻也不鬧了。連瑤站起身,示意査媽媽將她帶走。

“那么十小姐,奴婢就告退了。”査媽媽彎著腰對著連瑤說道。

連瑤沒有看她,只是點了點頭。

“起。”

隨著査媽聲音,一行人便帶著劉姐姐離開了。

“小姐,咱們回去吧。”紫蘇在身旁提醒著。

“恩。”連瑤應道。

心里想著,回去,回去自己該如何面對紫竹呢?自己真的很沒用,什么都做不了。

“小姐,你剛剛”紫蘇看著連瑤說道。

“我剛剛怎么了?”連瑤看著紫蘇問道。

“剛剛……奴婢想說剛剛小姐把査媽媽收拾地服服帖帖呢”紫蘇轉而言其他,說完后好觀察了一下連瑤,見她并沒有什么想要追究下去才定了下心。

“呵呵我只是說的都是事實罷了。”連瑤也隨著紫蘇的話說了接了下去。

說著就準備轉身回去,就在這時,她看到了坐在遠去春凳檐子上的六姐回頭看了自己,卻在與自己目光相對時,發現她又看向別處了。

“小姐,怎么了?”

紫蘇隨著連瑤的視線望向遠處,并不覺有什么,又望著發呆的連瑤問道。

“沒事,回梅苑吧。”連瑤說完后轉過了身。

“是。”

“紫蘇,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但是,她畢竟是我姐姐”

走了好長一會,連瑤突然開口道。

她知道紫蘇剛剛欲言又止為何事,今日在福月樓已將母親惹惱,而剛剛的六姐姐一事自然也不會瞞得了她。

或許,之前所有的隱忍,都會功虧一簣。

可是自己已經成為了連瑤,那么就得做一個真正的連瑤

紫蘇看著連瑤,發現小姐并沒有看著自己,只是一味地向前走著,愣了一下后也立即跟著走了。

自己只是一個婢女,她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句話。

()當連瑤和紫蘇回到梅苑時,已經是辰正時分了。一路上,連瑤再沒開口,而紫蘇自是一樣。

剛跨進院子門口,只見紫煙便從大廳門口朝二人走過來,臉上帶著急切之色,連瑤心中一緊。

“小姐,小姐,您可回來了,紫竹姐姐她……”紫竹急急地說道,似是找到了救星一樣。

“紫竹她怎么了?”緩慢的語調,說完后望著紫煙,一副風輕云淡的樣子

連瑤心中也很詫異,自己是不是是平靜過了頭,原來真的要面對時反倒沒那么多顧忌。

“紫竹姐姐她,她從福月樓回來后就一直跪在大堂呢,怎么勸都不聽,問她她也什么都不說。”對于連瑤的態度似是有些意外,紫煙也平緩了語氣回道,說完還小心地觀察了一下連瑤。

紫蘇望著不遠處一些丫鬟、婆子都停下了手中的活,伸長著脖子往這邊望著,一個眼神飛了過去,那些人立即就散了。

院子里的人對紫蘇都是又敬又怕的,平時小姐都讓她管著她們,紫竹負責小姐的日常事務,紫煙則重在負責飲食方面。雖然紫蘇平時待她們都很好,但是對她們的要求也很嚴格,誰要是犯了錯,也是嚴懲不貸的。

“小姐,您要不要去見見她?”紫煙試探道。

聽到這話,連瑤頓了一下,似是思索了會。而后才回道:“不用了,你叫她自己來我房里。”

說完便抬腳朝東面的房間而去,紫蘇看了一眼紫煙,見她還在躊躇,示意她按小姐說的去做后才跟著連瑤走了。

“是。”

雖是心中不解,紫煙還是立即應了。相比紫蘇姐姐和紫竹姐姐,自己來梅苑的時間最短,因此平時都是紫蘇姐姐照顧自己的,提點自己怎么做的。

“紫蘇,你怎么都不問我?”

連瑤坐在房間的外間,望著手中茶蠱中起伏著的茶葉,歪著頭望著站在一邊的紫蘇說道。

紫蘇微微一笑,對著連瑤道:“小姐做事自然有小姐的道理,奴婢相信小姐有自己的打算。”

放下手中的茶蠱,連瑤正視著紫蘇,望了一會才道:“紫蘇,你是最懂我的”

這些時日的相處,連瑤已經對紫蘇已經有些了解了。她很能揣度自己的意思,對于自己做的決定,即使是任性而為,她也不會問一句為什么。就像今日插手六姐姐的事情,知道她心中肯定很是好奇,但是她不會追問。

進退有度,是個很聰慧的姑娘。就是……不知道自己能否真的讓她追隨,能否讓她真的死心塌地地為自己做事。

“小姐過獎了,只是小姐的事,奴婢不敢妄加干涉。”紫蘇恭敬地回道。

連瑤心中一沉,原來自己的無心之話傷到她了。

想到自己剛剛在査媽媽那群人面前的話:

“你們要記住,小姐再怎么樣都是主子,而你們不管是有誰寵著,或是仗著誰,也都只是下人”

連瑤只能心中嘆一聲無奈,不知該說什么了。好在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心知紫竹來了。

見著紫竹和紫煙一前一后的跨進屋子,連瑤依舊坐在凳子上,看著紫煙行李后退至一邊。而此時的紫竹雙眼紅紅的,比早上更是腫大,心知她回來后又哭了。

“小姐,奴婢對不起您,奴婢連累您了”

話語沙啞,紫竹說著便在連瑤面前跪了下來。

“你哪里對不起我了?”連瑤輕問。

“小姐,奴婢剛剛在大太太房中那般、那般魯莽,害的小姐在太太面前因奴婢而被責怪”紫竹說道。

離開大太太的福月樓后,自己便清楚了,自己的那些舉動不止害了自己,也連累了小姐。可是當時自己歸心似箭,心中實在是憂心老子的病,見大太太不同意,因而才不顧禮儀這么沖了出來。

連瑤聽后搖了搖頭,而后才說:“紫竹,我不是怪你連累了我,而是你那樣的行為最終害的只能是自己啊”

紫竹抬起頭,望著連瑤,好像對于這話不太理解。

望著這般迷茫的紫竹,連瑤繼續道:“你知道我今天為什么讓你陪我去向母親請安嗎?雖然我有意想為你向母親求個恩典,可是讓你跟著,是因為……相信你。”

望著紫竹的眼睛說著這最后的三個字,帶了一絲的失望。

紫竹聽后很是慚愧地低下了頭,心里暗道拂了小姐的一片好意,剛想開口,又聽到小姐說話。

“當時母親不同意,我們可以先退一步,等再找個時機對母親說。你這要直接躥出來,反而惹怒了母親,下次想要再說這事是不可能了。”

連瑤悠悠地說道,帶著無盡的惋惜與心寒。

“小姐,是奴婢的錯。奴婢未能明白小姐的一番苦心,不但傷了小姐的心,還……奴婢也回不去了。”

說著說著,紫竹又流下了眼淚,跪在地上不停地用手抹著眼睛。

一邊的紫蘇看著這樣的紫竹,心中一開始的幾分責怪之意也早就消失殆盡了。又想著自己連自己的父母都不知道在哪,又何來的那般感情呢,心中不禁替姐妹有些心疼。

而站在紫蘇身邊的紫煙是最不會掩藏情緒的,臉色很是緊張,卻又不敢開口。

將二人的表情看在眼里,連瑤方對著跪著的紫竹說道:“紫竹,你起來吧。”

紫竹跪在地上不動,抽泣著道:“小姐,奴婢做錯了事,該罰”

雖然小姐不說,但是自己心里也很明白。小姐一向是靠著在大太太面前乖巧、柔順在這府中生存的。如果這事得不到好的處理,小姐以后在這府里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自己能想到這些,小姐自然也能想到,卻還因著自己將這些置之腦后。

“紫竹,叫你起來就起來吧。”連瑤突然正言道。

抬眼見著連瑤的表情有些嚴肅,又看了看旁邊的紫蘇和紫煙,紫竹這才起身,用手帕擦拭了下眼角,而后站在連瑤的另一邊。

“只是,紫竹,你回去看你……”連瑤看著紫竹為難道。

不等連瑤將話說完,紫竹便接道:“小姐,奴婢明白的。或許是奴婢與我老子無緣了。”

這話說著一字比一字輕,聽著雖是像安慰連瑤的,但是這話中的悲戚誰又聽不出來呢。

“小姐,李媽媽來了。”這時,銀釧急急地跑來通報。

連瑤等人望向門口,聽著銀釧的話,都是倍感驚訝。

“難道是因為清晨的事,母親怪罪來了?”連瑤心道,擔心地望了眼紫竹,見她也是悚悚的。

“紫蘇,你陪著紫竹先回房去,也讓她先收拾一下,我去看看怎么回事。”連瑤突然說道。

知道小姐想保自己,紫竹開口道:“小姐……”

連瑤看著紫竹,本著個臉,說:“有什么事,如果是找你,自然躲不了。”

意思是你最好心里還是有個準備,真要是有什么事,自己不一定能保得了你。

紫蘇此時已走到紫竹身邊了,對著連瑤點了點頭,而后拉著紫竹的手臂。

紫竹再一眼看了下連瑤才點了頭跟著紫蘇先出去了。

連瑤站起身向門口走去,紫煙自是跟著連瑤的。

出了門,望著跟著自己的銀釧,連瑤問道:“現在人呢?”

“在大廳里吃茶呢,金釵泡了明后的鐵觀音給李媽媽。”邊說著,銀釧邊偷偷看了下連瑤,見她沒有怪罪她們私自做決定才將心放了下來。

到了大廳,見著坐在右邊首下位的李媽媽,連瑤笑著禮貌地喚了聲“李媽媽。”

見到連瑤,李媽媽自然也就站了起來,福了個禮回了句

連瑤在上方坐下,紫蘇和銀釵站在連瑤的兩邊。

李媽媽這才又重新坐下,看了看連瑤的左右又輕聲道:“十小姐,怎么不見紫竹姑娘?”

連瑤一吸氣,心道不妙,真是為這事啊。臉上卻笑容依舊道:“紫竹回來后人有些不舒服,我讓她在房里歇著呢。媽媽找她有事?我讓人把她叫來。”說著還真轉向一邊的紫煙喚道:“紫煙”

“十小姐,不用麻煩了,既然紫竹姑娘不舒服,那就讓她歇著吧。奴婢只是來替太太傳個信,和十小姐說也是一樣的。”這時,李媽媽制止了連瑤的話,笑著說道。

“母親有什么事吩咐嗎?”

連瑤聽后立即站起了身,眼睛盯著李媽媽,心中卻十分緊張。

李媽媽也站了起來回道:“大太太說了,既然是紫竹姑娘的老子病重,就給她半個月假,百事孝為先嘛。”

此話一出,不止是連瑤,紫煙、銀釧和廳內站著的所有丫鬟皆都愣住了。

這是怎么回事?只不過才一會的功夫,怎么母親突然就改變主意了呢??

()要知道給一個丫鬟半個月的假,在整個連府中,可是前所未有的。即使是母親身邊得寵的丫鬟、婆子中,也只有紅翹才有過十天的假。

而身為一個不是很得寵的小姐身邊的二等丫鬟竟然比大太太身邊的一等丫鬟還得的假期多,這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因此,當連瑤聽到李媽媽這話的時候,臉上的驚訝之色遠遠超出了該有的喜悅。照自己離開福月樓時候的情景來說,母親是不可能回心轉意的。

“媽媽,母親怎么突然同意了?”連瑤看著李媽媽問道。

“這,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只是負責將太太的意思傳達過來。”

很明顯,李媽媽并不想多說。連瑤也不強問,讓紫煙賞了一吊錢給她后親自送她到了大廳門口。

不管怎么說,李媽媽是母親身邊的紅人,自己再怎么樣也得對她客氣點。況且她還為她們帶來了這么好的消息,無論母親做出這個決定是何故,但紫竹畢竟是可以回去了。

想著想著連瑤心中也替她高興,轉身對著紫煙說道:“去把這個消息告訴紫竹,叫她也準備準備。”

“是。”紫竹笑著應道,準備往西邊而去。

“等下。”

聽到連瑤的聲音,迫不及待想去通知紫竹的紫煙立即就停下了腳步,轉身疑惑的看著連瑤。

“順便把紫蘇叫到我房里來。”連瑤想了一下后說道。

“是。”

紫煙應后又看著連瑤,心里躊躇著小姐會不會還有其他吩咐,在看到連瑤對自己揮手后方才退去。

“小姐,您找我?”

紫蘇進得房間后,對著正躺在軟榻上的連瑤行禮后恭敬地問道。

慢慢的坐起身,看著紫蘇,連瑤笑了下才開口道:“紫蘇,你怎么看?”

“小姐,這是……?”紫蘇看著連瑤疑惑道。

連瑤垂了下眼眸,回道:“紫蘇,你一直是我房里最伶俐的,自是知道我問的是哪件事。”

紫蘇深深地看了一眼連瑤后才道:“小姐,心中不是已經猜測到了嗎?”

對于紫蘇的回答,連瑤很是高興,笑著說道:“紫蘇果然是和我想到一處去了。”

“小姐是在擔心四小姐為什么會賣您一個人情?”紫蘇開口道。

連瑤認真地望著紫蘇點了點頭,心里的猜測被她一語道破。

四姐姐連玥在母親面前的分量自是不用說了,剛剛的事情,也只有她最清楚。母親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肯定是她出面的結果。

可是,這也正是自己想不通的,雖說四姐姐平時一向對府中人不錯,可是在這個大屋中真的會有人這么無私地幫助別人嗎?

而且自己前腳剛剛插手了六姐姐的事情,照理來說母親應該會更加不滿,也可能招來一些人的注意,而現在她確這般示好。在連瑤前世的記憶中,大多似是不與世爭的人,其實往往是最有心計的。

不是自己想得太多,而是在這個充滿爭斗的家宅中,自己不得不多加個心眼。

“四小姐在府中是出了名的賢小姐,對老太太、老爺和大太太孝順,對各位小姐、少爺親近友善,對府中下人更是寬容。”

紫蘇突然對著連瑤說了這么一句話,連瑤閉了眼想著在古代,不管是王公貴族,還是名門富家的男子奉行的都是娶妻娶賢。難道四姐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

她是庶出,雖然父親對她寵愛有加,但是若是想要一門好的婚姻,除了門檻,人品也是很重要的一個因素,關鍵的還是對方是否能夠接受她。

這么說,她幫自己只是一個巧然咯?

“小姐也不必苦惱,不管怎樣,我們的請求得到了大太太的應允。”紫蘇看著眉頭深鎖的連瑤說道。

現在的小姐比以前成熟多了,以前小姐從來不會這么深想的,但也正是因為以前的單純,使得大太太并不怎么注意她。不過如今,怕是不注意也難了,心中感慨著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

有時候,讓人忽視一下也是好的,太過鋒芒畢露,對自己并不是好事。

是啊,自己想太多又能怎么樣的,事實誰都改變不了。不管是四姐姐真心幫助自己和紫竹,還是另有打算,自己都無能為力。畢竟他人想做的事情,自己又能有什么辦法呢?

“老太太……呃,祖母是不是也很喜歡四姐姐?”連瑤突然問出口,又發現是不是問得有些不妥。

“小姐,您終于開始對府中的事情關心了。”

紫蘇一時放下了主仆的規矩,覺得自家小姐終于開竅了,以前只知道呆在院子里,對府中的其他事情是一點都不關心。

連瑤望著紫蘇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心中卻暗暗慶幸原來自己以前不愛打聽這些事。

“四小姐,是除了五小姐外,最得老太太喜歡的了,四小姐身子不好,姨娘又早逝,老太太對她很是關心呢。”紫蘇說道。

連瑤聽后點了點頭,自己對于這位四姐姐知之甚少,本來這具身子中也是對她沒什么印象的。

連老太太喜歡安靜,父親就讓人在府中一偏僻處造了個園子,名為頤壽園,是讓老太太養老住著的。老太太早就不問家中之事,府里事無巨細全都交給了大太太打理,只有在重大場合時才算露上一面,平日里也不愿讓人打擾,連晚輩的晨昏定省都免了。

而五小姐連珻,并不是自己父親連岳所出。而是二叔連康的嫡女,其實二叔以前還有過一女兒,三小姐連瑜,只是剛出生不久就夭折了。二叔以前是委署前鋒參領,從五品的官職,可惜十二年前在赴戰中犧牲。而二嬸嬸鄧氏在得知丈夫去世后便一直郁郁寡歡,不久也就病逝了。可惜留下了當時才只有二歲大的五姐姐,老夫人見她可憐就一直養在自己的身邊了。

這么想來,連瑤便越來越覺得四姐連玥是個不簡單的人。她這么些年,在府中獨立生活,也沒有姨娘的照顧。想著和自己原本這身子一樣的處境,卻能夠能到老太太的關懷,父親的寵愛,母親的賞識和府里眾人的擁戴。而自己怎么說也都還頂了個“嫡女”的頭銜,是自己太失敗還是她太有心機了呢?

想著清晨離開福月樓是她對自己說的話:“十妹妹,自家姐妹,不必客氣。況且還沒有到真的該謝我的時候呢。”

現在,是到了真該謝她的時候了嗎?

自己在這只是一個十歲的女孩,有時候還是裝裝糊涂比較好。想著還得在這宅子里生活個好些年,突然覺得有些累,這兒的日子生活得太辛苦了

“小姐,四小姐身邊的綠柳來了。”

正當連瑤思索不定的時候,紫煙卻突然進來通傳了。

()“讓她進來。”

連瑤挑了下眉,而后才下了軟榻,坐在了一邊的凳子上。

只見一十四、五歲的青衣丫鬟跟著紫煙進了屋,對著連瑤行禮后才開口道:“十小姐,這是我家小姐吩咐奴婢帶來給紫竹姑娘的,說是讓她回去好好照顧她老子和家人。”

說著將一個繡著荷花的荷包拿了出來,連瑤不用看,也知道是錢財,再看這丫鬟雖是恭敬,話中卻夾雜著一絲傲慢。主子受寵,院子里得丫鬟自然臉上也跟著光彩,在她看來,想必心中很是不屑自己這個落魄的小姐吧。

想不到那般溫柔、善良的四姐姐院子中卻會有這么一個見風使舵的婢女。早聽紫蘇說四姐姐對手下的人很是寬容,才造成她們這般的散漫。如果四姐姐真的是有心計的,必不會允許手下有這般目無尊卑的婢子吧。

想著,連瑤便開始為自己剛剛的一番猜測做出否定了,是自己太小人了,四姐姐一心為自己幫忙,居然還懷疑她,實屬不該。何況她即使是有目的,又能從自己這取得什么好處呢。

這么一想,連瑤也就笑著對著綠柳開口道:“那就謝謝四姐姐了,你幫我回去轉告一聲四姐姐,說他日我必定當面言謝。”說著暗示一邊的紫蘇將東西收下了。

不管怎么說,這是四姐姐的一番好意,特地叫人送來,自己不能拂了她的意。

而綠柳心中則是更加看不起這眼前的十小姐了,連推脫也不一下,真是夠窮的。環視了一下這屋子,發現確實連幾件像樣的珍品都沒有,與自己小姐的屋子更是沒法比的。

嘴上卻笑著敷衍道:“是,奴婢一定將十小姐的話帶到”

對于綠柳的態度,連瑤沒有表現出一絲的不悅,好似至始至終都沒發覺一樣。招呼著紫蘇打賞了綠柳,還讓紫煙送了下她。

只是紫煙倒是個沉不住氣的,回到連瑤房中時還嘟著個嘴,更是一張苦瓜臉一樣。

望著紫煙這副表情,連瑤打趣道:“喲,這是怎么了?誰惹了我們的紫煙姑娘了?”

“小姐,你看剛剛來的那綠柳,也不過是一個二等丫鬟罷了,憑什么這么作威作福,目中無人啊你看她那態度……”

紫煙還想繼續說下去,連瑤開口道:“好了,她畢竟是四姐姐的人,想想紫竹的事,別念著了。”

紫煙這才不甘地收回了話,臉上卻依舊一副誰欠了她的模樣。眼神揪著紫蘇手中的荷包,看著似是沉甸甸的樣子,說道:“小姐,十小姐可真大方,這里有幾十兩吧?”

說完便好奇地想從紫蘇哪里拿過荷包,滿眼的好奇,想看個究竟。

連瑤看著,不禁又笑了笑,雖然這紫煙比自己大了兩歲,可是感覺還是很孩子氣的,說話還是直來直往的。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笑容一點點斂去。

率真,其實有時不是件好事。紫煙這樣的性子,日后怕是會吃虧的

“這是四姐姐給紫竹的,我們還是不要看了。”

這時,紫蘇躲過紫煙伸過來的手,笑著對她說道。

“看看又沒事的,紫蘇姐姐。”紫煙不依,堅持想看。

“好了,紫煙。那是四姐姐賞的,你又何必一定要看呢。”連瑤望著紫煙說道,語氣中卻帶了一絲自己都沒發現的縱容。

不說其他,能在這院子中保持一顆尋常心,在自己的院子中想著什么就說什么,這一點連瑤還是蠻喜歡的,也很欣賞。想著自己在這從來就不能隨心所欲地說話,做事更是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得罪了誰誰,想要平靜的生活在這里,根本也不是一件易事。

有時候即使你想不去招惹別人,可是卻躲不過別人來找自己。

比如:七姐姐連璃。

想到她,連瑤就有點頭痛,她好像很喜歡招惹自己

滿園的菊花,遍地的繁華,嬌艷卻又不失俗氣。院子的周圍還有些筆直的瀟湘竹,雖是秋天,卻依然透著一份毅力,一份生機。院子中的丫鬟、婢子都各安其份

連玥在窗邊用剪刀打理著盆景,一副悠哉的樣子。不知道是因為長年不出門的緣故,還是一直體弱而造成的,顏色白的透明,在陽光的照射下更顯得嬌弱。余光不時地瞄向了院門口,似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直到看到綠柳那抹青色出現在院子中,連玥才在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聽到進屋的腳步聲,慢慢開口道:“收下了?”

語氣有些輕描淡寫,很隨意的樣子。

綠柳聽了立即回道:“回小姐,十小姐收下了。還讓奴婢代她謝謝您。”

“恩,這么說,你沒見著紫竹?”連玥轉過身,看著綠柳道。

“是,奴婢去的時候,只有紫蘇和紫煙陪著十小姐。”綠柳很是乖巧的答道。

放下手中的剪刀,連玥朝著一邊的坑上走去。

待連玥坐定后,綠柳才遲遲地開口道:“小姐,奴婢不明白你為什么要這么幫十小姐?”

連玥望著綠柳笑道:“她是我妹妹,我這個做姐姐的不幫她誰幫她呢”

望著自家小姐臉上的笑容,綠柳只是心道四小姐心腸真好。主子總是這樣,對誰都這么好。想著剛剛在梅苑時十小姐的樣子,心中更是不平道:“小姐,您不知道,您對她這般好,十小姐可都認為這是理所應當呢?”

望著綠柳,連玥問道。

“剛剛奴婢將小姐準備的荷包送過去的時候,十小姐連推脫一下都沒有,反而直接收下了,奴婢當時就覺得她不識禮。”

聽著綠柳的抱怨,連玥沉著臉對她說道:“綠柳,你是我竹苑里的人,這樣的話,給人聽到了,別人會怎么想?況且那銀子本來就是給紫竹的,十妹妹收下有什么不對?”

聽到自家小姐有些責怪的聲音,綠柳立即跪了下來,急道:“小姐,是奴婢的錯,不該在背后嚼主子舌根。”

連玥嘆了口氣,說道:“好了,起來吧。”

語氣稍緩,已經沒有剛剛的責怪了,繼續道:“那你在梅苑有沒有表現出來?若是妹妹看出來,還以為我舍不得那些銀子呢”

“小姐放心,十小姐一直是笑著對奴婢說話的。”

在綠柳心中,從來沒把連瑤放在眼里,總覺得那是個懦弱、膽小的小姐。

“那就是說你有表現出來?”連玥很會抓住話中的重點。

“奴婢……十小姐會明白小姐的好意的。”綠柳吱唔著。

連玥想了下,才對著綠柳揮了下手,示意她下去。

綠柳見小姐并沒責怪自己,立即就退了出去。

綠桐端著藥碗正好見著綠柳從房中出來,瞧著她的臉色,便湊了上去問道。

“沒事,綠桐姐,小姐問了我十小姐那邊的事。”綠柳答道。

“哦。”綠桐點了點頭后就走進了連玥的屋子,端著藥碗走到連玥的身邊。

連玥望著綠桐,接過她手中的瓷碗,將藥汁一飲而盡。而后淡淡開口道:“十妹妹,是個聰明人。”

綠桐接過空碗,望著連玥心中一愣……

()連瑤帶著紫蘇和紫煙急急地走向福月樓的路上,紫竹已經回去好幾天了,這幾天一直是紫蘇和紫煙兩人輪流值夜,白天還要服侍自己,忙里忙外的。

“呦,這不是十妹妹嗎?”

正走著,從旁邊小道處傳來一女孩的尖聲,聽聲音總感覺不是單純的問候聲。

連瑤轉身,便看到了一個她最不想遇到的人——七姐姐連璃。

連瑤心道:這是不是狹路相逢呢?這么大個連府,怎么就是碰到她了呢?

笑著看著連璃,喚了聲“七姐姐。”今日的她穿著一件橘黃色印薔薇花的褙子,月白色的百褶裙,復雜的發髻上夾著銅鑲珠翠花蝶花夾,旁邊斜插著幾支金簪,左邊的流蘇隨著她的動作而不停地擺動著。

每次見她,都能看到這般類似的裝扮,說實話,連瑤不是很喜歡她這種高調的華麗。

她的生母是五姨娘古氏,目前是父親最寵愛的女人。

照理來說,其實大太太因為是繼室的緣故,是府中父親那些女人中最年輕的。但是父親對她更多的是敬重,俗話說妻不如妾,連瑤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自己的著父親為什么放著母親那么個美嬌娘不去寵,反而會寵著五姨娘,戀舊嗎?

她的身后也跟著兩個婢女,連瑤記得,是喚作藍末和藍朵的,見著連瑤投來的目光后,兩個婢女均是一行禮齊聲道:

連瑤微微一點頭。同時,紫蘇和紫煙也都退至一邊,對著橘黃色少女同樣一福身后恭敬地喚道:“七小姐。”

連瑤見過禮后喚了聲“七姐姐”后,就一直又不露痕跡地打量著她,容貌秀麗,瓜子臉,卻給人一種疏遠的感覺。但有感覺她今天怎么跟平時不太一樣,看她似乎很是高興的樣子。

“十妹妹,怎么到現在才去給母親請安?”連璃故意望了一眼天上的太陽對著連瑤說道。

連瑤一聽,不疾不徐地對著連璃說道:“七姐姐,這是剛從母親那請安回來嗎?”

自己也知道今天有些晚了,可是不能怪自己,出門不久就遇到了那逃著去學堂的四弟弟連清晨,他是府中唯一的嫡子,今年才五歲,卻是皮劣得不得了,連瑤哪敢隨意糊弄他啊

想著以后還要靠他親娘在府中生存,若是被母親發現自己縱容晨哥兒,豈不是更不會給自己好臉色看了。上次紫竹的事情已經讓她對自己不滿了,所以是花了好長的時間連哄帶騙的才讓他跟著小廝去學堂。

這樣一來就耽擱了自己去請安了,只能在心底嘆一句這母子倆都不是好應付的。

“是啊,母親還賞了我一個玉鐲呢,來你看。”連璃笑著對著連瑤,伸出自己的右手,薔薇花的衣袖下,便是一個玉鐲,顏色均勻,通體透明,一看就是上品。

看著連璃這副炫耀的樣子,連瑤只是無所謂的笑笑。

面對這眼前的七姐姐,她可是實在不想多打交道,自然還是少說為妙。

其實連府中除了二叔家的五姐姐連珻,總共有七位小姐。大姐姐連瑛是連瑤一母同胞的姐姐,只可惜五年前被送進了宮中,聽說好不容易選中封了個才人,可是第二年便不知是犯了什么事被打入了冷宮,不久就香消玉殞了。

二姐姐連瑾早在三年前嫁給了乾梓侯府的二少爺,說也奇怪,那時自己的父親也只是一個小小的正六品的內閣侍讀,沒想到居然能攀上那般的親事。這幾年靠著侯府的關系,竟然成為了都察院左都御史,官拜正三品。

四姐姐連玥不知道是因為身體的原因,還是父親想多留她幾年。雖然今年剛剛及了笄,但是父親卻還沒有想為她說媒的意思。

所以府中除了癡傻的六姐姐和才剛剛七歲的十二妹妹連珂,就只有自己和眼前的七姐姐連璃了。連瑤心中十分清楚,七姐姐對自己不光是想要奪父寵和母愛這般簡單,因為二人以后的親事必也會是個矛盾。

這些深宅中的女子,爭來爭去無非是想要爭一個好的婆家,好的歸宿。

所以對于連璃一有時間就到母親跟前去獻殷勤,討母親歡心的行為也很是理解。事實證明,她也確實做到了,母親對她比一般的女兒要好的多,有什么賞賜也都是先往她的梨苑去。

只是可憐了那個生她的五姨娘了,生病的時候也沒個女兒在身邊侍奉,即使是去看看都沒有,連璃寧愿把這些時間花在福月樓中。

妾室,在古代真的是毫無地位可言生的孩子都得管他人叫母親,這是多么可悲啊連瑤見過古姨娘幾次,長得很是明艷,雖是快三十多的女子,卻依舊風韻動人,但也能發現她的眉宇間總是會藏著幾分憂愁。

雖然自己也只想要在古代平平靜靜地活下去,可是若是要自己去做一個人的妾室,自己是萬萬受不了的。

她有她的驕傲,妾室,在連瑤的心中,那與小三又有什么區別呢?想著前世里自己不過是一個私生女,縱使穿金戴銀,吃香的喝辣的,但是她的身份永遠提醒著自己是個見不得人的女兒,自己的媽媽也永遠是一個連小三都稱不上的情婦

所以,自己是不會容忍他日成為別人的小妾的。好在嫡出的女兒送與人為妾的可能性不大。

看著連瑤這般平靜的臉色,思緒又好似不知道飛到哪邊去了。有人可是不高興了啊連璃是一向不滿這十妹妹的,她們兩人年齡相仿,但是自小連瑤就冠上了嫡女的稱號,而自己再怎樣也只是一個庶女。身份上的差別讓自己很是看不慣她,雖然心里不太舒服,但是想到剛剛在福月樓的事,連璃還是將不滿收了回去。

緩了下表情,帶著絲無趣道:“十妹妹,你還是早些去請安吧,不然這晨安可就成了午安了。”

說完,連璃對著連瑤一笑,便帶著自己的兩個婢女離開了。

連瑤聽著這變味的話,不去怎么在意她的語調,但是又覺得她的笑好像有些幸災樂禍,疑惑地望著她。

紫蘇、紫煙也很是詫異,怎么今兒個七小姐這么簡單就離開了,平時哪次不是冷嘲熱諷一下啊。

“好了,我們走吧。”

連瑤收起思緒,轉身對著二人說道,想著時間確實不早了,而后走向了七姐姐來時的路。

“是。”

紫蘇和紫煙相望一眼,表示今天的七小姐有些怪怪的。但還是得收起好奇,跟上連瑤的腳步。

()連瑤跟著姚媽腳步走進福月樓,看著大廳里的氣氛,就發現今天與往常不太一樣,丁氏在大廳的上首坐著,身邊還站著四姨娘曹氏,丫鬟、婆子更是站了一廳。

這些時日以來,連瑤發現了丁氏的一個習慣,平時通常是在大廳里接近各位姨娘的,若是有姨娘要留下來服侍或是丁氏留人下來說說話,那也是上二樓的房間了,就是以前常去的那間,專門接見小姐、少爺的。

如今,卻在這里接見自己,何況自己來的已經有點晚了,其他的姐妹估計早已請安回去了吧想到來時遇到的七姐姐,也該是在這留了不久了。丁氏與曹氏的關系平時并不怎么密切,今兒個怎么會在這?

頓時,想起七姐姐的那抹幸災樂禍的笑容,連瑤感到有些不安。

四姨娘曹氏,連瑤是見過幾面的。她是和六姐姐連瑗的生母,原也是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當初祖母見自己的母親曾氏在生育了大姐姐連瑛后多年無所出,便讓父親收了曹氏為姨娘。哪知,同一年,曾氏與曹氏一同懷上了孩子,曾氏產下一嫡子二哥哥連青亭,曹氏則產下了一對龍鳳胎。雖然有嫡庶之分,但因是同齡,所以三人關系特別好。

直道曾氏生自己的時候難產而去,接著丁氏進門。不久二哥哥溺水而亡,六姐姐變成癡兒,曹氏就提出去老太太身邊侍奉,這幾年一直跟著老太太在頤壽園吃齋念佛的,丁氏也早免了她的請安之禮了。

今日在這突然見到她,連瑤驚訝之余,更多的是好奇。恭敬地給丁氏行了個禮,請過安后才乖巧地在下方坐下,望著自己百褶裙上的荷花花樣發呆。

余光卻不時地看著丁氏身邊的曹氏,三十五歲不到的樣子,烏黑的頭發整整齊齊梳了個圓髻,只帶了幾支樣式簡單的銀簪,露出光潔的額頭,端莊中透出幾分和藹。

再將目光轉向丁氏,梳著高高的發髻,帶著幾朵精巧的金花,插著含瑪瑙的掐死步搖,穿著青色的妝花褙子,臉上的笑容便似一陣春風一樣,看的連瑤不禁又在心中感嘆一句“好一個美嬌娘啊”

“瑤兒,今日怎么來的這么晚?”

話中沒有一絲責怪,就像是一個母親對女兒真心的問候,平常聊聊家常的口氣。要不是自己對她已經有所了解,連瑤一定會認為這是一位慈母。

想歸想,連瑤還是立即抬起了頭,望著丁氏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表情,似是有些尷尬地說道:“回母親,女兒今兒個睡過了頭,所以……所以來晚了,請母親恕罪”

說著,還不時膽怯地看了一眼丁氏。

丁氏瞧著連正式望自己一眼都不敢的連瑤,心中想著前幾日姚媽媽報上來的花園之事,再次打量著這個在自己面前一直很是乖順的女孩,總覺得有些看不透她了。

看著一直望著自己卻不說話的丁氏,連瑤以為她生氣了,立即就站了起來。

“呵呵瑤兒坐吧,母親只是突然想著你也才十歲,比珂兒大了三歲。想著偶爾睡過頭也是正常的。”丁氏笑著說道

看著丁氏臉上的笑容,確定了她沒有生氣。連瑤才坐了下去,接著說道:“母親,十二妹妹可是最乖的,不止人長得好看,而且又多才多藝。府中的各個師傅都說妹妹她學什么都有天賦,哪像瑤兒什么都是懂些皮毛,真是妄為姐姐了。”

天下有哪個母親聽到別人夸自己孩子不高興的呢。即使知道這話中有幾分是討好,但丁氏依舊被哄得很是高興,立即眉開眼笑地望著連瑤說道:“瑤兒不必自謙,瑤兒撫琴可是府中這么多姐妹都沒法比過的。”

“母親謬贊了,等妹妹長大一定比瑤兒厲害”

連瑤也漸漸放開了態度,對著丁氏說道。其實這話倒是真的,以前的連瑤的確是很愛撫琴的,琴藝也不錯,但是自己對這個還真沒什么興趣,雖然以前一直很羨慕電視中能一曲艷驚四座的女子,但是自己沒有那個毅力。

所以按照自己目前的水平,估計是只退不會進的了,而七歲的十二妹妹過幾年超越自己的琴藝這是一定的

“瑤兒,你要知道,母親對你一直是與你那些姐姐是不一樣的畢竟你和珂兒才是這府中的嫡女。”丁氏突然話鋒一轉。

連瑤心中自是一驚,這是什么意思,這個時候說這個話?

“母親待女兒一直是視如己出,女兒心中明白的”

既然都要演戲,那自己一定得配合配合咯。連瑤心中笑道。

“瑤兒,你明白就好”丁氏欣慰地看著連瑤點了點頭。

連瑤笑笑,心中卻是那個坎坷啊這么和善的對自己,肯定沒好事

“你瞧,我們府十姐兒就是乖巧。”丁氏說著笑著望著身旁的曹氏說道。

“誰說不是呢?老太太也說府中就這么幾個嫡孫女,自然各個都是心巧的。”曹氏望了望連瑤后對著丁氏說道。

曹氏這句話是恭維誰都聽得出來,只是她們這兩人到底是在做什么呢?先是提醒自己是嫡女,抬高自己的身份,接著還將老太太提了出來,夸自己可心。還有母親今日這般的友善,自己又不是傻瓜,這個嫡小姐在府中的地位自己會不清楚嗎?

只能無聲地望著她們,還帶著絲小女兒的嬌笑。沒有辦法,人家做戲的還不肯到,自己就只能這么看著啊

終于,在她們倆相互吹噓了一會之后,丁氏才轉頭看著自己,開口道:“瑤兒,有件事母親想和你商量商量。”

果然,正事來了

“母親有何吩咐直說便是,女兒自當遵從。”連瑤站起來回道,誰都知道,這“商量”只是說說罷了。

所謂的商量,自己只有遵從的份啊

“恩,是這樣的,過幾日母親準備去佛普寺靜修,順便啊去為咱們府祈福。既然是我們家祈福,那自然是要我們連家子孫一塊啦。”

說著丁氏還看了看連瑤,瞧著連瑤一臉乖順的樣子,自然就接著說了下去,“你也知道,雖然你五姐姐一直跟著你祖母,可是她畢竟是你二叔的孩子,所以我們長房這……”說到一半,就看著連瑤了。

紫蘇和紫煙站在連瑤的身后處,一開始聽到大太太那些話就很是疑惑了。如今聽到這話,二人對視一下,都覺得太過匪夷所思。

連瑤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乖巧地站起來對著丁氏回道:“母親,女兒明白的,侍奉祖母本來就是做孫女該做的。何況去佛寺是為了我們這個家,女兒一定會好好照顧祖母,好好為家中祈福的。”

只是心中好生奇怪,這府中這么多小姐,怎么就會選了自己?難道真的僅僅因為是嫡女的緣故?

()午后,連瑤坐在屋子的外間里,看著紫蘇和紫煙帶著金釵、銀釧等人進進出出不停的收拾著東西,心中很是無奈,自己也只是去那么幾日,又不是搬家。看著她們往大口的箱子中不停地裝著東西就想笑。

“紫蘇,你們別裝這么多了,母親說了,叫我們一切從簡。”

看著她們還望著準備好的東西,大到被子、迎枕,小到花斛、碗筷,商量著是不是再搬一口箱子,連瑤實在受不了了,只能開口說話了。

“可是小姐,那可是佛門,什么都沒有。”紫煙嘟著嘴道。

“就是就是,小姐,紫煙姐姐說的對,那里什么都沒有,小姐可怎么過啊”金釵開口說道,似是對連瑤十分心疼。

“呵呵沒事的,你們幫我準備幾件素一點的衣服就行,其他的那里都有。況且紫煙你也說了,那是佛門,我不是去那當小姐,享富貴的。”連瑤站起來走到她們身邊說道,一邊還把東箱子中的東西拿出來。

“還有帶這么些胭脂、水粉啊,你們要小姐我抹了給誰看啊,那里可都只有和尚呢”連瑤說笑道。

“別說了,快點把這些東西重新放回去,這就是幫了你們小姐我的大忙了”望著還想要再說話的她們,連瑤立即先發制人,而后就跨出了房門。

“照小姐說的做吧”紫蘇開口道。

紫煙她們這才不再面面相覷,開始動起手來了,將包裹什么重新取出來。

幾個人在這邊是忙得滿頭大汗,而連瑤卻在自己的那個小書房里看起書來了。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自己以后的下半生就在這里了,她必須要盡快先融入這個時代。

第一步,自然要對這兒的歷史、風俗什么有所了解。還好這兒的文字都是繁體字,連瑤以前是學過幾年的書法的,這個倒是還好適應。

這兒并不是歷史上的任何一個朝代,但是總的來說,連瑤覺得這里的等級和生活風俗都類似清朝。一個架空的朝代——錦麓王朝,皇姓為姬。

皇上的子嗣并不多,前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幼年便已失蹤,如今二皇子姬凌是王皇后的兒子,背后有首富江南世家王家支撐著。五皇子姬冽是已薨逝的麗妃所出,沒有什么家族背景,但是很得圣寵。而七皇子姬冷則是當今正得寵的舞妃所出,原也是乾梓侯府大小姐,只是年紀尚小。

其他幾個皇子不是早年夭折,便是碌碌無為,沒什么氣候。目前皇帝正值壯年,也一直也沒有立太子的打算。照理說是一早就應立皇后之子二皇子為太子,可皇帝卻遲遲不下這個旨意。

所以有人猜測著皇上心中真正的儲君人選是五皇子,但又有人說皇上是想立舞妃之子七皇子。還有人說是皇上這些年一直秘密派人尋找著前皇后所出的長皇子,反正是眾說紛紜。

但目前朝中的局勢大致分為兩大派,一派二皇子黨,另一派則是五皇子黨。瞧著好像二皇子黨的實力比較雄厚,畢竟皇帝的生母,即已經逝去的太后也是出自王家,王家經歷了兩朝皇后,在朝中的實力早已根深蒂固了。

望著這些史書上的記載,連瑤只是嘆一口氣,無論是在哪個朝代,這皇儲之爭一直是最熱門的。只不過心中倒是很好奇自己的父親是屬于哪一派的,畢竟那些朝堂上的事情離自己遠的很。

只是心里擔心啊將來不管哪一個皇子成為了新帝的第一件事,都是鏟除對方的勢力,穩固自己的地位。所以最好的明哲保身的方法就是不去加入這場戰爭。

連家為官也是有好幾代了,也算是世代官宦之家,自己的父親應該不會那么傻,去淌這種渾水的吧?

不過想全身而退這也是件易事,要想處在中立派,就得尋棵大樹。所謂大樹底下好乘涼嘛,想到二姐姐連瑾是乾梓侯府的二少奶奶,難道父親尋的就是這棵樹?

或者父親是想支持的是七皇子?

不是連瑤想太多,實在是因為自己是連家小姐,這連家若是倒了,自己也沒有好處,畢竟在這,自己不愁吃不愁穿的

連瑤想著想著就皺起了眉,自己想這么多干嗎呢?

這個家的決定權根本就不在自己手上,全府的命運由父親決定,府內的事情也是母親說了算。就像今日一樣,不管掌權者要自己做什么,也不能說個“不”字。

這種讓別人執掌自己將來的感覺真不好,要怎么做才能隨心所欲的生活呢?

連瑤放下手里的書,用手臂撐著腦袋,望著門口一臉的苦相,這是個很傷腦筋的事情。

不去想那些廟堂上的事情,還是想想眼前的事吧。祖母不喜歡自己,與五姐姐也不熟悉,紫煙也說了那寺廟很是偏僻,每天不是燒香拜佛的老夫人,就是去求子的少奶奶,應該確實會很無趣。

齋戒多少日也沒個定數,好在說了會中秋前回府。在連瑤心中,那是對外面的世界充滿好奇的,可是一般說來小姐都是不允許出府的,即使是去其他府里,還要先派人去遞帖,安排一下才能出去。

自己真的快成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小姐了,雖然沒有想知天下事呢,但也不能這樣無知啊。

想到這段時間天天在繡房那跟著董師傅學刺繡,連瑤心中直叫苦啊繡個花要講究針法、花式等等。不過連瑤倒也長了不少知識,原來刺繡中還有那么多門道。

刺繡首先是要構圖,也就是繡圖,這之間連瑤知道了為什么那么從古至今那么多繡娘都喜歡從花卉入手,因為簡單而且即使有些變形對效果影響也不大。

而后再是配色,根據圖樣的大小決定精細程度,一般小圖選2-3個色調,大的花瓣選5-6種顏色,如果追求精致小的花瓣也可以多用幾種顏色。

最后就是針法,一般都用套針,從花瓣的根部向邊緣繡,一層一層的套繡,顏色從深到淺(也可能是從淺到深),運針的方向要順著花卉本身的生長方向走,過程有些象畫國畫時的暈染。

而刺繡的針法又分了直繡、盤針、套針、擻和針、搶針、平針、散錯針、編繡、施針、輔助針、變體繡這么多種,并且每一種針法之中還要再講究。

這古代的小姐真不是好做的,連瑤將自己嫩白的小手拿出來,上面不知道多少個小洞呢。董師傅對學者的要求一直很嚴,她可從來不會管對方是哪家小姐的。自己上輩子自己可是連簡單的十字繡都沒繡過,如今卻要自己接受這么高深度的玩意。

董師傅是府中特地從江南玲瓏閣高價請來的繡娘,不管是什么朝代,江南的刺繡倒一直是出名的。在這屬蘇州玲瓏閣的刺繡最為受歡迎,那是有當時一名叫“玲瓏”的繡娘自創出來的繡法。

繡品分兩大類:一類是實用品,有被面、枕套、繡衣、戲衣、臺毯、靠墊等;一類是欣賞品,有臺屏、掛軸、屏風等。取材廣泛,有花卉、動物、人物、山水、書法等。大都是送進宮去的,傳入民間的繡品是少之又少,因此在貴婦小姐中頗受歡迎。大戶人家也一直以自家女兒能學這玲瓏閣的手藝而驕傲。

而董師傅便是出自玲瓏閣,她精通的“玲瓏繡法”一般是不教外人的,所傳授的也只是一般的蘇繡而已。蘇州刺繡,素以精細、雅潔著稱。圖案秀麗,色澤文靜,針法靈活,繡工細致,形象傳神。技巧特點可概括為“平、光、齊、勻、和、順、細、密”八個字。針法有幾十種,常用的有齊針、搶針、套針、網繡、紗繡等。

看著她們繡出的花、蝶之類都栩栩如生,連瑤心中也是十分羨慕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才能像她那樣。要是自己也有一雙巧手,應該很有成就感吧想到這連瑤便笑了出來。

“小姐,三少爺來了。”

連瑤收回手,望著站在書房門口通報的紫蘇,心中盡是迷茫。

()古代很看重男女有別,雖是兄妹,卻也不可經常走動。連瑤想不通怎么他突然會來找自己,帶著滿肚子的疑惑走進了大廳。

丫鬟已經奉了茶,但是連青木并沒有吃茶,只是站在了一邊,背對著門口。聽到連瑤的腳步聲,才轉過身,臉上帶著一絲微笑。

連瑤看著眼前的男子,應該說還是個男孩吧。十三歲的年紀,目測一下,約一米六七的個兒,穿著湖藍色的上好緞子衣袍,繡著雅致竹葉花白的雪白滾邊和他頭上的羊脂玉發簪交相輝映,活脫脫的一貴公子形象,卻又不顯庸俗。連瑤說不清這是種什么感覺,有點安逸,又帶著股恬靜。

連瑤走進去,朝著連青木行了個禮,喚了一聲“三哥哥。”

男子微微點頭,開口道:“十妹妹,近來可好?”

溫文儒雅的聲音讓連瑤覺得聽著好生舒服。

“小妹一切安好,三哥哥今日怎么來看瑤兒了?”連瑤迎著連青木在右邊首座坐下,自己則坐在了他下方的位置上。

“突然經過梅苑,就進來瞧瞧你。”連青木對著連瑤一笑而語。

好純凈的笑容,這是連瑤在這第一次見到這種笑容,看著自己心里很是舒坦,不得不說讓自己一向保持警惕的神經一下子松懈了下來。

只是突然經過梅苑?連瑤心中很是不解。連府占地雖稱不上極廣,卻也是有五、六十畝地的。連府一進門便是待客的大堂,后有花園,水榭。住宅在最后,中間為父親和母親的正房,即福月樓。

而后便分為東西兩邊,總共十多個院落。三個少爺們住在東面,而五個小姐分別居住的竹、蘭、梨、梅、菊五苑都分布在西面,周圍雖還有院落,卻是早已無人居住的了。老太太的頤壽園在整個府的最后邊,里面同住的還有五姐姐連珻。

西北角是一個大的楓葉林,東北角則是四位姨娘所居的草香園。無論這三哥哥是想去給母親請安,或是回自己院子,再者去看四姨娘都不會經過這邊的院子啊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連瑤開口問道:“三哥哥,六姐姐可好?”

連青木一愣后輕聲回道:“還是那個老樣子,每次都是犯病了后給強灌些藥水,而后就睡著了,很難得才會有個清醒的時候。査媽媽和黃鶯、黃芹她們照看著呢,母親還特地吩咐了幾個家丁守著。”

連瑤聽得出來,三哥哥話中的憐惜與心疼。畢竟是一母同胞的親妹妹,看著她那個樣子,心中必也是很難受的。不禁有些懊惱,自己怎么會問出口了呢這不是提人家傷心事嘛,畢竟妹妹這樣了,誰都不會好受。

“十妹妹,聽說你前陣子在院子中遇到了她?”連青木突然看著連瑤問道。

“是啊,偶爾碰到,我還說下次去看她的呢,到現在都還沒去過。”連瑤有些不好意思道。

“不要去”

連青木突口而出,而后見著連瑤這般疑惑的眼神,立即低下了頭,拿起案幾上的茶杯,手指摩挲著茶杯上的浮雕紋理又說道:“我的意思是六妹她精神不好,有時又喜歡胡言亂語,還要咬人,犯起病來連為兄都不認識,所以你還是不要去了。”說完后臉色如常地看著連瑤。

“可是,我看六姐姐她有時挺清醒的啊,請個好點的大夫應該有治好的希望吧。”

連瑤說著,其實心中更好奇地是六姐姐她怎么會癡傻的,只是沒好意思問出口。

“怎么沒請?母親請了京中不少名醫了,后來二姐姐嫁進侯府后,托娘娘的關系連御醫也來瞧過了,藥也開了,就是沒用”連青木悠悠地說道。

“難道真的沒治了嗎?”連瑤輕問。

“或許,這樣對她來說是最好的了”

連青木對著連瑤說后,又換上輕松的語氣開口道:“聽說十妹妹你明兒個和祖母去佛普寺?”

雖然很不理解連青木最后一句話的意思,但是看著他有意將話題轉到別處。明顯是不想繼續那個話題的樣子,連瑤自是也不勉強。

“是啊,陪祖母去佛寺住段時間。”

原來府中都已經傳開了啊,連瑤心中想著。

“外面畢竟沒用府中那么安逸,十妹妹在外要多加小心”連青木抓著自己的袖子說道。

“恩,瑤兒會多注意的,謝謝三哥哥的關系。”

難得見到別人這般真誠的關心,不得不說,連瑤此時的心中還是挺高興的。

“恩,那我走了”連青木似是猶豫了半天才站起身來。

連瑤自是也立即站了起來,親自將連青木送到了門口。

這個三哥哥好像還挺不錯的不想大哥那樣,大少爺連青陽連瑤見過幾回,整個人就是冷冰冰的

直到出了梅苑,連青木才從袖子中取出了一個小瓷瓶,望望身后,很是懊悔地往前走著。本來是給十妹妹的,結果怎么就沒拿出來呢?

搖了搖頭,想到剛剛連瑤提到了瑗兒,便又轉頭改道朝著蘭苑去了。

福月樓的房間內,此時丫鬟、婆子都退下了。丁氏閉著眼睛側躺在軟榻上,李媽媽則在旁邊為她輕輕地捶著退。

“太太,今兒個約莫申初時分,三少爺去了十小姐的院子。”

半晌,李媽媽突然的一句話打破了房間里的寧靜。

丁氏慢慢睜開眼,眼神并沒有落在李媽媽身上,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瑤姐兒這個孩子,你得多派人注意點。”

李媽媽手下捶著的手僅頓了一會,便笑著應道:“奴婢明白”

而后又重新服侍著丁氏,見她并沒有再開口的打算,李媽媽才輕聲試探性地問道:“太太,奴婢不明白您為什么要選十姑娘陪老太太去。”

丁氏睜開眼,在李媽攙扶下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到了一邊的炕上坐下。這開口道:“十姐兒,她可沒表面上那么簡單。僅僅是那天對著査媽那一番話,就看得出來。也不是個糊涂人,我還要在觀察她一陣子”

“那太太,明兒個去佛普寺要不要派個婢子一起?”李媽媽建議道。

“不必,在她老人家眼皮底下,會看不出我在動什么心思?你別看她老了,說不管這府里的事就真的放手了,不然這四姐兒的婚事怎么會到現在都沒個音,說是舍不得玥姐兒,還不是不滿意我尋得那幾戶人家?她老人家心中可是明白的很”丁氏望著李媽媽鄭重道。

“是是,還是太太想的周到”李媽媽自然是說著好話,而后又問:“那太太,您這次是真的準備為七姑娘尋個好婚事?”

丁氏不屑地笑了一聲,才說:“不過是一個庶女罷了她若是聽話,那我就讓她做第二個“二姐兒”,如果不行的話,那就一切聽天命了”

李媽媽自是明白丁氏的意思,在一邊附和著點點頭。

()用過晚膳后,連瑤在梅苑的院子中的石凳上坐著,旁邊還放著一蠱花茶。比起大太太賞的那些大紅袍、毛尖之類,連瑤還是比較喜歡吃這花茶。淡淡的香味,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院子中還有幾個粗使丫頭在忙碌著,望著天邊的彩霞,感受著秋風吹拂自己臉頰,此時感覺無比的靜謐和安逸。梅苑里雖然沒有花園中的那些名貴花卉,卻有好幾株梅樹,想必梅苑也是因此得名的吧。只是此時還不是梅花開放的時候,連瑤心中有些期待。

菊花則是普遍常見的,這的院子里也有不少,嫩黃的、橘黃的,還有紫色的,真是各色的菊花都有。

手中拿著一個小小的瓷瓶,這是剛剛用完晚膳時,三哥哥院里的婢女初鷥(si)送來的,說是三少爺忘記留下的。

這是一瓶茶樹精油,連瑤聽初鷥說了,是三哥哥擔心在佛普寺那邊有蟲蚊才給準備的。說雖然是快中秋了,但還是拿著防防身。

連瑤取開上面的小塞子,放在鼻尖聞了下。果然是有股淡淡的茶香味,味道很溫和。連瑤不自覺笑了笑。

原來他剛剛是來給自己送行的嗎?不知道為什么,潛意識里,有些高興。而且自己看到他的時候沒有像與別人接觸那般拘謹。

三哥哥,他讓自己感到輕松。

只是,總感覺他每次的笑容中夾著些其他的情緒,并不是笑到眉眼中的笑容。是什么呢?連瑤一邊將塞子塞好,一邊想著。

是憂郁

他的眼神中總是夾雜著淡淡的憂郁,一種讓人看了忍不住心疼的感覺。

一個官家少爺,怎么會有那樣的眼神呢?

“小姐,酉正已過,戌時將至,回房吧。”紫蘇來到連瑤的身邊提醒道。

“恩。”連瑤點了點頭,

望著天空中已經西去的太陽,看著院子里的那些快枯黃的小草還在微風中輕輕擺動著,而另一邊的菊花卻開的正艷著,四季萬物,始生始滅,交替不衰著。

連瑤想到了那句“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其實傍晚的時候,和早晨的景象跟類似的。都是漫天的云彩,溫和地光芒照的人有些昏昏欲睡。

唯一不一樣的,就是一個在東,一個在西

連瑤沐浴完后,紫蘇和紫煙幫她的頭發擦了個半干。心中想著現在也差不多只有六七點吧,這么早,洗完了澡,難道就等著就寢??

這也太早了吧果然這兒的日子很是單調啊,吩咐紫煙去隔壁書房取了幾本書來。

“小姐,,您現在怎么這般愛看書了?”紫煙將書遞給連瑤后好奇道。

“呃多看看書有好處嘛。”連瑤看著紫煙憋了半天憋出來這么一句話。

“可是小姐以前不是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嗎?”紫蘇站在一便問道,臉上充滿了疑惑。

連瑤看了下紫蘇,又望著也點著頭得紫煙。心里自問道:怎么以前的連瑤還真奉行這句話啊

“那是以前的想法,小姐我現在覺得知識改變命運,人不能死讀書,但是也不能太無知。”連瑤解釋道。

“哦。”二人都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對了,小姐,明天要把您那焦尾琴還帶去嗎?”紫煙突然想到后問道。

那把焦尾琴,從連瑤以前的記憶中知道,是連瑤生母曾氏留下來的。自己以前十分寶貴,可是自己畢竟不是以前的連瑤了啊,她不喜歡彈琴。

記得小時候媽媽也讓自己練過古箏,那時練得自己十根手指每天都裹著膠布,想想就頭痛啊

“小姐,您以前撫琴可動聽了,這府上的小姐就您彈曲最好聽。”紫煙很自豪的說道。

“小姐,小姐。”紫蘇的手在發呆的連瑤面前晃著。

“哦,紫蘇,那個彈曲啊,最近不太想練,過段時間再說吧。”連瑤沒看紫蘇的眼睛,有些閃躲的說著。

“可是,小姐以前不是天天練嗎?最近已經好長一段日子沒練了。”紫蘇疑惑道。

“紫蘇,那時佛門重地,我帶把琴去,豈不是擾了佛門清凈之地。”連瑤鎮定地說著。

“哦,知道了。”紫蘇和紫煙聽后便明白了,立即應道。

連瑤卻想著,自己是不是也要入鄉隨俗,要精書畫,善琴藝。這兒的女人平時根本就沒什么事,未出閣的就是在屋子里繡繡花,嫁為人婦的就想著治治家,奪奪寵,圍著男人轉轉。指不定哪天來個什么品茗會、賞花宴之類的,然后各個小姐來場獻藝啊,自己對于這些古代的玩意可都是七竅通了六竅。

“就是,明天,我只要帶著你們兩個就夠了”連瑤笑著說道。

“對了,小姐,要不要帶銀子?”紫煙問道。

“紫煙,你傻啊,這次小姐是跟著老太太去佛寺,自然是不用啦。”紫蘇笑著望著紫煙,似是笑她想的多余。

說到銀子,連瑤不禁有了想法,立即對著紫蘇道:“紫蘇,我有多少錢,呃、多少銀子?”

好奇地看著連瑤,紫蘇不解地回道:“小姐,您的銀子都收在匣子里了啊。”

連瑤站了起來,說道:“拿來,快拿來。”

“是。”

紫蘇應道后立即往一邊的柜子那走去,心中卻好奇著小姐怎么突然提銀子來了。

不一會兒,紫蘇就拿著一個雕刻著梅花的朱紅描金漆匣放在了連瑤面前的桌子上。

連瑤捋了一下自己長長的頭發,已經差不多干了,用一根簡單的翠綠發帶將頭發隨意扎了一下,便放置了腦后。

紫蘇打開匣子,連瑤便看到了里面不少的銀票和碎銀子,偶爾也又幾個稍微大一點的金錠和銀錠,還有不少銀錁子。

紫蘇和紫煙理了一下,而后紫蘇對著連瑤說道:“小姐,您每月有二兩的月銀,一年就有二十四兩,加上平時逢節宴請什么各位太太、老爺和老太太們賞的,每年差不多有四十兩的收入,小姐平時都不怎么添置物件,吃穿都是公制的。除了有時打賞一下婆子、丫鬟,小姐每年還有三十多兩銀子。這么些年下來,小姐您總共有三百四十一兩銀子。”

紫蘇像報賬一樣將一筆筆的收入、支出告訴著連瑤,紫煙又從一邊拿了個賬本,說道:“小姐,您看,每一筆支出奴婢都是幫您記著的”

看著她們兩個這樣正經的樣子匯報著,連瑤知道她們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她只是純粹的想知道一下自己有多少錢,她們還以為自己查銀子來了。

連瑤將紫煙手中的賬本放下,對著紫煙和紫蘇說道:“我只是想知道一下我們有多少錢而已,沒有其他意思。”

這里用了“我們”,相信自己的意思她們會明白的。

“可是,小姐,您突然知道這干嗎呢?”紫煙好奇道。

“你不是一直在想帶什么去嗎?帶錢就好了,其他的都不用。”連瑤笑著說道。

“那小姐想帶多少?”紫蘇開口道。

“恩,留個零頭,其余都帶著。”連瑤想了一下說道。

“啊?”

“小姐,您有沒有說錯,帶三百兩??”

兩個人都是很驚訝,紫煙更是快嘴地問出了話。

要知道平時二十兩銀子就夠一般五口之家好好地過上一年了,帶三百兩?那是小姐這么多年的積蓄呢

“我沒有說錯,就帶三百兩。”連瑤確定的說道。

“可是,小姐,您帶這么多銀子干嗎?剛剛紫蘇姐姐也說了,這次是跟著老太太去,什么都準備好的,不用花銀子的。”紫煙不解道。

畢竟三百兩銀子,紫煙現在都沒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你啊,就聽你家小姐我的話吧。”

連瑤拿起桌上的書笑著敲了一下紫煙的腦袋就往床邊走去了。

連瑤心中也是有數的,三百兩銀子,其實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但是若想要做些什么,還是遠遠不夠的。按照一兩黃金等于人民幣貳仟元,又等同十兩白銀,而一兩白銀又等于是一千文錢,即一貫(吊)錢,折合成人民幣也只有二百元,這樣二文錢就差不多能買一個包子,而一兩白銀就可以買一石米。

其實那三百兩銀子既可以說成三十兩黃金,又可以說是六萬元人民幣。還在這的物價都不貴,這六萬元也是一筆大數目了,可是自己要怎么利用這筆錢,才能讓錢生錢呢?

()還不到卯初時分,連瑤便已經被紫蘇和紫煙從被窩里拉出來整理儀容了。要知道自己昨夜都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睡的,想了一車子的點子,希望能充分利用那些銀子。

睡眼惺忪的坐在菱花鏡前,連瑤任由她們二人在自己的身上打理。紫蘇和紫煙的手是很巧的,搭配衣飾、發式的本事更是不用說的。

對于這樣的打扮,連瑤是比較滿意的。鬢角蓬松,將一些長長的秀發分成幾股反綰成花式的發髻,在髻上留了一條燕尾,其余的則是隨意的披在肩上。頭上插了支碧海云珠的簪子,帶了支寶藍點翠的珠釵。穿了件粉色蝴蝶花間的褙子,下身則是七彩暗花綾褶裙。

雖是去佛寺,但畢竟是陪著老太太出門的,到時見著了方丈,遇到了他人,自己的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連家。平時可以穿的樸素些,但像今天這樣必須精心打扮下。不可穿得太過妖艷,也不能太過平淡。連瑤很滿意地在鏡中看了下自己左右兩邊的紫蘇和紫煙。

她是真心的佩服這古代的發髻和衣飾啊,這么復雜,要是自己一個人,肯定顧此失彼,哪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將自己收拾妥當呢,現在望著自己,臉色紅潤,眼目生輝。

剛在紫蘇和紫煙的服侍下用完早飯,只見金釵就引了一婦人進來,是個半百的婦人。中等身材,穿了件駝底團花抗綢褙子,夾雜著銀絲的頭發整整齊齊梳了個圓髻,并插了一對赤金填青石看字簪,戴著祖母綠的耳塞。白白胖胖一張滿月似的臉,眉目舒展,顯得慈眉善目的。

是老太太身邊的佟媽媽。

連瑤立即站了起來,而紫蘇和紫煙也是一臉恭敬地迎了上去,齊聲喚道:“佟媽媽。”

佟媽媽笑吟吟地朝著紫蘇和紫煙點了點頭,而后才看向連瑤,行了個禮道:“十姑娘,老太太差奴婢來瞧瞧您準備的怎么樣。”

語氣輕緩,說話沉穩,不愧是老太太身邊的紅人。雖然對方表現的很是親近,但連瑤很是敬她,畢竟到了佛寺之后,那的事肯定都是她來主持了。

連瑤想著便上前回了禮,也客氣道:“媽媽,我這也沒什么好收拾的,都差不多了。怎么讓您親自跑了一趟,有什么事,叫個丫鬟來說一聲就行了,你看這大早上,讓您受累了。”

“瞧姑娘您說的,奴婢為主子辦事自是應該的。”

事實證明好話都入耳,佟媽媽聽后雖然面上沒什么變化,但語氣卻明顯自然了幾分。

“媽媽是祖母面前的老人了,我哪敢勞煩啊。況且我幼時要不是托您照顧,哪還有瑤兒的今日?媽媽下次有什么事,直接差人來說一聲便可。”連瑤親昵地說道,似是十分心疼她。

連瑤的話自是喚起了佟媽回憶,當年連瑤剛剛出生時,曾氏便去世了。那時丁氏還未進門,老太太雖然不喜她,但畢竟是嫡女,只有將連瑤接到自己屋里,每逢生病饑渴,可全是自己在照顧。

只是,后來新大太太進門后就將連瑤安排住到了梅苑,平時也由丁氏的人在看管。后來老太太放手家中的事物,在頤壽園吃齋念佛,連兒孫們的請安之禮都免了,這才見這十小姐的次數越來越少了。

只是沒想到一眨眼的功夫,當年還在自己懷里的娃兒就出落地如今這般水靈了。佟媽媽望著眼前的連瑤,。白皮膚,鵝蛋臉,長眉入鬢,大大的杏眼,眼角向上微挑,波光流轉間,透著的都是水靈。神色端莊,舉止優雅,雖然才十歲,但已有一副大家閨秀的嫻靜模樣,讓人忍不住看了又看。這樣的連瑤看得佟媽媽心中好不歡喜。

望著佟媽媽這般神色,連瑤心中自是明了,趁著這會又立即上前,站在佟媽身邊,拉著她的手感慨道:“媽媽,當年的百般照顧,瑤兒自是此生難忘。只是后來不常往來,倒是教咱倆生疏了。”

佟媽媽聽在耳里,感動在心中。要知道,自己只是個仆人,哪當得了連瑤的這聲“咱倆”啊?又想著這孩子從小沒有母親,心中不免又心疼了幾分。

雖然府中小姐很多,每一個都是自己的主子,但是畢竟只有眼前這位是自己拉扯過的,心中自然也是有些偏向的。每次見著老太太對連瑤的冷淡和說起她事的一話而過,自己也想為她說幾句話,只是自己畢竟只是個奴才。又望到旁邊站著的紫蘇和紫煙,立即將手從連瑤手中抽出。

看著連瑤的眼睛,眼中似是有些濕潤,笑著說道:“小姐,這話也別到處說,您是主,奴婢是仆,這讓人聽見了又道您沒規矩。”

雖是教誨的話,卻是包含著關心。連瑤聽后自是點點頭,而后又道:“媽媽,您也知道,瑤兒什么時候把您當仆了。”

語氣中帶點撒嬌,佟媽媽聽后一喜。又想著來這的目的,開口道:“老太太說了,叫小姐您收拾好了,就到垂花門那侯著。”

連瑤聽后自是乖巧地點點頭。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立即回頭對著紫蘇斥道:“怎么媽媽來了這么會了,都不曉得去沏杯茶來”

紫蘇難得見連瑤用這么重的口氣說話,立即低頭道:“是奴婢的疏忽,奴婢馬上就去。”說完便準備往外面而去。

紫煙也是被嚇到了,低著頭惶恐著。

“不用了”

這時佟媽媽制止了紫蘇,而后轉身對著連瑤又道:“這沒什么事我也要回去了,老太太那少不了我得伺候著。”

連瑤也不強留,點了點頭,不舍地將她送至了門外。

佟媽媽向前走了幾步又回頭叮囑道:“姑娘,老太太估計辰初前還不會到。”

連瑤自是明白她的意思,朝著她感激一笑。

現在才剛過卯正,秋晨微涼

連瑤回到大廳,桌上已經收拾干凈了。紫蘇和紫煙一副做錯了事的樣子站在旁邊。連瑤心道看來真的是剛剛的語氣嚇到了她們了。

“再過半個多時辰就出門了,你們有沒有什么沒收拾好的?”連瑤輕聲問道。

“回小姐,奴婢都準備妥當了。”紫蘇和紫煙齊聲道。

連瑤一聽嘆了口氣道:“你們可是在怪我剛剛吼了你倆?”

“奴婢不敢”兩丫頭又齊齊地跪了下去。

連瑤走到她們身前,說道:“我們以后,少不了她的幫忙。紫煙她不明白,紫蘇,難道你也看不出來?”

紫蘇抬眼望著面前站著的連瑤,其實自己心中本來也有幾分猜測。只是不太確定以前那般天真的小姐現在也會“謀取人心”,聽了這話,才真確定了。

畢竟小姐以前都沒有和佟媽媽私下里有過什么來往,這么突然……自己心中也是沒底的

“起來吧。”

見著小姐并不是真的怪她們,兩人道了謝立即就站了起來。因為畢竟是她們兩人失職,的確沒有去奉茶。

只是,“小姐,可知今日為何是佟媽媽親自來傳信兒?”

紫蘇問出了聲,這也是自己從見到佟媽媽就一直疑惑著的,因此剛剛才會反應遲鈍

連瑤聽后,也搖了搖頭,表示很不解。

看著氣氛有所緩和,紫煙才開口道:“小姐,您為什么說奴婢不明白,可紫蘇姐姐就會明白呢?”

連瑤聽后立即笑了出來,剛剛的疑惑著的郁悶一掃而光,笑回了句:“你自己說呢?”

一邊的紫蘇也跟著笑了出來。

紫煙愣了一會,才明白自己又被小姐調笑了,無奈的聳了聳肩。

連瑤和紫蘇見后笑得更歡了

()佟媽媽回倒頤壽園后徑直走進了老太太的臥房,正巧見到老太太坐在坑上,手中拿了串佛珠,瞇著眼,應是沉思著,想必是剛從庵堂回來不久。

頤壽園里,有個小小的庵堂,老太太每天早上都喜歡去那念上一陣子。

佟媽媽望著站著旁邊的顏炳和顏玉輕聲道:“老太太,可用膳了?”

“回媽媽,已經用過了。”顏炳輕聲地回道。

佟媽媽點了點頭,這頤壽園與梅苑說遠不遠,說近又不近。自己這一來回已是花了大半個時辰了。

“回來了?”

這時,老太太睜開了眼,望著站在一邊的佟媽媽悠悠地說道。

“回老太太,奴婢回來了。”

佟媽媽笑著走到了老太太的身旁,幫著她垂著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捶著肩。

“那丫頭還好吧?”

淡淡的語氣,聽不出關心,就像是客氣地敷衍,隨便問問。

“回老太太,十姑娘挺好的,還讓奴婢給您問安呢。”佟媽媽笑著說道。

“呵,她還惦記著我這老婆子啊。”老太太瞄了一眼佟媽媽出口說道。

“瞧您說的,十姑娘是您的嫡孫女,能不惦記您嘛。”

佟媽媽特地加重了“嫡”字,仔細觀察著老太太的表情,見后者并無一絲動容,心中有些失望。

老太太執掌連家那么多年,佟媽意思怎么會不知道,也不惱。接著道:“你倒是心疼她”

捶著肩膀的手停了一下,佟媽媽笑著回道:“老太太您也知道,奴婢家中也有兩個孫女兒,可從小都不是奴婢帶大的。小孫女兒和十姑娘差不多大了,那時您正好將十姑娘帶了回來,奴婢也是疼過她的。”說到最后,口氣竟有些滄桑。

佟媽媽是個明白人,坦誠地說出了自己內心所想。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心想著這么多年跟在自己身邊,幫著自己打理著連府大大小小的事,盡心盡力服侍著自己,連自個家里的事都顧不了。等到自己不理家中事的時候,她家那幾個孩子也大了。

“這些年也辛苦你了”

“老太太,您這是什么話,您待奴婢這般好,奴婢也只是盡了本分。”佟媽媽挺直了腰桿在旁邊說著。

自己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是以前霍家的家生子。同跟過來的幾個姐妹,不是給老太爺做了通房,就是讓老太太給指給了莊子里的人。雖然說做姨娘也算是半個主子,可是自己從來也沒有動過那個心思。老太太待自己是極好的,并沒有選自己做姨娘,也不舍自己離開身邊。和當時的連老太爺商量后將自己指給了連府以前的管家佟福,自己也可以繼續跟在老太太身邊服侍。

老太太透過糊了欞紗紙的窗欞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而后才望了一眼佟媽媽。

“你們去張羅著將東西搬到馬車上去吧。”

不用老太太說話,佟媽媽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轉身對著站著的兩個丫鬟說道。

“是。”二人應聲后才恭敬地退了出去。

“恩,她看到你親自去傳信什么表情啊?”老太太見著屋里就兩個人了,話題一轉,突然問道。

“唉,能有什么表情,這些年十姑娘估計也不容易。”佟媽媽回道。

“她和你說什么了?”

老太太露出一雙精明的眼睛,看著身邊的人兒說道。

佟媽媽自是怕老太太多想的,立即說道:“沒沒,是奴婢自個兒覺得罷了。”

看著老太太并沒有表現的不高興才又繼續道:“這么些年,十姑娘一個人生活著,大太太她又有自己的孩子,根本顧不上十姑娘,那些庶出的小姐倒還有個姨娘記掛著。”

聽著這明顯為連瑤抱不平的話,老太太深深地望了一眼佟媽媽。

后者一見這眼神,立即就反應過來自己多話了,姑娘們的事怎事自己一個奴婢可以妄自議論的。真是在十姑娘那,被她那般親密的態度給感動了,倒是教自己忘了是誰了

惶恐地看著老太太,捶著肩膀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老太太自是感覺到了。心里雖是明白,可自己也不想多說了。

佟媽媽自然也是不敢再說話了,雖然老太太平時寵著自己,但是自己也得有個分寸。

“這大媳婦也不是個糊涂人,這大兒子心疼誰,她心里比誰都有數。”半晌,老太太才又開口。

“二姐兒倒是嫁的不錯,可是這些小的的婚事倒現在都沒個著落。”

聽到這話,佟媽媽才接道:“老太太,這二姑娘是個有福的,嫁進侯家自是不錯。”

“可惜啊,進了門也三年了,至今這肚子都沒個信我看,過不了多久,這親家夫人就得給二姑爺納姨娘了。”

老太太的話中帶了些憂愁。

二小姐連瑾嫁進乾梓侯府已經三年了,只是一直無所出,姑爺待小姐也是極好,并沒有因此納妾。只是侯府畢竟是貴勛之家,大太太也尋了不少藥方,也就是一直沒消息。這也是連府一直擔憂的。

“老太太不用擔心,二姑奶奶還年輕,不急。”佟媽媽寬慰道。

只是這其中的利害關心大家心中都有數,不點破罷了。

老太太轉念一想,又說道:“是啊,她總是比大姐兒有福。”

佟媽媽聽后也沒法接話,大小姐連瑛是長房的嫡長女,當年老太太抱著她的時候別提多高興了,那是老太太第一次做祖母,可是從心底里疼的。

只是后來怎么就送進了宮呢,那時老太太還怪過大老爺和大太太,甚至還私下里說了大太太不是自己生的就這般對待,后來大小姐被封了個才人,老太太才高興了,心道是真應了當初那妙仁師太的話了,卻不想第二年大小姐就沒了。

這事啊,到現在還一直是老太太心中的痛呢。

“四姐兒的身子老是病著,六姐兒也得了那病,家中這幾個個個都不是省心的”老太太帶了點怨氣說道。

“老太太,您啊,也別想這些了,這些事讓大太太去操心吧”佟媽媽加快了手上的頻率,笑著說道。

“讓她操心?你看看,自從她進了門,家中這都被成什么樣了??”老太太心中一直是不怎么滿意這新來的大媳婦的,接著又道:“她進了門后,大姐兒進了宮沒了,亭哥兒好端端的溺水沒了,六姐兒也不知是怎么就犯了那病,這些事哪件不是她操心操成的啊”

看著老太太這個樣子,佟媽媽立即道:“老太太您也別動氣,這兒孫自有兒孫福。這二姐兒不也嫁了個好人家嘛,大老爺的官也做大了,連帶著三老爺和四老爺也都謀了職,這些年不都挺好的嘛。”

如今的大太太是前翰林院掌院學士之女,其兄長丁言目前為詹事府少詹事,官拜正四品。家中多年為官,在朝廷上自是有一定的人脈。

老太太聽著這話才消了氣,搖了搖頭緩緩道:“算了,你說的也對,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盡想這些勞什子的事做什么”

說完,便站起了身,又道:“時辰也差不多了,走吧。”

佟媽媽應了一聲自是跟了上去。

()辰初未至,連瑤便已經帶著紫蘇、紫煙到了垂花門那等著了,畢竟佟媽媽只是說估計,況且老太太是長輩,要是自己真的掐著時辰過來,讓人看著也不好。

“東西什么的都搬上馬車了?”連瑤輕聲問道。

“恩,出院子的時候,金釵和銀釧正打發著小廝們干活呢,現在想是應該都已經妥當了。”紫蘇想了會說道。

“恩。”連瑤聽后點了點頭。

紫蘇剛想再開口,便聽到了一陣說話聲,伴著眾人的腳步身向她們而來。

連瑤轉身望向左邊的抄手游廊,只見幾個珠環翠繞的婆子和一大群穿紅著綠的女子簇擁著穿件丁香色刻絲葫蘆紋樣的褙子的老太太正往這邊而來。

不一會,她就聞到有淡淡的檀香,聽到輕聲細語和窸窸窣窣地衣裙摩擦聲。

老太太常年禮佛,身上總有一股檀香味……

連瑤立即恭敬地站在一邊,紫蘇、紫煙也規規矩矩站到了連瑤的身后。

待一行人走至連瑤身邊,連瑤才福了身道:“見過祖母”

老太太看著連瑤低眉謹慎的樣子,不禁心中有些感嘆。想當初,大姐兒走到哪都是一副自信的模樣,說話也是聲音洪亮,有條不紊。哪像她這般諾諾怯怯的,一個娘胎里出來的,怎么差別這么大的

卻不曾考慮到連瑛和連瑤自小成長環境的差異

“恩。”

終是出了個聲,連瑤抬頭,望著站在老太太旁邊的女孩,茜紅色折枝花褙子,白月色挑線裙子。青絲梳成墜馬髻,左邊戴朵珍珠翠花,右邊插一支赤金石榴花簪子,耳朵上墜了對紫英石的墜子。

上前走了幾步見了禮,親昵地喚了聲:“五姐姐。”

茜紅色少女也笑著回了個禮,叫了聲:

連瑤點過頭,而后不動聲色地將目光投向了一邊的佟媽媽,眼中帶著笑意,隨后才跟著老太太往連府大門口走去,看著老太太一副嚴肅的樣子,心中不禁有些坎坷。

連老太太出身錢塘望族霍家,十四歲嫁給連老太爺。育有兩個兒子,即大老爺連岳和三老爺連泰,大老爺也即是自己的父親,作為嫡長子繼承了家業。

三老爺連泰在渝州做知州,官拜從五品,話說目前的三太太也是個繼室,但是來頭不小,是安穆侯夫人的表妹。

二老爺連康,也就是五姐姐的父親,十二年前已經去世了。

四老爺連安,家里給捐了個從六品的允判,現在在嶺南任職。

所以這在身邊的也就這個嫡親兒子,難怪老是喜歡操心府里的事啊,雖說是禮佛,但是在連瑤看來可沒表面這么心靜。

邊走邊想,倒是不一會兒就到了大門口了。朱紅漆兩米高的大門敞開著,兩邊各站著四名家丁。大太太帶著少爺、小姐和姨娘們都在大門口等著為老太太送行呢。

兩方人一一見過禮后,客氣地寒暄了幾句,老太太則是“這府中的事有你照看著我也放心”、“你們要好好聽母親的話,別惹事”之類的話語。

大太太便是先對著老太太說了些“母親在外一切小心”,又叮囑了下連珻和連瑤“好生照顧祖母”之類的桌面話。

連瑤看著這眼前的婆媳融洽的場面心中不禁有些諷刺,雖說自己在這不久,但是從記憶中和周圍人的反應也知道兩人關系并不好。老太太對大太太不滿意,大太太對老太太有意見。只是苦了夾在這中間的老爺了。

正想著,連瑤總覺得有雙眼睛盯著自己,尋眼望去,才發現了是他

四目相對,連青木立即收回了眼神,似是有些尷尬。連瑤心中很是不解,這個對自己這般友善的三哥哥

“媳婦啊,大兒子也快回來了吧?”老太太突然開口問道。

“是啊,母親,老爺前幾天來信說中秋前一定回來。”大太太攙扶著老太太笑著回道。

父親據說是接了個差事,到浙江那去辦事了,已經去了好一陣子了。連瑤也是知道的,想著自己僅剛醒的時候在向大太太請安的時候才見過一面,四十多歲的樣子,沒有想象中的那般滄桑,也不知是不是再官場上磨練出來的,面容有些呆板,很是嚴肅。

“恩,回來好,回來好。中秋啊,就是要一起吃團圓飯才好”老太太拍著大太太的手說著,而后又換上有些遺憾的語氣道:“倒是老三和老四沒法回來了。”

“母親,三叔和四叔都在外就職,回來趟不容易。可不是說了等到春節是一定會回來,到時帶著那幾個侄女一起,讓您老人家也樂呵樂呵。”大太太笑瞇瞇地說著。

這一番話的確把老太太給說樂了,笑著就著大太太的手往馬車那走去。

連瑤這時才注意到了門前的馬車,領頭一輛翠蓋珠纓八寶車,隨后的是一輛朱輪華蓋車,再往后就是兩輛稍微普通的車了,周圍都是家丁、護衛站立著。

眾人將老太太送進了最先的那輛華麗馬車,連瑤跟著連珻進了后面的一輛車子。眾婆子、丫鬟則上了后面的馬車,最后一輛想必就是裝著行李物品之類的吧。

連瑤坐在馬車內,聽著得得得馬蹄車,骨碌碌輪子聲,慢慢離開這住了好幾個院子的宅子。

心情在這一刻松了下來,終于可以看看外面的世界了。不安分地撩開車簾,剛想看看外面,便被跟在車旁的丫鬟驚恐的表情嚇著了,還沒待問句為什么,只見一只帶了一對碧汪汪翡翠手鐲的纖手就出現在了自己眼前,將簾子慌亂的扯了下去。

連瑤轉身,便看到五姐姐緊張的看著自己,突然想到了古代女子是不可以拋頭露面的,這般當街撩開車簾的事情怎是一大家閨秀可做出來的?

望著連珻的眼睛中出現了一絲懊悔,輕聲道:“五姐姐,我只是好奇一下。”

聽得對面的女孩嘆了一口氣,而后說道:“十妹妹,下次注意吧,好在這次沒出什么事,要是讓祖母曉得了,怎了得?”

意料之外的溫柔的聲音,沒有責怪。連瑤抬起頭望著眼前的女子,沒有欺霜賽雪般的肌膚,卻也談不上黑,柳葉眉,透著友善的雙眼,高挺的鼻子,小巧的下顎,卻是個美人。

“瑤兒知道了,謝謝姐姐。”連瑤溫順地問道。

對面的女子笑了一下,這般如沐春風般的笑容讓連瑤心中很是舒坦。

連瑤也望著連珻笑了笑,只是在心中思索著,這樣祖母就真的不會知道了嗎?

()“二位姑娘,到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連瑤都小憩了一會,又看了會書,才聽到外面婆子的聲音,心中頓時大喜,終于不用在這呆下去了,天知道這馬車有多慢,又有多悶

自有婆子拉起車簾,連瑤跟著連珻彎著腰出去了,早有人在馬車前放了凳子,扶著婆子的手剛著地,紫蘇和紫煙便從后面的隊伍中出來跟在了連瑤的身后,杜鵑和珠翠也站在了連珻的身邊。

連瑤與連珻到老太太面前行了禮后,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寺中而去、連瑤望著四周,發現并沒什么行人,難道這兒的香火不旺?

不過周邊的環境倒是不錯,一路走來都能看到很多挺立著的白楊樹,有幾棵更是高聳不見深處,看來這佛普寺應該已是有些歷史了。

就著臺階一路上前,連瑤這時才發現這寺廟還是挺高的。記得以前有個說法這通往寺廟的臺階多,寺廟的門檻越高,就說明這里面供著的菩薩就越靈。

難怪要來這祈福了,現在連瑤有些理解為什么京城這么多寺廟,這連家老太太就選了這座廟。

“連老太太”

剛爬完臺階,連瑤還沒緩過氣就聽到了老者的聲音了,一抬眼,便看到了一身穿袈裟的老和尚帶著幾個弟子站在自己面前。

老太太立即也回了個禮,手上此時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掛上了一串碧璽玉的佛珠。連瑤跟著連珻也做了個手勢,以示打了招呼。

“怎勞煩方丈您親自在這接我,實屬罪過啊。”連老太太笑著客氣地說道。

連瑤心中也是詫異,居然方丈親自來迎,看來這連府在這京城的地位不容小覷。轉念一想也是,父親官拜三品,已是官位不小了,又與乾梓侯府和安穆侯府關系都不錯,乾梓侯府還是皇子外戚。

“連施主是貴客,這些年又為我寺添了這么多香油錢,老衲接待一下是應該的”

方丈說完后便做了個請的動作,而后才說道:“現在時辰已是不早,各位施主請入寺用點飯菜吧。”

連瑤這才看了一眼上空,發現已是午正十分了,想著自己的肚子也是餓了。心中很是想吃飯,哪知就聽到了老太太的聲音了。

“方丈,這既入寺廟,哪有不先上柱香的道理。”

“施主真是菩薩心腸,請。”老方丈聽后又笑著道。

縱使連瑤心中再是不愿,也只得跟著老太太去上香拜佛啊,之后老太太又打發佟媽媽去貼了香油。等到這么折騰完后,就快是未初了,而連瑤早已餓得肚子發扁了。自己是受二十一世紀文化長大的,無神論者,怎么會去信佛呢。

在廂房坐定后,方丈說了幾句“粗茶淡飯,請各位施主慢用”等話,留了幾個弟子后就離開了。

等到老太太坐定,連瑤才和連珻一左一右的坐了下去。旁邊的幾個和尚在一邊指揮著弟子上菜,連瑤看著眼前的那些菜,心中頓時一愣,這都是素菜?

入目的不是雞腿燒鴨,就是牛肉海鮮。不禁抬頭看了下老太太和連珻,只見她們并沒有臉色并沒有什么變化。再看站在一邊的和尚還在從容地布菜呢,好像就自己覺得奇怪。

食不言,寢不語。這個規矩連瑤還是懂的,雖然好奇,卻還是不敢出聲問話。

只是連瑤并沒有注意道此時還沒開放呢,只是還在上菜。耳邊聽得一和尚的聲音,上一道菜便說了個菜名。

“施主,您們瞧,這是酸甜菜花、這是蜜汁雙球、還有糖醋松鼠魚、九轉肥腸、三鮮海參……”

耳邊聽著這些菜名,連瑤心中已是一團迷糊。這名起的還不含蓄點,這還是佛門凈地嗎?

“咦,十妹妹,你怎么了?”

估計是看到了自己的這副驚詫樣子,對面的五姐姐說著。

這一說,自是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過來,其中自是包括老太太。連瑤頓時很是緊張,這怎么說?問佛寺為什么上的是葷菜?

祖母也那么看著自己,不開口又不行。只得輕聲道:“妹妹只是好奇為何不是齋菜?”

這話輕得連自己都想抽自己,什么時候自己已經變成這副模樣了,如此膽怯啊。

“施主此言差矣,我佛慈悲,怎么會殺生呢?”一邊的弟子就先上前說話了。

望著連瑤還是面露疑惑的表情繼續道:“施主,這些都是齋菜,素食做的”

而后指向連瑤面前的一盤菜說道:“這些菜都是我寺上好的齋菜,如這盤,名喚糖醋松鼠魚,以黃皮土豆為主料,再配有冬筍、香菇、豌豆、胡蘿卜、青椒等為輔料制成,味道糖醋鮮美。”

隨后又指著另一道介紹道:“這道九轉肥腸是以面筋為主料,菜色紅潤,質地軟嫩,香、甜、酸、辣、咸五味俱全,美味適口,風味尤佳。”

“還有這道,香菇雞片,菜鮮肉香,美味適口。鮮菇配素雞,黃白相間,全素而有葷味。是以素雞和香菇為主料,玉蘭片和蠶豆粉為輔料,用三分火干炒而來,味偏咸鮮。”

“咦,那這道呢?”

連瑤聽得這其中大有名堂,一時很是好奇,用普通的素食素材竟將這些菜做得如此逼真,更是好奇。再加上這和尚的一番介紹,簡直如同置身酒樓一般。望著眼前的菜色都讓人流口水,沒吃已經能感覺到它們的美味了。

“施主所指的這道此菜形如同黃雀,外皮酥脆,內部軟嫩,香酥可口,椒鹽味道濃厚。以油皮、冬筍、香菇和豆腐干為主,輔以小麥粉和蠶豆粉。名為炸黃雀。”一邊和尚很耐心地解說著。

連瑤瞧著還想再開口,便聽見“咳咳”的聲音,望向五姐姐,只見她一個眼神示意自己,望向正位上的老太太,只見她已繃了張臉。立即就收了嘴,心中苦惱怎么忍不住多話了。

望向連老太太,低著腦袋輕聲地說道:“祖母,孫女一時好奇忘了規矩,請祖母見諒。”

老太太緩了下臉色,卻是轉頭對著那解說菜名的和尚說道:“小師傅不要見怪,我這孫女第一次來這寺廟,不懂這些。”

“施主言重了。”那雙手一并說道。

而后連瑤再也不敢出聲了,提了一百二十分的心思在那小心翼翼地吃著菜,不過自然是不會委屈自己的,這些齋菜真的比想象中的好吃。

若是自己能學會的話,開個酒樓。這些菜無論是看著還是吃著,都是佳品。何況原料便宜,肯定能賺不少。

沒一會兒,連瑤就打消了念頭。這是古代,這些菜隨意來個寺廟就能吃到,估計也是很普遍。就自己新鮮,愚昧無知罷了。何況酒樓先不說本錢,自己一個官家小姐,又怎么可能呢。

用完齋菜后,那和尚又領著她們到了一個院落,說道:“這兒是秋菊院,施主門的行李已有人搬了進去。”

“謝過師傅了。”連老太太客氣地回了個佛禮。

見著那些師傅們都離開了,老太太才瞄了一眼連瑤,眼中盡是不滿。

連瑤心中一顫。

()秋菊院是個類似現在北京四合院般的院子,院門朝東,老太太自是住著向南的主屋,而連瑤則是住在對面,連珻的屋子正朝著院門。院中有個不大不小的花壇,還有兩棵五、六米高的雪松。

聽著這樣的安排,連瑤不禁有點苦惱,正對著老太太的屋子,雖然中間有兩棵雪松,可是的一言一行還是在老太太的眼皮底下啊

此時,自己已經跟著老太太進了她的屋子,老太太在上座坐定后,才看著連瑤,似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連珻站在了老太太的左邊,而佟媽媽則是站在了老太太的右邊。紫蘇和紫煙則早被打發去收拾房間了,一時間,連瑤不知該站哪了。

屋子中的氣氛有些怪怪的

望著老太太有些不悅的表情,連瑤心測難道還在因自己飯桌上的事生氣?不是吧,只不過就問了幾句,這兒的規矩怎么這么多?

這事能怪自己嗎?

答案是肯定的,不能這是自己作為連瑤以來第一次與她同桌吃飯平時也都是自己在梅苑吃的,沒上過什么大場面,這樣是正常的。

不小心的望到了一邊的佟媽媽,只見她一個勁地朝著自己眨眼睛,讓自己認錯?

可是,自己錯了嗎?

最終,連瑤還是向前走了幾步,跪在了老太太面前明黃的蒲團上,滿口悔意地說道:“祖母,瑤兒今兒壞了規矩,請祖母懲罰”

望著在眼前跪得筆直的連瑤,老太太望了一眼后說道:“我沒指望你給連家多爭氣,可也不能這么沒規沒距的咱們好歹是京城中的大戶,讓外人看了咱們連府的面子往哪擱,人家會怎么想,說我們連府沒禮數,連女兒也不會教?”

最后的聲音中已經隱含了怒氣,連瑤將頭擱得更低了,連連道:“是孫女失了禮數,壞了規矩。祖母莫氣,您怎么罰我都沒事,就是別氣壞了您自個兒”

心里卻想著不就是問了幾個菜名嗎?可以說自己沒見識,哪有說的那么嚴重,直接扯到連府的面子上去了。臉上卻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

“祖母,十妹妹也知道錯了,您就別怪她了。”

這時,站在一邊的連珻卻突然開口為連瑤求情了,這倒是出乎了連瑤的意料,不禁有些好奇,想著在馬車的時候也是提點著自己,對她多了幾分感激。

“唉……珻兒,你還心疼你這妹妹。她呀,就是沒人教,才養成了這性子”

這話一出,屋子中更是鴉雀無聲了,連珻也不再說話了。連瑤更是將頭埋得更低了,臉上有些悲戚的感覺。

連瑤的生母曾氏難產時而亡,正因為如此,才使連瑤這個嫡小姐在府中成了個沒依沒靠的。

而老太太好像也意識到了,過了會說道:“起來吧,下不為例”

“謝祖母,瑤兒謹記祖母教誨”

連瑤謝了后才站了起來,站在了屋子的一邊。

連瑤在屋子的書桌前認真的抄著佛經,紫煙在旁邊裁著紙,紫蘇則為連瑤研著磨。

這是剛剛在老太太屋子里她吩咐下來的,說讓自己將這佛寺中的佛經抄幾遍。這應該是她隨意說的吧,讓自己有點事做,也省的在她老人家面前晃悠。

她不喜歡自己,這一點是早就明白的

連瑤心道這樣也好,要是讓自己天天跟著她和她一起念經,倒不如在屋子里一個人寫字自在。好在并沒有規定抄哪幾卷,要超多少遍,這倒是讓連瑤鉆了空子。

在連老太太面前,自己真是做什么錯什么,她怎么對自己一個十歲的娃都不曉得寬容點呢?不過正是幸虧了她的真是菩薩心腸,就是懲罰,也是寬容以待,抄抄佛經。

若是在連府,肯定不會就這么簡單。

“小姐,歇會兒吧。”紫蘇開口道。

小姐自老太太屋子中回來后就抄到現在了,都沒停過,自己看著都心疼。

“沒事,今天我做錯了事,要是讓祖母知道我在偷懶,又該怪我了。”連瑤望了一眼紫蘇回道。

“老太太也真是的……”

紫煙開口剛想說下去,就被連瑤制止了。

“紫煙,這話別說,讓人聽到了說我背后不滿祖母了,你啊這直來直往的性子也該改改了,這兒可不是梅苑”

“就是,紫煙,你難道還嫌小姐日子不夠難過的嗎?”紫蘇也訓斥道。

“我只是替小姐委屈嘛,小姐每次不管在哪受了氣都這樣忍著,我……”說著紫煙的眼睛就有些紅了。

連瑤放下手中的毛筆,望了眼外面,才對著紫煙道:“紫煙,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是我一向和祖母就不親,這也是沒辦法的”

意思是老太太不喜歡自己,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小姐,奴婢明白”紫煙望著連瑤點了點頭。

“恩,你們兩個也下去歇著吧。”

隨后,連瑤對著她們倆說道,這天快黑了,她們也陪了自己好久了。

“小姐,奴婢不累,就伺候著小姐,給您磨墨”紫蘇開口道。

“就是,奴婢幫您再裁些紙吧。”紫煙也附和道。

“不用了,這墨汁夠濃了,這紙你也裁得夠多了,下去歇著吧,啊。”連瑤重新拿起筆說道,卻難以掩飾眼中的笑容。

“那奴婢幫您去準備糕點吧。”紫蘇說道。

連瑤明白她的意思,這些時日怕是要和老太太們一起吃了,那飯桌上吃得哪能盡興。不想拂了她的好意,笑著點了點頭。

紫煙應聲而去。

“那奴婢再給您繡幾條手帕吧,雖然沒有小姐繡得好,但小姐最近怕是沒空做針線了”紫蘇說著便走到一邊的圓杌上拿了個針線籮準備做繡活了。

“紫蘇真是謙虛,我那針線可是拿不出手的。”連瑤不好意思地說道。

“那小姐您也是出自玲瓏閣董師傅門下,奴婢那點伎倆哪能和小姐比啊。”紫蘇已在凳子上坐下。

玲瓏閣的名號可真是響亮。連瑤心道自己若不真學出個樣,哪就妄稱師承董師傅了,這也是壓力啊。

酉正時分,連瑤陪著老太太用完晚膳后便回自己屋子了。這次她謹記了“多吃菜,少說話”的道理,只要祖母沒有開口與自己說話,自己絕對不主動說話了,一直謹言慎行,深怕出錯一下。

紫蘇、紫煙掌了燈,自己便接著開始抄佛經,這幾日自己最好乖點,可不能再惹了祖母了。

時間一分一秒而去,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戌正,連瑤也終覺得有些累了,正想著放下手中的毛筆,便聽到了一陣笛聲。

笛聲自外院而來,時而婉轉,時而悲切,讓連瑤有一時的恍惚。總感覺笛聲中夾了些孤傲的感覺。

連瑤放下手中的毛筆,靜靜地坐了下來。笛聲還在繼續,連瑤依舊聽著,這是自己沒有聽過的曲子,很好聽,讓人迷戀。

迷戀至有些心疼。

連瑤有些茫然,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走至朝南的窗戶邊,打開窗望向外面,望著天上的彎月,今夜并不是很明亮,到處都有些漆黑,屋外除了院子的高墻,其他什么都看不到。

連瑤四處尋找著,似是想找到那笛聲的來源處。

可惜,終究是什么都看不到。

雖說是出了連府,可眼前的一墻之隔終是讓自己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在紫蘇和紫煙的服侍下上了床,笛聲還在繼續,連瑤在床上翻來覆去,不知為何就是睡不著。

很奇怪,竟然沒有人去制止。

笛聲持續了一夜。

這一夜,連瑤沒有睡著。

()接著幾天,連瑤早晚就去老太太那請安用膳,中午則在自己房中簡單吃點,空余時間就一直在房中抄寫佛經,晚上便是在笛聲中入睡。

她不知道,那個吹笛的人到底是個有著什么樣過去的人,又為何如此的傷懷,他這樣一夜一夜地,不會累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連瑤的乖巧讓對面的老太太放了心,在自己門前、院子中打轉的人少了很多。

連瑤見著心中一喜,總算有點成果了。接下來的問題是自己該如何才能出去轉轉呢?

走東門明顯是行不通的,老太太是千叮嚀萬囑咐地告誡了院子里的人,寺院中所居的人又多又雜,沒事別往外跑。

尤其是自己,沒辦法,由于五姐姐是出了名的乖巧啊。

唉……怎么辦呢?

連瑤走到朝南的窗邊,趴在窗欞上,對著有些失舊的圍墻,兩米左右的高度,心中嘆了一口氣,“唉這么低,要是有個刺客早進來了。”

想到這,連瑤突然靈光一閃,雙眼充滿神采的望著面前的那股墻,再看看窗沿下的外面,地上有些枯草,不過西邊倒是有棵老樹,葉不茂枝干倒是挺繁盛的。

這窗子離墻不過是一兩人行走小道般的距離,左右望望,應該不會有什么人會來這。

真是天助我也

突然又想到就是兩米的墻,自己好像還是出不去啊,眼神不禁黯淡了下來。如果自己會個什么輕功就好了,一個跟頭就翻過去了。

這可如何是好?

“小姐,您怎么了?”

這時,紫煙端著個托盤進來了,見著連瑤正對著窗外發呆有些好奇道。

連瑤轉身,望著紫煙手中冒著熱氣的雙魚戲水圖案的瓷碗,出聲道:“這是什么?”

“哦,老太太吩咐人給五小姐做了銀耳蓮子羹,五小姐讓杜鵑給小姐也送來一碗。”紫煙將目光轉向手中的碗,一邊走至連瑤身邊一邊回道。

“哦,銀耳蓮子羹?”連瑤聽后很自然地端起了碗。

連瑤用勺子舀了吃了幾口,不甜不淡,口味很好。隱約地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蓮子味,不錯。

“五姐姐,她待人真好。”連瑤突然開口道,而后邊吃邊望著紫煙。

“這個奴婢不清楚,五小姐與府中各小姐的關系都是淡淡的,平時一直跟在老太太身邊,與各少爺、小姐都不怎么往來。”紫煙說道。

“哦。”

連瑤應了聲,可是自己覺得她對自己很不錯呢。

“對了,小姐,外面有什么?您怎么看得那么入神?”

說完,紫煙好奇地朝外面看著看,發現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啊。

連瑤聽后腦中一轉,紫煙是個好說話的,自己若是真想出去,肯定瞞不了她和紫蘇的。端著瓷碗的連瑤望著對面一臉好奇地望著自己的紫煙,想著該如何開口。

而紫煙可不知道連瑤在東這些心思,天真的傻傻地看著連瑤。

連瑤抿了抿嘴,將碗隨手放在案邊,對著紫煙說道:“紫煙,你看,這墻高嗎?”

突然聽到這問話,紫煙一時沒反應過來,轉頭又看了一眼灰灰的墻,慢慢地說道:“不高,比府里的墻矮了好多。”

果然,連瑤心道不趁這時出去轉轉,以后就再也沒有機會了。這樣一想就更加下定了出去的決心,笑著看著眼前的紫煙。

紫煙感覺今日的小姐有些怪怪的,疑惑道:“小姐,怎么了?”

“紫煙,我平時對你怎么樣?”

“小姐待奴婢親如姐妹,從來不將奴婢當下人看待。”紫煙回道。

這是真的,小姐一直沒什么架子,對自己對院中的人都很好。

“那,小姐叫你做什么,你是不是也一定會去做?”連瑤笑著說,露出一抹狡黠的眼神。

“當然,小姐吩咐奴婢的,奴婢一定會盡心盡力去做”紫煙說完后看到連瑤這般的笑容,又吱唔著:“小姐,您不會叫奴婢去做什么犯法的事吧?”

語氣輕輕地,有些擔憂的意味。

連瑤看著紫煙這般,覺得真是很可愛。回道:“你家小姐是那樣的人嗎?沒那么嚴重啦,就是有點不合規矩。”

又看著紫煙一臉著急的模樣,立即接著道:“放心,不會讓你去殺人放火,更不會是偷蒙拐騙的”

紫煙聽后立即就松了一口氣,剛剛自己說的太快,還真怕是什么事呢。怎么感覺小姐出了府就越發地活力了。

“呃……騙倒是有點。”連瑤接道,一下子把紫煙剛放下的心又提了上去。

“小姐有什么事要吩咐?”

“恩,其實也沒什么啦,就是讓你想想怎么可以越過那道墻。”連瑤笑著說道,手指指了指窗外。

“哦,就是越過墻啊”紫煙重復道,而后立即就睜大了眼,看著連瑤道:“啊,小姐,你不是想……?”

滿臉的不可置信,紫煙像是受了什么驚嚇似的。直到見著連瑤點了點頭又,就慌急了。

“小姐,你怎么可以,這要是被老太太發現,可是……”

看著紫煙慌慌張張的樣子,連瑤深知這種想法在他們從小受這種封建思想長大的人來說猶如一個晴天霹靂,不是這么好接受的。

開口道:“所以不能讓祖母發現啊。”

紫煙似是還是不信,又開口道:“小姐,您真的想出去?”

“真的,而且是必須,一定以及肯定”連瑤點點頭道。

“為什么呢?小姐在這不好嗎?”紫煙疑惑道。

“也不是不好啦,就是有點悶。”連瑤朝著屋中走去。

心中卻想著:“當然不好,大大的不好”

“可是小姐,老太太就在對面。”紫煙提醒道。

“我知道,現在我只是早晚去給祖母請安,平時她也不會找我的。所以我只要在早晨請安后出去,然后在酉初前回來就行了。”連瑤笑著說道。

紫煙瞧著自家小姐這還沒出去呢,就這么樂了。也不忍心潑冷水,微微皺眉道:“可是,小姐,您都沒去過外面,這多危險啊?”

“不會不會,你家小姐我是什么人,放心好啦。”

連瑤見紫煙松了口,心中直樂著呢。只是紫煙說的也有理,這外面都不認識,說去了回不來可怎么辦,不過能出去就行。

“那小姐,您要怎么出去呢?”

紫煙跟著連瑤的腳步說道,其實心中還是很犯愁的。這小姐為什么不先找紫蘇姐姐說呢,她肯定能想出辦法。

對了,紫蘇姐姐??

紫煙立即就心驚了,要是被紫蘇姐姐知道肯定會怪自己的。立即抬頭望著連瑤接著道:“小姐,還有,紫蘇姐姐那……”

連瑤一笑,“紫煙,紫蘇那你去說吧。”

“啊?”紫煙滿臉的驚訝。

連瑤見后一笑,轉身進了內室。

推薦好友大作《丫鬟也修仙》書號1921758憑著手中的繡花針,小丫鬟也能來修仙?請看小丫鬟的奮斗史她能找到她的真愛么?

()男子見連瑤沒有出聲,一步一步向前走來了。

其實不是連瑤不想說話,是太震撼了,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己跟著他,那敢情是故意帶著自己這么亂逛的,這么想著連瑤心中都有些火了。

誰說這些古人好糊弄的?怎么可以這么精明呢?

連瑤低著頭心中不安著,卻有不敢抬頭,這人也是住在寺中的吧,要是哪天碰到被認出來怎么辦?

何況,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壞人還是好人。怎么辦?怎么辦?

堅決不出聲,不抬頭

“你是誰?”

聲音近在耳邊,連瑤望著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繡著綠竹的長靴,雖然樣式很簡單,但是看面料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可以用得起的,再看這針線,也都是精品。

自己見過董師傅的繡技,和這不相上下

半晌,頭上傳來聲音。

“做工怎么樣?”

“不錯不錯,這是蘇繡吧?是精品”連瑤立即抬頭回道。

說完,自己才驚訝住了,立即又將頭低下了。

而對方,也驚訝住了。自己只不過是揣測了一下,沒想到她真的是在看自己腳上這雙靴子的做工。

有趣有趣,實在有趣。

“見都見都了,又何必再掩飾呢?”男子的話中帶了一絲嘲笑。

“我哪有掩飾了?”連瑤立即回了話,卻忘了欲蓋彌彰這個詞。

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也懶得再低頭了,不然只會越弄越糟。坦然地迎上對方的目光,這時才發現眼前的男子不過也十五、六歲的樣子,長得細皮嫩肉,一身書生味。卻偏生了一雙清澈的雙瞳,如同月下江河,讓站在他面前都有種自行慚穢的感覺。

連瑤打量對方的時候,對方也打量著她。面前的人兒,仰著小巧的下頷,嘴唇因為緊張抿得很緊,眼睛似璞玉般明亮,沒有畏懼,倒是多了一分怒氣,青絲隨風飄揚著,頭上小巧的金步搖隨著她的動作也不停地擺動著,帶著幾絲俏皮。

有幾分膽識

“你是哪家的娃娃?”

男子笑著說道,順手還拿出了折扇,一副紈绔子弟的模樣。

連瑤聽后心中一氣,本來心情就不好,自己都十歲了,在這個十三歲都能當母親的朝代,自己還算是娃娃嗎?何況自己前世也有二十了,活了這么多年,竟被一陌生男子說成是娃娃

再看他這副模樣,明擺了是在調戲自己。可惡

連瑤心中一橫,沖了聲:“那你又是哪家的老爺?”

月白色錦袍的男子看著連瑤愣了一下,而后收起折扇,笑道:“哈哈,今日居然頭一遭被人換了一聲老爺。”

怒瞪了他一眼,連瑤也說道:“本姑娘今日也是頭一遭被人喚了聲娃娃”連瑤自然也不會客氣。

男子再次深深看了眼面前的女孩,心中疑惑地想著會是他的人嗎?

不、不會,雖然眼前的女孩姿色不錯,不出幾年,肯定會出落成個美人。但是他應該不會挑這么小的人來,不過這女孩的膽識倒是不錯。

被男子盯得連瑤全身怪怪的,開口道:“你看什么看?”

男子回了神,回道:“那是小生冒犯姑娘了,請問姑娘這么跟著在下是何意?”

見男子做了個揖,而后正經地看著自己。

“我,我……我哪有跟著你,這路又不是你一個人能走”

連瑤想著反正誰也不認識誰,在乎什么形象啊。

“哦,是嗎?那姑娘想要去哪呢?”

男子并不拆穿。

“我去哪與你無關。”連瑤直道。

“哦,不過現在各個院落早都落了鎖了,寺門也關了,難道你想逛一夜的院子,看一夜的夜景?”男子笑道。

當然不可能真要是自己徹夜不歸的話,那明天肯定天翻地覆了。

可是自己怎么會去呢?如他所說,這半夜別人肯定都入睡了,估計除了自己和眼前的人,找不到第三個了。

“那你呢?這么晚了,你做什么?”

連瑤突然腦子一轉,他不是和自己一樣嗎?恐怕也無處可去了吧。

“在下自然有在下的去處啦,難道姑娘是想和在下一起走?”男子輕狂道。

“才沒有呢,你怎么這么不正經”

連瑤氣憤啊,這人一點都不急,完全將自己當玩具一樣耍著玩呢。

“哦,是嗎?是在下不正經了?”

連瑤立即重重地點了點頭。

“可是,如果現在被人看到我們這個場面,別人會怎么想?估計就會說你夜會情郎哦”男子繼續笑著。

這個男人好像很喜歡笑,雖然很養眼,但怎么看著都覺得有些別扭。每句話都要笑話一下自己,還夜會情郎?虧他想的出來

“我們這什么場面?你別亂說”

連瑤說完向后退了一步,保持距離,保持距離。

“你不信啊?難道想試試?”男子裝作一副很驚訝的樣子看著連瑤,而后望著四周又道:“這孤男寡女,月下盟約,萬物做媒。”

見著連瑤的怒氣已被自己成功挑起,還來了一句感慨:“多美的感情啊,如此佳話,必會永留明史,何況,還是發生在寺廟之中。”

“你,你要是引了人來,對你也沒好處”連瑤有些急了,畢竟這眼前的人是陌生人。

寺廟中,晚上還是會有弟子留夜的。

“姑娘此言差矣,誰說對在下沒好處的。”

本來心情很差,但是讓自己尋了個取樂的,又怎么會簡單放過她呢?

“那你說,有什么好處?”

“如果此事一出,姑娘你必是清譽受損,恐怕此生是無人會上門求親了。姑娘家中之人顧全大局,必會將你嫁與我了。”男子笑著說道。

“你”連瑤伸出食指指著他,卻無話可反駁。

他的話,一字一句都在情理之中

“到底為什么跟著我?”

僅僅一瞬,男子就換上了一副嚴肅的面孔,向前走近一步,逼問著連瑤。

“我,我只是聽了笛聲才出來的”連瑤耳朵有些發紅,不好意思地說道。

這也不是一個大家閨秀會做的事,甚至連一般的女子都不會做。所以這笛聲即使持續了幾夜,紫煙和紫蘇誰都沒有在自己面前提一句。院中也沒有人討論,連瑤可不會認為就自己一人聽到了。

“哦?原來姑娘是隨笛聲而來,為我而來啊”男子從袖中取出了那只白玉笛子,上面綴著一個紅色的梅花攢心絡子,流蘇隨著他的動作而晃動著。

明明聲音這般好聽,卻為什么要說出這般難聽的話呢?連瑤不禁有些納悶。

“我不跟你說了,要回去了。”

連瑤想著自己還是得想想辦法回去,不能再這和他浪費時間。這簡直是一個登徒子嘛,自戀狂

“哎怎么這么快就要走啊?”

就在連瑤轉身后想回原來的方向走去時,卻被男子攔住了路。

抬眼看著面前笑得不懷好意的男子,再左右望了望,連瑤心道壞了

“你……你…想干嘛?

()瞧著眼前雙眼充滿防備的連瑤,有人可是覺得有勁極了。更是向前跨了一步道:

連瑤抬頭望著眼前的男子,自己不會這么慘吧?第一次出門就遇到色狼,這還不能大聲喊救命,就是喊了,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怎么想都沒想到一個能吹出那般曲子的人會是這樣的人,難道讓自己迷戀了這幾夜的曲子竟真是眼前之人所奏?

此時心中充滿了失望,卻又被恐懼所淹沒,還帶了點無措

“怎么了?難道你不是仰慕本公子的才情,這般良辰美景。我想干嘛,你說呢?”見著眼前的連瑤不說話,男子又開口了。

這怎么感覺這么像自己調侃紫煙時的口氣呢

“我說,公子不僅才情這般好,還是個心善之人。既然公子擔心我回去路上不安全,那就勞煩公子帶路了”

連瑤突然望著眼前的人說道,語言不慌不亂,曼斯有理,最后還落落大方地行了個禮。

這倒是出乎男子所料,沒想到她會這般回應自己。望著她眼中極力掩飾的慌亂與恐懼,強著鎮定的樣子,盡然覺得有些佩服她。

一個還未及笄的女子,盡然這般臨危不亂

“姑娘真聰明,請”

男子轉身,對著連瑤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下倒是換連瑤驚愕住了,這是怎么回事,這么好說話?他是想把自己換個地再干嘛干嘛,還是本來就沒那個意思?

望著眼前的男子,連瑤第一次覺得無所適從。

“怎么,怕了?”見連瑤沒有想走的意思,男子開口道。

“是啊,我又不認識你,你又這副德行,我能不怕嘛?”連瑤很誠實地說著。

似是被雷到了,這眼前的小姑娘自己還真是永遠猜不出她下一句會說什么話啊。對她調侃,她是有一句接一句,一點虧都不吃。對著她好心說話吧,她倒是開始和自己杠上了,這人還真是棘手。無奈道:“那你還走不走啊?”

“走,當然走”

說著連瑤就跨出了腳步,往來時的路走去。

男子立即就跟了上去,邊走邊看著連瑤說:“現在不怕了?”

“還是怕,不過我更怕天亮你快點,送我到你吹笛的那個地方”連瑤急道,不能這么磨蹭了。

這人應該沒有壞意的,他若是相對自己做什么也犯不著換地方,剛剛那個地方可是更荒蕪,看著這走的路還是有些印象的。

“你倒真是不客氣啊。”男子回道。

“本來就是你把我引來的,當然得把我送回去啦。”連瑤沒好氣地說道。

“姑娘,這可是你自己要跟的。”男子似是有些委屈。

連瑤懶得和他辯解,停下腳步說:“好好,那麻煩老爺你快些行不?”

見著連瑤一副不想和自己多說的樣子,男子覺得有些無趣了,便加快的腳步。

連瑤一直跟著他的腳步,走的有些累,實在忍不住了才道:“喂,你不能走慢點啊,腿長得長也不能這么欺負人啊?”

聽到連瑤的抱怨,男子也意識到了,笑著說道:“你是想我多陪陪你嗎?”

腳下卻漸漸放緩了速度。

“沒有,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干嘛嗎?”連瑤也笑著看著眼前的人。

“你想干嘛?”男子湊到連瑤面前親昵地問道,帶了一絲曖昧。

連瑤也回之一笑道:

男子臉上保持著笑容,心中卻覺得有絲危險。就這時,聽得連瑤開口了。

“我現在最想在你那張老是笑著的臉上揍幾拳,看你還能不能笑的出來”連瑤有些咬牙切齒道。

“呵呵,你打啊。”男子將臉湊了上去,索性耍起無賴了。

連瑤卻已經上前走去了,嘴里還喊著:“快點”剛走了幾步才聽到身后傳來聲音。

“我叫子彥,不叫喂”

不一會兒,二人就回到了連瑤最初見男子的地方。連瑤回頭道:“好了,你可以回去了,謝了。”

瞧著連瑤這么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男子說:“你都說了我心地這么善良,你還沒到達安全處,我這護花使者又怎能半路撒手而去呢,所以你也別客氣了。”

連瑤聽后也懶得反駁,反正自己說什么都沒用的,就按著記憶中找回去的路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不知道女子的名諱不是隨便可以問的嗎?”連瑤白了他一眼,此時自己已經能夠確定了,眼前的人雖然嘴巴有些賤,倒是沒什么壞心眼的。

“你真的是個小姑娘嗎?你到底幾歲啊?”

男子也不糾結名字的事情了,開口問出了自己好奇了一晚上的問題。

“你不知道,問女子年齡是件很無禮的事情嗎?”連瑤又說道,“況且問別人之前說出你自己的,這是最基本的”

“呵呵,這倒真沒聽過,受教了小生今年剛剛滿十六。”男子說完后便看著連瑤,自是等著她的答案。

“我有說和你等價交換嗎?自以為是”

連瑤嚴肅的說完就繼續自己的腳步,留下一臉無奈的子彥。

等超過了后面的人幾步,連瑤才露出了笑容。

過了會,連瑤終于回到了自己出來的地方,房間外的那堵墻外。只見一根麻繩從墻內的樹上垂在了這邊。

這是今兒個下午她們想出來的法子,繩子的一頭系在了里面的那棵老樹的枝干上,本來是準備明日從這出去的,沒想到現在卻先試驗了一下。出來倒是可以,可這外面正是平時人來人往的地,要是爬到一半被發現,那多窘啊。

幸虧今天出來了,連瑤還這么想著。

“哦?原來有人是做墻上君子才出來的啊?”男子看著連瑤握著的身子準備爬笑道。

連瑤不去理他,準備進行爬墻計劃。

就這時,繩子被拉住了。連瑤看向這個叫子彥的男子,怒視著他,用眼神訴出自己的疑惑。

“這樣,你就要走了?”

“那你還想我感恩涕零的粘著你報恩啊?難不成你還想本姑娘來個以身相許不成?”連瑤在確定此男子無害后便無所顧忌了。

再加上被他一晚上的調侃和嚇唬,又是慌急,又是擔心的,心中也有了些怒氣。現在見都到自家墻腳下了,卻還被人攔著,當然沒好話了。。

“你想的話,本公子不介意收了你的。”

聽聽,聽聽,這話已經從在下到小生,又到本公子了

“我真的要回去了,不然會出大事的。”連瑤認真道。

這意思是我沒時間跟你耗在這里玩了。

“哦,我沒別的意思,只是人家領路、護送好歹也有個報酬,你就這么對我?”男子說的也一本正經。

“可是,我沒有銀子”連瑤有些尷尬。

“啊?瞧你這打扮,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吧,怎么連銀子都沒有嗎?”似是聽到了天下奇談一般,子彥用很不可思議的眼神望著連瑤。

“那誰半夜爬墻出來還帶銀子的啊?”連瑤也回道。

“哦,那沒銀子就算了。”

連瑤剛松了口氣就感覺頭上一松,一眨眼的功夫,只見自己頭上的珍珠滄月簪已到了男子手里。

這是自己最喜歡戴的簪子連瑤心中一驚,還來不及出手爭奪就聽見子彥開口了。

“這個也值幾個錢,明拿了銀子來湖邊找我不然我不保證會不會這支釵會不會出現在佛寺菩薩的面前。”子彥一說完就走了。

留下連瑤恨得直癢癢,卻又沒有辦法。

這是赤露o裸的威脅

()連瑤給老太太請過早安后,便與五姐姐連珻一起與祖母用晚膳了。飯桌上,連瑤總覺得很困,特沒精神。

昨兒個夜里等到自己爬完墻、藏好繩子,跳過窗,而后收拾一下睡覺都已經子時十分了。在這絕對是個非常非常晚的時刻了,沾到床就睡著了。可是卯時的時候,就照例被紫蘇和紫煙叫起來了,沒辦法,古代這早晨的時間都奉獻給了裝扮。

一日之計在于晨,這兒的早晨都在做什么啊?連瑤無奈。

話說,就那點安全度,自己一個不懂功夫的十歲的姑娘都可以來去自如,難怪老有刺殺事件發生。

想著,連瑤心中一寒

不過自己絕對有信心找不到第二個半夜翻墻出去的正經女孩了。要不是那笛聲,自己至于嗎?

想到那個吹笛的人,連瑤自是想到那支珠釵了,早上紫蘇給自己梳頭時還問了,自己隨意說今兒個不帶了,給謊過去了。可是明天呢?

越想越來氣,真是斯文敗類

“十妹妹,昨兒個沒睡好嗎?”

連瑤抬頭便看到五姐姐充滿關心的看著自己,這時也見著她已經吃好了,再一看老太太也放下了筷子。自己只得也訕訕地將筷子放了下。

不好意思地回道:“沒事,姐姐,只是有些累罷了。”

“晚上又做噩夢了?”此時連老太太突然出聲了。

連瑤心中一下,自自己重生才幾個月,自己半夜噩夢驚醒出了紫蘇、紫煙和紫竹知道,連自己院子中的金釵和銀釧都不知道。

轉念一想,連瑤也明白了。

她是連家的老太太,又有什么能瞞得過她的眼呢?

“回祖母,是。”連瑤只得承認。

不然難道說是因為自己半夜出去翻墻逛園子,所以沒睡夠?

“佟媽媽,待會給十小姐送些安寧香去。”老太太望了一眼連瑤后轉頭對著佟媽媽說道。

“是。”

而后佟媽媽就扶著連老太太進了內堂。

連瑤和連珻立即起身,等到二人出了老太太的屋子,連珻才對連瑤道:“十妹妹,抄經書不是一日就成的,不用太急,晚上早些休息吧。”

語氣有些淡淡的,連瑤聽后自是說道:“恩,妹妹知道了,謝姐姐關心”

回到自己的房間,連瑤倒是不太困了,就到桌前繼續抄寫來了。

黑夜如時而來,笛聲在空曠的湖邊響起,不知為何,總是有些浮躁,吹著吹著,子彥便放下了玉笛。眼神望著西邊,有一絲落寞。

她沒有來

而此時的連瑤正在是高床暖枕,迷迷糊糊中似是聽到了笛聲,卻又不想醒來,她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

黑夜的房中只有一邊案臺上的燻爐中不斷飄起著煙裊,一切都是那般平靜。

可能是連瑤這么久以來保持的警惕心作祟吧,明明睡著了,卻總是覺得黑夜中有雙眼睛盯著自己,這種似是被窺探的感覺連她在熟睡中都感覺的到。

一個激靈睜開了眼,只見微弱月光照著下的房間內,突然發現自己的床幔好好地掛在床帳鉤子上勾著,心中有些郁悶,自己睡前紫煙沒有放下嗎?

起身將窗幔從鉤子上取下,卻不經意間發現離自己床三兩步的距離上站著一個人影,連瑤手頓時一抖,忍不住叫出了聲,“啊”

說完還往床里靠了一下,人影見著連瑤這般舉動,便向床邊走來。連瑤心中有些害怕的同時再仔細一看,便發現有些眼熟。

這不是昨夜吹笛子的人嗎?

突然想到他昨夜離開時說的話:“這個也值幾個錢,明拿了銀子來湖邊找我不然我不保證會不會這支釵會不會出現在佛寺菩薩的面前。”

心中一心虛,正想開口,只聽得外間傳來紫煙的聲音。

“小姐,您怎么了?”接著就是窸窸窣窣準備起身的聲音。

肯定是剛剛的自己的叫聲把紫煙給吵醒了,望著眼前的人,看他一點避嫌的樣子都沒有,連瑤不禁有些焦急。只得朝外回道:“哦,沒事,紫煙,你繼續睡吧,沒事”

“小姐真的沒事嗎?”

外面的人還有些擔心,話中卻透著幾分疲倦。

“真的沒事,只是做了個夢,我很困,想繼續睡了。”說著連瑤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在聽到紫煙應了聲后自己才放下了心。

要是被她進來瞧見自己床前有個男人,她那性子不大叫出來才怪。那樣的話,肯定會驚動院中的人。而且眼前的人是一點閃躲的意思都沒有,自己還是深深地記得昨夜里他說的不介意收了自己的,對方的話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自己不了解他,不能將自己的名譽做賭注。

確定了外間寢塌上的紫煙又睡下去后,連瑤才看著自己面前的這人,眼中含怒地瞪著他。

子彥見到有些微怒的連瑤也不動氣,看她裹緊著被子滿眼警惕地看著自己。心中卻有些莫名的笑意,剛才的郁悶與不悅一掃而光了,覺得她真的很是孩子氣,很好玩

笑著對著連瑤指了指她床邊的衣裳,又指了指那邊開著的窗戶。

連瑤見他這副樣子,想自己和他出去?堅決地搖了搖頭,他以為自己是傻子嗎?

才不要

子彥見著慢悠悠地從懷里掏出了昨日從連瑤頭上拔下來的那支珍珠滄月簪,拿在手中對著連瑤晃了晃。

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連瑤低下頭,妥協地點了下,她還不想成名。

而后又抬頭對著子彥甩了甩手,后者從言往旁邊走了幾步。連瑤見著又示意子彥背過身去,子彥自是相當的配合。

連瑤以最快的速度將衣服穿好,而后輕輕地下了床,很自覺地輕手輕腳地朝窗邊走去。就著凳子和長臺一下子就翻過了窗沿,而后到了小道上,動作倒是十分熟練。

這一貫的動作看的子彥一愣一愣的,這位小姐不是經常做這種事情吧?

子彥也是很輕松的就翻過了窗子,動作卻很是優雅,看不出一絲的狼狽。這讓連瑤心中有些不服氣,沒想到這柔弱書生力氣還不錯嘛。

將窗戶輕輕合上,連瑤才緩緩開口道:“你想害死我啊?”

話中有些怒意。

子彥一笑,不置可否,繼續指了指這不算高的高墻。

連瑤說道:“你有什么在這說不行嗎?”

后者沒好氣地直接搖了搖頭,見著連瑤一副不情愿的樣子,手又伸向自己的懷里。

連瑤見到后,立即舉雙手投降,用眼神回道:“我去”

而后無奈地望西邊的那個樹下走去,只見這下面石頭、板磚、繩子一應俱全。連瑤將石頭都壘了起來,而后拿著身子站上去,往樹上扔著繩子。

子彥在后面雙手擱在自己的身前,望著連瑤這般費力地做著事,倒像是一小媳婦想投繯尋死的模樣。走近幾步,對著還在不停努力著想讓繩子在樹干上掛住的連瑤的背影說道:“怎么,你不是想尋死吧?”

連瑤一轉身,干瞪了他一眼。自己心里本來就很火,你說好好的睡著覺突然醒了,還發現自己床前有這么一大禍害,偏讓自己出去。自己出去一趟容易嘛,這墻也不是那么好爬的,本來就挺心氣的,他個子那么高不幫自己反而還來數落自己,立即就沖口而出:“你才找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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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又立即捂著嘴,聽著周圍都沒什么動靜才松了一口氣。而后繼續重復著剛剛的活,等到連瑤好不容易翻過了墻后,將繩子的這端又掛在這外邊的墻上。

突然想到他還在墻內,立即抓牢繩子的端頭。他倒是也好意思,見自己這么累,也不曉得幫個忙,讓他自己爬樹去。

連瑤心中正想著偷樂的時候,子彥就已經出現在她的面前了。

“在想什么?”

“啊?”連瑤一嚇丟了手中的繩子往后連退了幾步。

連瑤此時可真是素面朝天,頭發也沒有梳理就出來了,一頭青絲在風中飄舞著,額前的幾縷因為汗水的緣故沾著連瑤的臉龐。

“你怎么出來了?”

連瑤傻傻地問著,表情有些可愛。

“你都出來了,我還留在里面做什么?”子彥回答地有些很理所當然。

連瑤回了回神,而后才開口道:“你會功夫?”

“是啊。”子彥不知從哪又拿出了折扇,一扇一扇地回道。

“那你剛剛不幫幫我,害我爬得那么累?”連瑤氣急,沒想到這個看著書生樣子的人還有幾下子。

“男女有別,非禮勿為。這等肌膚相碰之事,非君子所為”子彥笑著回道,而后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似是肯定了連瑤一定會跟上來。

而事實,也如他所愿。

“男女有別?你還好意思和我說男女有別你要是個守禮的會這么三更半夜到女子閨房,偷窺我睡覺嗎?”連瑤指著子彥說著,說完還嘀咕了句“什么狗屁君子”

子彥頓時便頓住了,看外星人一樣的眼神盯著連瑤。

這像是一個知書達理的姑娘能說出來的嗎?不、只要是個姑娘都不會這么臉耳不紅地這么說的,“偷窺我睡覺?”,她也真是一點顧忌都沒。

“那是你爽約在先。”

聽到子彥這么說,連瑤接道:“什么我爽約在先?我、我若是真去了,還真的像是跟你那什么約會,這就說不清了。”

底氣明顯不足。

“明明叫你今夜來這找我的,你倒好,睡的可真香”子彥沒好氣地說道。

“我……我本來是想來的,昨夜睡得太少了,今夜就早睡了,想著晚些時候再起的,沒想到紫煙點了“安寧香”后,我就睡太熟了。迷迷糊糊中聽見笛聲,也沒想起。”連瑤說完后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干嘛呵一個才認識一天的人解釋這么多。

那個“安寧香”,看來效果還不錯。

“哦,那就是你本來是想來的咯?”話中帶著笑意。

其實自己一踏入她的房間,就聞出到了香味。那一瞬間心中很是惱火,她居然點還點了“安寧香”,明顯是不想出來嘛,立即就走到燻爐前直接一杯水灌了進去。

他知道隨意進女子閨房視為無禮,可是不知為什么,挺想看到她的,所以在等了半天也沒見她來,自己就去了昨夜她回去的墻邊。

“是啦是啦。”

連瑤從來不是個愛躲閃的人。

“既然這樣,本公子就原諒你了。不過,這釵……”一副開了大恩的樣子,最后還拖長了音。

見自己的釵在面前,連瑤自是伸手去奪,可子彥一轉身,連瑤就撲了個空。

就知道他沒這么好心,連瑤憋了憋嘴。

“帶銀子了嗎?”子彥盯著連瑤笑著問道。

白了他一眼,連瑤心中腹誹著他真是個討厭鬼,明知道自己是從床上被他一個眼神盯出來的,那時哪還會想到拿什么銀子啊,只想著快點出去,別把紫煙給吵醒了。

“明知故問。”連瑤邊說邊瞧著遠處。

“那這個就不能還給你了。”子彥將珠釵在連瑤眼前一晃,而后又收回了自己的懷中。

懶得去看眼前這張臭臉,連瑤看著別處說道:“那我回去了。”

“哎這剛出來怎么就回去啊?這對得起你辛辛苦苦跑出來一趟嗎?”

子彥的胳膊橫在連瑤的前面,似是摸透了連瑤的性子了。瞧著他那么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連瑤回道:“大哥,我要回去睡覺”

看著子彥想要繼續開口,連瑤又補了句:“我出來也出來過了,很值得”說完便轉身向院子那走去,這還沒走多遠呢。

“你別走,在這陪我待會吧”

身后傳來有些懇求的聲音,連瑤停住了腳步。沒有昨天的盛氣凌人,也沒有平時的談笑風生,更無剛剛的嬉笑戲謔。

連瑤回過頭,只見子彥拿著那只玉笛往前方而去,他的影子在月光下拉的很長。不由自主的,連瑤跟了上去。

在昨夜吹笛的地方停下,修長的手指不停地按著笛孔,吹著和昨夜同樣的曲子。

濃濃的思念,卻是包含了等待的感覺。

至少連瑤是這么覺得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靜靜地聽他一遍又一遍的吹著。只是在自己都不知道子彥吹了幾遍后,曲子終于停了下來。

空氣中的氣氛有些哀傷。

“你怎么一直吹這首啊?”連瑤沒話找話,打破了這份寧靜。

“因為我只會這一首啊”子彥的聲音很輕很柔,卻不像平時的那般輕浮。

真是撒謊都不臉紅的,一開始那幾天可不是吹這首的,還以為自己不知道嗎?真以為自己是小孩啊?

不過看著他心情不怎么好,連瑤也不與他爭了。

好一會兒,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今天是我母親的祭日。”

八月初四,自己怎會忘記,怎能忘記

連瑤望著子彥,有那么一瞬對他產生了一絲同情。想說出口,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想著自己的狀況,而后才道:“我母親也不在世了。”

“說這個有意思嗎?”連瑤自問道。

“是嗎?那你現在……?”子彥注視著眼前的女孩,有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與理智。

“我現在活得很好啊,生活不會事事如意,但總是會越來越好的。因為以后的命運,你自己可以慢慢經營。現狀已成事實,垂頭喪氣或是消極沉淪都是無濟于事的你的母親,也會希望你活得快樂的”

最后幾個字,連瑤對著子彥的眼睛說道。

看著連瑤這般自信的目光,很難想象她笑笑年紀就有如此見地。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兩人的命運有些相似,子彥望著她的眼中多了絲友善。

這是昨天沒有的。

“我母親就是在這遇到我父親的,后來父親將她接進了府。卻不知父親早已有了妻妾,只能成為蕓蕓中的一位,最終母親用那一段時間所謂的幸福換來了這一生的悲劇。不過短短三年的時光就去世了。”子彥慢慢地說著。

連瑤再一次感嘆一句這封建的禮教啊,這一點倒是沒有現代的一夫一妻制好。開口道:“所以說,男人靠得住,母豬會上樹”

“呃,也不能這么說,女子依靠男子這是從古至今就是的。”有些尷尬,但是作為男人,這個立場不能移,對連瑤的觀點很不贊同。

連瑤知道這個時代的男人都是大男子主義的,與他說也無用。索性望著眼前的湖面了,月光照射下的湖水波光粼粼的,那水中的弦月隨著水的流動而有些晃動。

一開始的那些話雖是在安慰子彥,可是卻也讓連瑤想到前世的母親,那時她有媽媽與沒有媽媽又有什么區別呢?

她是個很優秀的情婦,卻不是個合格的媽媽

不知道是不是氣氛有些悲傷的緣故,還是因為想起了前世,連瑤覺得有些傷感。轉身望著子彥又道:“你知道幸福是什么嗎?”

子彥一愣,不知如何回道。

連瑤一笑,指了指水中的彎月道:“以前聽人說過,幸福就像是這水中月,即使看得到,也得不到。你可以用水將它握在自己的手中,得到卻也只是幻影”

幸福,是個遙不可及的夢

“呃……”

子彥一愣,望了眼湖面。她剛剛不是想勉勵自己,鼓勵自己的嗎?怎么一眨眼,就潑起了冷水呢?

()“小姐,真的不用奴婢在這值夜嗎?”紫蘇很不確定地望著眼前還在抄著佛經的連瑤說道。

“不用不用,你啊,回自己屋休息去。”連瑤頭也沒抬一下說道。

“小姐,奴婢不累,何況這不合規矩”

前天晚上輪到自己值夜的時候小姐已經免了一次,今兒個怎么又讓自己回房去呢,小姐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沒事的,又不是在府里,我不是說了等到回家后,你想偷懶都沒有機會了。”連瑤放下手中的筆看著紫蘇道。

一定得把紫蘇騙回她自己屋子去,今天個夜里還得……唉,想到昨晚上的一幕就頭疼。

約亥時三刻左右,子彥的將連瑤送回墻下后,對著連瑤一笑道:“用不用我送你進去?”眼睛還瞄向了一邊的高墻。

連瑤癟了癟嘴,拿起一邊的繩子說道:“不用”

意思是我有繩子,不用你假惺惺的。

子彥望著連瑤氣憤的樣子,知道她還在為自己沒幫她出墻而置氣,開口道:“真的不用?”

“男女授受不親”說完,連瑤便一個轉身。

“明夜可不要忘了帶銀子哦。”子彥對著連瑤的背影笑道。

“知道了,我說你,又不是沒錢,至于這么斤斤計較嗎?”連瑤回頭盯著子彥上上下下看了半天,想著他這一身的行頭也不止百兩吧。

“我是不缺,只是給你個報恩的機會罷了,不然你以后以報恩為借口纏著我怎么辦?”

“你,怎么會有你這么不要臉的人的?”連瑤指著子彥咬牙切齒道。

“你是不是也覺得本公子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啊?”子彥一下子就湊到了連瑤面前,而后又輕道:“有我這么帥的人做護花使者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哎……不要激動,我知道你很高興”

說完后還不懷好意地一笑。

連瑤點了點頭,似是很無語。放掉了手中抓著的繩子道:“你沒有聽過一句話叫施恩不圖報的嗎?”

“當然聽過了,還不止呢。”

再望了一眼強忍著的連瑤接著說:“還有一句話叫做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你應該也聽過吧?”

“說不過你,我回去睡覺”連瑤無話可說了。

“明天可不要再點那勞什子的香了,要知道,你可是第一個讓本公子等那么久的人了呢。”子彥最后說道。

“哦,是么?那真的小女子的榮幸了”連瑤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子彥。

哪知有人就是故意忽視她這般的情緒,不怕死地回了句:“你知道就好”

連瑤回想起就頭大,怎么感覺被他給賴上了呢?算了,今夜給了他銀子后,換回那支珠釵以后就再無交集了。

被人抓著小辮子的感覺真的很不好

這么一想,更是不能讓紫蘇留下了,紫蘇這人心細如塵,聽到一點動靜就會醒的。望著一邊還猶豫著的紫蘇,連瑤立即道:“紫蘇,就這幾天了,馬上就該是中秋了,我們就快回府去了。以后就有你忙的了,就當小姐我心疼你,你就休息幾天好了。”

今天已經是初五了,是不是又該會那去了呢?想起那座冷冰冰的府邸,想到那個充滿眼線的梅苑,連瑤心中就很是壓抑。

在那里,連瑤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被人操縱著的布偶,不能有一絲的性情,沒有一份的秘密。

“小姐真偏心,就知道心疼紫蘇姐姐。”這時,紫煙進來為連瑤換了盞茶說道。

望著身邊的紫煙,連瑤一笑:“喲,紫煙吃醋了?”

關鍵還是因為紫煙睡著后不容易醒,所以自己覺得她留下也沒什么不妥的。譬如昨夜一樣,如果是紫蘇在那,估計早就東窗事發了、

紫煙沒有說話,佯裝生氣地望了一眼連瑤。

“呵呵那從今兒起,你倆晚上都不用值夜了,回自己屋好好睡覺。”連瑤看著紫煙說道。

“小姐,奴婢不是這個意思。”這倒是讓紫煙不好意思了。

“沒事沒事,你家小姐晚上本來就沒什么事的,何況這房里的寢塌又不舒服。”連瑤堅持道。

紫蘇和紫煙這才松了口,晚上回自己屋去睡。

連瑤一個人走在小道上,又看著自己衣袖中手里的銀子,拿了一兩,應該夠了吧?

走著走著,便聽到不遠處有聲音出現。一心好奇的連瑤自是不會放過這種場合,慢慢朝聲源處走去。這個時辰,在外面豈不是太奇怪了嗎?

卻忘記了自己也在外面逛著呢。

連瑤躲在樹叢的后面,借著月光,便看到了那路邊的一男一女。女的肩上還背了個包袱,似是想出遠門的樣子,因為是背著自己,連瑤并不能看清楚她的長相。

“云笙,你怎么這么晚才來啊?”

聽到女子開口,話中帶了絲慌亂。連瑤心中便想著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一男一女拋下世間一切,攜手江湖的畫面。好瀟灑啊

私奔連瑤立即就反應過來了。

在這樣的封建禮教下,他們兩人真是好有勇氣,連瑤在心中很是佩服。

“咦,云笙,你怎么了?”

“你真的愿意和我走嗎?你要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后,就再也不能過以前的那般錦衣玉食的生活了,我什么都給不了你的。”男子慢慢地說道。

“云笙,你知道的,這些我都不在乎。就算是亡命生涯,就算是風餐露宿,只要和你在一起,這就夠了。”女子抓起男女的手臂說著。

連瑤聽著點了點頭,很明顯已經忘記了自己該干嗎去了。

“你說,若是我不是出生寒門,那多好呢。”男子突然說了這么一句。

連瑤聽后發現這男子有著極大的自卑感,再仔細一瞧,女子綾羅綢緞,雖只是個背影,但讓人很明顯就能感覺到她的氣質不凡。男子雖是一臉書生氣息,卻是布衣長袍,兩人站在一起怎么看都有些怪怪的。

“沒關系的,云笙,你不用因為我出生好就老是這般想著。我不希望你以后在想這些門第什么的,以后我們在一起,把這些過去通通都忘記。”女子依舊不停地說著。

“你的家人一定不會善罷干休的,以后我們怎么辦?”男子的聲音有些輕。

這讓一直聽著的連瑤心中很是郁悶,這人怎么回事?私奔還這么婆婆媽,再下去他們想走都走不了了。

女子似是感覺到了什么,放開抓著的男子手臂,再看了一眼男子的輕裝,根本就沒有一點想和她走的感覺。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你什么時候這么畏畏縮縮了?”

“我不能帶你走。”

六個字,鎮住了那位華衣少女,也同時讓偷聽著的連瑤驚訝住了。

原來是個懦夫,真是沒骨氣想著連瑤便往后退了一步。

“吱。”踩斷了樹枝的聲音。

連瑤心中一驚,看著已經朝這邊看過來的兩人,心道壞了。

“誰?”

被喚“云笙”的男子看著連瑤隱身處的地方,而那位華衣女子則是將頭瞥向了別處。

就這時,連瑤突然從身后被人用手捂住了嘴。

()云笙在好奇和戒備下走到連瑤剛剛藏著的那棵樹后,卻發現什么都沒有。頓了一會就又回到了原處,而此時那個華衣女子則很傷心的愣在了原地。

“為什么?”女子望著眼前的男子說道,自己愛的那么深的人居然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這不僅僅是驚訝,更多的是心碎。

連瑤不知道被誰捂著嘴巴,心中很是害怕,恐懼蔓延了全身。此時正呆在剛剛的大樹上面了,幸好是四季青,不然在這萬物凋零的秋天,哪能藏住人呢。

“你知道的,我苦讀寒窗十年,就想著有一日可以金榜題名,光宗耀祖。”云笙答道。

“那我呢?我呢?”

女子的聲音有些哽咽,連瑤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也可以想象出此時她肯定是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

男子并沒有回答。

“啪”一聲在寂靜的黑夜中想起,女子打了云笙一巴掌,嘶聲裂肺道:“在你心中,我到底算什么呢?我不顧家中人的反對,毅然堅決地和你在一起,顧云笙,你可真對得起我”

女子說著說著向后退去,滿臉哀怨地望著眼前這個自己愛慘了的人,突然覺得那么陌生。

“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不過你也知道我的難處。”云笙輕聲回道。

“你的難處?哼,哈哈,你的難處”女子的聲音中充滿了哀怨,“你不就是舍不掉你的功名,你的前程嗎?”

說道最后盡然多了一絲鄙夷,連瑤聽著也很替那位女子不值。

一個女子最大的悲哀不是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而是愛錯了人

“我已經通知了你的家人”

女子聽到后又一眼望著眼前的男子,她好似從來也沒有認識過她一般。云笙接受到這樣的眼神,也是有些愧疚,立即低下了腦袋。

而此時,不遠處卻來了一大群人,有人舉著火把,有人提著燈籠。連瑤想著那估計就是顧云笙口中的女子家中的人了吧。

像是看戲一樣,連瑤卻有些忘記自己的處境了,自己的命還在不知名的人手上,卻還有有心情管別人的事。

在連瑤身后的子彥倒是心中一愣,沒錯,他就是在湖邊等了半天也不見連瑤過來,想再去她房里找她的。剛到院子外就發現繩子蕩在墻腳,猜測她已經出來了啊。

一路尋來才發現了她。本來是不想讓她被發現才捂住她的嘴巴,后來一直不放開一方面是不想她驚了下面的兩個人,另一方面也想嚇嚇她的。

哪知她就一開始的時候有些恐懼,后來卻忘我地看下面了,心里實在是無語啊。

華衣女子望著遠處的火光,心中一急,哀怨地望著眼前的男子:“你居然這般對我?”

避開女子的目光,男子說道:“畢竟那才是你的家。”

“呵呵呵呵,既然一開始你就這么認定了,為什么還要同我開始?”

男子沒有答話。

“快,送小姐回府”

那一群人約有十多個男仆,還有幾個年輕的丫鬟,后面有頂轎子,領頭的是一個很嚴肅的繃著臉的婆子,見到華衣女子后立即對后面的人下令。

“是。”

只見兩個高大的男子上前一下就把女子制住了,被禁錮住的女子還在不停地掙扎著。口中喊著:“我不要回去,我不回去。顧云笙,你對不起我,你對不起我”

包袱掉在地上,里面銀子、珠寶撒了一地。丫鬟們忙上前收拾。

就著火光,連瑤看清了女子的長相,長得十分美麗,一雙杏仁眼紅紅的,瓜子臉,膚色白嫩,十五歲左右的樣子。

“快帶走”

婆子一聲令下,一幫人立即將華衣女子往后扯著塞進了轎子中,而后帶了回去。那婆子走近顧云笙,將一個沉沉的錢袋遞到他面前,開口道:“顧公子,這是我家夫人賞你的,以后你最好管好你的嘴,就當從來沒有認識過我家小姐。”

男子接過錢袋,很恭敬地低著腦袋回道:“小生明白”

婆子這才離去。

連瑤看著心里這個恨啊,這男人太沒氣概了。他到底喜不喜歡那個女子啊?居然會讓自己喜歡的女子如此傷心。

不過,這么晚了,怎么寺門還沒有關嗎?

只見顧云笙望著遠處的隊伍看了一會才收回視線,轉身離開了此地。

這周圍又恢復了寧靜,連瑤這才意識到自己還被人制住著,這下又慌了起來。

子彥在身后看著,心道現在知道害怕了?連瑤露出一抹笑容。

連瑤雙手絞著衣服,怎么辦?如果從前面攻擊他的話,不一定能成功,自己掉下去的可能倒是很大,低頭看了一眼下方,好高

摔下去不死也殘了。

望著連瑤的這般反應,子彥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松開了手,在她耳邊道:“你是不是太后知后覺了?”

話中帶著笑聲,連瑤正覺得奇怪怎么突然放開自己了的時候再聽這話就反應過來了。立即氣道:“你裝神弄鬼嚇我?你吃飽了沒事做啊?”

因為姿勢的原因,連瑤沒法轉身,只能側著頭對子彥說話。

“喂,小姐,我這是看你要被發現了救你,你不謝我還怪我,你講不講理啊?”子彥不服氣地回道。

“那,那你明明可以早些時候就放了我的,干嗎到現在才放,明明就是故意的”連瑤心中認定了子彥是存心整自己玩的。

“還有,男女授受不親,你別碰我”連瑤用臂肘捅了一下身后的子彥。

這樹枝的地本來就小,也不壯。哪經得起連瑤這么折騰啊,立即晃來晃去的,子彥有些不樂了,說道:“好好,那你自己坐好,我下去了”

說完一眨眼的功夫就真的到了下面了,連瑤望著下方的子彥,她哪里想到他真的就這么下去了啊。

自己還在樹上呢

“喂,你快點下來,需不需要本公子幫忙呀?”子彥抬眼望著上方笑道。

“不需要”連瑤倔強道。

而后慢慢地朝樹干中央爬去,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

“難道她想自己慢慢爬下來?”子彥輕聲自語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自己倒要看看她能撐到幾時。

雙臂懷抱在胸前,一副看戲的模樣望著還在上方努力著的連瑤。

“想要我求你,沒門”連瑤邊爬邊嘀咕著。

突然腳下一滑,連瑤一驚,立即抱住樹干。

下方的子彥也是一嚇,想著開個口有這么難嗎?

重新站在枝干上,手中扶著另一根樹枝走著,一步一步,如履薄冰。

“吱”

腳下的樹干斷了,連瑤身子一側,想抓旁邊的樹干,卻撈了個空,結果立即朝下做了自由落體運動。

()子彥見著這情形,立即使用輕功接住了連瑤,等到落地的時候,子彥看著還閉著眼睛的連瑤,笑了一下。

原來她也有怕的時候。

聽到笑聲,連瑤才睜開了眼,望著上方子彥的笑臉,真的發現他長得還是很英俊的。

“怎么,迷上本少爺了?”

連瑤立即黑線,要是個不說話的就好了。突然意識到自己還在他的懷里,自己還是頭一遭被人公主抱呢,小臉有些紅紅的。掙扎了一下,開口就是:“放我下來”

用吼聲掩飾自己內心的慌亂。

看著這般的連瑤,有人可是樂極了。原來她也是會害怕會害羞的啊,不過嘴上卻道:“真的?”

“廢話,當然是真的”連瑤說完后又擔心他會不會像小說里的惡男主一樣將自己狠狠丟在地上吧?

正想著后招的時候,發現雙腳已經著地了,連瑤立即后退了幾步。

突然想到自己怎么突然把他想成男主了,呃難道自己……?

不,絕對不會

“喂,我好歹救了你一命,你也不說聲謝謝?”子彥好笑的看著眼前發呆的連瑤。

“我又沒叫你救我,況且摔下來也不會要了我的命的”連瑤說完將腦袋往別處一轉,雖然心里是有些感激的,本來也是想說聲謝的,只是他那般的口氣自己說不出來了。

“還有不要叫我喂”連瑤又沖了聲。

“那叫你什么?”子彥笑著走近了連瑤一步,低頭在她耳邊道:“是瑤兒嗎?”

意料之中的看到連瑤驚恐的雙眼,又加了把火笑道:“瑤兒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的?”連瑤一愣,不可否認剛剛心在那一刻漏了一拍,這是第一次一個男子以這般親昵的口吻喚自己。

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對著子彥充滿警惕道:“你調查我?”

“這需要調查嗎?整個佛普寺的人都知道這秋菊院中住著都察院左都御史連府的老太太和兩位小姐。你這個年齡,還需要我特地去調查嗎?”子彥扇著手中的錦扇回道。

“就算,就算你知道也不該這么隨便喚一個女孩子名字吧。”連瑤現在是連耳朵都紅了起來。

“是你自己不讓叫喂的。”男子回的理所當然的。

連瑤語塞,不知該說什么,不知道是想到自己以前的事,還是剛剛樹下的那個場面的觸動,就回了句:“你們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就知道欺負女孩”

子彥扇著扇子的手一頓,想到剛剛的所見,再一看這眼前的姑娘,原來是抱不平了啊細一想,點點頭又道:“剛剛的那個男子是明智的,他讀了這么多圣賢書,怎么能為一個女子放棄大好前景。以后入得仕途,自然可以為國效力。何況那女子,居然會做出這般與人私奔之事,真是讓族人蒙羞”

連瑤聽著立即就白了一眼紫煙,氣道:“切,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他既然如此欺騙一女子的感情,這么的不負責任。我看他即使是當了官,也只是個貪官”

感覺到連瑤對剛才那個男子的敵視,子彥道:“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你可知道,今日若是他倆離開了,真的私奔了,會惹出多大的簍子出來?”

連瑤看著眼前的子彥,他的態度很明確,語氣也很沉重,回道:“你認識剛剛的女子?”

子彥不置可否,反問道:“聽你的口氣,好像很贊成私奔啊?”

見他不說,連瑤也不強問,回道:“還好吧,我只是覺得若是真心相愛,怎么能夠因為那些禮教、門第等外因將一對有情人拆散呢?”

“哦,那你以后是不是遇到喜歡的人卻不能在一起時也會這么做?”子彥突然很想知道答案。

“我、我不知道”連瑤吱唔著說道。

雖然自己向往這樣的愛情,可是入鄉隨俗,在這個封建禮教的時代,自己會有那個勇氣做嗎?自己雖然可以說那番話,能不能做到,心里也沒有答案。

因此,她更是佩服剛剛的那個女子,她的那份勇氣是自己比不上的,更不是自己見過的任何一個女子比得上的

“你看吧,你自己也不知道該怎么做吧。”子彥聽得連瑤的話,沒有意外,若是她很干脆地回答會,也未免有些假了。

他欣賞她的這份誠實。

“給你。”連瑤從腰間取出一錠碎銀子遞到子彥面前。

“啊?”

子彥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盯著眼前的銀子又看看連瑤。

“銀子給你,我的珠釵呢?”

“哦”子彥恍然大悟,接過了連瑤遞來的銀子。

看著子彥沒有一絲想將珠釵還回來的樣子,連瑤不禁有些急了,“你收了銀子,那我的珠釵可以還給我了吧?”

“你不知道要等價交換嗎?”說著取出珠釵,仔細打量了一下又道:“你覺得這只珠釵只值一兩銀子嗎?”

“你……那天你帶路,本姑娘打賞給你一兩銀子還不夠嗎?”連瑤氣道,她心里實在不知道眼前的珠釵值多少錢,自己不識貨啊。

“本公子帶路怎么會就這么便宜,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吧。”斜看了一眼連瑤,子彥回道。

“你那你怎么樣還給我?”

連瑤碰到這樣的人,還有什么話好說呢?

“我不還了,就當是那天你打賞我的好了。”子彥也不客氣,直接收了回去。

連瑤見著他那般無賴,簡直是有辱斯文,真不知道這些古人的書是怎么念的。上前一步,在子彥面前伸出手道:“拿來”

看著攤在自己面前的小手,子彥似是很不理解道:“什么?”

“銀子啊”連瑤一臉“難不成你好想賴啊”的模樣望著子彥。

“哦哦,這個啊?”

子彥攤開自己手里的銀子,連瑤立即上前拿去,還沒夠著的時候,子彥就將手掌一合。

連瑤不滿道:“珠釵你不給我,那銀子自是該還給我吧?”

子彥點點頭,回道:“本來是該給你的,不過現在嘛……?”

“現在怎么了?你不會事想敲詐吧?”連瑤白了一眼道。

“你還記得我剛剛救了你一命吧,雖然這只有一兩,不過和你的小命也差不多了,我就收了。”說完真的收了起來。

連瑤看著聽著都直癢癢的,拿了自己的銀子還貶低了自己的價值她怎么會遇到這樣的人啊。

“那好,我不欠你的了,后會無期”說完連瑤便轉了身。

“你討厭我?”

身后傳來疑問,連瑤停住了腳步。

“你討厭我是嗎?”

沒聽到連瑤回答,子彥重復著問題。

()連瑤轉過身,看著子彥覺得有些奇怪,問道:“你怎么了?”

“你也討厭我是不是?”子彥輕聲道。

“沒,沒有。”

連瑤覺得這樣的子彥有些不適應,除了昨兒晚上見到他說起他時是這種表情外,平時都是笑嘻嘻的。

她不知道怎么的一面才是他的本來面目,但是覺得自己和他說話時放下了一切的偽裝,自己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沒有意思的顧忌。不會因為說錯話而擔心被教訓,也不會因為舉止不雅而被嘲笑。

這樣的情形很輕松,或許就是因為彼此都不認識的原因吧。

“看的出來你討厭我的,其實你不必安慰我,從小到大,我的兄長們不喜歡我,周圍的人也不喜歡我。”子彥開口道,語中帶了分遺憾。

“沒有,真的沒有。”連瑤走近了幾步,繼續道:“和你在一起挺輕松的,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去擔心些什么。”

又是一個大家族中長大的小孩,不知為什么,這時候讓連瑤想到了自己的,那雙帶點憂傷的眼睛。

似是很驚喜,子彥抬頭道:“真的嗎?”

連瑤笑著點了點頭,又道:“雖然你這人吧,是挺讓人氣的,不過知道你都是開玩笑,其實沒什么壞心眼。總的來說,還不錯。”

“呵呵”自己還是第一次被這么評價。

“你想出去玩嗎?”子彥突然問道。

看她的性格,應該是很喜歡出去的吧,她不是個喜歡拘束的人。

“啊?”連瑤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聽。

“每月的初六,十六、二十六都是夜市開放的時候,你想出去玩嗎?”子彥笑著說道。

連瑤心中很是猶豫,好難得的機會,自己是真的很想去,不過真的可以嗎?自己可以相信眼前的男子嗎?

一個認識不過三夜的人。

“怎么,不想去?”

“想,不過可以嗎?”連瑤說道。

“可以啊,放心。我會在卯時前送你回來的。”子彥自是保證道。

連瑤沒有出聲,這畢竟是件大事。

子彥也很理解連瑤的想法,開口道:“下次夜市的時候就是中秋之后了,我后天要離開了。”

連瑤抬頭看著眼前的子彥,自己居然忽視了,他也是要離開的人。這兒是寺廟,沒有誰是永久留下來的,以后該是見不到他了吧。自己也又快回連府做中規中矩的十小姐了。

“如果,你想去,明天過了亥時來湖邊找我。”子彥留下話就舉步離開了。

連瑤坐在桌前,自己必須多抄點佛經,過不了幾天,老太太應該就會問自己拿佛經了吧,也不知道還能在這待幾天,雖然這兒一直是食素,不過齋菜真的也不錯。

何況這兒比連府好多了,雖然老太太還是不喜自己,可是也不會刻意來刁難,與其回去對著那大太太,自己還不如對著眼前老人了,至少怎么說自己也是她的親孫女。

“咦,紫蘇,你額頭怎么了?”

很疑惑的看著紫蘇,平時她都是將額頭露出來的,只留幾縷碎發,怎么今天留了這么多劉海?

“呃……小姐,有沒有覺得這樣比較好看?”紫蘇摸了摸自己的劉海,似是在躲避著什么。

放下手中的筆,朝著紫蘇走去,紫蘇卻不停往后走著。

好奇地看著紫蘇,又望向一邊的紫煙,很是不解,開口問道:

“小姐,沒事。”紫蘇立即回道,不想糾結這個問題。

“紫煙,你說。”

連瑤立即將目光射向一邊的紫煙,見她目光閃爍,明明是知道的。

“小姐,是紫蘇姐姐額頭上長了些面皰,所以紫蘇姐姐才剪了個劉海。”紫煙說著還不停望著一邊的紫蘇。

面皰,就是痤瘡。

連瑤回頭,見著紫蘇有些害羞。走近紫蘇拉著她的手道:“紫蘇,我給你看看。”

“小姐,別看了吧,有些都出膿了。”紫蘇遮掩道。

“沒事的啦,你這樣頭發悶著,不透氣,那會更糟的。”連瑤認真的說道。

紫蘇瞧著,不得不信。

撩開紫蘇的劉海,果然看到不少痘痘,連瑤瞧著幾個已經是又大又紅了,還有些是挺小的,不過若是都長大,那就不得了了。怪不得紫蘇一直遮著呢,這般清秀的臉,的確是有些可惜了。

原來古代人也會長啊,連瑤似是發現了什么似的。自己見到得一直都是些白白凈凈的,以為不會有這個事呢,看著紫蘇正是豆蔻少女,這是長這個面皰的高頻率時期。

瞧見連瑤對著自己的額頭看著,紫蘇越發的不好意思了。開口道:“小姐……”拖長了音,似是不想讓連瑤再這般看著了。

“紫蘇,最近你都什么時候睡啊?”連瑤問道。

“我睡的不是很晚,還好。”紫蘇道。

“不是,紫蘇姐姐這幾夜一直為小姐繡帕子繡到好晚呢。”紫煙插嘴道。

“紫煙”紫蘇看了一眼紫煙。

“紫蘇,你來月信了?”連瑤繼續道。

“小姐,您怎么問這個?”紫蘇低著頭。

“看樣子是咯?”連瑤開口道。

紫蘇微微點了點頭。

“沒事的。紫煙,去把三哥哥送我的茶樹精油拿來,再打盆水來,溫的。”連瑤對一遍的紫煙開口道。

雖是不解,紫煙還是立馬去做了。

連瑤拉著紫蘇的手坐了下來,“紫蘇,別擔心,會消掉的,我的紫蘇是最漂亮的。”說著笑著看著眼前的紫蘇。

“小姐,真的能消掉嗎?府里好多姐妹長了后就越長越多呢?”紫蘇抬頭有些擔心地問道。

畢竟誰不喜歡自己的臉白白凈凈的呢。

“會的”連瑤沖著紫蘇點頭道。

不一會,紫煙就打來了水,銅黃色的臉盆擱在了桌上,連瑤叫紫煙將自己的珍珠發箍拿來,將紫蘇的頭發都往上固定住了。

而后打開茶精油瓶子,往水中滴了幾滴,讓紫蘇凈了臉,用巾怕輕輕拭干,又在上面抹了兩滴精油。

“小姐,這有用嗎?”一邊的紫煙開口道。

“當然,茶樹精油有抗菌消炎作用,能快速滲透毛囊進行調理,過不了幾天就會憋下去的。”連瑤說道。記得以前也買過的,何況古代的應該更天然的,所以效果肯定更好。

“小姐,真的嗎?”紫蘇還是有些不確定。

“恩,紫蘇,你這幾天少別抹胭脂了,還有這個你拿著,每次洗臉時往里面倒上兩至三滴,然后也抹在額頭上,少量多用。還有記住,注意睡眠”連瑤叮囑道。

“恩,奴婢會記住的。不過這是三少爺給小姐的,奴婢拿著不太合適吧?”紫蘇接過連瑤遞來的瓶子。

“拿著吧,你還和我客氣?”連瑤笑著說道。

突然,一個念頭在連瑤心中閃過。

紫蘇接過瓶子笑著,回道:“謝小姐”

“對了,你們兩先把這事保密,別聲張出去”連瑤又道。

紫煙和紫蘇相視一眼,應了聲。

()“你來了。”子彥望著面前的湖水,收起自己的玉笛,開口道。

“恩。”連瑤站在子彥的身后應道。

他又在吹這首曲子。

連瑤走近幾步站在子彥身邊,兩個人都沒有望彼此,望著眼前同樣的景色,感受著同一縷清風的吹拂。

“這首曲子叫什么?”連瑤突然很相想知道。

“相思引。”

連瑤聽后默默地重復了一遍,道:“相思引,這是你母親對你父親所創的嗎?”

子彥疑惑地望著連瑤出聲道:“你怎么知道?”

“猜的。”連瑤露出一抹璀璨的笑容,昂著頭仰視著子彥。

子彥轉念一想便明白了,是從自己昨夜的那番話中推算出來的吧。

“那你怎么這么肯定我今夜會來呢?”連瑤也問道。

子彥也一笑,回道:“猜的”

兩人對視了一下后都笑了出來。

“好了,事不宜遲,咱們走吧。”子彥轉身說道。

“恩。”連瑤立即跟著子彥走去。

走在前方的子彥輕輕一笑,他知道在她跨出這一步的時候,就是開始信任自己了。這種感覺這么的特別,他第一次感受到被信任,連自己的父親也不是完全都信任自己,自己也更是不會隨意信任別人的人。

跟著子彥七繞八彎的在寺中走著,原來這廟還真是很大,不過這好像不是去前院的路啊。終于感覺越走越荒涼的時候,連瑤開口了,“子彥,這是去哪的路啊?”

子彥聽后轉了個聲回道:“你叫我?”

“廢話,我不叫你叫誰啊?你不是自己說你叫子彥嗎?”連瑤接道。

“是,我只是好奇你居然叫我名字。”語中帶了點驚訝。

“名字不是讓人叫的嘛,有什么好奇怪的”連瑤白了他一眼,自己還覺得莫名其妙呢。

子彥苦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你還沒回答呢?”連瑤望了一眼四周,又問道。

“當然是出去的路啦,難不成你想光明正大地從大門那出去啊?”子彥回道。

“恩,也對。”連瑤點了點頭,這么一想也就沒有顧略了。

終于來到了后門,殘破的小院那有一口很小的水井,周圍很是安靜,連瑤不禁走近了子彥。

“怎么了?害怕了?”子彥看著身邊的小人兒道。

“是啊,我還只是一個十歲的娃娃呢。”連瑤嬌嗔道,反正自己人還小。

瞧著連瑤這副難得見到的可愛模樣,子彥也不與她斗嘴。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的異樣,居然會容忍她。

出了后門,連瑤見著的就是荒山野嶺,自己怎么忘了呢。這是在山上,那去集市在回來還來得及嗎?想著就有些泄氣。

這時,只見子彥從一邊牽出了一匹白馬,對著連瑤道:“上馬。”

連瑤見著一喜,這樣不就來得及了,再看了一眼子彥,他準備的好充足。走到馬前,來回走了幾步,這馬這么高,自己怎么上啊。

似是看出了連瑤的顧忌,子彥開口道:“我抱你上去。”

話中沒有往時的戲謔。

連瑤點了點頭,這個時候不能再瞎矯情,時間不等人。何況自己說什么也要去見一眼外面的世界。

將連瑤抱上馬后,子彥也一個翻身上了馬,拿住馬繩,連瑤便完全被圈在了子彥的懷里。看著這樣的連瑤,子彥忍不住打趣道:“怎么現在不說,男女授受不親了?”

連瑤聽后回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快走吧,怎么這么婆婆媽”

好一句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子彥在心中嘆道。可是,這出去玩真的是大事嗎??

“那你坐穩了”

身后傳來子彥的聲音,連瑤點頭應道。

子彥這才抽了下馬鞭,喊了聲:“駕”兩人朝山下而去。

“哇,這兒好熱鬧。”

連瑤腳一沾地,看著街道兩邊的小販、攤位。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沒想到這么晚,這街上還有這么多人,人立即就沖了出去。

子彥牽著白馬看著一路往前的連瑤,心道有這么興奮嗎?

“主子。”

這時出現一勁裝男子,弓著腰對子彥一行禮道。

“都安排好了?”子彥側頭輕聲道。

“是的,屬下給這附近的百姓送了銀子,他們都出來了,今夜一定會很熱鬧的”勁裝男子回道。

子彥聽后很滿意的點了點頭。

“不過……”

子彥望著眼前的屬下,示意他說下去。

抬頭看了一眼自家主子一眼,才恭敬地回道:“主子,這兒人多眼雜,屬下擔心您的安全。”

子彥沒有放在心上,回了句:“不是有你嗎?”而后示意他將馬牽走。

男子不敢再多說,從子彥手中取過繩子就退了下去。

子彥一回頭,只見連瑤正在前方望著自己,向前走去說:“看什么呢?”

“他是誰啊?”連瑤望著剛剛男子離去的方向說道。

“我的隨從罷了,他把馬帶去了。”子彥隨意回道,而后又說:“怎么了?不是想玩嗎?”

“哦哦。”連瑤點了點頭,又接著道:“你還真是個大少爺,走到哪都有人跟著。”

句中帶著調侃,子彥并沒回應。

連瑤第一次見古代的集市,一直都不知道原來晚上也是這么熱鬧,望著身邊人來人往的場面,不禁有些好奇地問出:“他們這些人晚上都不用睡覺嗎?”

“民以利為生。每個月就這么三個晚上是官府批準不用交擺攤費的。所以很多人都會拿著家中的食糧或是農作物、手工的物品來這換點家中必需的物品,和賺點家用。”子彥耐心的說道。

見連瑤一臉認真的聽著又繼續道:“因為不用向官府交費,所以東西比白日里便宜很多。因此來這買東西的人也多。”

連瑤聽后才恍然大悟,而后指著這些酒樓、店面道:“那他們呢,不會也是為了省一日的稅錢吧?”

當然不是,那些是自己讓人安排的,為的就是讓眼前的人見到一個白日般的集市。子彥心中想著,嘴上卻說道:“這個時候顧客多啊,有些酒樓也想多賺點嘛。”

可是這個時候來的都是賺點小錢的,真的會去酒樓嗎?連瑤不禁有些納悶,卻又想不到好的理由,只得點點頭。

()“他們這么晚都不睡覺嗎?”連瑤突然很奇怪。

子彥有些不自然,回道:“可能是父母都出來做買賣了,孩子呆在家里不放心吧。”心里卻想著眼前的女孩果然很心細,一些小場面就能想到這些。

“哦哦。”連瑤這才點了點頭,對這的習俗自己是不太懂的,除了連府中的的,這是自己第一次接觸這個時代的人。

“對了,這么晚了,你困不?”子彥關心地問道。

“不困啊,我下午睡了一覺,嘻嘻。”連瑤搖搖頭笑著答道,既然決定了晚上要出來,自然是要做好準備的啦。

“咦,胭脂鋪,去瞧瞧。”

連瑤一看到就拉著子彥上前去了,一點都沒有感覺到后者的不自然,自己是個爺們好吧,居然拉他進這種鋪子。

“姑娘,看胭脂嗎?”

老板有點困地在打著瞌睡,這大半夜怎么可能還會有生意嘛。哪知還真的來了一個姑娘,立即就迎了上去。

心中卻在偷偷打量著連瑤,看她的衣著吧,應該是個大家閨秀。可是又有哪家的小姐這個時候還會在外面的呢,來鋪子里買胭脂更是很少有小姐親自來的,都是打發丫鬟的。說她是丫鬟吧,這氣質也不像,而且不會深更半夜出來。說她是小家碧玉吧,也不像。看著旁邊錦衣華麗的公子哥,難道是窯子里的姑娘?不過現在這質量也太好了吧,老板在心中嘆息了一下,這小小年紀居然就淪落風塵了。

連瑤哪知道眼前的老板把自己想成是這種人了,只是四處望著這店面里的裝潢和布局,看著也就十幾平方米的鋪子吧,這地段也是一般。

“姑娘?”見到來人并沒有看胭脂有些奇怪,老板有喚了一聲。

“哦。”連瑤回神看著老板。

后者笑著道:“姑娘想要什么樣的胭脂?”

“你這有什么樣的?”連瑤反問道。

老板即是一副行家的模樣開始推銷了,開口道:“姑娘,我這有三種層次的,一種是一兩銀子一盒,一種是三兩,還有一種就是五兩了。”

“啊?這么貴?”

連瑤不禁出聲道,都上百上千的化妝品啊?那自己的月錢豈不是只能買兩盒最低檔次的胭脂?難怪都說女人的錢好賺呢。

“不貴不貴,姑娘,我這的胭脂都是從麗妍堂那拿的貨,你也知道我這價位是很正道的,絕對不會含糊的。你要是擦上這胭脂,保證不止是這公子,很多男人都會為你迷倒的。”老板連瑤說完還含有深意地看了下一邊的子彥。

連瑤不知所以,覺得有些不太對勁。而一邊的子彥愣了一下就笑了出來。

回頭看看子彥,又看看老板,連瑤繼續道:“那把你這最好的胭脂拿出來我瞧瞧。”

“好嘞。”老板立即拿出了幾個盒子,一個個打開給連瑤看。

“這么多?”連瑤望著眼前深淺不一的胭脂盒子好奇道。

“這是玫瑰味的,這是茉莉味,這是牡丹味……”老板一個一個介紹著。

連瑤聽得有些腦漲,怎么這就分這么多種啊。手指觸到第一盒玫瑰味的胭脂,挑了一些粉還沒來得及看,那老板就叫了起來。

“哎呦,姑娘,這個都是成品,你這樣了還怎么賣的出去啊?”

“不給試嗎?”連瑤看著手上的紅fen疑惑道。

“這可從來就沒這說法的”老板好像有些不友善了。

連瑤立即道:“老板,你別急,這盒我買了。”心疼錢啊連個試用品都沒有。

一邊的子彥聽后倒覺得有些意外,沒想到她會那么干脆。果然女子都是愛美的,為了這些多少錢都愿意。自己可還記得剛剛在老婆婆她面前幾個銅板也要的呢。

老板聽后氣色這才好看了點,接著又是一臉笑意地看著連瑤道:“那姑娘要不要看看這茉莉味,好多姑娘都喜歡的。”

這敢情還想宰自己啊?連瑤將手上的粉捻了捻后說:“不用了,你幫我把這盒包起來吧。”

看著老板在包著,連瑤才開口道:“老板,你這鋪子是租的還是買下的?”

老板看了眼連瑤回道:“是租的,我老家在城外。”

“哦,那這一年給東家多少租金啊?”連瑤繼續道。

“一年四十兩銀子。”

雖是有心理準備,連瑤還是一驚,還真貴。于是道:“這兒生意那么好,怎么不直接盤下來呢?”

老板將胭脂盒遞給連瑤并說道:“姑娘你是不知道,盤一個店面少說也要個五百兩。何況這胭脂進貨也貴,賺不了多少的。一下子哪拿的出來這么多錢啊。”

“不會吧,這你看一盒五兩銀子,很快就賺回來了啊。”連瑤掏出一張五兩銀票給了老板。

“這是很難得,一般進來的都是買第一種的。那些大戶家的小姐直接去麗妍堂里直接購的,哪會來我這啊。”老板嘆了口氣道。

連瑤這才明白了。

而子彥卻覺得很是奇怪,她怎么盡問些這個啊,難不成她還想開胭脂鋪不成?很快心中就否決了,不會的,哪有一個大姑娘來做這種生意的。

“恩,謝謝老板了。”連瑤開口道。

而接著銀票的老板卻有些猶豫,這怎么是姑娘自己付得呀,旁邊的那位公子怎么不付錢?

見著老板盯著自己看,子彥一笑回道:“老板誤會了,我們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她也不是你想的那種女子。”

連瑤聽得有些迷迷糊糊,不解道:

子彥只是一笑,說了句:“走吧。”

“我沒想到你居然真的會買這胭脂。”走在前方的子彥開口道。

“那怎么辦?被我弄成這樣,他肯定賣不出去了。是我弄壞的自然是我得負責,這是做人的基本原則。”拿著胭脂盒走在街道上。

子彥回頭看了一眼低頭看著胭脂走著的連瑤回道:“這倒還真沒看出來。”

連瑤收好胭脂盒,想到剛剛出來前他們的話。忍不住開口問道:“剛才你和那老板說的是什么意思啊?”

子彥看著她狡黠一下道:“你真的不知道嗎?”

“我知道了還問你做什么?”連瑤沒好氣地說著。

“你說這么晚了還會再外面亂逛的會是什么女子?而且還有我這般英俊瀟灑的美男作陪。”說完子彥扇了扇錦扇。

“啊?他不是把我想成……”連瑤終于明白了,她說怎么剛剛那老板看自己的眼神不對勁呢。

“是啊,他把我想成是你的恩客了。”子彥在連瑤耳邊一笑說道。

“去。”連瑤一怒,又道:“我還這么小,他也真能想。”

連瑤剛說完,哪知就聽得子彥說:“像你這個年紀的姑娘也不是沒有。”

頓時對這個社會很是無語,正想再說的時候,卻被子彥一拉。

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見一把利劍就刺到了連瑤眼前,頓時心中一驚。

這是什么情況,傳說中的暗殺?

()只見子彥將扇子一擋,使用輕功向后而去,立即躲開了那劍。連瑤剛松一口氣,只見出來好些個黑衣人,個個都手執長劍,向自己方向刺過來。街道上的人立即就亂了起來,瘋狂地逃命去了。自己則被子彥一邊拉著一邊躲著刀光劍影。

這時候心里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這么多把劍在自己眼前刺來刺去,還真指不定會刺在自己身上。不過感覺這身后的人也真不賴,以一敵眾,沒有一絲慌亂,像是見慣了這種場面一樣。

還好他也算是個良心的,沒把自己給丟了。這時,又出來了一批人,與黑衣人交戰,子彥似是沒這么吃力了。一個回神,只見連瑤已被丟了出去。

“姑娘莫怕”耳邊傳來聲音,連瑤剛回頭便看到了一個勁裝男子,是剛剛牽馬匹的人,心中微微一定。

兩方還在交戰。

“賽華,送她回去”子彥突然也沖出了群圍,雖然還有人想攻擊子彥,卻被人攔住了。

“是。”男子一拱手領命道。

“賽華會把你送回去的。”子彥看著連瑤的眼睛說道。

連瑤不明就里,卻也知不便多問,點了點頭。看著剛剛還一副寧和的場面一下子就成了血雨腥風,心中有些異樣的感覺。

叫賽華的男子帶著連瑤上了馬,子彥又看了一眼連瑤說了句:“回去后把這幾天的事都忘了吧。”

連瑤聽不出子彥話中的情緒,只是一愣,沒有說話。

把這幾天的事都忘了吧。

好輕松的語氣,連瑤心中冷笑一下。只見又有黑衣人向子彥刺去了,自己還未開口的時候,只見子彥一個反身就避了開來。

好高的警覺

子彥一邊應付著殺手,一邊對賽華吼了句:“還不快走”

連瑤只聽得身后了一聲粗獷的聲音:“是,主人小心,屬下定當完成任務”而后便驅馬離去。

待到了佛普寺的后門口,賽華首先下馬,又將連瑤抱了下來。而后將馬栓在一旁,打開了后門,恭敬地對著連瑤道:“連小姐請。”

連瑤心道這人對自己很是熟悉啊,卻還是沒有放心子彥那邊的情形,開口道:“子彥,他不會有事吧?”

男子一愣,而后又恭敬地回道:“小姐放心,主人不會有事的。”

連瑤見他回答地這么肯定,也不方便再多問了,走進了佛寺的后院,賽華也跟了進去。連瑤回頭對著他道:“你回去吧,我沒事的。”

“主人的吩咐是屬下親眼看著小姐回到房里。”賽華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說道。

連瑤無奈,只得向前走去,而賽華則一直跟在她身后。好不容易到了墻外,連瑤這才又轉身對著賽華道:“辛苦你了,謝謝”

哪知賽華還是一絲表情都沒有,機械式地答道:“這是屬下分內之事”

連瑤好奇子彥是怎么調教出這么一個下屬來的。

“連小姐,恕屬下多嘴。這幾日與主子的事請小姐徹底忘記了吧,就是以后見到,也希望連小姐當做從來沒有認識過我家主子。”

賽華突然說了這么一番話,連瑤有些愕然,反問道:“為什么?”

“這不僅對我家主子好,對連小姐也好”賽華說道,又望了眼連瑤:“這也是主子的意思”

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連瑤只能點了點頭就轉身拿起繩子回房了。

賽華見連瑤進了墻內才離開了這兒。

連瑤一如既往地將繩子從樹上解開,然后放入叢中,將石頭擺散了,以后應該用不到了吧。這才從窗子爬回屋里。輕輕地簡單收拾了一下,便上床就寢了。

此時已經過了寅時了。

可是不管怎么翻來翻去,連瑤就是睡不著。不知道是剛剛冷風吹得清醒,還是因為賽華的那幾句話,不、是子彥的那幾句話。從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該知道他的身份肯定不凡,卻還是放縱自己這般真誠地對待他,以為可以活出自我。

他這么做是該有自己的原因吧,只是至于全部忘記嗎?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把他當成知心朋友,連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的心墻在遇到他的時候不自覺的倒坍了。

前幾夜真的是一場夢嗎?醒了就得忘記。

唉想這么多做什么呢?一切都過去了,她還是連瑤,一個要靠著乖順、靠著大太太才能生存在府里的小姐,自己以后的命運可是都掌握在她的手中呢。

似是剛剛瞇了一會眼,紫煙和紫蘇就進來了,即使有點累,但是連瑤必須起床,因為自己要向老太太去請安。

“咦,小姐的那支珍珠滄月簪怎么最近都不戴了?”紫煙為連瑤梳理著發髻好奇地問道。

連瑤有些語塞,自己該怎么說呢?

“前天傍晚我陪小姐在院中散步的時候丟了,我也找了好久都沒找著。”這時紫蘇看著紫煙回道。

“哦,可惜了,小姐平時最喜歡那支珠釵了。”紫煙回道。

連瑤有些好奇地看著紫蘇,后者并無一絲地不自然。

“沒事,小姐又不差那一支簪子,看,帶這支翡翠琉璃簪也不錯啊”紫蘇拿起另一支釵為連瑤插上。

沒了一支簪,還能用另一支代替

“恩,這支配小姐也不錯。”紫煙看了下也說道。

“好了,去給祖母請安吧。”

吃完早膳后,連瑤和連珻都被留了下來陪老太太說會話,原來身邊姐妹少也是有好處的,就是接觸老太太多了,只是多接觸也不討歡喜。

“你怎么臉色這么不好,莫不是又做噩夢了?那安寧香沒效嗎?”

等到老太太對著連珻說了一通話后,終于將注意力放到了連瑤身上,隨口搭著話。

“回祖母,孫女沒事,可能是吹了冷風吧。”連瑤恭敬地回道。

“恩,自己的身子也要注意,這兒病了可不方便”

“瑤兒知道。”連瑤點了點頭。

“對了,佛經抄的怎么樣?”

老太太突然關心起了佛經的事,這是不是要……連瑤眼神微斂,低眉道:“孫女抄的慢,現在只抄了《造塔功德經》、《金剛經》、《楞嚴經》和一些較短的。”

連老太太聽后點了點頭,笑著道:“不錯了,這幾天功夫也難為你了,今兒個起就別抄了,也休息幾天吧。”

這是連老太太第一次對自己露出滿意的笑容。連瑤抬頭道:“是。”

“恩,好了,都回去吧。”老太太一擺手。

連瑤、連珻出了屋子,各自道了別便回自個的屋子去了。

連瑤想著這幾日她也沒有來找自己,那第一天來時在馬車里和飯桌上都是偶然幫了自己一把,也沒有一點要與自己深交的意思。

這五姐姐真是個怪人,看不懂,連瑤想了想。

()回到自己的屋子中,連瑤坐在一邊的凳子上,紫蘇陪在身邊。很長時間,屋子中都沒有聲音,連瑤吃了一口茶,見紫蘇一點想開口的意思都沒有。便自己先開了口,道:“紫蘇,你沒有什么要問我的嗎?”

紫蘇一低頭,看著坐著的連瑤回道:“小姐做事自是有分寸的,不需要奴婢提醒。”

自己在府里也很長時間了,什么該問,什么不該問自是明白的。雖然小姐平時待人維和,但畢竟還是主子,主仆有別。這怎么能忘?這是自己進府前老子特地說的。

連瑤也不再多問了,紫蘇畢竟是個家生子,比紫煙懂得多很多。突然記起,紫蘇的屋子在自己房間的西面,一切問題便迎刃而解了。

原來如此,那恐怕紫蘇的面皰也不是因為刺繡而長的吧。

想到這個,連瑤突然對著紫蘇一招手,開口道:“紫蘇,你額頭怎么樣了?”

紫蘇聽到這個,立即換了常態,走近連瑤回道:“小姐,已經都癟下去了呢,真神,原來茶樹精油還有這樣的用處,以前只知道用它來消炎止蟲咬。”

連瑤起身,撩起紫蘇的劉海,果然好了不少。本來有膿的都已經結疤了,而紅腫的也已經都有所好轉了。這樣看著連瑤也笑了出來。

“恩,等過幾日都消了,紫蘇還是換回以前的發型吧,那樣好看,別留這么多劉海了。”

“是。”紫蘇應道。

連瑤又接著道:“其實茶樹精油的好處還不止這些呢,它還有止血,退燒和止牙痛等功效呢。”

“小姐,您怎么知道?”紫蘇疑惑道。

“書上看的。”連瑤眼睛都沒眨一下回道。

“哦,原來看書多了真的有好處呢。”紫蘇輕道。

“那是。”連瑤一得意就坐了下去,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跑到內室的床邊,在枕頭下拿出來了昨夜買的那些手鏈,攤在床上。

紫蘇跟進去后就看到坐在床邊的連瑤正笑著望著自己,紫蘇上前,望著床上的手鏈,又看了看連瑤,道:“小姐,這是……”

“來,你選一條。”連瑤回道。

看著床上雖然廉價卻很精美的手鏈,紫蘇自是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昨夜與往日不一樣。

“小姐,我拿這條吧。”紫蘇也不推脫,拿起一條對著連瑤道。

小姐的心里一直記著自己這群人。

連瑤點點頭道:“恩。”而后又想到了什么,拿起另外四條交到紫蘇手中,說道:“這幾條你幫我給一條紫煙,還有三條先收著,等回府后紫竹、金釵和銀釧一人一條。你出面比較好。”

五條,正好一人一條。

紫蘇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系,收起后笑著道:“奴婢記住了。”

“呵呵說起紫竹,算算日子她也該回到府了,回去就可以看到她了。”連瑤站起身往外間走去。

紫蘇跟在身后,也附和道:“是啊,這下她的心事也了了,真是多虧太太能夠開恩了。”

連瑤停了下腳步,回了句“恩。”而后便走到書桌前整理著這幾日抄的佛經。

紫蘇立即上前幫忙,望著連瑤有些疲倦的臉色,開口道:“小姐,不如去休息會吧,這兒奴婢來收拾。”

連瑤一笑道:“哪有人剛用過早膳就睡覺的,這說出去成何體統?”

“可是小姐……”紫蘇說道一半就意識到了。

“沒事,我過了正午再睡會就行。”連瑤接道,將文案上的紙張都理好了,好厚的一疊呢,交給旁邊的紫蘇道:“你啊,過會幫我把這些佛經去送給佟媽媽,她會交給祖母的。”

“是,奴婢知道。”紫蘇立即應了。

“恩,你也下去歇會吧,這兒待會叫紫煙過來就行。”

聽到連瑤的話,紫蘇心中不禁很是感動,小姐真的很心細。心中記著拿著佛經行了禮就退了出去。

見著屋子里沒有人了,連瑤這才進了內室,毫無形象的往床上一躺,說是一回事,做是另外一回事。畢竟剛剛紫蘇在的時候,自己再怎么樣也是個從小接受禮教長大的小姐,怎么能真的往床上睡覺去呢。

真舒服,唉真想這么躺下去,要知道自己可是就睡了一兩個時辰。手從枕頭下取出那盒玫瑰味的胭脂,坐起身來。怎么看都覺得不行,雖說是天然吧,可總感覺顏色很薄。倒不是連瑤喜歡艷麗之色,只是這顏色越薄,則摻的東西越多,質量就不行了。

聽昨兒的老板說,這種胭脂,是采集了上好的玫瑰花瓣,用干凈的石臼慢慢地把花瓣舂成厚漿后,用細紗過濾取汁,再把當年新繅就的蠶絲剪成胭脂缸口大小,放到花汁中浸泡,等完全浸透取出曬干,就成了上好的胭脂。

而麗妍堂的胭脂在京城這么多鋪子中是出了名的,所以好些鋪子都會去拿取些貨,賺點薄利。唉。。。還最好的呢,也摻假,連瑤心中不屑地想著。

恩恩,有待改進。連瑤點了點頭將手里的胭脂盒蓋上準備收了起來。

“咦,小姐您什么時候帶了胭脂來?”

這時紫煙走了進來,正好看到連瑤將盒子收了起來,不解道。心想小姐明明說不要帶胭脂的,后來紫蘇姐姐勸了好久才帶了一盒,還在那鏡臺前擺著呢。

“呵呵,瞧著好玩拿的。”連瑤隨意糊弄了過去。

紫煙走近了連瑤,輕聲道:“小姐,府里好像來人了。”

“哦?”連瑤抬起了頭,覺得有絲好奇,又道:“可知道是什么事?”

紫煙搖了搖頭,回道:“來人直接去了老太太的屋子,今兒個也初七了。”

連瑤自然也想到了,估計是催著回府去了,來了也十來天了,是差不多了。笑著抬頭看著紫煙說道:“紫煙今兒個腦子倒是靈活了。”

“小姐”

紫煙委屈了,小姐每次都拿自己開玩笑,自己真有那么遲鈍嗎?

連瑤笑了出來,余光瞄到了紫煙手腕上的草編鏈子。紫煙見小姐看著自己手上的鏈子,抬頭開口道:“小姐,這是紫蘇姐姐送給奴婢的,很好看呢。”

連瑤望著紫煙臉上的笑容回道:“你喜歡嗎?”

紫煙望著手上的鏈子,又看了下連瑤發自真心地笑著點了點頭。

連瑤也很高興,有些東西不在于貴重,而在于心意。

果然,午飯過后,佟媽媽就來告知自己,叫咱們收拾收拾東西,然后明日啟程回府去。連瑤和佟媽媽套了好一陣子熱乎,才得知是老爺派的人來,父親已經從浙江回來了,比先前預計地早了幾天。因此便讓人來這接老太太早日回去。

老太太好久都沒有見到大兒子了,能不準備早些回去嘛。思子心切,等府上的人剛說完,就做了明日回府的決定了。

月夜,連瑤站在窗邊,天上的月亮已經接近半圓了。想著前幾夜都是悄悄地從這爬出去,在這佛寺中到處走著。

昨夜,他離開了;明日,自己也要走了。

這兒的一切,終究是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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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天荒的頭一遭,連瑤第一次隨著各個兄弟姐妹和自己的父親與母親一起在頤壽園用了午飯,不過,雖然是坐滿了一桌的人,卻都是各吃各的。

除了還在學堂的四弟弟連清晨和癡傻的六姐姐連瑗,兩個少爺,五個小姐都到場了,這應該算是一頓團圓飯呢。

等到用完了午膳,才都各自準備回自己的院子。不知為什么,今日總是覺得七姐姐看自己的目光有些怪怪的。在飯桌上的時候就是那般,沒有往日的敵意,卻有說不出來。

“十小姐,十小姐。”

連瑤和著紫煙、紫蘇轉過身,只見母親身邊的李太太正朝自己走來,好像有什么要事一般。等到近了身,各自行過禮后,連瑤才開口道:“李媽媽,可是母親有什么吩咐?”

語氣很是尊敬。

李媽媽也不虛禮,直道:“太太請小姐去福月樓走一趟。”

連瑤一愣,剛剛用過飯,在那也請過安了,難不成有什么事要詢問?立即應了聲:“是。”而后轉身對著紫蘇道:“紫蘇,你先回院子收拾一下。”

剛剛回府,自己都還沒回過院子,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情況。東西什么都是打發下人送回的院子,紫蘇回去理理自己也放心。

“是。”紫蘇領命而去。

連瑤這才帶著紫煙同著李媽媽往福月樓而去。

不出所料,沒有在大堂接見,自己還是上了二樓那個常去的房間。紫煙一進去就站到了一邊。今日房中的人并不多,屏風旁站著春肜和春沅,珠簾內站著紅裳和紅翹。

紅袖倒是不在,記得大太太最親的還是紅裳和紅袖。

收回眼神,連瑤立即給丁氏請了安。里間傳來親切的聲音,讓人在珠簾前搬了凳子給連瑤坐下。又只見里間帶著好大一顆紅寶石戒指的手對著珠簾旁一揮手,紅翹和紅裳立即就將簾子掀了起來。

這樣一來,連瑤便很清楚地看到了丁氏,還是剛剛的那副裝扮。一開始在頤壽園的時候沒敢多瞧,自己一直低著腦袋,也沒怎么注意。只知她今日穿了件素凈的玄青素面褙子,沒有怎么撲粉,因為老太太不喜歡嫁了人的婦人太過艷麗。

現在卻仔細瞧了,那布料雖是淡雅,卻是上好的杭綢,再往上看到她頭上所帶著的珠花,也是素色。不過旁邊的石榴簪子,雖是小巧,卻依舊奪目,那上面得是南珠,名貴得很。除此之外,耳朵上還墜了一對貓眼石的墜子,顏色不亮卻很精致。

連瑤心中不禁有些佩服,看來這丁氏真的是花了不少心思,既要討老太太歡心,又不能失了禮儀,在眾人面前喪失威嚴。

“瑤兒,這次辛苦你了。”

良久,傳來丁氏的聲音。連瑤心道又是這一套,肯定要先夸下自己,她可不信這丁氏特地把自己叫過來就是為這事。

“母親,女兒此次是為咱們家祈福,何來辛苦之說呢。”連瑤想歸想,嘴上可不能慢。

“恩,我啊,就知道你懂事。”丁氏似是一臉很滿意地笑著望著連瑤。

“母親夸獎了。”連瑤雙腮有點紅紅地,似是很受寵若驚的樣子。

丁氏轉念一想又開口道:“這次去佛普寺,祖母有怎么對你否?”

連瑤很是迷茫地抬頭望著丁氏,回道:“母親,這是問哪方面?”

“沒什么,只是問你這些日子在那邊過得怎么樣。”丁氏一臉慈祥地看著連瑤。

“在佛寺的生活還好,祖母只是吩咐女兒在房中抄了些經書,后來聽說女兒睡得不好,便還讓佟媽媽給女兒送來了安寧香。那兒的齋菜很不錯,不知母親有沒有嘗過?”連瑤很溫順地回道,在提及安寧香和齋菜時,總是夾著幾分喜悅和新鮮。

聽了這話,丁氏的心也定了下來。自己也聽說了,這母親對她并不怎么的,瞧這幾塊香就把她給樂的。繼而又回道:“我啊,那廟中的齋菜也倒是嘗過。只是可沒那個福氣陪母親去廟中,母親就喜歡你們這些孩子繞在膝下。”

“那是祖母心疼母親,知道母親要操心這府里的事。”連瑤回道。

好話不論真假,聽在耳中就是高興。丁氏立馬笑了出來,招來身旁的紅裳道:“紅裳,去把前幾日二姑奶奶送來的蓮蓉糕取來,給十姑娘嘗嘗。”

紅裳立即應聲而去了。這倒是教連瑤有些坐立不安了。

這時,丁氏又笑著開口道:“前段時間,舞妃娘娘被皇上加封為貴妃了,皇上賞了侯府里不少寶貝,娘娘更是恩澤不斷,什么貢品都往侯府送點去。你二姐姐倒還惦記著我,隔三岔五就差人也送些過來。這蓮蓉糕也是,你今兒個也吃吃看。”

這時紅裳已經捧了一盤子糕點過來,站在連瑤身前。蓮蓉糕連瑤并不是沒有吃過,這府中的師傅也會做,只是能將蓮蓉糕做成這般花樣的還是頭一次見。

拿起一塊小咬了一口,味道香甜,入喉后還有絲涼涼的感覺。味道果然不錯,吃了一塊糕點而后望向丁氏,只見她一臉笑著的看著自己。

“連瑤覺得如何?”丁氏開口。

“甜醇清香,口感滑爽,女兒若是沒猜錯,這里比往常咱們吃的多加了以為薄荷吧?”連瑤回道。

丁氏點了點頭,笑著看著一邊的李媽媽道:“你看,這丫頭真是心細,這都能吃出來。”

一邊的李媽媽自是附和著。

連瑤無語,這很難辨別出來嗎?

“紅裳啊,去將這糕點打包了讓十小姐待會帶回去。”丁氏又吩咐道。

“母親,這怎么行?”連瑤站了起來,望著退下去的紅裳,又看著丁氏說道:“這蓮蓉糕具有醒脾開胃,和中益氣的效果,是二姐姐對母親的孝心,女兒怎可拿去?”

二姐姐連瑾,連瑤自是知道的。不知道她是不是感恩丁氏給她安排的這場婚事還是其他,每次對丁氏真是客客氣氣的,待她比生自己的二姨娘尤氏還要好。回府也是很勤快,比一般出嫁的女兒回府更是頻繁,每次回來更是對著丁氏一番孝敬。

不過倒是苦了尤氏,女兒嫁的那般好,卻沾不上一點光。尤氏本來是自己生母即曾氏的陪嫁,后來曾氏懷大姐姐的時候將她開了臉做了父親的通房,等到懷孕后又抬做了姨娘,之后便生下了二姐姐連瑾。

每次尤氏見到自己的時候倒是對自己好生客氣,也很關懷。估計是感恩曾氏生前對她的恩德吧。

“呵呵母親賞給自己女兒有什么不可以,你啊,盡管拿去吃著。別跟母親客氣,你七姐姐可是來要,母親都沒給呢。”丁氏回道。

聽著丁氏越是這么說,連瑤心中就越是驚慌。一定有什么事,不然丁氏怎么會無緣無故對自己這般,連平時這么寵的七姐姐都沒舍得賞,卻給了自己,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那多謝母親了。”連瑤覺得再推辭下去就是矯情了,于是道了謝又坐了下去。

“太太,綠柳來了。”

連瑤轉頭,便見著紅袖引了綠柳進來,心中很是奇怪,這情形還是丁氏把她找來的。

“奴婢綠柳給太太請安。”

綠柳這時到沒了先前在梅苑時的傲慢與無禮了,恭恭敬敬地跪在了丁氏面前。

“起來吧。”丁氏一抬手。

綠柳謝了恩便站了起來退至了一邊。

丁氏這才見著連瑤道:“前些日子我把紅衫給了你四姐姐,這一來你四姐那就有了四個大丫鬟,不太合規矩。你姐姐就讓我想著把綠柳給另外尋個事做。”

聽著丁氏這似是在解釋的話,連瑤也有些明白,每個小姐的院中配了三個大丫鬟,兩個小丫鬟,兩個促使婆子。四姐姐那去了紅衫這一等丫鬟,再配三個大丫鬟,倒的確有些說不過去。看來這綠柳是不能留在四姐姐的竹苑了,也是,這綠柳做事太不靠譜了。想比綠桐和綠杉,把她送出院子是明智的。

只是這與自己有何關系?

“我啊,想著讓她去做些粗活也有些委屈她,畢竟她到這份上也不容易。”丁氏又說著,“所以啊,我想把她放你院子去。”

連瑤聽后大駭,自己那已經有紫蘇、紫煙和紫竹三個大丫鬟了,這把綠柳塞自己那去不也是壞了規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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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站在屏風外的紫煙聽到里間大太太的聲音也是一驚,這是要把梅苑原來的人掉走嗎?可是府中沒什么事,不會隨意換人、調人離開的。心里不禁很是慌亂。

連瑤也抬頭道:“母親,女兒有些不太明白您的意思。”臉上盡是彷徨。

“瑤兒,有個事得和你說一下,畢竟你是梅苑的主人。”丁氏望著連瑤說道。

連瑤不解地抬頭看著丁氏,心中總覺得有什么事發生了。

丁氏僅僅停了一會便接著說了,“紫竹那丫頭沒了。”

七個字,猶如一個晴天霹靂,連瑤身子一震,頓時僵住了,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丁氏,滿臉都是不可思議。怎么會呢,她才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離開府內的時候還和自己有說有笑的,怎么回來就說沒了呢。

外間的紫煙自然也是僵住了,紫竹姐姐沒了站在柱前望著屏風后,明知什么都看不到,只是看著,雙手拿著手帕不停地攪動著。

腦袋嗡嗡的,只聽得丁氏還在繼續說著:“紫竹那丫頭也是個懂禮的,初三就回來了。那段日子碰巧你七姐姐忙著寫中秋所需的橫幅和對聯,還要做繡帕等。你四姐姐身子不好,我也沒讓她操心。結果你七姐姐院中人手不夠,我看紫竹也沒什么事,就讓她去幫忙了。后來據說是做錯了事,你七姐姐罵了她幾句,結果晚上就投湖沒了。這孩子也是個想不開的”

丁氏的話中還帶了幾分遺憾,見著連瑤沒有說話又道:“我已經讓人送了五十兩銀子去杭州了。你七姐姐那我也說了幾句,你也別怨著你七姐姐,畢竟只是個丫頭,而你們可是親姐妹。”

很明顯,丁氏已經將這事都處理好了。連瑤不明不白就這樣沒了紫竹,還不能讓自己多管這事,不要去怨七姐姐。

五十兩銀子,一條人命就算了嗎?

不、她不相信這事有這么簡單。如果只是罵了幾句,紫竹怎么會去投湖呢?

初三就回來了,連瑤還記得紫竹是上個月二十走的,半個月的假期還沒有到,她提前回來是想念自己這院中的人吧,卻不想倒是送了一條命。

抬頭望著丁氏開口道:“母親,這是什么時候的事?”話中有些顫抖。

“前天,初六。”

初六,那晚自己還在攤子上給紫竹挑手鏈呢,結果她卻在那一夜離開了人世。

外間的紫煙已是忍不住想落淚了,她們三個一起服侍小姐也有七八年了,這些年的朝夕相處,早已勝過了親姐妹,怎么好好的人卻這么沒了?自己就跟著小姐去了趟佛寺,沒想到卻再也見不到了。只能低下頭,這兒是大太太的屋子,不可以無禮。

強忍住心中那份酸味,連瑤又小心地問道:“母親,那紫竹現在?”

“這事我已經讓姚媽媽處理了。”丁氏一改剛剛的柔慈,換上一副主母的語氣。

連瑤知道自己問多了,也不敢在開口。

而外間的紫煙聽著更是難受,居然連最后一面都見不到。天啊她才十三歲,就這樣沒了,這個像姐姐一樣對自己呵護、提點的女孩竟然就這樣不在了。

就這時,丁氏又開口道:“你院子里現在缺一個大丫鬟,正好讓綠柳補上。”說著又朝一邊的綠柳喝道:“綠柳,從今兒個起,你就是梅苑的人,十小姐就是你以后的主子了。”

綠柳跪道:“奴婢明白。”而后起身占到了連瑤的身后去。

連瑤現在是渾渾噩噩的,還在想著怎么連紫竹最后一面都見不到了,心中霎時覺得有些對不起紫竹。

丁氏留著連瑤又說了些話,見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又叮囑了幾句話,便讓連瑤回去了。

剛出了福月樓,連瑤身子便是向后一晃,紫煙自己上前扶著。連瑤轉身瞧見紫煙的眼睛也是紅紅的,心中自是明白的。她們的交情可比自己深很多,自己來這雖然不過幾個月,但是這些時日的點點滴滴連瑤也是記在心上的。

自己從來沒有想過有一日會失去紫竹,而且是以再也見不著的方式。這么突然,自己怎能不震撼?

見著也跟在自己身后的綠柳,心中縱使不喜,但也是太太給的人,以前又是跟著四姐姐的。突然調到自己跟前,也知她的不愿,是有些委屈她了。畢竟自己是個不受寵的小姐,跟四姐姐在府里的地位沒法比,綠柳的性子自己也有所了解。

轉身對著綠柳道:“你要不要先回四姐姐那整理整理東西,待會兒我讓金釵去接你。”

連瑤的客氣,倒是成了綠柳眼中的福氣,淡淡回了句:“是,十小姐,那奴婢就先回竹苑了,待會有勞小姐讓人來幫奴婢搬點東西了。”

“恩,去吧。”

似是沒感受到綠柳的無禮,連瑤輕輕應了聲。綠柳自是朝著竹苑的方向走去了。

“小姐,她怎么可以這樣?”

紫煙倒是替連瑤不值了,小姐那句待會讓金釵去幫她是客氣話,她倒好,真的應下了,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

“紫煙,別和她計較了,畢竟是委屈了她的。”連瑤看了一眼紫煙說道。

“有什么委屈的,都是二等丫鬟,又沒降了她的級。何況四小姐是庶出,小姐您才是嫡出”紫煙不滿道,本來因為紫竹的事情心里憋得慌,現在又見綠柳這副目中無人的樣子。

“紫煙”

連瑤大聲喝道,又四處望了望,見著附近沒什么人才松了口氣。

她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福月樓外,平時都是人來人往的,她這樣的話,要是讓有心人聽到了,又是一場禍事紫竹不就是因為犯了規矩嗎,想到紫竹,連瑤的眼神又黯淡了下來。

“奴婢錯了”紫竹立即跪在了連瑤的腳邊,自己也是一時氣惱,居然失控地說了這話,好在沒有人聽到。

“好了,起來吧。我們回院子去,紫蘇應該也已經知道了。”連瑤悠悠地說道。

“是。”紫竹立即站了起來。

走在回梅苑的路上,連瑤開了口道:“紫煙,一般府里是怎么處理去世的丫鬟的?”

紫煙一聽更是難受,這年頭有哪個主子還會關心一個丫鬟身后的事呢。回道:“一般的丫鬟若是沒了,就裹條草席扔到亂葬崗去了。除非有親人在這兒,才會來領回去。”

連瑤聽后一愣,想到紫竹的家人都在杭州,這京城里早就沒人了。停住腳步對著紫煙又道:“那紫竹?”

似是知道連瑤在想些什么,紫煙立即道:“小姐放心,剛說的是一般的丫頭,紫竹姐姐說什么也是個二等丫鬟,何況又是受了委屈才沒的,應該不會那樣草草了事的。”

連瑤這樣一聽心才定了一下,后來又想人都沒了,想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故而又往前走了。

紫煙跟了上去,雖是那么和小姐說,可是心里也沒底。畢竟姚媽媽處事一向是心狠手辣,對下人也是毫不留情的,不知道她會怎么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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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蘇看著坐著的連瑤喚道。

連瑤瞧這樣子就知道紫蘇也是早就傷心過了,襯著手臂輕聲開口道:“你知道姚媽媽是怎么處理的紫竹的后事嗎?”

紫蘇哽咽道:“卷了席子丟到亂葬崗去了。”

連瑤一抬頭看著紫蘇,似是很不相信,又看著一邊的紫煙這才道:“紫竹是個二等丫鬟,怎么會如此了事?”

語中盡是不滿,這真是什么社會,連瑤知道在這兒丫鬟的命不值錢。別說是因為七姐姐訓了幾句紫竹去投湖,就算是被七姐姐打死了,也不會怎么樣的。可是人都已經死了,難道死后連個安身的地都不給,是不是做的太過分了

“姚媽媽說了,這快中秋了,不能辦喪事,怕沖了府上的喜氣,耽擱了好好的節日。”紫蘇回道,卻不敢有所不滿,畢竟她們的分量還不夠。

連瑤聽后一氣,直接往桌子上一拍,恨得牙直癢癢的。直道:“紫竹到底做錯了什么事?”

紫蘇有些猶豫,卻又抿了抿嘴不敢說話。

連瑤沒有放過紫蘇的表情,對著旁邊的紫蘇道:“紫蘇,你知道些什么?”

紫蘇眼神躲閃,還在糾結著。

“紫蘇”連瑤厲聲道,這里面肯定有些什么。

紫蘇走到連瑤跟前,瞧著連瑤的氣色并不好才不得不說:“其實奴婢也只是聽金釵和銀釧說的,并不是很清楚。”

“你知道什么就說什么。”連瑤也意識到剛剛的話有些重,緩和了一下語氣又道:“我知道你心里也很難受,而且傷心并不亞于我。我知道紫煙也是這樣的。”

說著還看了一眼另一邊的紫煙,紫煙歪了下頭,想掩飾自己的傷心。

“可是,紫竹已經去了,我知道這是無法改變的,我也希望你們能明白。逝者已矣,但是作為平時她最親的我們,是不是該求個明白?”

一邊的紫煙已經是不停地點著頭了,眼前的紫蘇看著連瑤又想了一下回道:“這件事太太已經下令不準人討論了,省的弄得府里人心惶惶。”

連瑤一個眼神示意紫煙紫蘇再說下去。

“紫竹是初三回府的那天去給太太謝恩時,七小姐正好也在那。聽說是因為七小姐開口說人手不夠,才向太太開口說小姐您正好也不在府里,紫竹這幾日也沒活做,便說就當是向小姐您接了幾天,太太當時就應了。后來,紫竹去的那兩天的確是經常被七小姐責罰,還當著眾人的面說紫竹笨手笨腳的,腦子不靈活,手腳也不利索。也不知道小姐您是怎么教奴婢的。紫竹雖是不樂,但是也不敢回嘴。”說著紫蘇停了一下。

七姐姐一直視自己眼中釘,或許并不是真的人手不夠,紫竹又不會寫字,針線活倒是還行,只是這中秋送禮的繡帕會讓紫竹去做嗎?府里有專門的繡娘,紫竹去了估計也只是做做端茶倒水的活兒。

“然后呢?”輕口道。

“只是晚上回來的時候和金釵和銀釧說起時,抱怨了幾聲。不過金釵還說就是初五的那個晚上都沒有發現紫竹有什么不對勁的。哪知第二天到了戌正時分,紫竹還沒有回來。金釵就去了梨苑,可是七小姐身邊的藍末說紫竹戌時不到就離開了,金釵只得回了梅苑,可銀釧說紫竹根本就沒有回來過。”紫蘇說著說著又留下了淚,這紫竹怎么這么想不開呢。

紫竹擦了下眼淚才繼續道:“兩人在府里找了半天,最后還是家丁說花園里的湖中有人投了湖,趕過去一瞧,發現正是紫竹,當場就沒氣了。當天晚上下人們就稟了太太,太太就讓姚媽媽處理了。”

一邊的紫煙聽著紫蘇說的話眼淚流的更快了,已經有些小小的抽泣了。

連瑤聽著也難受,不過自己還是聽出來了端倪,紫竹是不會因為七姐姐的幾句話而去尋死的,不然為什么初四、初五的那兩天不去,而要等到初六才去?這只能說明初六的那天肯定還發生了其他的事情。

于是,連瑤便開口道:“初六的那日還發生了什么事?”

紫蘇看著連瑤心中不禁有些佩服小姐的聰慧,這樣她就推斷出初六的事了,立即回道:“初六那日下去六小姐犯病跑到了梨苑,后來不曉得里面出了什么事。”

梨苑和蘭苑相毗鄰。

“六姐姐?這事跟她有關?”連瑤輕問道。

紫蘇只是搖搖頭,道:“這些金釵和銀釧就不知道了,不過那天傍晚四姨娘去了梨苑,聽說四姨娘還給七小姐賠罪了。具體什么的,都不知道,因為太太后來就立即下令不準下人們私下討論了。”

連瑤聽著心里也很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會使紫竹選擇走上那條不歸路呢?會不會根本就不是自殺?

這么想著連瑤眼睛一亮,立即抬頭看著紫蘇遲疑道:“紫蘇,你說紫竹的死會不會有蹊蹺?”

一邊的紫煙也是一愣,豎起了耳朵,集中了精神,走近了連瑤和紫蘇奇怪地看著連瑤,又望望深思著的紫蘇,帶著懷疑道:“小姐的意思是紫竹姐姐可能是被人……?”

見著兩人四只眼睛其刷刷地望著自己,紫煙也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立即住了嘴。可是心中卻想著不會啊,紫竹姐姐又沒有得罪過誰。

紫蘇倒好像想到了什么,對著紫煙道:“紫煙,你和七小姐院子中的明珠是老鄉吧?不如你改日去問問她。”

這個連瑤倒是不知道的,望向了紫煙,只聽紫煙道:“好,過會兒我就去找她,不過不知道她知道多少。”

明珠畢竟是個小丫鬟,若是大事她倒是不一定了解。何況自己只是小的時候和她都在姚媽手下被調教時照顧過她幾次,后來各為其主,若是在真的與七小姐有關,不知道她會不會告訴自己。

看到紫煙眉宇間有些遲疑,連瑤也明白這大戶之中誰都有自己的難處,自己的顧慮。不過這是沒有辦法的,一定得尋個路子了解一下當時的情形。

對著紫煙開口道:“紫煙,我們今天剛回府,你先別去,省的讓人起疑。明兒個你再去”

知道小姐有小姐的想法,紫煙自是應了聲。

“紫蘇,你去取個十兩銀子,找幾個靠的住的,讓他們幫著紫竹去處理一下,別聲張”連瑤對著紫蘇說道。

紫蘇點了點頭。

既然母親讓姚媽媽處理,那這事兒肯定也是母親默許的。這樣的話自己自然是不能大張旗鼓的去做。不過不給紫竹的身后事處理下,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這樣也不枉主仆一場。

想著紫竹回家對自己的感恩涕德,還說回來后好好報答自己,結果竟是連見一面的機會都沒有。

“對了,紫竹的老子怎么樣了?”連瑤突然道。

“聽銀釧說,紫竹回來的時候說有所好轉,所以紫竹才提早回來的。”紫蘇回道。想著自己進院后看著這氣氛,又聽金釵和銀釧說了事情的原委,自己也是不想相信啊。

“那倒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了。把紫竹火化了,再支個二十兩銀子,和她的骨灰一起找人送至杭州吧。”連瑤說完便站了起來朝里間走去了。

紫竹畢竟是在自己屋子里當差的時候沒的,大太太說送五十兩那是她的意思。自己也該做點事,聊表一下自己的心意,畢竟是這么好的一個閨女沒了,怎么說都對不起紫竹家。

“是。”

紫蘇應了后看了一邊的紫煙,而后兩人便退了出去。誰都看得出來小姐現在心情并不好受。

()約莫晚飯時分,金釵才迎了綠柳回到梅苑,同來的居然還有大太太身邊的姚媽媽,這倒是把連瑤嚇了一跳。這區區調一個丫頭的事,居然讓她親自領來了。立即引了她在大廳吃茶,道了謝。

姚媽媽自是說了些“不敢當”、“奴婢分內事”之類的詞,綠柳只站在姚媽媽身后,低著頭不說話。心中思忖著反正這十小姐是個軟柿子,沒什么脾氣,又好說話,就算是不喜自己,可自己再怎么也是四小姐屋子里出來的人,她總不見得會讓自己難堪吧?天反正是塌不了的。

姚媽媽見綠柳低著個腦袋,有些不悅便道:“綠柳,還快去見過八小姐。”

有姚媽媽在,綠柳自是不敢有意見,行事甚為恭謹,上去給連瑤行了大禮,算是認主了。

連瑤自是一臉笑意的讓她起了身,又讓紫蘇賞了一方繡帕,兩朵紗花給她。當著姚媽面道:“平時里最會做什么?”

綠柳很恭敬地答道:“回小姐,奴婢最擅長廚藝,會做幾樣點心。”

連瑤一聽即是樂了,立即瞧著左右笑笑,道:“這倒是行了,以后我可是有口福了。只是將四姐姐的人調到我這,就不太好意思了。”

綠柳看似恭謹,卻微揚下頜,眼睛里哪有半點柔順的樣子。

其實綠柳也有自己的心思,跟著這十小姐肯定是沒前途的。若是想在這混出個名堂來吧,不說自己原是四小姐的人,十小姐定是會心生芥蒂。再者她身邊的紫蘇和紫煙二人跟了她那么多年,自己更是逾越不了的。一個落魄小姐想要收攬自己,卻又無法給自己帶來好處,怎么也不會做這么賠本的事。

姚媽媽聽后,倒是笑著回道:“十小姐放心,四小姐那太太的紅杉撥了過去,那也是個巧丫頭。”

連瑤也一點頭回道:“那倒是,紅杉姐姐自是會照顧好四姐姐的。”

府中的丫鬟雖多,可一等丫鬟可是少之又少。都是經過精心挑選出來的,自然都是些面面俱到的人。

姚媽媽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連瑤看著眼前明顯很不安分的綠柳道:“綠柳,既然你擅長做點心,那以后我這梅苑的小灶就交給你了。”

綠柳有些驚愕,卻還是應了聲。一般新來的丫頭,主子為了殺殺她的銳氣,開始幾日都是不給活干的。表明其實院子中有她和沒她都一樣,讓婢子記著自己的身份,這是一般主子立威所做的。而這么快就把活交給自己了,又瞧著連瑤這么低眉順眼的樣子,綠柳心中不禁很是得意起來。

此時耳邊又聽得連瑤吩咐著紫蘇和紫煙為自己收拾房間,還說原先紫竹的房間就空著吧,不吉利,給自己另外尋間屋子,好好對自己。綠柳更是覺得這十小姐沒什么把戲,很好欺負。同時也是更加認定了跟著連瑤是沒出息的,心里也更不把連瑤這個新主子當回事了。

“紫蘇姐姐,你說小姐干嗎對綠柳這么客氣,她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看她那得意的樣子”紫煙和紫蘇在一間空房間內收拾著,剛剛綠柳直接把包袱一仍說是為小姐準備吃食去了,讓小姐也常常四小姐院子中的食物。

話中明顯帶著高人一等的優越感,有什么的呀。自己想上去和她爭辯幾句,不巧被紫蘇給拉住了。自己就奇怪了,這小姐這般縱容她,紫蘇姐姐也忍讓她,怎么都想不通啊。

“紫煙,小姐的意思你沒看出來啊,是壓根就不想理她,小姐根本就是從心底里排斥著她。只是現在是多事之秋,不去管她罷了。說的好聽是將整個廚房交給她了,說的不好聽,小姐是根本就不想她在自己眼皮子低下出現。”紫蘇瞧了下外面,見門口沒有人才走近紫煙輕聲說道。

“哦。”紫煙這才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小姐不是個隨意信任人的,她不希望紫竹的房間被綠柳給沾染才那么說的。”紫蘇再說道。

“原來是這樣啊,紫蘇姐姐你真是太聰明了。”紫煙笑著回道。

“你啊,知道就好了。所以也別給小姐添亂了,能不去招惹她就別去。這綠柳來的莫名其妙,小姐心里也沒底呢。”紫蘇戳了一下紫煙的額頭親昵道。

“恩恩。”解決了疑惑,紫煙便一心一意地在房間收拾起來了。

紫蘇倒是將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小廚房。

福月樓的內室落針可聞。羅漢床羅帳半掩。大太太卸了珠簪,披著件衣裳倚在大迎枕上。

“太太怎么想到將綠柳給送到十小姐那去了?那丫頭可不是個省事的。”李媽媽從一邊的燈籠柱子那挑了下燭心又將罩子罩上,便走向丁氏便開口道。

“就是因為她不省心才送去啊。”丁氏看了一眼李媽媽才開口道。

“這奴婢還真是愚鈍了。”

李媽媽不解道,這太太的心思自己是越來越不懂了。

“我啊,就是要給十姐兒送個不安分的去,看看那梅苑能折騰出些什么事。”丁氏開口后嚴肅地望著李媽媽。

“上次太太讓奴婢派人多注意十小姐,并沒有發現什么呀。”

“就是因為太安靜了,我才不信呢。她們一個個都以為能瞞得了我,這些個孩子的心思我怎么會不知道。”丁氏陰陰地笑了一下,看得李媽媽心里有些發麻。

“不過,這太太,還真有件事。”李媽媽突然開口。

丁氏抬頭,用眼神詢問。

“今天,紫蘇那丫頭托了后院看門的全富去了趟亂葬崗,把紫竹那丫頭給活化了,還讓人將她的骨灰和銀子送去了杭州。”李媽媽邊說邊看著丁氏。

只見后者一臉淡容,似是意料之中的,將披著的衣裳放在一邊的架子上,雖苦笑了下道:“畢竟主仆一場。”

見到丁氏準備就寢,李媽媽立即上前服侍了,嘴上卻還說著:“十小姐倒是出手闊綽,一下子就是三十兩銀子呢。”

丁氏一頓,而后又恢復了常態。李媽媽自是不再多說。

要知道連瑤一年的俸錢也只有二十四兩,怪不得李媽媽說闊綽呢。

丁氏躺進被窩,李媽媽才準備放下床幔時聽得丁氏又道:“老爺還在那賤人那?”

李媽媽聽不懂丁氏的意思,似是帶了些嘲諷,又帶了絲怒氣,還有一份妒忌。只得輕輕點了點頭道:“老爺這幾日都宿在古姨娘那了。”

丁氏眼神一厲說道:“真不知那狐媚子使了什么手段?”說完便躺了下去。

李媽媽靜靜地為丁氏放下帳幔,心中想著怪不得太太要怨老爺。說到底太太嫁過來十年都不到。平日里是為這府上的事操碎了心,那么多小姐少爺,太太連自己的孩子都顧不得。四少爺長年不在膝下,十二小姐也不得老爺的寵,老爺還總是寵著五姨娘。這照理說老爺剛從浙江那回來,于情于禮都該宿在這太太屋里啊,如今這樣能不教太太傷心嗎?

第二日,給母親請安回來后連瑤坐在自己房里的炕上,手里拿著針線,對著一方白帕子有一下沒一下地繡著,心思很明顯完全就不在這。

紫蘇在旁邊看著這般心緒不定的連瑤,眼神不時地總是瞧著門外。上前道:“小姐莫急,相信紫煙會帶消息回來的。”

連瑤望著紫蘇心中仍是不定,卻還是點了點頭。

今日碰巧的是,離開的時候剛好遇到了七姐姐連璃,她正巧去給母親請安。

今日她穿著鵝黃色的褙子,頭戴粉紅色的絨花,翠鑲珠寶花頭飾,細長的眉眼,見到連瑤的時候一笑。連瑤見她一點愧疚的意思都沒有,只能說一句世態炎涼。

二人見了禮又客氣了幾句,連瑤這才回自己的院子。想著七姐姐她應該會在福月樓待上一陣子,肯定不會這么快回去。連瑤當下就遣了紫煙去梨苑找那個叫明珠的小丫鬟打聽消息。

回到院子里后本來還想著怎么躲過綠柳,沒想到銀釧告知綠柳今兒一早就拿了點心去四小姐的蘭苑了。連瑤聽后倒是沒想什么,只是銀釧還責了句“她倒是會做好人,拿著咱們梅苑的東西去孝敬舊主子”

連瑤知道當時銀釧沒法說,畢竟她是三等,而綠柳是二等丫鬟。只能對著自己抱怨一下了,連瑤對著她說了幾句,就回屋了。金釵、銀釧自己也是知道的,禮儀、規矩什么根本不用自己操心。

回來也有半個時辰了,只是,紫煙怎么到現在還不見回來呢,是自己太心急了吧。連瑤想著又低下了頭,擺弄手里的針線。

“小姐,奴婢回來了。”這時紫煙進了屋。

連瑤立即放下手中的針線從炕上起來,在一邊的圓桌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連瑤見著紫煙一臉的笑意,心知有了結果。

“小姐,奴婢覺得她說會比奴婢清楚。”紫煙回道,說完朝外面喚了聲:“明珠。”

只見一個同紫煙年紀不相上下的女孩從門外走了進來,她穿了件半舊不新的褙子,官綠色的裙子,在連瑤面前站定后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喚道:“奴婢明珠見過十小姐。”

連瑤心中一驚,紫煙怎么光明正大地把人給帶了回來?

()一邊的紫煙看到小姐望向自己的眼中有絲責怪,立即解釋道:“小姐,七小姐的院子中大清早的就來了很多繡娘、媳婦子,人太多,那兒不方便講話,若是簡單說完,奴婢又怕回來和小姐表達不清,所以就將明珠給帶來了。奴婢注意過了,沒人見著。”

自己可是花了好長的時間,幾乎磨破了嘴皮子明珠才答應跟自己來的,卻不想差點讓小姐給誤會了。

連瑤聽后這才緩了表情,自己怎么忽略了這個,紫煙倒是考慮的周到了。繼而笑著朝紫煙點了點頭,又發覺明珠還欠著身立即道:“明珠,起來吧。”

“謝十小姐。”明珠很乖巧的起了身,而后站在了紫煙的旁邊。

這小丫鬟不過八、九歲的樣子,還沒留頭,生得杏眼桃腮,穿著了件淡綠色褙子,亭亭站在那里,鮮嫩得的如三月柳梢上的嫩芽。

“紫蘇,去給她搬個椅子來,紫蘇,你去端杯茶備些果子來。”連瑤對著紫蘇、紫煙吩咐道。

“十小姐,這怎么使得?奴婢只是個丫鬟,這不合規矩,而且怎么能勞煩紫蘇姐姐和紫煙姐姐來侍候呢,奴婢還是站著吧。”她聲音清脆,口齒伶俐,說話有條理,連瑤不禁將目光投向她。

“沒事,今兒個是我有事麻煩你,說什么茶也是要吃一盅的吧。”笑著說完,便一個眼神示意了紫煙,后者立即退了出去,而此時紫蘇也拿了個小凳子來。

見著明珠還在猶豫著,連瑤又道:“坐吧,不要這么緊張,隨意些。”

明珠這才戰戰兢兢地坐下,自己是個三等丫頭,這在府中是一抓一大把,何時想過自己能在主子面前坐下,還得小姐如此待遇呢。

看著眼前的明珠好像還有所顧忌,連瑤開口道:“放心,我只是想知道初六那日在七姐姐那發生了什么事,我知道母親下了令說不準府內中人議論。只是我畢竟是紫竹的主子,她出了這事,我連最后一面都沒見著,只是想了解下她生前的事而已。”

明珠看到連瑤的目光低下了頭,好似有些緊張,正巧紫煙奉了茶和果子進來。連瑤接著道:“來,明珠,吃茶。”

明珠這才抬起頭,伸手拿過桌上的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又放下。

連瑤見著她還是有所拘謹,又道:“我知道你在顧忌些什么,你啊不用怕,今天你是來找紫煙的,看望下姐妹。正巧我有東西讓你帶回去給七姐姐。”

見到明珠放松了下來,連瑤還真的望著一邊的紫蘇道:“去把祖母送我的安寧香取些來,七姐姐這幾日忙里忙外,晚上睡得肯定不好。”

紫蘇愣了一下,似是沒想到連瑤會突然做這決定,不過還是立刻進了屋去取了香來。

連瑤見著明珠有些放松了才道:“對了,七姐姐還好吧?”

明珠聽了連瑤的話,又見紫蘇真的去內室拿了香來,這才定了心,十小姐考慮得很是周到。抬頭望著連瑤道:“小姐很好,就是最近忙了些。”

明珠心道因為很忙,脾氣也差了些。接著看著連瑤才說道:“十小姐,那日下午天有些悶,我們家小姐就讓人都移到在院子里,繡娘們也都是在屋檐下繡花。小姐自己則是在石桌上寫著對聯畫些繡樣什么的,藍末姐姐和藍朵姐姐則是在一邊收拾寫好的字條。而奴婢和珍珠則是在繡娘們那邊打理著瑣事。紫竹姐姐那日也是端著茶水,打發著婆子們換水之類。本來都是好好的。”

“那后來呢?”連瑤不禁問出了聲。

“后來……后來誰曾想到六小姐跑了進來。”明珠說著,眼中有絲驚恐。

這些連瑤都是知道的,因此也覺得沒怎么,只是見到明珠眼中的害怕,覺得有些不同尋常。六姐姐即使是癡傻犯病,大家都是熟知的,不會這么驚慌的。

明珠見著連瑤眼中的好奇,訴說著腦中回憶出來的畫面:

梨苑中雖然人很多,卻是很安靜,只有丫頭們走來走去端茶遞水的聲音。各個繡娘都坐在小凳子上低頭埋頭苦繡,因為還有不到十日便是中秋,都想快些完成人物,不然大太太怪罪下來,誰都無法幸免。

突然,院外出來很大的聲音。一婆子在外面大叫著:“六小姐,您別亂跑啊,快,快跟上。”后面便是一群人的追跑聲。

眾人都抬起了頭,很是迷惑地互相望來望去。

連璃自是也聽到了,手執的狼毫筆在一邊的硯臺里重新沾了點墨,不疾不徐地開口道:“那準是六姐姐又犯病了,你們好好干好手里的活”

聲音很輕,卻是入了一個院子人的耳朵。意思很明顯,你們是下人,主子的事不是你們能夠攙和的,還是好好做活吧

眾人立即應道:“是。”而后重新全部將注意力放在了手上的事兒了。

只是剛剛低頭,就聽到了嬉笑的聲音和腳步身。

眾人一抬頭才方知六小姐連瑗已經到了梨苑,頭發很亂,衣裳上全是泥土,不知從哪打滾了來的。左腳上的繡花鞋也不知去了哪,露出了灰白色的長襪。此時她正睜著個大眼睛掃視著四周。

連璃率先放下了手中的筆,笑著走到前面,看著很安靜的連瑗,不在意地道:“六姐,你這是怎么到我這來了?”

說完竟示意一邊的藍末出了院子,眾人都知道是去找査媽媽那行人了。

査媽媽是大太太特地給了六小姐的,大家心中心知肚明,當年的丫鬟都是査媽媽和姚媽媽一手調教的,二人這管人的功夫在整個連府是一流的。那時大家還都很同情這六小姐,得了這病,還要在査媽手下,只是這些年六小姐倒沒見著怎樣。到底個是小姐,査媽媽也不敢用以前的那些法子來對她的。

連瑗此時倒是沒有大鬧,很是安靜地望著眼前的連璃,半晌才用那很臟的手指指著連璃一字一字說道:“七妹妹。”

這樣一叫一院子的人都停了手中的活,要知道六小姐清醒的時間可是比曇花一現的時間還要少。

連璃也愣住了,露出一抹笑容道:“六姐姐你今日識得我?”

連瑗倒是沒有再說話,走到石桌那,望著桌上滿目的字聯和花樣發呆,而周圍的其他人倒是覺得很奇怪。因為六小姐五歲就癡了,所以也沒請過師傅。這字都不識的,怎么就看著不動了呢。

而連璃自是也立即就跟了上去,她可擔心著六姐一犯病把這些給毀了,這都是自己的心血。上前一邊提放著,一邊輕聲道:“六姐,你該回自己院子了。”

哪知連瑗一點動靜都沒有,眾人也都慢慢放松了下來。這六小姐今日唱的是哪一出啊?

()只是還沒還過神來的時候,連瑗就瘋了一樣拿起一張畫紙撕了起來,連璃一著急立即就命丫鬟婆子們上去拉她,可是連瑗似是掙扎慣了,眾人不但沒有將她制服,倒是把石桌上的紙條、硯墨全都弄亂了,一下子,一桌上的東西全都毀了。

只聽得連瑗不停地喊著“水、水、水”

而后就目光盯著院中的人,看到屋檐下的繡娘們,一邊吼著“壞人”一邊朝她們而去,當時繡娘們立即起身想跑,結果連瑗卻抓了一婆子在她耳邊不知說了句什么話,還不停地撕扯著那婆子的頭發,而且還瘋了一樣喊著她。

而當時的紫竹就站在一邊,見到六小姐跑過來時沒有上前去拉,倒是嚇得臉色蒼白。那婆子被連瑗抓住了,不知怎么竟然也不掙扎。

此時査媽媽帶著大漢也進了院子,連瑗立即被他們三兩下就被制住了。此時連瑗目光陰狠,表情竟然有些猙獰,嘴唇上還帶著血漬,雙眼竟然一直盯著被眾人扶起來的那昏著的婆子,嘴中還不停嚷嚷著:“壞人,壞人”

而剛剛那被連瑤折騰了半天的婆子,也早已暈了過去。

最后連璃被査媽媽指揮者兩個大漢拖走了,連璃看著這滿院子的慌亂和漫天飛的畫紙,心中很是怒意,氣得臉都青了。

藍末和藍朵立即指揮著珍珠和明珠去收拾,結果竟然沒一張是好的。要不就是壞了個角,要不就是沾上了墨汁。

連璃的怒氣更是一觸即發,而一邊的繡娘們將昏死過去的婆子掐著人中,可是剛剛醒來卻是有些呆傻,雙眼無神。連璃當下就遣了人送她回去。

余光望著一邊一動也不動的紫竹甩手就是一個耳光,罵道:“你這個小蹄子,六姐跑過來你不會拉住啊?這于賀家的竟成這模樣了,現在還杵在這做什么,不會收拾啊?”

眾人都被連璃給嚇住了,都明白七小姐的心情。大太太第一次將這過中秋的事都交給七小姐打理,本來人手就不夠,現在這一天的活又白做了。這于賀家的也沒法來干活了,又少了名繡娘。難怪要找人撒氣了,眾人看向紫竹,只見那白嫩的左臉已是通紅,眼珠子倒是有些傻傻的,似是還沒還過魂來。

連璃見著還不動的紫竹更火,當下就又甩了兩巴掌,罵了她好一通。

一時間,院子里的人都是心驚膽戰的,誰都不想成為下一個七小姐的出氣的對象。

明珠說完后,很自然地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等回過神來,才覺得自己有些無禮。瞧了一眼連瑤,見她沒有怪罪的意思,這才松了一口氣。

連瑤本來低著頭深思著,聽到茶杯放在桌上的聲音又抬頭看著明珠道:“紫竹當時是因為六姐姐沖過去后的舉動被嚇的臉色蒼白還是因為聽了六姐姐的話后才那樣的?”

明珠想了一下答道:“這個奴婢不太清楚,當時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六小姐和于媽媽身上。”

于媽媽,即管家于賀的妻子。本來也是父親身邊的大丫鬟了,后來曾氏,即自己的生母做主許給了管家于賀。因為她的針線活不錯,因此在府里的針線房幫忙做做事。

紫竹為什么會臉色發白呢?她并不是個見不得這種場面的人啊,上次院子里遇到六姐姐的時候也沒見她嚇成那個樣子啊。

“六姐姐和于賀家的說了什么話?”

明珠搖了搖頭,表示沒有聽到。

“于賀家的這幾天也沒去梨苑?”連瑤試探地問道。

明珠點了點頭回道:“于媽媽似是受了很大的驚嚇,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呢,于總管請了倒是去瞧,只聽那道士說于媽三魂七魄少了一魂,這幾日天天在家中招魂呢。具體怎么,也不知道個事。”

竟然這般嚴重?不像是簡單因為六小姐的舉動造成的,連瑤越發的肯定六姐姐肯定說了什么致命的話,才將那于媽媽嚇成那般。

“那六姐姐撕的是哪副畫?”連瑤繼續問道。

明珠頓了一下,眉頭有些鎖緊,回道:“這奴婢真的沒看清,那些畫基本上全都毀了,不過……”

“不過什么?”連瑤盯著明珠問道。

另一邊的紫蘇和紫煙也是提起了精神,深怕漏掉明珠說的一個字。

見著大家表情都這么凝重,明珠心里倒是沒底了。輕聲道:“不過被撕的最爛的還是那副“鴛鴦戲蓮”的畫樣。因為這個小姐還生了好大的氣,那是按著咱們府里的湖面畫的,小姐在秋日里想著夏日時的景象,花了好長時間呢。”

連瑤點了點頭,又問了幾個問題,明珠卻說不出什么來了。

后來連瑤便賞了一吊錢給明珠,讓她帶著安寧香回梨苑去了。走時連瑤還叮囑著她不要對別人說起和自己說了這事,明珠雖年紀小,卻是個伶俐的。自是應道是,因為若是被太太和自家小姐知道,自是只有受罰的份。

等到明珠離開了,連瑤看著紫蘇和紫煙頓了好一會兒,終是沒有說出一句話。按照明珠所說的,那么紫竹只是在六姐姐事后被七姐姐罵了一通,這主子教訓下人是很正常的。而且當時紫竹是怎么回事,她離于媽媽和六姐姐那么近,怎么會不去拉呢?這不符合她平時伶俐的性格啊即使拉不住六姐姐,但是一動也不動也很不正常啊。

六姐姐、于媽媽、紫竹,這其中到底有什么事呢?

會不會是因為紫竹聽到了些什么,所以被人滅口了?連瑤至今都覺得六姐姐的癡傻很有問題,她又會說什么話呢?

唉越想越頭大,連瑤索性站了起來。

一邊的紫蘇和紫煙瞧著,很好奇地看著連瑤。只聽得連瑤道:“紫蘇,去讓廚房做些桂花糕來。”

紫蘇一時不明就里,卻也不多問,應了聲退了出去。

連瑤進了內室,從枕頭下取出了一條草編手鏈,這是昨兒個晚上紫蘇交還給自己的。記得自己買的時候,選了五條,一人一條,應該是正好的啊。

怎么會多了一條呢?怎么會多了一條呢?連瑤的心中一酸。

紫煙本來是在外間,聽到外面有聲音。出去一看,方知是綠柳回來了,提了個食盒,高高興興地往廚房那去了。

過了一會,只聽紫蘇端著盤桂花糕進來了,紫煙還很好奇的時候。紫蘇便先開口了,“這廚房正巧有現成的,我就直接取了來。紫煙,去取個食盒來。”

“啊?食盒?”紫煙好奇道,后又似是想到了什么,立即笑著找食盒去了。

紫蘇望著紫煙的背影搖了搖頭,總算開竅了。

()都說十五的月亮是最圓的,今夜十四,卻也看不出月缺了。連瑤同著各個姐妹、兄弟都很規矩地站在大堂左右兩列,男左女右,按著長幼之分排下。老爺和大太太高坐在上方,四位姨娘都站在堂前長臺兩邊,婆子丫頭更是站了一屋子。

當然,六小姐連瑗不在其中。

今兒大太太穿了件大紅牡丹爭艷的褙子,頭上梳了個高高的牡丹髻,赤金鑲紫瑛石的發簪,碧璽石的寶結,赤金銜紅寶石鳳釵,打扮的好不容重。

“老爺,太太。”

此時管家于賀跑了進來,哈著腰就道:“乾梓侯府的車快到門外了。”

老爺和大太太聽后一喜,丁氏站得身來直喚著一邊的丫頭道:“紅裳,去請了老太太。就說二姑奶奶和二姑爺到了。”

“是。”紅袖應聲后就往內堂從后門而去了,一邊的紅袖和紅翹則很是機靈地上前扶大太太了。

今兒個是連家吃團圓飯的日子,因著二姐姐說想回娘家過個中秋,而十五之夜宮中設宴,作為貴妃的娘家,侯府中各個少爺也都是有功名在身,自是應邀入宮赴宴去了。所以這老太太和大太太一商量,就改在今日了。

本來說是酉時之前到,而現在卻已經是酉正了,更難得的是大太太臉上居然沒有一絲不悅。

乾梓侯府出了個貴妃,老太君又是當今皇帝的九姑姑。這步家在朝中的地位也越來越高,妻憑夫貴,連帶著二姐姐在娘家也越來越受重視。母親還特地請了滿香樓的廚子來府中掌勺,做的都是二姐夫和二姐姐愛吃的。

要知道皇后之下設一皇貴妃,二貴妃和德賢淑良四妃。皇帝大婚時同時納八女,而如今的皇后是昔日的皇貴妃,后來兩貴妃都相繼薨了,因此宮中雖是四妃仍在,而皇貴妃和兩個貴妃之位卻一直空缺多年。

本來這舞妃也只是個庶妃,這一下竟從正三品晉級到了正二品。所以步家無論是在達官貴胄家,還是京侯大戶家,都是舉足輕重的。

不一會兒,只見眾丫鬟、婆子簇擁著一對年輕夫婦從外面進來。進了屋,連瑤才識清這二人的裝束,男的插著碧玉劗,穿著月白錦袍,面如冠玉,鬃如刀裁。女的穿著湖色素面妝花褙子,烏黑的青絲斜斜梳了個墮馬髻,零零散散綴著不少指甲蓋大小的金花,發髻之上還插著含七彩寶石的掐死步搖,眉目含情,嬌艷如花。

連瑤見后不禁從心中贊嘆著這真是郎才女貌。難怪府中都說二姐姐是府中這七朵花中最美的,自然這是指自己父親這一房。也不奇怪在這“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朝代,二姐姐三年無出,二姐夫也不愿納個姨娘,就是連通房也不要。

二姐姐連瑾和二姐夫步一躍上前給老爺和大太太行了個家禮,又與各兄弟姐妹打了招呼。步一躍才對著老爺說道:“岳父、岳母,小婿因有些公事回耽擱了,匆匆與瑾兒趕來,卻不想還是晚了。”

步一躍任鴻臚寺卿,官拜正四品。

說完一作揖以作歉意,二老自是笑盈盈地說著:“一家人,沒事,別這么客氣。”

連瑤又聽著丁氏一個勁地還夸著二姐夫是“公事為重,不以瑣碎之事所絆”等等之話,心中只是覺得有些虛偽,卻也是實在。

“這是娘娘賞下來的宮餅,母親讓了帶來給岳父岳母嘗嘗,也不知您喜歡食什么口味,就“棗箍荷葉餅”、“金銀炙焦牡丹餅”、“梅花餅”、“菊花餅”、“芙蓉餅”幾個花色都帶了些。”

皇宮中的月餅稱為“宮餅”,民間則俗稱為“小餅”、“月團”。

只見步一躍剛剛說完,后邊小廝就提了個紅木食盒上來,連瑤一見盒子上的雕文,果然侯府不是一般門第可及的。

雙方后客氣了幾句,滿堂都是笑語不斷。

這時顏玉和顏炳扶著老太太進來了,今天她穿著茶褐壽字紋褙子,頭上戴著姜黃色抹額,繁雜的發髻上插著翡翠簪子,兩鬢上銀絲外露,拄著紫檀木拐杖進來,紅裳則是跟在了身后。

連瑤只見母親和父親立即起了身迎上去,老太太笑著把手搭在大兒子手上,朝那主位走去。眾人又立即給老太太請了安,唏噓了一會后,老太太望向大太太道:“大媳婦,怎么還不傳飯?”

雖是問話,卻并無不悅之意。大太太立即道:“母親,兒媳早讓紅翹下去傳了。”

剛說完,便見兩排身著官綠色褙子的丫鬟端著各色菜肴進來了,大太太立即招呼各人坐下。老太太上位,左邊坐著大老爺,后邊坐著大太太,大太太往后即是二小姐連瑾、四小姐連玥、七小姐連璃、十小姐連瑤和十二小姐連珂。大老爺身旁則是二姑爺步一躍,而后再是大少爺連青陽、三少爺連青木和才五歲的四少爺連清晨。

十二人圍了一圓桌,而那四位姨娘自是沒有資格坐在主桌的。到旁邊的偏廳用膳去了,連瑤估計著待會兒也不會出來了吧。

望著桌上一桌的美食,有香椿鱸魚卷、椰香紫薯球、紅燒牛尾、芫爆散丹、驢打滾、鮮竹蟶、炒西施舌、雞絲燕窩、松鼠鯽魚、淮安軟兜、金蹬仙裙、霸王別姬……各色的菜肴擺在了桌上,足足有二三十道菜。連瑤心中想著這次肯定都是葷了吧,其實對于美食,自己還是很喜歡的。

這是自己在這見過最豐盛的一頓晚飯,還是沾了二姐姐和二姐夫的光。看來母親確實是花了心思的,像松鼠鯽魚、淮安軟兜、金蹬仙裙、霸王別姬這幾道菜據自己所知應該是江蘇那的名菜,根本就不是這地兒的。

想著自己平時在府中步步驚心,生怕做錯一分一毫。又想著二姐姐能受府中如此重視,只是因為嫁了個高枝。這是府中眾多姐妹所羨慕的,或許還夾著些嫉妒。連瑤自是也不為過,畢竟誰不想有個好終身呢。

“來,你岳母知道一躍你好食江蘇菜系,特地請了專門的廚子做的,試試口味合不合適。”

連瑤聽到父親的聲音,抬眼只見他正一臉笑盈盈地望著二姐夫。

心里不禁納悶“不是食不言寢不語”嗎?又想著好多人都是飯桌上談事,唉真矛盾,這兒的規矩搞不懂。

“岳父不必客氣。”男子溫文儒雅,舉止投足盡是豪門風范。

“是啊,父親這樣豈不是把我們當客人了嘛,母親快勸勸父親,這怎么成呢?”一邊的二姐語笑連連,一下子就把滿桌的人逗笑了。

連瑤心道竟還不知這二姐姐如此爽朗,望著她一雙隱隱透著精明的丹鳳三角眼,突然想到了紅樓夢里的王熙鳳。

此時又見連瑾加了分別夾了個椰香紫薯球給老太太和大太太,笑著直道:“這點心入口軟糯,而且又是清爽,一點不油膩,最適合祖母和母親食了。何況還能有補血氣、補虛和養顏呢。”

果然是個不一樣的女子,在座這么多姐妹,哪有一個敢如她一般隨意。連瑤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覺,有那么大的婆家撐著,說話做事都直起了腰桿。再望了一眼二姐姐,卻不想正看到四姐姐也復雜地望著她。

“你啊,都嫁了人還這般,這是拿祖母尋開心呢?我都一把年紀了,還養什么顏啊,你母親整日操勞,倒是給你母親夾去。”老太太嘴上這么說,可是笑意都到了眉角。

“祖母,母親是該好好補補。”說完就又夾了幾個給丁氏,丁氏自是笑著望著她。又聽得連瑾道:“不過祖母您那話孫女就不依了,祖母可正是鶴發童顏、精神矍鑠著呢。”

“你啊”老太太聽后樂得笑開了直用手指著連瑾寵溺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連瑾的在場,一頓飯吃得熱熱鬧鬧的,沒有往常的約束,倒也有些家的感覺。

家的感覺……

。挖墻腳挖到好老公

()吃了晚飯,老太太領著大伙在院子里賞了會月,眾姐妹又在一起玩了會猜燈謎和對聯子。李媽媽還端來了各色的月團子,一家人又說又笑也是熱鬧,就連一直病著的四小姐今日也很精神。

而二姑爺則是跟著老爺去書房談事了。待到快亥初,各少爺、兄弟卻才散了去,連瑾自是陪著大太太回了福月樓。

屋內燈影重重,珠簾晃晃,一個婢子、丫鬟都沒有。連瑾陪著丁氏坐在炕上吃著茶,半響,才將手中的茶蠱放下,對著丁氏笑道:“母親,這廬山云霧茶色澤翠綠,香如幽蘭,昧濃醇鮮爽,芽葉肥嫩顯白亮。比上次云南的普洱茶好,女兒還是喜歡這味。”

丁氏瞧著連瑾居然一臉認真品茗的表情,心下卻是急的,又想著當下無人,也不怕把話給說開了。既然道:“瑾兒,母親前幾次與你提的事你可有認真想過?”

連瑤望著丁氏一皺眉頭,輕聲不解道:“母親,咱家這么幾個姐妹,個個長得跟花似的,你真愿意她們給人做妾?何況這步家有女兒不已經夠了嗎?”

丁氏一聽這話,敢情真是剛剛料理了侯府的事,翅膀長硬了,竟對自己這樣的語氣。要知道她自己嫁的是二少爺,又不是世子,這以后要靠娘家的事還多著呢。嘴上卻還是道:“瑾兒,母親不也是為你著想嗎?你看看,這侯府是越來越得圣寵,世子長年病弱,二姑爺是除世子外唯一的嫡子了,你沒個孩子位子總是不穩啊”

連瑾也知道這其中的厲害,可是自己自進門第一年小產后,至今沒有消息。自己也急啊這大哥要是一去,那自己的丈夫作為僅剩的嫡子,可就是侯府未來的繼承者,現在母親已經將府中一些事情交到自己手上了,讓大嫂安心照顧著大哥。

見著連瑾還在猶豫著,丁氏又道:“你可要知道,當年侯府上門求的是咱們府的小姐,是多大的榮譽,你在侯府這幾年也看的出來。”

輕飄飄的一句話,聽在連瑾耳中卻是帶著警告的意思。當年侯府是要與連府聯姻,要不是府中僅自己年齡合適,這等好事又怎么會輪到自己一個庶女呢,丁氏在告訴自己她之所以能夠在侯府立足,就是因為背后有連府的支撐。

連瑾是個聰明人,自是一點就懂。抬頭笑著答道:“只是現在名門世家這般多,憑咱們家如今在京城的地位,又有我的關系,想要為妹妹們尋個好的良家又有何難?”

連瑾還在做著掙扎。

丁氏心中一笑,面上似是對連瑾的話很寬慰:“上次我不是也說了么,你看我那大侄女丹兒,年紀也差不多了。”

丁丹,丁氏兄長之嫡女。連瑾心中一笑,她想的倒好,把自己當傻子嗎?

“母親,丹兒妹妹說什么也是詹事府少詹事的千金,又是姑父家的嫡女。您這樣將她許人做妾,也不怕姑母心里記恨?”連瑾拉著丁氏的手說著。

丁氏心中一緊,這自己倒是疏忽了,雖說是嫁進侯府,只是妾室,畢竟不是件光彩的事。自己那嫂嫂,憑著她那傲氣,肯定是不會同意的。

“母親要是真喜歡丹兒妹妹,何不將她娶進咱家來?四弟弟年紀尚小,丹兒妹妹就是進了府,也可給母親分憂。”連瑾笑著繼續道。

丁氏一聽,臉色果然有幾分動容。大哥兒連青陽已經到了適婚年紀,自己的兒子年紀尚小,沒個十來年是不可能成家立業的。長媳肯定是要幫著自己打理家務的,那既然要娶,何不娶個貼心的呢?

丁氏也明白連瑾的那些小主意,只是她這么說也是有道理的,笑著對著連瑾點了點。又想著問題怎么給扯遠了,說道:“那這妾室以瑾兒的意思呢?要不就在你那兩個丫頭輕橙和冉橙里選一個,模樣也還行,何況是自小跟在你身邊的,你也壓得住她”

連瑾有些尷尬,沒想到自己繞來繞去她還是沒把這事給忘了,輕聲道:“母親,這事女兒記著了,具體怎么辦,還是再考慮考慮清楚吧。”

雖然以后妾室、通房生的孩子都是叫自己母親。自己也可以抱一個養在自己名下,可是自己還年輕,而且懷過孕,又不是生不出來,養子到底不如親生的好。

丁氏像是知道些連瑾在想些什么一樣,似是無心地笑著說道:“聽說三少爺前幾日剛剛被皇上封了禁衛軍參領?”

連瑾一愣,很不是滋味地道:“是啊,三弟從軍多年,這幾年倒也得皇上賞識。”

丁氏笑著拍了拍連瑾戴著紫寶石戒指的手,又道:“這三少爺是個有能力的,能文能武。還是個有福的,經常伴在圣駕左右,妻子又懷上了。”

禁衛軍參領官拜從三品,又是皇上近身;而鴻臚寺卿是正四品,官位爵位都比不上參領那個職位。

聽得丁氏這般別有深意的話,連瑾心中很是不屑,說道:“三弟再怎么有能力也只是個庶出,何況父親根本不喜他,再說三弟妹也是個膽小的,生出來是子是女還不一定呢。”

這自己倒沒說錯,自己的能力在侯府三個媳婦中可是出色的,不然這侯爺夫人也不會讓自己幫著打理侯府中事了。

“侯爺真的不喜他?”丁氏不確切地望著連瑾道。

連瑾點了點頭,出口道:“母親也知道,自古都是親嫡疏庶。以前父親不也是不親近大哥哥,而喜愛二哥哥嗎?”

說完似是意識到了什么,又道:“只可惜二哥哥命薄了。這可好,四弟弟才是咱府中的嫡親子了。”說完笑著臉都湊了過去。

這話雖是不合規矩,但是聽在丁氏的耳朵里還是高興的。心里雖樂,嘴上卻還道:“你這話可不能瞎說”

“母親女兒明白。”連瑾嬌羞一笑,帶點撒嬌的意思。

“那事啊,你還是注意點,這可不能拖。”丁氏不免又提醒道。

連瑾重新坐好,認真道:“母親放心吧,女兒會安排的。母親讓父親不用憂心,相公畢竟可是貴妃娘娘一母同胞的哥哥。”

意思很明顯,若是世子不在了,那自己的丈夫將是侯府的不二繼承者。

丁氏瞧著點了點頭。

連璃坐在鏡前,任由藍末將頭上的珠釵給卸了。

“小姐,時辰不早了,歇息吧。”

“藍末,你說這府中這么多小姐,哪個最好看?”連璃望著身旁的藍末突然問了這么一句。

藍末心中一猶豫,這該怎么說,二小姐是府中出了名的美,可是小姐的意思明明是想要自己說她的。想了半天才道:“小姐,奴婢瞧著府上各個小姐都很漂亮呢”

連璃望了下藍末,明白她的意思。既不想說謊,又不想逆了自己的意。轉過頭望著鏡中的自己道:“大家都說二姐姐最美,我瞧是因為她最有福而已。”

藍末在一邊不知如何作答。

連璃瞧著,心中已是了明。這二姐姐在府中的地位已是根深蒂固了,只不過是因為嫁入了侯府而已。右手握住梳妝臺上的那支蝴蝶一起飛簪,心中暗暗地說著:“總有一天我也要一個連府上上下下心甘情愿等著自己回來,全府都以自己為中心”

同是庶女,自己就不信自己比不過二姐姐的命

。重生八歲,附贈“熊貓王”國寶,看不一樣的人生

()清晨的福月樓,丁氏正伺候著連岳起身,連岳一邊任由丁氏更衣披裳,一邊又不經意地道:“那事你和二姐兒說了沒?”

丁氏一抬頭,瞧著一臉隨意的連岳道:“怎么沒說?這事兒我都和她快磨破嘴皮子了,可是她自己估計是沒這個意思。”

正巧著給連岳扣上了最上面的紐扣,連岳手一拂,一臉寒意道:“她不愿意就讓她不愿意啊,我把女兒嫁入侯家,是讓她去做個擺設的?”

聽到連岳有些怒意,丁氏也不讓地說:“這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啊,自由自的主張”

剛剛說完,就見連岳一個眼瞪著自己,劈頭就吼道:“你也真是的,女兒那么點事都做不了主,怎么做母親的?當年要不是你想著把大姐兒送進宮去,那今日就不是這個局面了。”

丁氏一聽,知道他是在怨自己當年的提議,可是這能怪自己嗎?女兒管不好,也是自己的錯,她們一個個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當年嫁給他做了個繼室,一來就是這么多兒女,這么些年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卻不想換來這么一句話:持家無道

心下也是怒了,沖口道:“老爺,您可不能說,這大姐兒怎么說也是經了你的同意才送進宮的。再說當初不是聽了你說的那句“入天家”的話我才提議的啊,我做什么不也是為這個家好啊。何況二姐兒到底不是我所出,怎能和我一條心?”

連岳一聽更是怒了,“別再跟我提什么入天家了,當年要不是聽了妙仁那尼姑子的話,我那大姐兒會活了十六歲就沒了嗎”說道最后竟有些后悔。

當年曾氏還在世當家,那時連亭哥兒都還沒出生呢。一次陪著老太太去恩澤庵上香,遇到了妙仁師太,她一見曾氏便給了四個字否極泰來,說是兩個預言:一個是說曾氏會早年消逝,另一個則是生女必入天家。

當時大家自是誰都沒有放在心上,直道是胡說八道。老太太更是氣急了,這么當著自己的面咒大媳婦早逝,當下便從庵里回府了,后來便是再也沒有去過那。何況當時自己也只是一個小小的六品的內閣侍讀,哪會想到有女能入得皇家啊,這事后來便不了了之了。

卻不想后來曾氏竟然在產連瑤的時候難產而死,真的是英年早逝了。老太太這這才把這事又提了出來,又見得大姐兒出落得越來越明艷動人,更是聰慧過人,學什么都快。琴棋詩賦,樣樣都懂,所以更是請了名師精心調教。

只是后來這連家一直是那般,自己的官途也不見好。老太太對著大姐兒倒是發的喜愛,一點也沒有將她送進宮去的意思了。

后來娶了如今的妻子,與她說起時,她才建議自己的。說什么既然那妙仁如此神通,大姐兒進宮后必是家中的貴人,自己也會從此步步高升。琢磨了好久,又何老太太說了半天,才在大姐兒15歲的時候送進了宮去,一開始也的確封了個才人,心道是真的應了妙仁的話,哪知才一年多便沒了。

這天家是入了,自己這幾年的官運也上去了。一直做到了正三品,又因著侯府的關系,丁府的關系,在朝中也算是穩定了。只是每每想起自己那個如花似玉的大女兒,總是覺得對不起啊。

又念著前妻,給自己育了一子二女。二兒子卻在五歲的時候溺水沒了,大姐兒又沒了。剩下個膽小懦弱的十姐兒,自己又怨她奪了前妻的命,從小心里就不喜。

見著連岳半天沒有說話,丁氏緩了緩語氣道:“二姐兒答應我考慮考慮了,只是現在想著是再將家里的女兒送去侯府還是讓她給二姑爺納個通房。”

連岳聽著丁氏現在這般輕聲細語,想著自己剛剛也是有些過分的。她一個前翰林院掌院學士的女兒,嫁給當初這么仕途不順的自己做續弦,也實在有些委屈她了。何況這些年內院的事她確實打理的井井有條,丁家也幫了自己不少。說到底,她也陪著自己經歷了不少風風雨雨。

“家里的幾個姐兒年紀都小了點,只有七姐兒還行些,過了年便十三了,只是……”連岳說著又停下了。

只是,荷音那一直讓自己給璃兒張羅門好親事。

知道連岳在想些什么,丁氏道:“璃兒那模樣也是極好的,再說大姐兒當初那般乖順,,若是必須的話……”

不用說下去,丁氏就知道連岳肯定明白了。當年為了前途,那般優秀的嫡女都用了,現在居然會舍不得一個庶出的女兒?

見自己妻子說的這么白,連岳倒是有些面子掛不住了。隨意道:“你自己看著辦吧,這些事就多操操心了。再說瑾兒那次回來不是在你這,送著送那,連昨天那樣的日子她都沒去草香園,你也別和我說她的事你做不了主。”

說完看著自己渾身上下也打理的差不多了,便出門去了。

丁氏望著出去的丈夫,眼神就黯淡了下來。這些年自己何時不在為這個家操心了?做人繼室難啊老太太心中先入為主,還想著以前的那個媳婦。丈夫又是對著前妻愧疚,還寵著姨娘。自己雖然是主母,表面風光,又有誰知道自己心里的苦。

李媽媽自門外而來,望著有些悲傷的丁氏。知道她是在老爺那受了氣,上前扶著還只是身著寢衣的丁氏坐在床頭,開口道:“太太,別往心里去,老爺說什么都是一時的話。”

丁氏望著身邊一直陪著自己的李媽媽,苦笑了一下道:“我倒是不指望他記得我的好,可是他居然嫌我持家無道。”表情有些悲戚。

李媽媽表情一滯,似是有些不可思議,開口道:“太太,老爺怎么會那么說呢?”

“怎么不會?他心里還是怨著我,我一直知道的,還有老太太那,大姐兒的事是我錯了嗎?我也是為這家好啊”丁氏望著李媽媽說道。

“奴婢知道,奴婢都明白”李媽手搭在丁氏的肩上,自己不止是丁氏從娘家帶過來的陪嫁,也是她的乳娘。

她的苦,自己都明白。年紀輕輕地時候給人做了續弦。

“媽媽,我要是早進門幾年就好了”丁氏靠在李媽媽身上感嘆道。

“太太,奴婢都明白,都明白。”李媽媽拍了拍丁氏的背,眼眶卻早已濕潤。

。小小丫鬟闖異世

()申時過后,連瑤喜歡一個人在書房里看書,因為早上要去董師傅那學刺繡,下午又要去學撫琴,只有申時后的時間才是自己可以分配的。這古代的小姐也不好當,尤其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連瑤的感覺是讓自己多學點才藝,方便以后讓連家賣個好價錢。

話說,自己自佛普寺回來后居然喜歡上了音曲,對這撫琴也有了點興趣,只是自己到底是個外行,學起來有些吃力。

紫蘇進了屋,給連瑤換了杯玉蘭花茶,小姐總是這樣一看起書來,茶涼了都不知。

連瑤抬頭見著紫蘇一笑,端起了熱茶飲了一口道:“紫蘇,等到明年花開時節,咱們自己做些花茶可好?這市場上的到底味兒不夠。”

真正的花茶,外形條索緊結勻整,色澤黃綠尚潤;內質香氣鮮靈濃郁,具有明顯的鮮花香氣,湯色淺黃明亮,葉底細嫩勻亮。

紫蘇拿著托盤的雙手垂下,不解道:“小姐,奴婢可不會制這花茶。”

連瑤一笑道,“這簡單,《茶譜》一書中曾提及木樨、茉莉、玫瑰、薔薇、蕙蘭、蓮桔、梔子、梅花皆可作茶,諸花開放,摘其半含半放,蕊之香氣全者,量其茶葉多少,扎花為拌。三停茶,一停花,用磁罐,一層茶,一層花,相間至滿,紙箬扎固入鍋,重湯煮之,取出待冷,用紙封裹,置火上焙干收用。”

連瑤說了一通,紫蘇倒是聽得半知半解道:“小姐懂的真多,待到百花齊放時,奴婢啊跟著小姐制這花茶即可。”

連瑤一笑,自己愛喝,所以也就多注意了些。又見著紫蘇已是換上了最初的發型,光潔的額頭上只是細細碎碎的幾縷劉海,笑著道:“紫蘇的面皰可完全沒了,連痕跡都看不出。”

紫蘇雙耳一紅,樂著道:“還是多虧了小姐。”

連瑤一瞧,只覺得紫蘇真是個臉皮薄的,說不得。自己卻是玩心大起,道:“紫蘇,這模樣這般好,我看著都高興,只不知今后誰有福能娶了咱們家紫蘇。”

“小姐”這可真把紫蘇說羞了,頭埋得都到衣領里去了。

連瑤瞧著心中偷樂,每次都是取笑紫煙,這次呀,得換換人了。似是又想到了什么,收起了笑意盎然的表情,輕道:“于媽媽怎么樣了?”

紫蘇倒是高興,只見著終于將話題轉開了,立即回道:“聽說人是醒了,只不過讓于管家去給太太說了,辭了那繡房里的活。”

連瑤一聽倒是意外,要說這于媽媽心中沒鬼是不可能的。又道:“母親同意了?”

紫蘇點了點頭,“太太二話沒說,當場就應了。”

“哦?六姐姐那見不到,也不是個法。”連瑤有些驚訝又有些苦悶道。

這些時日以來,和七姐姐也是碰過幾次面,絲毫不覺得她有些什么,很多時候她也只是嘴上兇狠了點,心卻不是個壞的。若是紫竹的事兒與她有關,那她不會一點都不心虛的。

連瑤和紫蘇循聲而去,只見金釵正站在書房門口,臉色似是有些匆忙地朝內望著。連瑤出了聲,才見她慢慢往里走來。

金釵行了禮方,攤開左右道:“小姐,奴婢剛剛去給紫竹姐姐收拾屋子的時候,在香爐里發現了這個。”

連瑤一聽也立即上了心,又見那燒焦了的碎紙片,當下讓金釵拿了上來。紫蘇也是站在一邊伸長了腦袋望著。

只見那碎紙上赫然寫著“聳秀”兩個楷體小字。聳秀亭,楓葉林旁邊的小亭子。很明顯是有人約過紫竹的,是誰呢?

“金釵,可有告訴過別人?”連瑤問道。

低著頭的金釵立即抬了頭,搖搖頭回道:“奴婢心知此事非比尋常,所以立即告了小姐來。”

連瑤滿意地點點頭,而后叮囑了幾句便讓她退了出去。將紙條給了紫蘇,開口道:“你可看得出是出自何人之手?”

筆鋒秀氣,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紫蘇看著想了半天,終是搖了搖頭道:“小姐,府中的丫鬟識字的不多,平時有什么事也都是直說或者托人傳個信就行,一般都不書信往來的。”

連瑤想想也是,可很明顯大家都不知道紫竹見過誰,不然當初肯定就有人會說的。只得對著紫蘇道:“你多留意些吧。”

紫蘇自是點點頭。

“小姐,奴婢拿了玫瑰花朵饅頭,您嘗嘗。”紫煙此時端了盤糕點進來。

連瑤瞧著上面一朵朵粉色的玫瑰花朵形狀的糕點,形態很是逼真,又有股玫瑰花的香味。一看便很是歡喜,直問:“你這不會又是拿了綠柳做好的吧?”

紫煙一癟嘴,不屑道:“小姐,這是奴婢剛剛學會的,才不是她做的呢”

連瑤見后就笑了,“你什么時候也學會做這了?”

“奴婢以后還會學好多呢,小姐咱不拿她的”紫煙很是殷勤地又將盤子端近了些。

一邊的紫蘇倒是笑了,這紫煙是個好強的,因上次拿了廚房現成的桂花糕去給六小姐,回來才知那是綠柳做給四小姐多出來的。后兩人拌了幾句嘴,紫煙就說以后再也不拿她的點心,這幾日正是研究食道呢。

連瑤也是一笑,取了一個小咬了一口,而紫煙則是一臉緊張的看著連瑤的表情,見到連瑤臉上綻放的笑容才開心了。

“這是什么做的?味兒好像與一般的面食不一樣。”連瑤問道。

“奴婢啊,在一般的小面粉中加了紅曲米粉,而用的也不是一般的水,是用了玫瑰花汁,又加了蜂蜜等,小姐,味道不錯吧?”紫煙不禁有些得意。

連瑤也直點頭,是真的不錯。夸了句:“你倒是有心了。”

紫煙則是燦爛一笑。

第二日巳正時分,連瑤剛從董師傅那學刺繡回來。只見銀釧正在院子中將摞書籍、字畫什么擺在地上呢,連瑤當下好奇道:“銀釧,這兒怎么回事啊?”

銀釧一見連瑤,想是要見禮匆忙起身,盡將身上的東西給掉了地,風一吹,頓時東西都飄了起來。銀釧有些急,對著連瑤說:“這快入冬了,奴婢見著今兒個陽光不錯。幫著小姐將書房的書曬曬。綠柳姐姐見了,也叫奴婢將她屋子里的東西抱了出來。”

連瑤恍然大悟倒點了點頭。此時竟起了一陣大風,東西都飛了起來。紫蘇和紫煙即幫著銀釧收拾東西呢,連瑤瞧著剛想回房。只見紫蘇拿了張跑到自己身前,連瑤一見原是一副彩蝶戲花的繡稿,再一瞧這身旁的四個小字:比翼一起飛,霎時一愣。

抬眼瞧著紫蘇,她也是一臉嚴肅地望著自己。連瑤又恢復常態道:“喲,這繡樣倒是不錯,銀釧這是誰的?”

銀釧一跑來,雙手還抱著畫紙書籍,一瞧回道:“是綠柳姐姐的。”

連瑤又道:“這樣,這紙我先拿著了,你回頭叫她來我房里。”

銀釧雖有些詫異,但是立即點頭應是。

()當綠柳來到連瑤房間的時候,連瑤正坐在一邊的炕上低頭苦繡著芙蓉花,一針又一針。綠柳行禮后站在一邊,瞧著還在繡花的連瑤心中頗有微詞,叫自己來,卻又不說事。

而屋子同樣站著的紫蘇也紫煙都裝作無事一般,綠柳一開始還好,后來想著這屋子里三人怎么都把自己晾著,這是怎么回事?

連瑤還是有一針沒一針的繼續著,好似綠柳根本沒有來一般。綠柳終是沉不住了,開口輕聲道:“小姐……”

只是還沒有說完,連瑤便道:“還有一會兒。”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綠柳不敢有微詞。

終于,連瑤似是完成了手里的活,喚道:“紫煙,剪子。”

紫蘇立即從一邊的繡籮里取了剪刀遞與連瑤,連瑤收了尾后將東西放置一邊才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綠柳道:“你來了。”

聲音沒有一絲波瀾,綠柳回道:“小姐,奴婢來了很久了。”

話中帶著不滿,想著自己來到梅苑后,連瑤一直沒讓自己做什么,只是說廚房讓自己負責。可是她的吃食還是由紫蘇、紫煙服侍,因此自己也沒什么活,有空做些吃食送與四小姐,這月錢拿的可容易。只是不知小姐今日喚自己做什么。

“這是你屋子里的?”沒有管綠柳話中的不滿,連瑤拿著旁邊的那張彩蝶戲花的繡樣給綠柳看,綠柳一走近瞧了一眼后回道:“是的。”

心中疑惑,銀釧并沒有與自己說小姐拿了這個啊

連瑤失聲一笑道:“原來綠柳你還是個有才的,不止會做點心,還會畫畫、繡花。”

見到連瑤夸自己,又一臉笑著望著自己,綠柳也高調道:“奴婢也只是會一點點罷了。”

“喲,這字寫得也十分秀氣呢”說著連瑤小瞄了一眼綠柳,而后又道:“只是這詞,比翼雙飛?”

一字比一字音重,綠柳更是嚇到了。這要是讓太太知道了,自己可是會受罰的啊,府上有規矩丫鬟不準與人私通,像這等情愛之詞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也是不得了的。沒想到十小姐會拿這說事。當即就跪了下來,急道:“小姐,這是奴婢們隨意玩的,只因見著了蝶隨意做的詞罷了”

其實真的是拿著玩的,只是說與人聽,別人也不知會不會信。

連瑤見著綠柳的額上已是隱隱冒汗,輕聲道:“我又沒說要將這告知母親,你急什么?”

這么聽著,綠柳更是心驚膽戰,解釋道:“小姐,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樣,真的不是。”

一邊的紫煙見著平日里那般跋扈的綠柳盡然跪在地上不停地著急說著話,心中已是大快。又想著紫蘇姐姐剛剛與自己所說的話,將目光重新投向了綠柳。

“那么綠柳,你覺得我是怎么想的呢?”連瑤反問道。

綠柳抬頭,小臉很是慌亂,望著連瑤不知如何是好。

瞧著綠柳確實被嚇到了,連瑤才道:“起來吧。”

綠柳覺得眼前的小姐似乎沒有表面上的那般懦弱了,也不敢再輕視了她。現在自己就像是被抓著小辮子的人,只得猶猶豫豫慌張地起身。

“董師傅那叫我們都繡一方手帕,看看這幾日學習的成果,本來還不知道該繡些什么,這可真漂亮,不如綠柳就送了我吧?”

綠柳小心地抬頭,正好撞到連瑤也盯著自己看著的眼眸,立即回道:“小姐喜歡,拿去便是。”

“呵呵這繡樣不錯,是你自己所作?”連瑤又道。

總覺得現在十小姐每一句柔柔的話,都讓自己不敢小覷呢,綠柳答道:“圖是奴婢做的,只是不會寫字,所以叫了綠桐姐姐寫的。”

“哦?”連瑤眼眸一亮,又笑著說:“綠桐倒是個小才女啊,這字寫的真不錯。”

“綠桐姐姐從小陪著四小姐讀書,伺候著小姐練書法,小姐就教了一些。”綠柳已不復往日的無禮。

“哦。”連瑤點了點頭又說:“綠柳和竹苑最近走的挺近的啊。”

“小姐……”綠柳又哈著腰。

“知道你關心四姐姐,也念著以前一個院里的姐妹,只是你現在是我梅苑的人了。”連瑤吃了一口茶道。

“是,奴婢記著了。”綠柳很是恭敬。

十小姐今日是來警告自己?還是來試探自己?

“恩,下去吧。”連瑤隨意一揮手。

等到綠柳退了出去,紫煙才開口道:“這下,她該安生幾天了。”

瞧著紫煙那歡快的樣子,連瑤可是高興不起來,沒想到竟然是她,怎么會?怎么可能?

紫蘇瞧著連瑤一臉郁悶的表情,立即拉住了身邊的紫煙。隨著紫蘇的視線,紫煙立即就住了嘴。

食過午飯后,連瑤在房中坐了一會,心中卻怎么都無法平靜下來。

“紫蘇,幫我更衣。”過了會,連瑤突然站起身來開口道。

紫蘇和紫煙相互望望,立即上前服侍了連瑤。

連瑤穿著素白色的蘭花樣式褙子,下身是淡黃色的挑線裙子。簡單地挽了一個纂兒,頭上只了支銀釵,帶著幾朵紗花。沒有一絲艷麗,卻讓人看了很是舒服。

“小姐,這么去合適嗎?”紫蘇不禁開口道。

“怎么不合適,四姐姐素靜,這么去最合適不過了。”連瑤一笑道。

紫蘇不知自家主子想要做什么,就這么去找四小姐。若不是的話,這事兒可大了。心中不免很是擔心。

連玥見到連瑤來到竹苑還是有些意外的,命人奉了茶便與連瑤兩人在閨房內有說有笑的。

連瑤也是四處打量著,迎面擺了張黑漆四方桌。桌上用甜白瓷的盤子供了味道香甜的香櫞、菠蘿等物,墻角高幾上擺了鮮花、盆景,明亮的八角琉璃燈照著如鏡般的曼磚,反射柔和的光澤。

果然比自己的屋子要精致的多,這次自己來沒有帶著紫蘇,僅僅身旁站著紫煙一人。

“姐姐,妹妹有些話想與你談談,不知可方便?”說著還望了一眼四周。

連玥心中不解,疑惑著將眾人給撤了下去,連瑤讓紫煙也下去了。

見著四方無人,連玥才道:“妹妹,不知有何事?”

語氣輕柔,連瑤瞧著她面色蒼白,活生生地一個林妹妹啊開口道:“不急,妹妹就是想與姐姐談談體己話而已。”說著連瑤俏皮一笑。

連玥不是糊涂的,自是明白連瑤是有事。只是她不說,自己也不急,笑著看著她。

“姐姐,身體怎么總是這般?可曾吃藥?”連瑤關心地說道。

“吃了,那些勞什子藥也吃了不少了,是先天不足,唉”說著用著手帕一掩嘴。

“咦,姐姐這手帕真漂亮。”

連玥一愣,瞧著手里的手帕,嫣然一笑也伸著自己的手,也望著那繡著幾朵蘭花的帕子道:“妹妹喜歡?聽說妹妹現在再跟著董師傅學繡花,怎還會瞧上姐姐的帕子呢?”

“姐姐,你也知道妹妹笨拙,哪能學會什么啊?”連瑤也笑道,而后又問:“這是姐姐自己繡的?”

“是啊,閑著無事,自己畫畫繡樣,自己繡的。”連玥也道。

“呵呵那姐姐的字肯定是不錯的啦,聽說綠桐是跟著姐姐學的字?”連瑤突然說道。

連玥手一抖,手帕掉在地上,不安道:“綠桐?”眼神有些閃爍。

連瑤一笑又道:“妹妹也只是聽說啦,綠桐的字我是見過的,寫的不錯,不愧是姐姐調教出來的人。對了,上次紫竹的事妹妹都還沒謝謝你呢”

連玥心里有些彷徨,她在暗示些什么?一抬眼,卻正好見著連瑤深深地望著自己,眼神好似想把自己給看穿一樣,心中很是抖擻。

()見著連玥不說話,連瑤拿起旁邊的茶杯吃了一口,而后若有所思想了下方道:“姐姐這兒茶真好,母親可真是偏心。”

連玥聽著連瑤假裝生氣地說著,心里很是沒底,不知道連瑤到底想說些什么。第一次覺得自己竟然看不透這個妹妹,這個從小就不起眼的,這個因為一個丫鬟在母親面前唯唯諾諾,低頭顫抖的妹妹。

“妹妹真是說笑了,你喜歡的話,待會兒帶點回去即可,反正咱們都是自家姐妹。”連玥依舊輕笑道。

連玥感覺著自己的手被連玥抓著了,她的手指微涼。連玥自是也回之一笑,“姐姐說的是,妹妹只是說說,我啊還是喜吃花茶。咱們可是姐妹,要是妹妹我真想要,自是不會與姐姐客氣的。”說完望著連玥的雙眸又接著道:“姐姐從小就是冰雪聰明,在府中又是一貫的熱心腸,妹妹真是望塵莫及。”

聽著連瑤這話中有話的話,連玥打量著連瑤。緩緩才道:“妹妹既是想知道,那姐姐也不滿妹妹。初六那日我確實見過紫竹,不過說了幾句話,她便離開了。而且那日就是在我這竹苑所見,姐姐院中的人都曉得這事。”

見著連玥如此直接,連瑤也不打含糊,開口問道:“不知姐姐找紫竹所為何事?”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

連玥表情有些微微凝重,看著連瑤隨意道:“只是想知道六妹妹去那做了什么,我擔心啊這兩姐妹之間心生嫌隙。”

看著連玥一臉的善意,連瑤心里可不這么認為。既然話都已經說開了,連瑤也沒什么好顧略的,一臉疑惑道:“四姐姐對兩位姐姐真是關懷備至,只是妹妹好奇紫竹對姐姐說了些什么呢?”

她沒有找梨苑的藍末和藍朵,也不找蘭苑的黃鶯和黃芹,就單招了紫竹。連瑤說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只是想想便知道了,她找紫竹肯定是為了六姐姐的那句話。而且她有把握,紫竹知道并且會告訴她。

之前她給了紫竹那么那一個恩典,紫竹不可能不說,也不會不說。這次是在竹苑所見,那么聳秀亭那事呢?連瑤已經能大致猜到連玥的心思了。

連玥一臉莊重地看著連瑤,直說道:“妹妹不必再猜測,紫竹是自殺的”

聽到連玥這般肯定的話,連瑤睜大眼睛望著眼前的姐姐,直愣愣道:“姐姐,怎能這般肯定?”

連玥也拿了桌上的茶蠱起來,隨意道:“因為她離開后,我讓綠杉跟著了,親眼見著她跳了下去。”

連瑤一聽當下就站了起來,滿眼不可思議道:“你你說什么?”

連玥望著連瑤又點了點頭,而后便喝起了茶。

“既然她見到了紫竹投湖,那為什么不叫人救呢,那時救了她就不會死。”連瑤大聲道。

連玥也起來了,走到連瑤那又拉著她坐下,繼續道:“因為救不得,不能救。”

連瑤抽回自己的手,“為何救不得?”

見死不救,居然這般無情

連玥諷刺一笑,“她自己明白,她必須死,所以她選擇了這條路。那么綠杉又怎么能救她呢?妹妹也知道,想要在這宅子里生存,各有各的難處,你不會不明白的。有的時候,懂必須裝作不懂,可是有的時候即使你知道了裝作不知道,或者別人早就認定了你知道,是那就必須得——死”

最后一字使得連瑤心上一震,帶著一絲懷疑地望向連玥。她從紫竹跨出竹苑的時候就能斷定紫竹會做這個選擇,那著到底是她慫恿的還是紫竹本來的想法?若是紫竹不跳下去,那綠杉又欲以何為?想到這不禁真的感受到了這深宅中的薄情。

“紫竹只是個丫鬟”連玥悠悠地說道。

“妹妹是個聰明人,姐姐縱使真的沒有府中人認為的那般賢惠,卻也沒有那個能力掀起浪。”連玥又道。

連瑤知道她這是在暗示自己,這府中真正操縱人命運的人不是她。她真的很有心計,看著自己的表情就能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妹妹想知道紫竹為什么必須得死。”連瑤轉頭看著連玥輕輕地說著。

連玥略有猶豫,轉而湊到了連瑤的耳邊輕聲低語了幾句,而后方才歸位。連瑤聽后臉色一變,煞是驚恐。手一慌亂,竟將案幾上的茶杯給撞倒在地了。

望著地上破碎的茶蠱,連瑤立即又道:“姐姐所說可是真的?”

“這么大的事,我怎么會玩笑。”連玥慎重道。

“小姐,怎么了?”

此時,綠杉從外面進了屋,瞧著有些不對勁的連瑤,曼磚上的茶水灑了,杯子也碎了。

連瑤也將目光轉向綠杉,有些復雜。這個可以看著人命在自己面前一點點流逝的人,晚上還能安然入睡么?

“沒事,你先下去。”見著連瑤望著綠杉發呆,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連玥揮手遣退了綠杉。

此時連瑤心中說不出的震撼,說不出的驚訝。

瞧著連瑤難以置信的表情,連玥又道:“無論六妹妹是有心還是無意,可現在瞧著于媽反應,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了。”就此收口,自己能肯定她這十妹妹也是個識輕重

“姐姐,我明白了。”

半晌,連瑤才開口道。自己雖然明白,但是對這眼前的姐姐早已無法做到先前一般了,無論怎樣,這事她若說沒有一絲責任是不可能的。

同時,連玥在說出這些話后,也意識到了兩人必定會心生隔閡的。沒想到第一個看穿自己的,居然是她。連玥點了點頭,說道:“十妹妹,那今日……”

連瑤淡淡一笑,卻是有些苦澀。回道:“今日妹妹只是來惦記姐姐,來瞧瞧姐姐,姐姐既是無礙,天色也不早了,妹妹就告辭了。”

連玥很欣賞的一笑,也隨著連瑤起身,二人親昵地走出連玥的房間。眾人只見一副姐妹情深的畫面。

“姐姐留步,快入冬了,姐姐還是多注意身子好些。”連瑤一臉關懷地說道。

連玥自是也道:“妹妹也多注意。”說著轉身喚道:“綠桐,送十小姐。”

“是。”綠桐很是機靈地應道,而后又走到連瑤身前恭敬道:“十小姐,請。”

連瑤對著連玥再三告別后方才帶著紫煙離去。

綠桐將連瑤送走后,立即回了連玥的屋子。看著連瑤有些疲憊地靠在了軟榻上,雙眼合上。地上的碎瓷綠杉已經收拾掉了,只剩下些水漬。綠桐也不敢上前,便想輕輕退出去。

“綠桐,你有疑問。”這時連玥睜開了眼,慢慢地說道。

綠桐自是應聲上前,瞧著連玥又不敢開口。

“她知道我想收了紫竹,那張藏在荷包里的紙條,沒有燒盡。”當初算到了連瑤不會打開自己裝有給紫竹的盤纏的荷包,卻沒想到那張紙條還是被她發現了。連玥直入主題。

聽到這話,綠桐也是有些驚訝,那上方的是自己的字跡。沒想到這十小姐如此厲害,居然這都能查到,怪不得今日突然來了這。

“那十小姐?”

“她只是知道我有這心罷了,這能說明什么?只不過是約了紫竹到聳秀亭而已,何況主子召見下人,再平常不過了。”連玥隨意道。

綠桐也是知道小姐心里有些惱的,誰知道那紫竹對十小姐那般忠心。要不是小姐給了那三十兩銀子,她即使回去了也請不起好大夫。這樣的威逼利誘,她都不從,只是敷衍著拖著。現在卻又讓小姐背上了害她的嫌疑,那十小姐走的時候臉色雖無異常,自己去看出了她眼中的那份懷疑。

“小姐說的極是,就怕十小姐不相信。”

“她會相信的”連玥望著綠桐說道,“她不止會相信,而且以后也再提這事了。”

“小姐怎么這般肯定?”叫綠桐好無顧忌地相信總是不易的,不知道主子是怎么會這么篤定。

“因為我把真相告訴了她因為她想要活下去”連玥突然說了這么兩句話,而后又閉上了眼睛。

見著小姐不想再說的樣子,綠桐也不再出聲退了出去。

連玥恬淡的臉上突然露出一抹笑容,她想活著,就必須和自己一樣將這句話死爛在肚子里。她知道連瑤是個聰明人,早在那次福月樓的時候自己就看明了,她有心眼、有心計,只是別人不知罷了。

不然,自己怎么會有想要收服紫竹的心呢?

連瑤,她與自己都是一類人,都是想要活得更好的人。騙了全府的人,卻都在對方那漏了陷。

這個宅子,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連瑤站在湖邊,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眼中卻是悲痛之色,紫煙站在不遠處。

這一汪碧水,竟不知奪了多少人的命。八年前,二哥哥在這溺水而亡。如今,紫竹也在這投水自盡。

她知道,紫竹的死自己也是有責任的。四姐姐對她有恩,自己對她有情。不想出賣自己,卻又不能反抗四姐姐。她處在其中,本就是左右為難。再者在這個時候得知了不該知道的事,選擇自我了結,她是想留些尊嚴吧。

從懷中掏出那條有些泛舊的草編手鏈,連瑤有些無奈,她終是得不到。既然人不在了,那著留著又有何用?抬頭又看著水面,使勁丟了出。很快,手鏈便被水帶走了。

連瑤望著那輕輕流動的湖水,一時有些迷茫它帶走的是什么?

手鏈,亦或是愧疚?

一個連自己命運都無法掌控的自己,談什么去保住他人,又憑什么在這傷春悲秋,多愁善感?

“小姐,起風了,回去吧。”

紫煙上前幾步提醒道,小姐已經在這站了很久了,從四小姐屋中出來就到了這邊。

連瑤一歪頭,望著對自己有些擔心的紫煙。心想自己何德何能讓她們如此付出呢,忽然又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多余,點了點頭遂才起步走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如今已是入冬有月余了。連瑤的生活似是很平靜,沒有一絲漣漪。即使有時在府中遇到連玥,兩人也是十分默契,都是一副正常的樣子,好似那次在竹苑的談話沒有發生過一樣。

酉時三刻左右,連瑤和連璃傍晚在福月樓請安后,丁氏留下了她倆在那說說話。呆在福月樓的暖閣內,連璃生的一張巧嘴,語話連連的將丁氏逗得很是歡樂。相比之下,連瑤倒是顯得有些木訥了。

“太太,乾梓侯府來人了。”此時,姚媽媽匆匆忙忙地進來,走到丁氏跟前說道。

丁氏心中頓時很是吃驚,這天色已晚,怎現在還會來人,不解道:“在哪里?”

連瑤和連璃也是相互望了望,難道是二姐姐有要事?都在心中思忖著該不該退出去。

姚媽媽低聲道:“請進了大堂,老爺不在府里,正來向太太您稟報呢。”頓了頓又道:“來人還帶了一把傘過來。”

丁氏的臉色頓時變了,站起身,“我們過去看看。”

連璃也是一愣,忙上前一步攙扶著丁氏。連瑤雖是有些不懂,卻也跟著連璃上前陪著丁氏前去。丁氏一路走著,一邊低聲問姚媽媽,“知不知道是誰?”

姚媽媽道:“奴婢只是聽了消息就過來稟告太太,傳話的那小廝匆匆忙忙的,奴婢也就沒打聽。”

“老太太那知道嗎?”

姚媽媽緊跟著丁氏的腳步,回道:“老太太此時恐怕又是在庵堂里念佛呢,那小廝這才去通知。”

丁氏點了點頭,加快了腳上的步伐。心中此時說不出是什么感覺,會是侯府中的誰呢,難道是世子?

想起那個病怏怏了好多年的世子,丁氏也是有些奇怪的。一直人參、靈芝養著,這身子不見好,卻也不見差。

連瑤現在更是糊里糊涂的,自己不懂啊這侯府來人怎么沒有請到母親這來,卻在大堂接見。還帶了把傘,更是疑惑了,這天又沒下雨。難道這其中還有什么講究不成?

連璃看了一眼連瑤,耐心地解釋,“乾梓侯府上來人了,還帶了把傘來,恐怕是來報喪的。”

連瑤心里一驚,報喪?二姐姐的婆家有人出事了?

連瑤后來才知道,原來報喪的人帶著一把傘去,把傘頭朝上柄朝下,放在門外,來表示兇信。主人便要請報喪的人吃點心。然后,問清楚入殮的日期。最后,把報喪人用過的碗扔到門外,來表示驅邪避禍。

丁氏帶著連瑤和連璃剛到大堂門口,于管家就迎了出來,待丁氏在大堂中落座后,來人才向丁氏請安道:“小人請親家太太安。”

丁氏立即免了這些虛禮,來人正式向丁氏說明了情況,“三少奶奶是今日未正十分走的,去的很安詳。”

丁氏一聽心中頓時亂成了一團,居然是三少奶奶?那個進門不過才兩年的女子,那個瑾兒口中懦弱、不爭不奪的女子。

連瑤雖是不知這侯府三少奶奶是誰,但是按著分位也能猜測出是比二姐姐還年輕的女子,怎么年紀輕輕就這么沒了?

連璃聽著雖也有些驚訝,好似與心中所想不同。自己原先也是以為是世子的,母親一直說世子如何病重,如何體弱。卻不曾是三少奶奶,尤記得兩年前侯府娶三少奶奶進門時,自己跟著母親去過一趟。

似是又想到了些什么,丁氏又關切地說道:““孩子呢,有沒有生下來?”

那人躬身道:“留下了小少爺。”

見著丁氏沒有繼續問下去,又道:“我家三少奶奶拼了最后一口氣也要保住小少爺。”

丁氏立即也將手帕擦擦眼,悲慟道:“真是可憐了那剛剛出生的孩子了。”

連瑤在一邊瞧著,明明是聽到生下了小少爺有些遺憾,還這般作假。不想去想些其他,這好端端的人就那么生個孩子就沒了,這古代真不靠譜,自己要是沒記錯的話,自己這身子的母親也是生產時去的。

“唉這生產死亡率好高的“連瑤在心中感嘆道。

說了幾句,眾人又引了報喪的人往后院的頤壽園去。

老太太聽到這話,不禁拿起絹子來拭淚,告訴那人,“明日我們就去府里吊唁。”

又嘆道真是“紅顏薄命啊”,最后又嘆了句:“這也是侯府這輩中第一個孫兒,三少奶奶福薄了點。”

說著話,連府的下人已經將茶點和紙火拿了出來交給報喪的下人,那人謝了各位太太、小姐,這才告辭出去。

等到那人走了,丁氏開口道:“沒想到三少奶奶小小的年紀,竟然……最可憐的是剛出生的孩子。是庶子嫡長孫,又是個沒有娘的,將來還不知道會如何。”說到嫡長孫幾個字刻意慢了慢。

誰都知道這乾梓侯府這一輩子嗣單薄,長房世子夫人六年前生了個嫡長女,葉姨娘倒是生了個兒子,可惜出生兩天便夭折了,所以連這步家的宗譜上名都沒記下。二房三年無所出,三房前段時間詩姨娘剛剛懷上就小產了,這三少奶奶生了個兒子就撒手而去了。

連瑤眼睛重重一跳。

老太太道:“是啊如今乾梓侯府正是多事之時,瑾兒一個人怕是忙不過來了,明帶女兒去瞧瞧,看看能不能幫幫瑾兒。”

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屋子的人包括丁氏在內聽了這些話臉色都不是很好。

丁氏瞧著身后的連瑤和連璃,心中已是了解了老太太的心思。只得順從地點點頭,只是沒想到老太太會這么心急。

連璃臉上有一抹似有似無的不屑。

連瑤不是個傻瓜,乾梓侯府的情況自己也是知道些的,這連家一直為二姐姐無所出而苦惱著,老太太、丁氏一心想讓二姐姐實行“借腹生子”的方法。如今三房先得一子,這二姐姐要是再不有些行動,這持家的活鐵定會落在別人身上。

三房不會一直沒有女主人的。

只是為何要帶女兒過去?難道連家真的打算讓自家的女兒去做妾,真的會這么做嗎??

()第二日一早,連瑤和連璃便陪著丁氏坐上馬車前往乾梓侯府去。丁氏今日一改先前的雍容富貴,身著素凈的玄青素面的通袖襖,銀灰色撒花裙,頭上戴著銀鎏碧玉石的簪子,很是低調。

在轉向連璃,里面穿了件白綾襖,外面湖色梅蘭竹暗紋刻絲褙子,下面翠綠色繡油綠色纏枝紋綜裙,亭亭玉立,清新雅致。

乍一看倒不像是去吊喪的,而是去選美的。不得不說,這連家的基因真是好,男的長的英俊明朗,女的長的柔美細膩。

再轉頭看著自己,穿了件白綾襖,杏黃色的素面褙子,邊角用金絲繡了窄窄的一道云紋。白色的挑絲裙子,烏黑的頭發綰了纂個兒,并戴著兩朵珠花。

畢竟今日是去憑吊的,不用丁氏吩咐,都知道該穿的平淡點。所以一早去福月樓后,丁氏見著自己和七姐姐都滿意地點了點頭。

丁氏昨夜就放了話,四姐姐身子太弱,去了怕犯了沖。十二妹妹年紀又太小,所以就讓自己和七姐姐去。

其實個中緣由,大家都心中了明。

三人下了馬車,連瑤便見著乾梓侯府邸上那寬大描金的門匾,再瞧著那不止三米的朱紅漆大門,門口各站兩個小廝,每人身上都掛著一條白布,連瑤知道那是“孝布”。這等氣派果然不是連府一個普通官宦世家可以能夠媲美的,連瑤漸漸有些明白為什么連家一定要攀住這個高枝了。

高大的門檐上掛著兩個大大的白紙燈籠,門得右邊還掛著數十條的白紙條。

連瑤昨夜回梅苑就了解了一下這兒的風俗。原來這兒都是用在門外懸掛紙條來報喪的。紙條數是以死者年齡的不同來確定的,一歲一條,另外加上兩條,表示天和地。并且他們用死者性別的不同來決定懸掛紙條的位置,死者是男性則懸掛在門的左面,死者女性則懸掛在門的右面,人們一看到門口的紙條就知道這家死了人,死者的壽數,是男是女,就一目了然了。

粗略一數,連瑤發現整整二十條。原來這三少奶奶才十八歲,那么好的年華,居然就這般沒了。

就這么一會,二姐姐連瑾竟已經迎了出來,她一身素衣,頭發規規矩矩綰了個圓髻,上面只帶了一朵白花。眼睛紅紅地,似是哭了不短的時間,見著連瑤和連璃,倒是多瞧了幾眼。

跟著連瑾進了侯府,直向靈堂走去,丁氏見著四下無人,便開口道:“今日是誰在哭喪?”

連瑾一嘆氣道:“因著塵哥兒才剛出生,三弟妹膝下無其他孩子,所以花錢喊人來哭喪,以示悼念。”

“塵哥兒?”丁氏看著連瑾疑惑道。

連瑾一點頭道:“是老太君給起的,步嘉塵。說是照著老黃歷起的名,無論是天格、人格、地格都是上上等。”

丁氏這倒有點奇怪的,這名怎么起的這么快?該是老太君先前就取好的的吧,看來對這孩子很是關注啊。繼續道:“那可有給塵哥請了乳娘?”

連瑾望了丁氏一眼道:“怎么沒請?請了兩個,輪流照看著。如今可是養在慈蔭堂呢”

連瑾心中想著說不羨慕是假的,自己以后的孩子還不知道有沒有這個福分呢,得老太君的親自照顧。

丁氏雖是詫異,也覺得很是合情合理。畢竟是重孫兒,心中自是百般疼愛,萬分呵護。還想再說,只見有人行走在周圍,只得沉默。

不一會兒,就來到了靈堂,只見靈堂中間放置著巨大的紫木棺材,旁邊幾個哭喪的婆子、婦人在一邊使勁的哭著。

這個時代,是有哭喪這個職業的,專為子女不多的人家所準備的。

幾人上了香吊唁,只見有人環著一婦人進來了。該婦人臉色憔悴,一臉疲倦的樣子。連瑾見了立即上前攙扶著,喚了聲“母親”。連瑤便知眼前的婦人是這乾梓侯府的女主人,侯爺夫人衛氏。

丁氏也上前了,二人互相慰問了幾句。侯爺夫人又道:“真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只是可憐了塵哥兒”

雖說這三少爺是庶出,可是畢竟這是自己的孫兒,衛氏心中也是有些惋惜的。

丁氏便是不停地安慰著,也是一副凄凄切切的模樣。連瑤和連璃給侯爺夫人請安后便站在了一邊,聽著二人的絮叨。

不一會兒,只聽得外面有人進來傳道:“夫人,宮里來人了。”

侯爺夫人立即起了身,說了句“請”,連瑤和連璃也將目光注視著靈堂門口,不一會兒,只見一二十歲左右的宮裝女子進了屋,侯爺夫人一見倒是有些驚訝。

來人一行禮,說道:“秀蘭見過夫人。”

沒有連瑤想象中的那般宮廷禮節。

侯爺夫人面色微動,盯著秀蘭道:“秀蘭,怎么是你?”

秀蘭站直了身,恭敬道:“娘娘說無法出宮,讓奴婢代她來向三少奶奶上柱香。”

衛氏點了點頭,秀蘭是侯府的家生女。當初跟著娘娘一起進了宮,如今已是宮里的女官了。平時有事娘娘一般會讓錦華宮的劉公公前來,沒想今日倒是派了她來。

已有人引了秀蘭前去上香,衛氏又賜了坐。開口道:“三媳婦能得娘娘的吊問,也是她的福氣。”

秀蘭開口道:“夫人快別這么說,娘娘說了,三少奶奶說什么也是她的三嫂。不能親自前來,已屬不該。”

連瑤心知肚明,如今的侯府大小姐貴為貴妃,是君。三少奶奶是臣,怎么可能親自來上香呢,這是怕折了去世之人的陰壽。

衛氏又與秀蘭在一邊說了會話,秀蘭只是一開始與丁氏見了個面。如今丁氏倒是覺得有些不恰場合了,自己在這真是不知為何。心中有些浮躁,卻又不敢表現出來。

“娘娘在宮中可好?”半晌,衛氏關切地開口道。

“回夫人,娘娘一切安好,還……”秀蘭話說到一半,只見眼神瞧著某處不動了。

衛氏和丁氏,包括全屋的人都將目光隨著秀蘭的視線望去,此時連瑤倒是覺得莫名的奇妙。自己很守規矩,也沒做出什么出閣的事,怎么這些人都這么看著自己?自己也能感覺到那遠處的打量的神色,和身旁七姐姐好奇的目光。

丁氏畢竟是連家主母,瞧著這宮中之人一下子將目光定住在自家女兒身上,望了望衛氏,只見她也很迷惑。從一邊的椅子上站起,對著秀蘭道:“秀蘭姑娘,不知我家女兒有什么不對的?”

聽到丁氏的問話,秀蘭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隨意笑了笑,走到丁氏身邊行了個禮道:“奴婢給連太太請安了。”

丁氏立馬受寵若驚般,回了個禮道:“秀蘭姑娘,您是娘娘面前的人,不敢當、不敢當。”

秀蘭一笑,也不推脫。而后望著丁氏身后的連瑤,緩緩道:“不知這位小姐是您府上的幾姑娘?”

很奇怪為什么秀蘭會對連瑤感興趣,丁氏回道:“小女連瑤,排行第十。”

秀蘭點了點頭,說道:“真是個美人兒。”而后又似是有些意識到了什么,看向一邊的連璃道:“這位小姐也端莊優雅、嬌俏可人,太太,您府上盡是些花兒。”

丁氏看了看身后的連瑤和連璃,回道:“秀蘭姑娘過獎了。”

高坐上的衛氏瞇著雙眼瞧瞧眾人,倒是什么也沒說。連瑾一邊瞧著衛氏的臉色,一邊偷偷觀察著秀蘭,卻是一團迷糊。

大家都知道,這秀蘭一開始那么注視著連瑤肯定不會是因為她容貌過人。秀蘭是宮中的人,什么美艷的女子沒有見過?何況連瑾也在這屋中,卻不見秀蘭有什么反常。

這是哪一環出了問題呢?連瑤心中不解道。

()送走了秀蘭,侯爺夫人又與丁氏扯了一會。等到丁氏剛剛起身想要離開時,只聽得下人來報,說是三爺回來了。

侯爺夫人又坐了下去,丁氏不好意思,亦是跟著再坐了下去。連瑤和連璃倒是一直都沒有落座,此時站得都是有些腳酸。

不一會兒,只見不一會兒就見得一二十來歲的男子從門口進來,小廝自是上前將他身上的皮襖給取了下來。男子望了一眼屋中,眼光在丁氏、連瑤和連璃身上掃過,并沒有一絲停留。

上前給衛氏請了安,又去亡妻靈前上了柱香。目光呆呆地望著牌位上“愛妻步門成氏之靈位”,久久不能回神。

劍眉橫豎,不茍言笑。這是步一群給連瑤的第一感覺。瞧著他一路風塵仆仆,似是剛剛才從外面而來,不知怎么連瑤對他有些好奇,妻子昨天剛剛逝去,他竟然還會出去辦事?又瞧著他一直望著靈位不肯離去,似是有千言萬語,卻又無從說起。他的臉上沒有初為人父的喜悅,卻也沒有初亡嬌妻的悲痛。

一時間,連瑤對這個男子充滿了興趣,如果他不是個無情無義之人,那就是個深沉可怕的人。這樣沒有一絲情緒的臉,完全不正常。外界傳言乾梓侯府的三爺是個殺人如麻,視人命如草芥的人,今日一瞧,連瑤又有些質疑了。

想起上次所見的二姐夫,那般的面如冠玉,那般的書生意氣,很難想象著兩人竟是兄弟。突然有些想見見這侯府世子的模樣了,不知是與二姐夫比較類似,還是和這三少爺比較雷同。突然記起眼前的男子是從小從軍的,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吧。

不一會兒,步一群就站到了大堂中央。衛氏瞧著這個一直不怎么受自己丈夫賞識的兒子,雖然不是自己親生,這些年對自己的孝心也是了解的。自己平素一直將關懷什么給了體弱的大兒子一騰,又期待著一躍成材。這三兒子其實也是一直養在自己身下的,對他此時居然有了幾分愧疚。

緩緩開口道:“回來了就好,這塵哥兒剛剛出生,需要人照顧,老太君想將他待在身邊。不知你可有什么想法?”

步一躍頭一抬,作揖回道:“祖母將他帶在身邊,是看得起他。兒子一直奔波在外,這樣對他也是極好的。只是讓母親和祖母操心了。”

回話竟沒有一絲猶豫。

那可是他第一個孩子,又是稚子。他倒是放得開,連瑤不禁多瞧了幾眼。而連璃則是很不屑地看著步一躍,自己兒子都說的這般無謂。

丁氏沒什么表情,這是步家的家務事。衛氏當著自己這些外人的面說這個,看來瑾兒在侯府的地位確實不低。心中有絲竊喜。

衛氏則是很安慰的看著步一群,自己知道他是從來不會對府中所做的決定有一絲異議的。即使有時是問他意見,他也很客氣。總是這般淡淡的,似是……似是一直將自己當成是個外人,有著客人般的客氣。

或許他心里或多或少是對侯爺在他十二歲的時候就送到軍營里有些懊惱的吧?心智也比一般人成熟,這樣,衛氏反而越發的覺得更是有些對不起他了。

從乾梓侯府回來后,連瑤便徑直回了梅苑。走在路上,想著剛剛在馬車的時候,丁氏那種恨不得將自己從外一直看到內的眼神,讓連瑤想起來都后怕。此時,還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呢,亦或是謀算些什么。

突然再侯府被引起了注意,這不是連瑤想要的。說實話,自己心中不擔心是不可能的,畢竟連家的心思自己也是知道的,那個侯府夫人也不是傻瓜,如果有一個出生好一點的姨娘對他們家來說,是有益無害,總比那些個丫鬟好。

雖然目前二姐姐那可能還不會松口,但是她肯定是經不起丁氏和衛氏雙方的催促,所以這二房的妾室是必須會納的。老太太今兒讓小輩跟著去,已經從側面認可了這件事。

這該怎么辦?大太太今日帶著自己和七姐姐一起去,這意思很是了明啊自己雖是嫡女,卻是個不得寵的。七姐姐雖然是庶出,可是很討母親歡心,五姨娘又得父親寵愛。這一場較量中,連瑤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連瑤不禁感到有些無力,在這兒,自己是這般無奈,這般無助。

猶如天籟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連瑤抬頭,正見著連青木穿著一襲繡綠紋的月白長袍,外罩一件亮綢面的乳白色對襟襖褙子。白衣黑發,衣和發都飄飄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飄拂,襯著這般清瘦挺拔的身影,烏黑的長發一瀉而下。很奇怪的,尋常青年男子披頭散發,總免不了要帶幾分疏狂的味道,可是他這樣反而讓連瑤覺得清雅。

“三哥哥。”連瑤行了禮喚道。

這個連府中第一個對自己表示善意的人,這個每次見到自己都是眉目含笑,一臉關懷的看著自己的哥哥。

兩人相對,連青木瞧著眼前的連瑤,自然沒有放過她眉間的幾分憂愁。緩緩開口道:“妹妹是剛從侯府回來嗎?”

抬眼瞧著連青木,連瑤道:“是啊,哥哥呢?”努力讓自己保持正常。

似是沒有看到連瑤的不自然一般,回道:“剛剛從外面回來。三叔和四叔他們都捎信來,說是快啟程過來了。父親讓著都幫忙打點些東西。”

連瑤似知半解的點了點頭,道:“是么?那今年的春節可是熱鬧了”

連青亭似是一愣道:“往年三叔和四叔每年都會回來過年,妹妹何出此言?”

連瑤倒是有些驚訝,不是說都很遠么,怎么每年都回來?努力平靜道:“妹妹是說,府里許久沒這么熱鬧了。”

連青木這才恍然大悟,點了點頭。

“妹妹這是回院子么?”

連瑤聽后點了點頭。

只見連青木也是一轉身,隨意道:“正好我也要去蘭苑,一道吧。”說完便率先走了起來。

連瑤應了一聲,也跟了上去。心里卻是很奇怪,他剛剛的方向明明是與背道而馳啊怎么又說是要去蘭苑了呢?

想到蘭苑,便想起了六姐姐。自然也記起了那個對六姐姐那般漠然的四姨娘曹氏,不禁多看了幾眼連青木。他們是龍鳳胎,不知道曹氏對他怎么樣,是不是也那般冷漠?

“怎么了?妹妹想說些什么呢?”連青木露出一笑,露出潔白的皓齒。

連瑤倒是有些失神,這笑容似是比那枝頭上那寒梅還要奪目。對于連瑤來說,這個三哥哥像個謎一樣。連自己想說話也猜到了,頓時倒有些尷尬了。

“姨娘對你好么?”連瑤也很直白,不遮不掩。

這下倒是換成連青木愣住了,想了會悠悠道:“還好。是不是因為你上次在蘭苑里看到的事,所以你覺得姨娘對六妹無情?”

連瑤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只見得連青木繼續說道:“其實姨娘的心里,比誰都疼六妹妹。”

說完又看向了別處,連瑤雖是不懂,卻也不再問下去了。自己不是個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適可而止才是最應該的。

兩人都不在說話,很快就到了梅苑門口。連瑤請連青木進去坐坐,后者卻是拒絕了。望著眼前的女孩,開口道:“你的幸福,你要爭取”

第一次,自己不是以一個哥哥的立場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

連瑤裝著糊涂,笑了笑……這個道理,她懂,可是真的可以做得到嗎?

()回到福月樓,丁氏就是一張黑臉。這三媳婦一到,自己就被比下去了是不?這才第一天,她就這般給自己臉色看。自己好歹是個大嫂,今日可好,風頭全是被三房給占了,自己這些日子忙里忙外,不就是想過個好年么?

這下眾人肯定又是會道這三太太多么大方、寬容,自己卻要成刻薄、小氣了丁氏越想越氣,直接在房內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李媽媽見著太太臉色不好,小心翼翼地服侍這丁氏脫去身上的皮襖,換上了件稍稍厚點的百花簇團的大紅褙子。

接著又為丁氏上了茶,瞧著丁氏的臉色依舊。李媽媽才開口道:“太太,別往心里去,這三太太最多也就住一個春。”

丁氏瞧著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李媽媽,想了下道:“你說的對,我才是這的女主人。”

她們是客人,自己去忌憚她做什么?說到底,不就是因為京城里有個做安穆侯夫人的表姐么,自己和乾梓侯府還是親家呢。想到乾梓侯府,想著要是瑾兒日后能成為侯府的女主人就好了。

眼睛一亮,望向李媽媽道:“前幾日我讓人捎信給瑾兒,可有回應?”

李媽媽一拍腦門才道:“哎呦,瞧奴婢這腦子。今兒中午十分二姑奶奶就遣了冉橙來,當時奴婢見您正在用飯,自己就回了趟屋來。”

丁氏一瞧,示意繼續。

“二姑奶奶讓太太下次別在寫信了,落在人家手里不好,有什么事派個靠得住的丫頭過去就行。”

停了一下見著丁氏點了頭,想必是記在心了。又接著道:“冉橙說二姑奶奶同意了,這事也和侯爺夫人暗示了下,步夫人并沒有駁回,似是默許了。冉橙還說若是行的話,就開了春把事給辦了。”

聽到這些話,丁氏才一掃剛剛在頤壽園的郁悶。想著瑾兒終是開竅了,想必這些時日下來,這掌權的盡頭更濃著呢,該是不想將這權力放手了。

“開春是侯爺夫人的意思還是瑾兒的?”

李媽媽回道:“聽說是二姑奶奶的。”

這么急?丁氏嘴角笑了一下。

“太太準備將哪個小姐嫁過去呢?”李媽媽道。

眼角看了一眼李媽媽,丁氏道:“嫁?你以為娶妻呢?只不過是納個妾,何況侯府又剛剛辦了喪事,到時估計是一頂轎子抬進去了。”

“這不委屈了咱們家姑娘么?”李媽媽快嘴道,瞧見丁氏的眼神,又立即低了頭。

“不管誰嫁過去,都是為了家族。有什么可委屈的?何況到底是自家姐妹,日子不會太難過的。”

李媽媽只得點點頭,心中卻有些惋惜,不管怎么說,這府里的姑娘也算是自己看著長大的了。雖是給侯府做妾,也是有些糟蹋了吧

“這四姐兒和十姐兒是怎么回事?”丁氏突然開口。

這其他人沒看出來,自己也不是瞎子。這段日子總覺得這姐妹倆怪怪的。

“前陣子紅衫說,幾個月前,有一次十小姐突然去找了四小姐,兩人屏退了左右,在里面不知道談些什么,后來還聽到了茶杯碎地的聲音。當時綠杉還進去詢問了,只是才一會,就被四小姐打發了出來。”李媽媽如實地敘述著。

丁氏聽后不屑一笑,隨口道:“也不知道她們能折騰些什么,許是四姐兒的那點小心思被識破了吧。”

一點都沒有擔心的意思,到像是要看好戲的樣子。

李媽媽也是一副了明的意思。

又過了幾日,丁氏正午睡剛醒,紅翹就進來通報說是三太太來了。紅裳和紅袖正好在給丁氏更衣,只見丁氏一下就變了臉,斥責道:“三太太來了,你們怎么到現在才來通報?”

紅裳和紅袖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后退幾步。紅裳低聲道:“奴婢見著太太您睡得正熟,三太太知道后就說別打擾您。奴婢奉了茶,三太太正在大廳喝茶呢”

丁氏一聽更氣道:“這些日子真是慣壞了你們,有人來居然不叫醒我。”

“奴婢知錯”紅裳和紅袖及剛進來的紅翹都跪了下去。

“大嫂真是見外了,我又不是外人。自家妯娌,等一下又有何妨”

只見人還沒見來,這顧氏的聲音就先傳了進來。

眾人看向門外,只見一身艷麗的三太太就走了進來。丁氏一瞧,比往日的裝束有些隆重,今日的她烏黑的青絲梳成了牡丹髻,赤金鑲紫瑛石的步搖,碧璽石的寶結,赤金銜紅寶石鳳釵,大紅遍地織金通袖襖,杏黃色繡梅蘭竹襴邊綜裙。

這樣的華麗倒是有些咄咄逼人了。

顧氏進來瞧著跪了一地的丫頭們,就開口道:“大嫂,你也別怪她們了,是我不讓她們吵了您午睡的。”

丁氏這才緩了臉色,對著還跪著的三人道:“都起來吧,下不為例”

三人立即起了身,又服侍著丁氏收拾妥當。丁氏這才攜著顧氏兩人坐在了炕上,丫頭們又奉了茶。

丁氏招待道:“三弟妹,吃茶。”

顧氏笑著擺了擺手,回道:“嫂子,不用了,我啊剛剛才外面已經吃了兩蠱了。”

丁氏也是笑笑,帶些歉意道:“讓弟妹你等久了。”又瞧著顧氏這身裝束,開口道:“三弟妹這是剛從外面回來么?”

“是啊,我啊去看了一趟我表姐。”顧氏回道。

丁氏倒是沒有一絲意外,直問道:“安穆侯夫人可好?”

“好著呢對了,這次啊,我還有件事情想和嫂子您商量。”說完看了看屋子中的丫鬟們。

丁氏瞧著顧氏,不知道她打的什么注意。揮手遣退了下人,這才開口道:“弟妹有什么事呢?”

顧氏這才拉著丁氏的手道:“今兒個我去安穆侯府,聽說我表姐有意給世子納妾呢”

丁氏聽后一驚,這是怎么回事?納妾與自己說做什么,難道是想……

見著自家嫂子的目光,顧氏又道:“您別看這妾室位低,這世子的夫人蘇氏只有一個女兒,名喚妙卿。這蘇氏啊相貌平平,不得世子的寵。現在府里妾室雖也是有的,不是出生低微,就是容貌不行。所以我表姐才想為世子娶個出生好點的妾室,將來若是能得個一子半女,這其中,嫂子您也明白。”

是想要娶個貴妾,而后將主意動到自家門上來了。這恐怕不會是安穆侯府會主動提出來的?

丁氏一嘆氣道:“這安穆侯世子夫人我也是聽過的,是出自錢塘望族蘇家的。就是今后哪個妾室生了兒子,也肯定是養在她的名下的。”

雖然心里是有些動心的,安穆侯府也是貴勛之家,這侯爺有個妹妹早年被封為“玉瑞公主”出嫁了塞外。自此之后皇帝對他們一家就一直是恩寵有加,圣眷不斷。

不過既是有這等好事,她為什么不讓自家女兒去呢?這八姐兒璇兒過了春節也有十三了。

()“說是這么說,可是這蘇氏枉有那么大的娘家,自己卻是個不爭氣的。世子不喜她容貌,而且她本身管家又不行。所以我表姐才會動了那心思,不然以后將侯府那么大的家業交給這么一個主母,她放心不下。”顧氏又道。

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不過丁氏也不是個魯莽的人,看到好處就會撲上去。瞧著眼前的弟妹道:“八姐兒也快十三了吧”

笑著的顧氏臉色一僵,開口道:“璇兒是快了,和七姐兒是同歲,小了兩個月。”

丁氏笑著點了點頭,“真是一年不見,都快認不出來了,璇兒也是個美人胚子了。”

顧氏忙擺手道:“這哪有,那日我一見,這四姐兒可才真是個美人。”

原來是打這主意,丁氏心中笑道。那她可真是打錯算盤了,這連玥可是老爺心里的寶,別說是給世子做妾,就是進宮去給皇帝做妾,恐怕也是舍不得的。

面上卻道:“那丫頭美是美,可是卻是個福薄的。你可能也不太清楚,玥兒身子不好,這些年一直靠藥物治療著呢。”

顧氏面露擔憂道:“這怎么行,可有請大夫?”

丁氏回道:“自是請了,二姐兒也還請了御醫來,唉”說著又搖了搖頭。

“那七姑娘呢?”

顧氏立即又轉移了目標,這四姐兒身子弱,怕也是個不好生養的。好在還有七姑娘和十姑娘,這模樣也都是不錯的。

只是十姑娘年紀有些小了……

“這璇兒不合適嗎?”丁氏直白地問道。

顧氏笑了笑道:“嫂子,也不瞞你,本來我也是有那個想法的。只是我那當家的,你也知道,在渝州做了個知州,雖說京中是祖籍,可哪舍得女兒嫁的這么遠,不在身邊啊?所以這事啊,我提也不敢提下。”

丁氏想想,這倒是也在理。只是自家的女兒真的都得給人家做妾嗎?做妾攀來的高枝又真的靠的住么?

“不過,弟妹啊,這事我也得和你大哥商量商量,畢竟不是件小事。”

聽到這話,顧氏知道丁氏已經有些心動了。這事也不是一口就能吃成一個胖子的,得慢慢來。遂又道:“行,反正這事也不急。嫂子您就好好考慮。”

說完就準備起身了,丁氏一見自然也起來了,親自將顧氏送出了門口,又吩咐紅袖去前院請了老爺來。

連岳來到福月樓后,丁氏遣退了所有的下人。這連岳左右瞧瞧,心中有些不解。平時自己白日里是不怎么過來的,除非有急事,她才會叫人請了自己來,不禁有些好奇。

丁氏親自給連岳奉了茶,而后笑著道:“老爺,剛剛三弟妹來了。”

啜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連岳抬頭看著自己的妻子。開口就是:“有什么事你直說,我這前院還有不少事要忙呢。”

丁氏頓時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這剛剛才來就這么迫不及待?走到另一邊坐下,臉上卻沒有什么情緒,直道:“三弟妹說,安穆侯府想為世子納個貴妾。”

聽到這事,連岳倒是來了精神,望著丁氏道:“這意思是……?”

丁氏心里一冷笑,就知道聽到這些事就來勁了。笑著說:“三弟妹說想讓咱挑個女兒嫁過去。”

連岳聽后想了一會又道:“只是貴妾畢竟還是妾室啊”

“老爺,三弟妹還說了,這侯府如今只有一姐兒。這侯爺夫人不喜如今的世子夫人,嫌她無能,世子也是有些瞧不上她。聽弟妹的意思是,如果今后能生個一兒半女,有意將這管家的權力放在這個貴妾手上”

聽了這話,連岳又望了一眼丁氏,心道這倒是個準的。畢竟安穆侯府在朝中的勢力也非一般,何況這“玉瑞公主”出嫁到了塞外蒙古,如今已是這蒙古大汗的元妃,這秦家在朝堂之上可是連皇上都敬了幾分。

要是以后能讓自家的女兒入住侯府,自然是件美事。二姐兒那也還不一定,這乾梓侯府的世子從瑾兒進門的時候就一直病重,如今三年了,到底是個什么樣也不曉得。何況如果兩個女兒今后都分別成為乾梓侯府步家與安穆侯府秦家的女主人,那豈不是妙哉?

丁氏見著連岳越想眼睛越亮,知道他已經動心了。開口道:“不知老爺以為如何?”

連岳既然心中所動,瞧著丁氏的目光自是柔和了些許。想著這等美事居然能讓自家碰上。回道:“那你覺得那個姐兒比較合適?”

這些換丁氏有些不解了,居然決定的如此之快,又想到二姐兒那的事。丁氏皺了皺眉,有些為難道:“老爺,前幾天瑾兒也讓冉橙帶了話來。說是親家夫人已經同意了,從我們家選一個,來年春天就送去。”

連岳一愣,悠悠反問道:“你怎么不早說?這怎么我連家的女兒都得給人家做妾呢?”

丁氏心中一想,他倒是這如意算盤打得精。畢竟這侯府是一般人家嗎?又想女兒能攀上高枝,又不想受委屈的。

“這幾日老爺您又沒來,我想著過幾日說也是一樣的。”丁氏的話中帶了絲埋怨。

連岳自是聽出來了,握著丁氏的手道:“我曉得你為這些孩子們的事情操心了。”頓了頓又道:“還有件事呢,這明年開春,聽說皇上要為五皇子選妃。”

“那老爺的意思是……?”丁氏開口道。

連岳眉頭有些深鎖,說:“本來我是不想與這些皇子什么打什么交道的,畢竟這以后還都不一定。只是皇上下了旨,凡四品以上的官員都得將自家女兒送進宮去。”

“喲,這一下就是得三個姐兒了。”丁氏也皺了皺眉。

丁氏心中焦躁了些,這看樣子不管是乾梓侯府,還是安穆侯府,老爺都不想放手。而進宮之事,又是躲不了的。

“是啊”連岳點了點頭。

丁氏一笑,看著連岳有些難辦的樣子,道:“老爺這時發現女兒缺了?”

聽著丁氏略帶諷刺聲音,連岳也不放在心上。這女兒的確是少了,本來要是六姐兒不是個癡傻兒,倒是好辦多了。

“老爺心中是不是已有了主意?對了,三弟妹說四姐兒……”丁氏瞧著連岳的臉色道。

還沒說完,連岳就站了起來看著丁氏說道:“玥兒的主意你想都別想,我是絕不會讓她去給人做妾的”

自己深深地記得三姨娘裴氏在臨終前祈求著自己好好照顧玥兒,她說這一生最放不下的就是這個女兒了。無奈玥兒身子又弱,自己縱使百般呵護,尋遍名醫,也總是這么虛弱。她已經夠苦了,妾室這條路風險太大,他不允許讓她走進去。

丁氏一愣,連岳的反應遠遠超出自己的想象。自己心里也難做啊這家里的姐兒就這么幾個,六姐兒是個癡傻的,如今過了春四姐兒也有十六了,七姐兒才十三,十姐兒更是小,才十一。珂兒就更不用說了,即使合適,自己也是斷斷不會同意的。

“老爺放心,我已經回了三弟妹了。她說也可以在七姐兒和十姐兒中選哪一個。”

連岳這才慢慢平息了怒氣,直道:“你看著辦吧,也只有七姐兒和十姐兒了,不過十姐兒倒還真的小了些。至于入宮的事……”

連岳瞧了一眼丁氏才道:“我想讓珻兒去。”

丁氏一驚道:“五姑娘,這成嗎?那可是二叔唯一的血脈了,母親不會同意的。”

連岳想了下說:“母親那,我回去說的,畢竟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再說了,那么多家小姐,珻兒不一定會被選中的。”

丁氏沉默著,沒有再接話。心中驀然對珂兒以后的人生有些擔憂……

()“小姐,您怎么一點都不急的?”

紫煙站在連瑤的一邊,瞧著正坐在炕上一臉很認真的繡著花的主子說道,滿臉都是焦急。

連瑤卻是一笑,抬眼見著在自己面前晃悠了一早上的紫煙道:“紫煙,你都說了一個早上了,渴嗎?”

紫煙一聽更是急了,一手就將連瑤手中的刺繡給拿了過來,連瑤一愣,瞧著空空如也的手,又吃驚地望著紫煙。

紫煙也感覺到了逾矩了,將手中的東西放在了連瑤面前的案幾上。輕聲道:“小姐,您聽見了么府里現在都傳著太太要將你與七小姐送到兩個侯府做妾呢。”

連瑤一笑道:“別人說沒說,我倒是沒聽見。不過,你說了一個早上,我又怎么可能會不知道呢”

見著連瑤這樣的平靜,好似那根本不是她的事情一般。紫煙很是不理解,開口道:“那小姐您還……”

“紫煙,你說我急有用嗎?就是明天母親將我抬出府去,我能說一句不嗎?”連瑤反問道,透著點無奈。

紫煙也是一愣,是啊小姐不是不急,是知道多說無益。可是小姐真的要這樣接受命運嗎?

重新拿起小繡架,連瑤繼續剛才的活,一邊又說這:“紫煙,母親一日沒有正式對我們說,這些事就還沒有成定局。這類捕風捉影的事,你擔心的太早了。”

紫煙聽著,心里卻想著這還是沒影的事么?府里私下里早已傳得沸沸揚揚了,更有不少小廝、丫頭還在押哪個小姐給哪個侯府做妾的呢。何況太太身邊的姚媽媽也對藍末漏過嘴。要不是明珠那么對自己提及,自己也不敢相信啊。

“對了,最近綠柳怎么樣?”連瑤看似無心地隨意道。

紫煙對著連瑤一點頭道:“自從上次小姐您對她警告過后,現在可安分了。”

連瑤抬頭一笑,“瞧你說的,我那頂多算是提醒罷了,哪有警告這么嚴重。”

紫煙俏皮一笑,不再接話。

其實連瑤并沒有紫煙表面上看的那么平靜,紫煙沒有注意到其實今日早上繡的這幾朵梅花比起昨日所繡的更加紅艷。原因就是連瑤的心思不在這,所以才導致老是戳到自己的手指。紫煙一直站在自己身旁,怕她擔心和更加憂愁,才不表現出來。

而且連瑤覺得此時綴了鮮血的梅花真的很美,她突然喜歡上了這種感覺,看一滴鮮血在上好的白色杭綢上慢慢綻放,而后妖嬈媚世。就如這窗外的梅花一樣,在這般惡劣的環境上生長,雖然忍受著外人無法想象的磨難,卻有著其他花朵所無法可比的美麗與精神。

她的與眾不同,她的隱忍低調,她的堅韌、不畏嚴寒傲然怒放、高潔等精神,這些都是值得欽佩的,至少連瑤是這么認為。古往今來詠花的詩詞歌賦,以梅為題者最多。或詠其風韻獨勝,或吟其神形俱清,或贊其標格秀雅,或頌其節操凝重。

收回望著自己的思緒,低著頭的連瑤苦笑一下。自己何時變得如此多愁善感了,詩人總喜歡借物詠意,難道自己真的將自己定義為是在冬日里準備綻放的梅花了嗎?

自己可否綻放地讓世人欽佩,世人欣賞?捫心自問,連瑤,你有這個能力嗎?

“紫煙,若是同要嫁與人為妾,那你覺得哪個侯府比較好呢?”

紫煙站在一邊低著頭,突然聽到小姐問這話,立即抬了頭,望著連瑤。見對方一臉隨意的樣子,就像是問你覺得銀耳蓮子羹好喝還是西湖牛肉羹好喝一般。

想了一下,紫煙才道:“小姐,奴婢認為,去安穆侯府比較好。”

連瑤眼睛一亮,而后道:“為什么呢?”

瞧著小姐難得對自己認真問話一次,又是這般重大的事情。紫煙很是謹慎,同時又有些緊張。緩緩道:“二姑爺是乾梓侯府的次子,而安穆侯府的可是世子,是未來的安穆侯爺。兩人身份差別就是很大,此其一。”

“那其二呢?”連瑤放下小繡架,又追問道。

“若小姐嫁與二姑爺為妾,那以后不管二姑爺如何,小姐您總是被二小姐給壓著。雖然作為妾室是避免不了的,可是二小姐同您是姐妹,她是庶出,您是嫡出,說出去或多或少,小姐臉上會掛不住的”

連瑤心中發愁,這也是自己最擔心的地方。轉念又想,都是做妾,何來面子不面子之說?

紫煙說完又瞧了一下連瑤,見連瑤對自己露出一臉欣賞的表情,心中頓時一樂,繼續道:“而小姐您若是嫁給了安穆侯府的世子,以后不管怎樣,前景肯定是好的。”

紫煙一句話帶過,其實連瑤知道有些話她不適合說,但是自己自是知道的。三嬸是個快嘴的,那日從安穆侯府回來去福月樓找了母親后,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將這消息放了出去。搞得全府都知道連府的小姐要去安穆侯府做妾,這樣一來,即使一開始母親和父親不同意,對外界也沒法交代了。

還說這咱連家的姑娘嫁過去后,以后可是要生小世子的,當家做主的這種話,不知傳到安穆侯府去,他們會怎么想。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三嬸在那邊拿到了保證,不然不會這么大放厥詞的。

只是連瑤心中有些好奇,那世子夫人的娘家會這般置之不理?

“那你希望我嫁給安穆侯世子嗎?”連瑤反問道。

紫煙表情有些為難,又道:“奴婢希望您誰也不要嫁,小姐您那么好,做妾豈不是太委屈了?像他們侯府那樣的,哪個少爺身邊沒幾個大丫鬟啊,讓小姐和她們平起平坐,這怎么使得?”

連瑤知道,一般自小跟在貴府中少爺身邊的丫頭,以后很大的機率就是納為姨娘。府里如今的大姨娘莫氏不就是以前父親身邊的大丫鬟嘛,如今這大哥連青陽又這般爭氣,連帶著她的腰桿也直了。

“對了,你知道為什么安穆侯府突然想要納妾嗎?”

紫煙瞧著周圍,輕聲道:“小姐,奴婢聽在落香院當差的丫頭說,三太太好似提過,是因為世子不喜現在的妻子,嫌她不夠貌美,而且又生了個女兒。”

“有這等事?”連瑤驚道。

紫煙看著連瑤點了點頭。

這不都是娶妻娶賢嗎?若真是個以貌取人的人,那以后嫁過去,等到人老色衰的時候,自然也是個沒盼頭的。那若是跟了二姐夫,說實話,自己的自尊心也是受不了的。

唉自己那個爹怎么就不多生幾個女兒的呢?連瑤感覺現在自己就像是貨架上的豬肉,哪家見著喜歡、合適就買了去,為這主賺些盈利。看吧這等到出貨的時候,就發現女兒少了吧?

在連瑤的心底,這兩樁親事,都不是自己想要的。既然要嫁,怎么又能夠只做妾呢?

請完早安剛出福月樓,連瑤便聽到身后傳來的喚聲。剛一轉身,只見七姐姐連璃已經走至了自己身邊。回之一笑道:“七姐姐。”

連璃瞧著眼前乖順的妹妹點了點頭,開口道:“我們一同回去吧。”

這么善意?連瑤心中不禁打起鼓來,剛剛那情形,自己以為七姐姐一定會在屋里侍候母親的,怎么今兒個這么早就回去了?何況雖是路徑相同,她卻也從未提過要與自己同行的。想著前幾天紫煙一直在自己眼前嘮叨的事,連瑤便收起了疑惑。

對著連璃應了聲,兩人便結伴而行。紫蘇、紫煙、藍末和藍朵都跟在身后兩三步處。

“妹妹這幾日可還好?”連璃邊走邊開口道。

連瑤望了一眼身邊的人兒,回道:“妹妹一切安好,姐姐呢?”

“我啊平時也沒什么事,自中秋過完后便一直閑著,無聊時去母親那走走。倒是妹妹,都不曾想到姐姐我,也不來串串門子。”說著還有些嬌嗔的模樣,帶點埋怨得看著連瑤。

自己和她很熟嗎?無論是記憶中,還是自己親身經歷的著將近半年,都知道這府里就屬眼前的這個姐姐瞧自己不順眼了。提到上次中秋的事,她是在暗暗示意自己這府里母親看重的是她嗎?

不過既然她都這樣說,連瑤自然也不能損了他的面子。回道:“妹妹是聽說姐姐一直在練書法,妹妹也不好隨意打擾。”

“噗嗤。”連璃一笑,忙拿著手帕半掩,瞧著連瑤道:“我那哪是什么書法啊只不過會寫幾個字罷了。倒是聽說妹妹最近這繡活做的不錯,想是都成了董師傅的得意門生了。”

一聽這話,連瑤也立即羞澀了上來,手隨意一擺道:“姐姐,您這才是取笑妹妹了。”

兩人有說有笑的,倒是走了大半段路了。當事人都沒什么感覺,倒是右面跟著的丫頭們都好奇了,這兩位小姐一向是水火不容的,怎今日這么融洽了?都左右前后彼此望望,表示不解。

突然,連璃停住了腳步,看著也跟著自己停下的連瑤。很隨意穿了件月白綾緞小襖,系了條大紅撒花裙。烏黑亮澤的頭發綰了個纂,素著臉,面頰微紅。開了春就是十一了,正是花開的年紀,只可惜終究還是太小了。

連璃心中謀算著,兩個侯府納妾最重要的一點都是希望開枝散葉,早生貴子。連瑤雖然貌美,卻太過稚嫩,根本就不是好生養的。要不是家中沒女兒了,母親也不會讓她去吧。這么說來,在這場競賽中,還是自己占優勢的。

連瑤被連璃的目光看得有些頭皮發毛,這種就像是在將自己定價之類的眼神,實在是讓自己很不舒服。而且是渾身不舒服。開口喚道:“七姐姐?”

連璃這才覺得竟出了神,尷尬一笑后道:“姐姐啊我這是看妹妹瞧得都入神了,瞧妹妹這生得花容月貌的,讓人看著好不歡喜。”

頓時連瑤覺得滿臉黑線,這是怎么了?今天的七姐姐不正常得離譜啊再說自己一個才十歲都的孩子,連葵水都還沒來呢,她這到底想說什么。

想到這個,自己也真的是很郁悶。自己都還沒發育,即使被納了妾,也育不出孩子嘛。突然感覺越想越遠了,連瑤抬頭望著連璃道:“姐姐,今兒個是怎么了?”

“沒,我只是瞧著感慨一下罷了。”說完連璃便轉身,抬起步伐向前走去。

“妹妹,你說我們倆誰會嫁進安穆侯府呢?”連璃輕輕地說道。

連瑤一愣,對連璃這般直白的問法很是意外。不解道:“姐姐何出此言?”

連璃一笑輕道:“妹妹不用與我打馬虎,母親已經和我提過了,這件事是勢在必行了。只等開了春,就把咱們倆得事給定了。”

連璃的話中沒有往日的跋扈,只是覺得透著股無奈。這種心情連瑤理解,縱使平日里兩人多么不合,到底也是姐妹。這算不算是同病相連?

“只是姐姐,我們怎么猜也無用。”連瑤望著連璃說道,第一次覺得兩人這么近。

“是啊怎么想都無濟于事,只是可憐了妹妹了。嫡出的女兒,居然也是做妾的命運。”聲音突然提了上來,還一臉惋惜的看著連瑤。

連瑤心中無奈。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稀落自己的本事可一點都不見降的,剛剛還覺得她變好了。可一下子……真是逮著機會就嘲諷自己啊。

“姐姐說的是,只是這件事畢竟還沒有定下來。母親既是與姐姐已經說了,卻還沒有同妹妹說過。何況這如今的事瞬息萬變,別說是還沒定下,就是定下了也都還不一定呢”連瑤自是也不示弱,本想著大家所處的日子不會太長了,自當好好相處。

可是對方既是這么不饒人,自己又何必再示弱呢?說實話,自己也不該再忍讓下去了,七姐姐的心思自己又怎么會不明白呢。她既是問了安穆侯府,想必是她看重了吧。

七姐姐也是個精明人,知道若是跟了二姐夫也不會有出路,畢竟這二姐姐在乾梓侯府的地位已是根深蒂固,自己跑去肯定是吃力不討好。娘家也肯定是站在二姐姐那邊的,何況依上次自己所見,二姐姐也是個厲害的主,那么七姐姐就不一定能討得好處。

而她若是嫁進安穆侯府就不一樣了,連家想要攀住那棵樹,就必定會給七姐姐無上的支持。何況,在那邊若是她多幾個心眼,世子夫人那個位置想要取而代之,并不是件登天的難事。

這些道理連瑤自己能想明白,那么七姐姐就更不會想不到了。

只是,目前一直困惑著自己的是,她怎么會有那么大的信心,她會嫁進安穆侯府呢?

突然想到連家現在是想要一個能爭好斗的女兒嫁進安穆侯府,而要一個安分守己作為孕育工具的女兒嫁進乾梓侯府。這不是正好是平時連璃和連瑤所表現出來的形象么?

連瑤一驚,這是不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自己平時的隱忍乖巧,竟在這時起了反作用。

“妹妹,難道不知有個詞叫垂死掙扎嗎?”連璃妖嬈一笑。

連瑤也不客氣地回道:“姐姐,妹妹沒有姐姐那么淵博,倒是知道有一詞叫人定勝天么?”

連璃聽后身體微微往后一仰,認真的望著眼前的妹子。她似乎與平時不太一樣了,怎么一下子竟是這般不屈不撓了?轉而又想,這又怎么樣,作為一個嫡出的女兒,還是與自己一樣的命運,給人做妾

連璃想著便是不屑一笑道:“人定勝天么?呵呵”走近連瑤,在她耳邊輕聲道:“人定勝天憑的是天有不測紛紜,如今你想勝的是母親,那你是希望母親會有禍兮還是旦福呢?”

說完又遠離了連瑤,一臉好笑的望著對方。

連瑤面上沒什么表情變化,只是也輕輕道:“姐姐的話自是有理,只是這事也不一定是母親就可以做主的”

兩人這么咬耳說話,倒是讓后面跟著的四個丫頭看傻了,這小姐們也好的太快了吧?

連璃一聽,心里揣度著,她這是什么意思,她的意思決定權不止在母親嗎?拿還有誰,祖母還是父親?想想都不可能,聽說祖母前幾日已經同意將五姐姐在年后送入宮中了,又怎么會突然來憐惜這十妹妹呢?估計是連瑤要面子,在自己面前逞能吧

看著連璃一臉不太置信的樣子,連瑤只是心中有些嘲笑。這兒的女子都太奉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緊緊將自己的雙手握拳,心中堅定一個念頭——自己是不會這么快就妥協的

()連瑤坐在小書房的窗邊,望著外面枝上的寒梅發著呆,雨后的梅花顯得更加的明艷,旁邊隨意地擺著一本書籍,隨著寒風的吹來而翻頁著。

紫蘇端著湯水進來就瞧著一臉所思的連瑤,上前放下手里的瓷碗。對著連瑤道:“小姐,這么冷的天,怎么還開窗呢,小心得了風寒。”

連瑤回神望著紫蘇一笑道:“哪有這么嬌弱?”

紫蘇不顧,還是有些擔心。上前將窗戶給關上了,而后才道:“小姐,您啊總是這么不把自己的身子放在心上,還是要多注意的。”

連瑤笑著接過紫蘇遞來的碗,皺了皺眉頭道:“怎么又是枸杞菊花排骨湯?”

紫蘇一瞧,難得見得小姐這種模樣,笑著開口道:“這是太太吩咐下來的,每天都給七小姐和您熬上一盅,說是可以驅寒的,讓你們好好保重身體。”

連瑤不屑一笑,“她倒是好心,讓我和七姐姐把身子養養好。特地讓廚房這么費心的做這湯料。”

連瑤知道就這么一小碗,估計府中婆子們要折騰很久呢。記得第一次喝這湯水的時候,自己說了句味道不錯,而且喝了后真是有驅寒的用處。紫煙聽后就去府里的大廚房打聽如何做,說是將來她自己也可以做給連瑤喝。

也是這么一打聽,才發現根本就不是自己小院子里能做出來的。這個湯水制作太過復雜,要先將枸杞個菊花都用溫水浸泡個幾分鐘,洗凈,姜要切成絲狀。鍋中水燒開后,而后將洗凈的小塊排骨放入,焯燙去血水。再然后排骨撈出,用清水去除浮沫待用。然后再放姜絲,控制火候,再把枸杞菊花放入,時間多久,火候幾分,什么都得講究。連瑤自是沒那個心思都聽了下來。

而這里的枸杞和菊花,也都有規定。這枸杞要選用秋果,說是那個季節的營養最佳。菊花就更麻煩了,要選菊花頭較小,圓形,花瓣密、白色。花蒂綠色,花心小,淡黃色,均勻不散朵,體輕、質柔軟。

真是不問不知道,原來這里頭處處都是學問。只是這丁氏的心思連瑤自是清楚得很,無非是調養好了身子,方便做生育工具,達到他們攀龍附鳳的目的罷了。

紫蘇知道連瑤的想法,只是這排骨湯到底對小姐身子好。見著連瑤這么單薄的身子,勸道:“不管怎樣,反正這好東西,小姐只管喝了便是。”

“也是。”連瑤轉念一想,好東西不能浪費了。用勺子舀了一口喝了后看著紫蘇無奈道:“只是這好東西天天喝,就是再好喝也沒味了。她怎么就不知道給我們換換口味呢?”

“我的好小姐,您啊還這么挑三揀四的。要知道就是四小姐都沒得喝呢”紫蘇回道。

連瑤一沉思接著道:“她又不缺這些湯湯水水的。誰不知道府里再好的再珍貴的都在她那院子里呢,即使給了她,也不見得會稀罕。”

說完后連瑤才發現自己的話中夾了絲羨慕,還隱隱有些妒忌。原來自己的內心深處還是希望能夠得到父愛、母愛的。即使是成了如今的身份,卻依舊如此。

紫蘇倒是一愣,小姐平時多謹慎的人,怎么突然說出了這話。叫人聽了傳到老太太、太太耳中可是不得了的事,剛想開口提醒,只聽得外間便傳來了紫煙急躁的聲音。

“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

紫煙居然跌跌撞撞從外面跑了進來,頓時勾起了連瑤和紫蘇的好奇心。見著還跑得氣喘噓噓,滿臉通紅的紫煙,紫蘇更是立即走到紫煙身旁幫她順氣,還邊道:“怎么了,紫煙?你這樣匆匆忙忙的一點規矩都沒有,怎么說都說不好你。瞧你這樣子,什么叫做小姐不好了?難不成這天海塌下來不成?”

連瑤也是一邊放下湯碗,好笑地瞧著紫蘇說教著紫煙。紫煙也是老毛病了,總是這樣,一點小事都能把她急得不像樣。

“不,不是……小姐不好,是老爺……不好,呃”紫煙一邊甩手一邊含糊不清地說著。

連瑤聽著不解便道:“什么什么?老爺不好,爹?你慢點說。”

紫煙聽到連瑤的話后直直地搖頭,卻又一時說不清。

紫蘇見著紫煙這樣子,立即倒了杯水給她。喝了口水,也好了點,紫煙才道:“我剛剛見到太太身邊的姚媽媽正往外院找于管家去呢,聽說是四老爺來的隊伍今兒早晨大雨時在城外禹巖山下遇到了劫匪,如今四老爺、四太太和同來的九小姐都被困到了山上。”

連瑤一聽,立即站了起來。開口再次詢問:“這可是真的?”

“小姐,這種大事,奴婢怎么可能會瞎說,而且姚媽臉色也很差。”紫煙回道。

一邊的紫蘇也立即露出焦急之色。

這可真是出大事了,雖然自己養在深閨,但是也或多或少從下人口中聽過這禹巖山土匪的事,在這幾年中很是囂張。路過的無論是富商,還是官宦,只要被他們看中了,就會無所顧忌的干。朝廷這幾年也派了不少官兵前去剿匪,可是由于地勢的原因,一直久攻不上。

如今,怎么也沒想到居然會與自家搭上了關系啊?這四叔一家怕是兇多吉少了,母親即使是派了家中護衛前往,恐怕也只能是在山下傻等了。就是報官也沒用,這幾年大理寺接的這類案子還少么,又有聽說有多少是能安然無恙從禹巖山上下來的。

“祖母那可有得到消息?”

紫煙搖搖頭,道:“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不過這么大的事,估計也瞞不了。”

連瑤點點頭,“也是。”

看來這年過得不會安生了。京城的治安可真是讓人心慌啊這京城可是天子腳下,居然如此危險,三番四次出現這等遇劫之事。更驚訝的居然因為處理不了而一直任由其對過路的行人下手。

連瑤不禁對四叔那一家子捏把冷汗。

傍晚去給母親請安,果然便聽她提及了,還說著目前叫府中之人減少外出,以免遇到此類事情。說是快春節了,這京城里里外外都是人多眼雜,外來商人更是數不勝數,城中官兵還不夠用,聽說都把宮中的一部分禁衛軍調出來用了。每日每夜都有禁衛軍四處巡查,說是為保民生,百姓自然是感恩涕德。

連瑤不禁想著這皇上若是真的為了百姓,早就該殺一儆百,將那城外猖狂的土匪給辦了。連瑤不信,這錦麓王朝會連一個小小的土匪窩都剿不動,剿不起。心里猜測不是朝中有人將這事壓了下來,就是皇帝無道。

當然,這些想法連瑤只是心中想想,自是不敢說出口的。

丁氏似是也很忙,隨意交代了幾句就將她們給遣了回去。出福月樓的時候聽到里間李媽媽說了幾句話,意思好像是丁氏得趕到頤壽園去了,說是老太太身體不適。

這不適,怕是沒有這么簡單吧?

看來,這老太太對庶子也是不錯的,做母親做到她這個份上也值了。怪不得連府上上下下對老太太不僅僅是敬畏,更多的還是尊重。老太太說一,可是連自己那父親都不敢說個二的。

為主母者的當如是

()充滿檀香味的屋子里,燭光閃閃,老太太斜靠在大床上,身后擺著好幾個迎枕。臉上盡是疲倦之色,還略帶些蒼白,正閉著眼假寐著。

丁氏坐在床沿邊,望著老太太,臉上皆是擔心之色。

屋子里婆子、丫鬟站了一圈,都是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佟媽媽站在旁邊看看閉著眼的老太太,又瞧了瞧丁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老太太才睜開了眼,瞧著眼前的丁氏臉露驚訝。立即道:“喲,你來了怎么也不說一聲?”說完就轉頭瞧著一邊的佟媽媽,一只帶著祖母綠的手扶著額頭還想起身。

丁氏一瞧立即上前服侍了老太太起身,半坐在床上。佟媽媽也立即收回了手腳退至到原位,聽得丁氏輕聲道:“媳婦才來了一會,見著母親正休息著,不忍打擾。”

老太太聽后才嘆了口氣道:“都這么晚了,你怎么還過來呢?這天寒地凍的,瞧你也不多穿點,要是病著了可不是小事。”

丁氏只穿了件石青色刻絲通袖襖,使著原本就很苗條的身材更顯單薄。

這幾句話聽得丁氏心中一暖,直望著老太太道:“母親,沒事,媳婦來的時候穿了灰鼠皮襖的,只是您屋里有暖爐才褪了。”說完給一邊的紅裳使了個眼色。

紅裳立即上前附和道:“是啊,老太太您不用擔心。太太出門裹的都是嚴嚴實實的,奴婢們會伺候好的。”

心里卻是一酸,太太最近忙這忙那的,出門的時候也是剛剛送走了幾位請安的小姐和少爺。這頤壽園位置偏僻,要走個差不多半個時辰,太太怕來晚了老太太就寢,就匆匆忙忙出來了,哪有功夫披什么灰鼠皮襖啊。

老太太這才點了點頭,看著丁氏道:“可是有了什么消息?”

丁氏一聽望了眼周圍,搖了搖頭。又瞧著老太太有些悲傷的表情,開口道:“母親不必太過擔心,四叔他們一家定會沒事的。”

這不說還好,一說使得老太太更加心急了。這禹巖山上的土匪豈是善類,看著丁氏只是悠悠地道:“這府里的事如今盡是你管了去,我是一身輕。如今這幾個孩子的事也是你在操心,我也沒什么好圖的。就是想好好過個年罷了。怎的就這么難呢”

丁氏聽后一思索,便發現這老太太是話中有話啊。她在責怪自己嗎?為了家中幾個姐兒的婚事?難不成她以為是自己提議出將五姐兒送進宮去的?

雖是這么猜測著,卻又無法說。畢竟這是丈夫的決定,夫妻本是同心,自己也喊不得冤。笑著回道:“母親說的哪里話,媳婦只是盡些本分,有些事還得母親您來拿主意。”

丁氏心中知道她對于自己掌家一直看不過去,這人也這把年紀了,就是凡事都想做個主。說是在這頤養天年,可是對什么都留了個心眼。如今這老太太病著,自己來探望,反倒沒幾句好話,又說起教來了。

“我拿個什么主意啊”老太太一擺手接著道:“我的這些兒啊,都各自成了家,兒孫也算是滿堂了,我也就知足了。”

丁氏瞧著老太太這一副不理世事,看破瑣事的表情心中就有氣,總是嘴上一套,背地里做法又是一套。唉可是人家是婆婆,自己只能應承著點頭啊。

一邊的李媽媽瞧著,真的很心疼這自家太太。這太太平時府里上上下下打理的已經是夠累了,下邊要為小姐、少爺們謀劃,上面又要照顧好老太太。老爺又是個不體諒的,這太太心里有話也沒處說去,真是難為了她。

此時,正巧連珻帶著顏炳進屋,瞧見丁氏在這,連珻驚訝之余,立即反應過來,行了禮喚了聲:“大伯母。”

丁氏即是換上一副笑臉,上下看著連珻道:“珻兒,真是出落得越來越標志了。這些年,多虧了你陪你母親身邊,替我朝夕相伴,侍奉了。”

連珻從后邊顏炳手中接過藥碗,邊走近大床邊道:“伯母這不是拿珻兒當外人了么,孫女侍奉祖母,這是天經地義的。”

床上的老太太聽后立即笑開了眼,道:“就是,大媳婦。珻兒說的對,我啊真是要謝謝二兒子了,給我留下了這么一個聰明伶俐的孫女兒。”一臉滿意地望著連珻,話中卻透了一份傷感。

自己已經白發人送過黑發人了,再也承受不了第二次了。自己雖是有些偏心,不過二兒子和四兒子也是在自己眼皮下長大的,對自己又極其孝順。這四兒子就是到了嶺南那么遠的地方做通判也沒有忘了自己,每年總是托人快馬加鞭從些荔枝來。他的那份孝心,不比自己的兩個親生兒子少。

只是這么幾句話,倒是讓丁氏有些尷尬了起來。看到走近身邊的連珻,丁氏立即想接住藥碗,開口道:“我來服侍母親吧。”

卻不想剛剛說完,老太太就給推脫了。道:“算了,就讓珻丫頭來吧,這些年我也習慣了她。”

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留給自己,丁氏只能訕訕地離開了床沿,將位子讓給了連珻。

喝完湯藥后,連珻又取了蜜餞給老太太食了。等到嘴中那股苦澀味淡化了后,老太太才道:“珻兒真是個可心的,只是,可惜了。”

屋內的眾人皆是不明,包括連珻本人也是有些糊涂,不解地看看老太太,又瞧瞧丁氏。

想要將連珻送進宮去的事,如今還沒有公開開來,除了老太太外,就只有丁氏和她丈夫知道了。

察覺屋內氣氛有些怪怪的,老太太望著也是一臉迷茫的連珻道:“只是不知將來誰有福能娶了你這丫頭啊”

連珻臉一紅,低著頭輕聲道:“祖母說的哪里話,珻兒要一直陪著您呢。”

“呵呵你這丫頭,我這老婆子哪能這么耽誤你呢。”老太太一笑而道。

連珻被這么一說,哪還開得了口啊。旁邊丁氏一看,笑著道:“母親,看您,把珻兒說的都不好意思了。”

老太太聽后又是一笑。這屋子里的氣氛也稍稍降了些,而連珻一聽,以為大家都在拿她取笑,自是一羞跑了出去。

老太太瞧著連珻出去的門口笑了會才轉身,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望了望丁氏。她也來了不久了,自己可不信真是特地過來瞧自己的。對著旁邊的佟媽媽使了個臉色,佟媽媽立即帶著眾人退了出去。一時間,屋內就只剩下了老太太和丁氏兩個人了。

丁氏這才又重新坐回了床沿,給老太太掖了掖被角,眼中卻是先淚汪汪的了。這老太太一見,哪還能不知道什么事呢,想到她一開始回答自己話時眼中的閃爍。拉著丁氏的手急道:“大媳婦,你說,是不是你四弟和四弟妹出了事了,啊?”

瞧著老太太這急躁的樣子,大半個身子都直坐了起來,臉上竟是驚慌之色。丁氏立即搖頭道:“不是,不是,母親不要擔心。不是四弟和四弟妹,是……是……”

老太太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上去,直道:“是什么,你倒是說啊,你想急死我這老婆子不成?”

丁氏這才立即說了出來,“是,是九姑娘被人給糟蹋了”

()老太太一聽,臉上盡是崩潰之色,當下就往后重重仰了去。

丁氏心里也不是滋味,這好好的姑娘,就這么葬送在那幫土匪手中了,這一生豈不是完了?望著老太太繼續道:“是下午派上山的護衛帶來的消息,四弟和四弟妹倒沒什么事,估計就是吃了些苦頭。就是可憐了那侄女了。”

老太太自中午得到消息就病下了,如今這又聽得這事。更是淚眼婆娑的說道:“我那四兒子就璐兒這么一個女兒,怎么命還這么苦呢?我們連家是造了什么孽啊”說完很是怨憤地用手敲著床板。

丁氏連忙勸慰道:“母親,母親,您別這樣。”

“璐兒那丫頭也是極好的,過了年也快十二了。去年這個時候,那四媳婦還跟我給提起讓給她在京城物色個人家,說是不能讓這閨女跟著他們在那荒僻的地兒。讓璐兒以后嫁在京城,也好替他們盡盡孝。”老太太一邊說著,一邊抹著眼。

丁氏不知該怎么說,只得不停地點點頭。

“哪知今兒個就出了這事啊,這好好的姑娘就這么給……”

老太太一臉痛苦,丁氏也是極盡惋惜,要知道這女孩子的名節可是比命還重要的。所謂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以后叫那侄女怎么做人。

這老太太痛惜一陣過了,才又道:“那為什么不將他們給救下來呢?”

丁氏搖搖頭,自己也想啊。“母親,那禹巖山您又不是沒聽說過,哪那么容易啊?這府里這次派的都是數一數二的高手,去了五人,回來的卻只有一人。”

老太太一聽,也是大駭。沒想到那幫匪人盡是這般厲害,當下急道:“這可怎么辦?總不見得讓老四他們一輩子呆在山上吧?要不送些銀子去?”

老太太實在是想不出其他的法子了,這劫匪一般不就是圖個錢么。

丁氏又搖了搖頭,開口道:“母親,就是他們沒有差人來府里要銀子啊,以前也是沒聽過這例的。”見著老太太又是一慌的表情,連忙繼續道:“母親,您也別急,老爺已經去想法子了。這事還找乾梓侯侯爺幫忙了,會有辦法的。”

雖是這么說,丁氏心中可是一點底都沒有。

眼下也沒有其他的辦法,老太太除了點點頭,就只能嘆一聲了。

“母親,兒媳還有件事要與您說。”丁氏吱唔著又道。

老太太此時的心情壓根就不好,擺了擺手道:“府里的事你做主就可以了,不用來與我說的。”

丁氏臉色一為難道:“不是府里的事,是關于十姐兒的婚事。”

老太太一聽這話才提了神,眼睛卻還是沒什么光彩,回道:“有什么話你就直說吧。”

丁氏這才敞開了心,直道:“是這樣的,昨兒個傍晚二姐兒托冉橙捎了個口信來,說是她想讓十姐兒過府。”

自然,這里的“過府”,誰都明白是個什么意思。

老太太眼眸一斂,問道:“這是她自己決定的?”

丁氏點點頭。“二姐兒說,既然咱們家想與安穆侯府也聯姻,那自是那邊比較急的。讓七姐兒去秦府,比十姐兒合適。”

老太太一思索,心想也是。這十姐兒若是去了安穆侯府,那想要早日生個孩兒,站穩位子是不可能的。只是這二姐兒的心思誰又會不了解,她是想把這事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當下也沒這么多心思去管這些,現在自己心里已經亂成一團了。當務之急是想著怎么把老四他們就出來,這大媳婦也是,還有空與自己來說這些。

“這些事都是來年春的事,早著呢。何況怎么處理,你心里也有數。”老太太隨意道,而后便閉上了眼。

丁氏也不傻,看著老太太臉色不悅。曉得在嫌棄自己這些話說的不是時候,只是自己若不及時告知,等到以后又要說自己是故意瞞了她,這真是兩面為難。她以為自己想來說這些有的沒的啊,只是平時四姨娘一直在老太太跟前服侍,如今她病了,自己這個媳婦還不來,叫府里上上下下怎么看?

“那母親好好休息吧,媳婦改日再來看您。若有四弟他們的消息,我會馬上通知您的。”

丁氏說完看著還是無動于衷躺著的老太太,只能起了身,福了個禮退出了屋里。在外間大廳等著的李媽媽和紅裳等人見著丁氏出來立即迎了上去,李媽媽瞧著丁氏臉色有些不悅,也不敢出聲,只等跟著她回福月樓。

而里間的老太太在丁氏走出去后就睜開了眼,眼中沒有初時的感傷,也沒有后來的無所謂,倒是有些精明的神色。

佟媽媽進了屋,瞧著床上若有所思的老太太,笑著開口道:“老太太,您別費那些心思了,好好將身子養好才是。”

老太太任由佟媽媽將自己扶好,在床上又坐穩。望著眼前一直跟著自己的人無奈道:“我就是想費心也沒機會,這府里的事還有什么事能是我做的了主的。”

“您也別這么說,這大老爺對您可是千依百順的。”佟媽媽笑著安慰道。

老太太聽了這話才點了點頭,接道:“以前是沒話說的,只是我看著大兒子如今是有了新媳婦忘了我這娘了。”說完還搖了搖頭。

佟媽媽立即不解道:“您這話說的,大老爺和大太太不合,您又不是不知道。您是老爺的親生母親,這點又怎么改的了?”

老太太一癟嘴,不滿道:“他們不合是一回事,可畢竟是夫妻,什么事都是有商有量的。到我這就不一樣了,說是來詢問,其實和通知沒什么兩樣。”

佟媽媽心中不解,難不成這其中發生了什么事。

瞧著眼前的人滿臉的疑惑,老太太嘆了一口氣才道:“我也不瞞你了,來年皇上為五皇子選妃,他們說要把珻兒送進宮去。”

佟媽媽一驚,這宮門深四海,大姐兒就是入了宮才沒的。如今居然要把五姑娘也送進去,怪不得老太太最近心情不佳,才在一聽到四老爺他們出事就病垮了下來。原來心上還壓著這事,開口道:“太太,為什么要動五姑娘的婚事呢?難不成這七姑娘和十姑娘真的要送進兩侯府嗎?”

老太太哪里不知曉她真正關心的是那十姐兒呢,也就直白道:“十姐兒怕是要送去乾梓侯府的。”

佟媽媽雖早有猜測,如今已證實,卻還是難免心憂。道:“老太太,這讓連家嫡出的女兒個庶出小姐的姑爺做妾,是不是有些說不過去了?”

老太太一搖頭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如今這些事我也做不了主,何況家中合適的女兒實在是太少。總不見得讓四姐兒去吧。”

佟媽媽心知老太太沒有那個想為十小姐出頭的意思,低下頭只能心里替連瑤惋惜一下。此時又聽得老太太悠悠地道:“如今最關鍵的還不是這些,是要想著四房的事。”

佟媽媽聽后一抬頭道:“難不成四老爺他們有消息了?”

剛剛大太太明明說是沒什么消息的,看來是不想在他們下人面前說什么。那估計是消息是有了,只不過是壞消息罷了。

老太太一聽這話,只回了句:“你給尋思著哪個庵好點。”

佟媽媽一顫,低頭捉摸了一會,難不成是九姑娘出了事?又想著即使沒出事,在土匪窩里呆了這么久,府里怕是也留不住了。

看著老太太認真的表情,只得點點頭。

()一轉眼,日子已經過去了三日,除了第一天探子帶來的消息,這禹巖山上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出來。這么一來,整個連府上上下下都人心惶惶,下人們私下也是議論紛紛。有的說四老爺和四太太已經被害,有的說九姑娘已經成了壓寨夫人,有的說他們在山上被壓迫著做苦力……

這些話或多或少總是傳到了連瑤的耳中,連瑤除了同情四房的遭遇,也不能說些什么。畢竟自己如今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形勢。她可不是大善人,何況自己也沒有那個能力。

她只是一個想在這陌生的時代安安分分活下去,從來就沒有奢望自己能有多驚心動魄的事跡,也不要求自己有多么的榮華富貴。

前天佟媽媽來找了自己,說了來年府里打算要將自己送到乾梓侯府做妾的事。連瑤知道她是偷偷的過來的,因此當時連紫蘇和紫煙也都屏退了。在真的得知自己命運的時候,連瑤從來沒有那一刻感覺自己如此身不由己的,那種感覺是那么的濃烈,濃烈到連瑤都無法承受。

一直以來,她謹言慎行。對于老太太的漠不關心,自己一笑而過。對于那位父親對自己的輕視無情,也是抱著無所謂的態度。對于丁氏的一切安排,從來都是溫順應答。對于姐妹間的猜忌謀算,更是息事寧人。

自己從來不想去爭奪些什么,卻還是落得這樣的下場。這樣的命運,不是連瑤想要的,也不是她所能接受的。逆來順受,從來就不代表她就是個軟弱的人

站在梅樹下,連瑤的雙手握拳,似是沒有感覺到這冬晨的寒冷。

紫蘇從外面進來,看著直挺挺站在梅樹下的連瑤,一時間,竟覺得像極了畫中的女子。連瑤今日里面穿了件件白綾襖,下面是白色的挑線裙子,外面一件玫瑰紅織金纏枝紋比褙,烏黑的頭發挽了一個纂兒,插了支仙人的纏絲赤金簪子。

比往常多了幾分端莊秀氣,隱隱看去還多了幾分華麗貴氣,也多了幾分傲氣。紫蘇不禁想到了五年前進宮選秀的大小姐,此時的小姐身上隱隱散發的一股自信,與當日的大小姐很相似。

跟著連瑤進了暖閣后,待連瑤坐定。紫蘇才開始回稟道:“小姐,奴婢打聽清楚了,如今這街道上的一間中小店面若是要盤下來少說也要五六百兩,若是還要地段好一點,那起碼也要八百兩。”

雖是不理解小姐為什么要自己去打聽這些,不過小姐這么做肯定是有自己的思路的。

連瑤聽后點了點頭,想著自己估計著也就三百兩銀子左右。看來想要盤下來真的是很難,沒有銀子又該怎么做呢?

沒錯,她是想自己開個店面,對于這種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自己不知道還有多久。如果到時候必須要走上去做妾的命運,那么自己就只有那一路可走——逃。先不說這成不成功,但是后路必須是要想好的。

無論在什么地方,什么情況下,銀子都是必須的。自己想要真的獨立,就必須要有自己的經濟來源。上次的茶樹精油對治療面皰很有效,目前好像還沒有什么人發現,自己打算在里面混入玫瑰花露,一來隱去那股茶樹味,二來,玫瑰花露一直都有美容之王的稱號,對改善皮膚,增加細膩也是極其有好處的。

這樣的秘方調制出來的精露,肯定會大賣。連瑤對這一點不擔心,何況上次自己也仔細研究過那盒出自麗妍堂的胭脂,里面夾雜的雜質太多,撲上去之后并不透氣,也是導致女子長面皰的一個因素。

若是改用純天然的花粉來制作,成本太高,不過效果肯定是極好的。連瑤也有這個自信,可以做好。她知道這個時代對從商看得很是輕下,只是這是自己唯一的出路了。她不愿意自己的一生一直過現在這樣處處受制的生活,永遠任人擺布。

她可以忍一時,但不代表她可以忍一世

“小姐您……”紫蘇遲遲地開口。

連瑤看著眼前的紫蘇,她不知道怎么與她開口。自己的這種念頭在這肯定是猶如癡人說夢的,一個官家小姐,還待在閨中,竟然想要從商。一般好人家的姑娘,都不會去做那些拋頭露面的生意的。

其實連瑤也有自己的想法的,倒是自己肯定是做幕后老板的,哪能自己真的坐鎮店面呢?只是目前被資金問題搞得寸步難行,即使有再多的計劃也無法實行。

“紫蘇,如果有一天,我給人做了妾室,你還會跟著我嗎?”連瑤望著紫蘇道。

紫蘇像是有些驚訝,卻立即回道:“會。小姐您是奴婢的主子,這輩子都是”

聽著這似是誓言般的承諾。連瑤心里很高興。要知道若是主子為妾,那跟著這樣的主子是不會有什么前途的。走到哪,都是低人一等,對于紫蘇的話,連瑤深信不疑。

“可是,若是可以,哪怕只是有一絲可能,我也絕對不會讓自己淪落到那個地步的。所以,我要賭一次”連瑤站起身,走近紫蘇望著她鄭重的說道。

“小姐,奴婢相信您的一切決定。”紫蘇也說道。

連瑤一笑,手伸向紫蘇的肩膀慢慢道:“你知道么?二姐姐已經向母親要了我。”

說的這般隨意,就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一般。

紫蘇一愣,立即又道:“小姐,那您……?”

“母親這邊我已經不指望了,我只能寄望于那邊了。希望我的猜測是正確的”連瑤望著窗外悠悠地說道。

紫蘇不知道連瑤心中在謀劃些什么,因此自是也無法接話。

過了一會,紫煙出現在門口。

連瑤轉身朝她一點頭,紫煙便走了進來,笑著說道:“小姐,四老爺和四太太他們回來了”

這倒是大大出乎連瑤的意料,怎么這般容易就回來了?一邊的紫煙也是心有疑惑,看向紫煙

紫煙立馬接道下文道:“是乾梓侯府的三少爺親自護送回來了,聽說步參領已經將那些禹巖山上的土匪給一網打盡了。個個全都要伏法,又知道我們連府的人被困在山上,立即全都送了回來。”

是他那個劍眉橫豎、不茍言笑,滿臉透著剛毅的男子。那樣的人,眼中沒有一絲的情緒,讓人見了一面是怎么也不會輕易忘掉的。

沒想到他竟然這般的英勇,此時連瑤竟然對他產生了很大的興趣。

()連府大廳里,連岳正一臉笑著地在待客。而下座的步一群還是如往常一般的表情,不喜不怒。

放下手中的茶杯,連岳拱手開口道:“此次多謝步參領了,我四弟一家子得以解救,都是您的恩德。老夫在此替我們連府上上下下多謝您了。”

步一群抬頭面不改色,卻也客氣道:“連老爺客氣了,您府上與我們侯府本就是親家,這次貴府四老爺的事,父親也是叮囑過我的。您是長輩,一群是晚輩,實乃擔待不起您的一聲謝啊”

雖然聽得步一群這么說,可連岳哪能真的以為理所當然啊。這與侯府關系雖很密切,自己卻對眼前的步三少爺不太了解。而他本人又是在皇上面前當差,自己是重不得,輕不得。

正在自己思量著如何開口的時候,只見步一群就站起了身來,聽得他道:“連老爺,既然貴府四老爺極其家眷已經安全抵府,那我就告辭了。”

連岳一聽立即站了起來,開口道:“步參領,如今已快午時,不如就在鄙舍用些粗茶淡飯吧。”

步一群搖了搖頭,回道:“連老爺客氣了。”又望了眼外面的天色接道:“此時,估計那幫土匪已經入獄了,我得進宮向皇上復命呢。”

連岳一聽提及了圣上,自是不敢再強留。又想到連安他們剛剛回府,恐怕府里也有不少事情要安排。只是笑著回道:“那這次就真的不留你了,我送你出去。”說完便是一個請的手勢。

官場上的交道,步一群早已見怪不怪了。當下也不再客氣,朝外走了去。

送走了步一群,連岳立即去了后院。走到福月樓,哪知下人說太太去了落香院,在張羅著四老爺和四太太等事。自己只得在房中干等,此時自己要是去了,怕是他們又拘謹起來了。

約午時二刻的時候,丁氏才回了福月樓,瞧見自己的丈夫竟然在這等自己,意外之余,心里當時就一喜。出聲道:“老爺怎么在這?也不差人來找我一下?”

連岳瞧著自己妻子臉上的倦意,想是忙活了好一陣子吧。緩緩回道:“沒事,才來了一會。那邊怎么樣?”

自己的丈夫難得輕聲細語一番,丁氏心里覺得很是安慰。自己的好,他還是記得的,那么再多的操勞都是值得的。

原來自己在丈夫這所希冀的,就是如此簡單。

“四弟和四弟妹都還好,這幾日在禹巖山上被押著做苦力,都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就是那侄女,這一生怕是毀了。”丁氏有些垂氣,一個女孩子沒了名節,以后可怎么辦。

這事,連岳先前也是知道的。真是可憐了,本來也是到了許配的年齡了,想了下道:“你看看吧,母親那好像選定了“恩澤寺”,過幾安排下。”

意思竟這般明確,又是這般匆忙?丁氏一愣才道:“過幾日?這么快,不讓璐兒在家過個年嗎?”

連岳一聽似是聽到了笑話,立即擺手道:“不用了,她多在府里一天,外人就多議論一天。早點送出去也好,你也別讓她住在落香院了,我怕到時候四弟妹又哭哭啼啼的。”

“可這畢竟太過倉促了些吧。”丁氏又道。

這下連岳的耐心倒是沒磨掉了,直道:“你是怎么了?平時里也不見你對家里那幾個多好,今兒個怎么倒是突然心疼起這個侄女了?”

被連岳的話一頂,丁氏立馬沒了話。竟然說的這般直白,一點面子也不留。心中縱是有多少的不甘,也只得道:“我知道了,會安排的。”

見著丁氏臉一撇,連岳也感覺到了自己語氣不佳。又想到了以前,原來是這侄女的事勾起了她的往事:

丁氏年輕的時候一次隨家人上山祈福,竟在山里走散了,不巧又遇上大風雨。到了第二日才由山里的樵夫給送了回來,可是這徹夜不歸,外人都是浮想聯翩。他們府上更是一度說要在府里建個小庵,后來被丁氏的母親又哭又拉的駁回了。

不過后來過了年紀也沒有人上門提親,到了快二十的時候才給自己做了填房,不然她一個翰林院掌院學士的女兒,哪會嫁給自己啊。

女孩子的名節真是受不得一絲的損傷。

想到這些,連岳心中倒是有些歉意了,卻又拉不下面子道歉。只得輕輕地說:“我知道最近這些日子累著你了,不過你要知道即使我不說,母親也不會同意讓九侄女多留家里的。她雖是疼愛孫女,但是一旦有損連家名譽的事,她可是會第一個阻止的。你這樣先把事辦了,也省得母親來嘮叨。”

言下之意是,你只要處理妥當,揣測清了母親的意思做事,母親對你感到滿意了,以后你倆的關系也好改善改善。

丁氏也聽清了這層意思,只是老太太對自己的成見可不是一日兩日的。不過既然丈夫也給了自己一個臺階下,那自己再嘔著氣只怕會惹惱了他。這幾年的夫妻生活,自己對他也是有些了解的。

他這已經是在對自己示好,自己就不能再蹬鼻子上臉。見好就收、把握分寸、張弛有度是必須的。這也是為什么這么多年,自己在連府雖然不得老太太寵,也不受自己丈夫愛,卻能穩坐這主母位置,全府上下對自己服服帖帖的一個重要原因。

“我知道了。”望著連岳點了點頭。

后者見她神色正常了,心想著這事也算過去了,只是別老是想著過去的事就好了。畢竟她嫁給自己也有十余年了,早已是我連氏的人了。

“對了,母親中午設了宴,說是要為四弟和四弟妹洗塵,妾身給您換個衣裳,也是時候過去了。”說著便上前,也對著外面換了一聲:“紅袖、紅裳。”

紅裳和紅袖立即從外走了進來,行李后一見丁氏的眼神,便都明白了。

連岳一邊任由丁氏和婢子們服侍更衣,一邊嘆了口氣道:“洗塵怕是免了,這大家吃個飯慶幸一下倒是真的。這次四弟他們能回來就真的是福大命大了。”

丁氏連忙點頭稱是,接道:“誰說不是呢,母親估計也是這個意思。對了,妾身聞得是乾梓侯府的三少爺送回來的?”

連岳點了點頭,“恩”了一下。

談話間,連岳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紅裳便扶著丁氏去鏡妝臺前擺弄頭飾了,丁氏一邊扶著頭上的珠釵,一邊道:“老爺怎么也不留下來,好歹幫了家里這么大的忙。”

連岳抿嘴一笑,看著坐在鏡前的丁氏打趣道:“怎么,現在想起來了?剛剛扯了半天也不見你提及。”

丁氏一尷尬,還不開口,就聽丈夫又道:“他還要進宮面圣,哪有那閑工夫留在我們家。”

“喲,看來他也是個忙人。”丁氏聽后一側聲道。

揮退了正在給自己系紐扣的紅袖,連岳回道:“可不是嗎,他這最近可是又要負責京里安全,又要調配好宮里的禁衛軍,還要剿匪。皇上對他真不是一般倚重啊”

轉念又想到了什么,玩笑道:“唉當年二姐兒要是嫁了這三少爺就好了。”

丁氏一聽嘴巴一挑道:“老爺,您真是的。當年不知誰因為有了步二少爺那么好的女婿樂著呢如今怎這般想了?”

“呵呵我也就是想想。”右手系好左袖口的紐扣,笑著走到丁氏身后。

此時丁氏也妝容得體了,起了身道:“老爺,咱們還是快些過去吧,不然教著三弟、四弟他們等著就不好了。”

連岳心情不錯,笑笑后便同著丁氏出門去了。

福月樓的下人們自也是十分高興,這老爺與太太難得如此和洽融融,太太心情好,他們也好當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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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頤壽園食了午飯,大房、三房、四房算是都到場了。但是此次與上次三房來的時候不一樣,屋內的氣氛也怪怪的。連一向能說會道的三嬸嬸今日也格外的安靜,畢竟此時的情況大家都心知肚明。

連瑤她們都呆在一邊吃著果子,八姐姐連璇和四姐姐很是親密,總是圍著她轉。連瑤看著,心想這位姐姐籠絡人心的速度真是夠快的。不愧是府里的“賢小姐”,只是對于她一開始的好感如今早已消失殆盡了。

十一妹妹連琉也是和十二妹妹連珂也是出雙入對的,二人年紀僅差一歲,最是玩得開了。她們才七八歲,真的還什么都不需要考慮。照理說,自己十歲,不。馬上十一了,可是這樣的年紀也不該像現在一樣居然要來思考婚姻之事呢。連瑤心中苦惱。

不過,很詫異,沒有見到九姐姐連璐。難道真的像府里傳的那樣,九姐姐受了委屈?不然怎么連飯也不出來吃呢。

一路走來,就聽到府里的小丫鬟們再碎碎語語地說著,九姑娘進府的時候衣不蔽體,滿臉污穢,還哭哭啼啼的。如今看來,怕是不離十了。

四嬸嬸雖然也一直和老太太話著家常,卻明顯是心不在焉的。連瑤四處張望著,倒是突然瞧見一邊獨自一人站著的七姐姐連璃。今日她倒是這般安靜,還記得上次三嬸嬸來的時候,她可是三嬸嬸前,三嬸嬸后的。

“這次啊你們真是受苦了”老太太抓著四嬸嬸的手說道。

四嬸嬸笑了一下,卻是有些勉強。連瑤望去,發現她的手上還有些傷痕,心道怕是真的吃了不少苦。

“母親,兒媳沒事。還在現在也一家團圓了。”

老太太也“呵呵”笑了兩聲。

這屋里的氣氛明眼人都瞧得出來不太正常。

一邊坐著的丁氏心里思索著該怎么開口九姐兒的事,剛剛吃飯的時候自己就在想安排九姐兒住哪去了。

老太太拉著四太太又說了幾句,突然一轉丁氏,開口道:“大媳婦,這九姑娘的住處安排好了么?”

丁氏一慌,真是怕什么來什么。抬頭瞧著老太太道:“母親,兒媳正想著是給九姑娘獨自開個院,還是和八姑娘跟十一姑娘一樣,同姐妹住著。”

老太太一思索后道:“也就幾日,別費那事了。八姑娘、十一姑娘怎樣,這九姑娘也就怎么樣。”

這話一說,雖然知道三房的小姐也是在府里住不久的。可是這個九姑娘的“幾日”聽在眾人耳中,感覺就是不一樣。看來老太太已經都有所決定了。

這一句話,也把在場的連瑤她們幾人心中的疑惑給解了。

丁氏“哎”了聲,才轉頭望望連璃,又瞧瞧連瑤。這家中剩下的姐兒就六姐兒、七姐兒和十姐兒了,六姐兒那肯定是不能去的。定神在連璃身上,丁氏心想著平時她也一直順自己意,今日自己瞧了她幾下,怎么就一直視而不見呢?

連璃望向別處,一點都沒有邀連璐同住的意思。連瑤自己也是心知,如今的九姐姐就像是燙手的山芋,連璃一向自視清高,自是不想同她有所交集。

這一人瞧著,一人裝著傻。縱是丁氏心中再急,心里也埋怨著這平時一直在自己膝下討歡的女兒。丁氏心中憋得慌,屋里的氣氛很是有些僵硬。

此時連瑤上前一步輕聲道:“母親,不如讓九姐姐去我那吧,我院子里還算寬敞,待會叫紫蘇她們把我屋旁邊的房間收拾出來,給姐姐住如何?”

丁氏一聽心里巴不得呢,這連璃平時那么精靈,今天是這么故意不給自己面子的吧。剛剛自己對她表現的這么明顯,居然視而不見。當下對連璃很是不滿,望著連瑤開口道:“那好,就讓你九姐姐住你那去吧。”

其實連瑤開口說話,屋內除了丁氏,老太太、三太太和四太太全都很驚訝。誰都不曾想到平時八面玲瓏的七姑娘沒有站出來,居然是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十小姐給出來說了話。

老太太望著連瑤的眼中充滿了欣賞。而四太太則是有些感激,上前對著連瑤道:“十侄女,那你九姐姐就拜托你了。”

連瑤福了下身,乖巧道:“四嬸放心。”而后又落落大方的轉身,瞧著老太太、丁氏開口道:“那瑤兒先回去打理一下,待會兒下午姐姐就可以過來了。”

眾人自是應聲,連瑤這才方一一告別了大家,慢慢退出了屋。

自始至終,連玥就一直盯著連瑤看,心道這妹妹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厲害,還要沉得住氣和看得遠。連平時一向聰穎的七妹妹也被她給比了下去。收回眼神,又與身旁的八妹妹說笑。

出了頤壽園,連瑤頓時感覺渾身都一輕啊這里面氣氛太壓抑了,比上次老太太才三嬸面前刁難還要差。在里面那么拘謹著,還不如早些出來呢,雖然冷了些,不過還是這兒空氣好。

“小姐,您怎么讓九小姐住院子來了?”紫蘇上前輕道。

“你看剛剛的情形,屋子里站滿了人,要是我和七姐姐都不應下,那后果如何誰也想不到會怎么樣。”

連瑤說道,心中卻想著若是她沒有遇上劫匪的那回事,此時怕也是同八姐姐和十一妹妹來的時候一樣興奮,在老太太身邊樂著轉呢。可如今遇了事,這一屋子的人,竟每一個站出來為她說話的。

聽連瑤這么一說,紫蘇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自私了些,九小姐是有些可憐,可是這個大宅子里又有誰是不可憐的呢?

身后的紫蘇沒有再出聲,連瑤知道自己不能勉強她的想法,畢竟這兒的人從小所受的思想就不一樣。各持己見,求同存異吧。

說是讓九姐姐下午過來,可連璐來到梅苑的時候都快到卯時了。連瑤聽見聲響后立即迎了出去,見著連璐,比自己略高一點的個子,臉色有些蒼白,雙眼倒是紅紅的。她穿了件繡著朵朵梅花的紫色襦襖,外面披了件白色斗篷,頭上只是隨意插著一根碧玉簪子,和幾根很簡單的銀簪。身后有丫鬟打著綠傘,也是出來了,連瑤才發現天已經下起了蒙蒙細雨,倒是更有幾分寒意了。

十二、三歲的姑娘,又是快春節的時候。竟然讓人看著感覺有些蒼涼。連璐瞧著眼前的連瑤,這京城中的堂姐堂妹們,其實自己都不熟。但是也聽母親講了,如今自己的情形,她既然還愿意與自己同住。心中雖是對她有些好感,但想到來前時母親的那番話,卻是怎么也打不起精神來。

連瑤瞧著連璐一副沒精打采的,看自己也很無神。聲音略微有些沙啞,想必是哭了不久吧。隨意說了幾句,就引了她去屋里。兩人又客氣了幾句,連瑤就退了出去。此時連瑤心里倒是為這位表姐有些擔憂,不知家里會怎么處置她的事。只是她不想與自己多說,自己也不好發問。

傍晚紫蘇去請連璐來大堂用晚飯,紫煙回來卻道九小姐說她不餓,就不過來了。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也微微有些擔心。其實她心底在看到八姐姐和四姐姐玩的好,十一妹妹和十二妹妹也打成一片的時候,是有些羨慕的。

于自己而言,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自己都一直沒有玩伴。她也很希望自己能有一個好姐妹,可以陪自己一起吃飯,一起玩,一起說說心里話,一起做很多很多以前她一直憧憬的事情。

哪怕這樣的時光很短暫……

望著桌上的事物,平時自己一直是三菜一湯,今日讓紫蘇拿了銀子去特地叫廚房多做了幾道,想讓九姐姐一道吃個飯的。如今看來,坐在這桌位上的,還是只有自己。

匆匆食了飯后,連瑤便起身回屋。連璐的屋子和自己的就隔了個小書房。站在自己房前望著里面跳動著的燭光,靜悄悄地沒有一絲聲音。

紫煙瞧著連瑤對著九小姐的屋子發著呆,以為是擔心九小姐美食晚飯的事。緩道:“小姐若是不放心,可要過去瞧瞧?”

連瑤收回眼神,一側頭對著紫煙說道:“不必了。”而后便見了自己的房間。

約莫是亥時三刻左右,連瑤剛剛睡下,迷迷糊糊間,便聽到了屋內的腳步。

“小姐,小姐,您醒醒,出大事了。”

紫煙急急忙忙地進了屋子,直奔連瑤的床上,挑起淡粉色的床帳,就坐在了連瑤的床邊。不顧平時的禮節,一邊輕輕晃著連瑤的身子,一邊直道。

連瑤本來就還沒有熟睡,事實上,自從到了這個地方后,她便再也沒有深度睡眠過。不知是對這陌生時代的不適應,還是對這兒人心的警惕,不管什么時候,她總是保持著一份清醒。

此時一聽到紫煙的喚聲,立馬醒了,瞧著在自己床頭的紫煙,一臉的焦急之色。心中一慌,立即坐了起來,問道:“出了什么事?怎么了?”

紫煙見著連瑤眼睛雖是睜開了,卻難掩其中的倦意。只是此時不能管這么多了,望著連瑤輕聲而凝重道:“小姐,九小姐投繯了。”

()這一下連瑤算是徹底的清醒了,眼睛睜得大大的,抓著紫煙的胳膊緊張道:“怎么回事?那現在呢?”說著一掀被子準備起身。

紫煙立即取了旁邊的棉襖給連瑤披上,自己也是一副披頭散發的樣子。匆匆回道:“是九小姐身邊的丫鬟雁兒聽到屋內聲響,進去才發現的。”

紫煙立即匆匆忙忙地伺候著連瑤起身,連瑤也是一邊動手一邊道:“那現在怎么樣了?”

“人已經救了下來,還好發現的早,沒出什么事,紫蘇姐姐已經過去了。”紫煙一邊幫著連瑤系著扣子,一邊道。

連瑤這才松了一口氣,若是這九姐姐在自己院子里出了事,自己可真是難辭其咎了。

“這事有多少人知道?”連瑤輕問。雖然現在各個院子都落了鎖,不過自己還是有些不放心,不管怎么樣,這種事能不驚動府里就不要驚動。

知道連瑤的顧慮,紫煙回道:“沒多少人知道,雁兒也知道這事的嚴重性,她們做不了主,又不敢去通知四太太。就想來通知小姐您的,紫蘇姐姐應了后,叫奴婢來叫醒您,她已經去處理了。連院子里的金釵和銀釧都不知道。”

連瑤已經下了床,聽了這話后才稍稍放了心。九姐姐的丫鬟也是機靈的,知道若是這事泄露了出去,第一個受罰的就是她們。紫蘇已經過去了,她做事,自己一向放心。

紫煙見著連瑤沒有一開始的慌亂后,簡單幫連瑤收拾了一下,連頭發都沒有梳就過去了。

連瑤跨進連璐的房間,燈火通明一片,卻也有些死氣沉沉。紫蘇和雁兒、珠兒三人在床邊站著,都是我看你,你看我,不知如何開口。見著連瑤進來都是輕聲福了身,行禮后紫蘇才走到連瑤身前,輕輕搖了搖頭。

連瑤望了眼紫蘇,又看著一臉死灰地靠在床上的九姐姐連璐,一動也不動。好似一點活力與生機都沒有,即使聽到房內的聲響也不曾抬一下頭。連瑤走近,才發現那張秀臉上正掛著點點晶瑩,讓人看著心里一陣酸楚。

走近了床邊,連瑤瞧著旁邊雁兒和珠兒都是一臉求助地看著自己,說道:“你們先下去吧,今晚的事切忌不要對任何人提起。九姐姐只是晚飯未食,有些餓了。”說著又看向一邊的紫煙道:“這時,廚房里的媽媽都睡下了,你去做些糕點過來。”

“不用了,我不餓。”此時,床上的連璐開口了。

連瑤轉眼看了一眼,似是沒聽見一般對著紫煙又使了個眼色。紫煙也不呆傻,立即退了下去。雁兒、和珠兒沒有辦法,擔憂地望了眼床上的小姐,又瞧了瞧連瑤,見后者對她們一點頭,也下去了。

紫蘇是個機靈的,連瑤的意思明顯是想支開所有的人。自己留在這里也不是,就道:“小姐,奴婢也下去了。”

連瑤點了點頭,又道:“紫蘇,你回房睡吧,讓紫煙待會把糕點放在外間,然后也去就寢。”

紫蘇點了點頭,沒有多問。

連瑤這才在床沿邊坐了下去,看著這個近在咫尺的堂姐,這個認識還不到一天的陌生女孩。

“九姐姐,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連璐的眼皮一動,沒有答應,卻也沒有拒絕。

連瑤瞧著一笑,道:“有一個男孩,他是一個棄兒,性格很孤僻,只是被一個老人收養著。和很多無家可歸的孩子一樣,他從來也沒有享受過親情的滋味,他覺得自己是個從一出生就沒人要的孩子,他覺得他活著沒有價值,所以他想到了死亡。”

聽到“死亡”,連璐終于臉色有些微微動容,連瑤沒有放過她的任何一絲變化。然后繼續道:“老人知道了他的想法后,給了他一塊石頭,讓男孩去市場賣,但不是“真賣”,無論別人出多少銀子都不要賣出去。第二日,男孩去了,意外的發現真的有很多人出價來買他手里的石頭。回去后,他如實告訴了老人,老人又道,你再拿到黃金市場上去賣。結果大大出乎男孩的意料,有人愿意出比昨天高十倍的價錢買那塊石頭。等到后來,老人又叫男孩去珠寶市場賣,結果石頭的身價又漲了十倍。由于男孩堅決不賣,那石頭就被人傳言成了稀世珍寶。”

“然后呢?”連璐抬頭看著連瑤輕問道。

連瑤一笑,望著連璐說道:“后來老人就和男孩說,其實生命的價值就象這塊石頭一樣,在不同的環境下就會有不同的意義。一塊不起眼的石頭,由于你的珍惜、惜售而提升了它的價值,竟被傳為稀世珍寶。你不就象這塊石頭一樣?只要你自己看中自己,自我珍惜,生命就有意義,就有價值。”

看著沉默的連璐,接著道:“姐姐,你說一塊普通的石頭由于別人對它的愛護和珍惜,都能被人奉為稀世珍寶,那個男孩能夠明白,姐姐也會明白的,對不對?”

連瑤轉頭,瞧著連瑤流下了眼淚,拉著連瑤的手道:“不是我不珍惜自己,是……是……”

“是什么?”連瑤接道。又看著她一副難言的樣子,想到禹巖山,似是明白了些什么,握緊了她的手道:“姐姐,不管發生了什么事,你自己不能放棄你自己啊,你才十三歲都不到。你想想四叔叔和四嬸嬸,他們只有你一個女兒。”

這么一說,連璐的眼淚流得更快了。哭著對連瑤說道:“十妹妹,下午娘親說了,家里已經決定要把我送到恩澤庵去。”

“什么?”連瑤心里雖然有些猜測,卻不知是做了這樣的決定。難怪她會想要自盡,剃發為尼,了去塵世,從此常伴青燈,這有什么區別呢?

看著連璐一臉認真的樣子,也不會是玩笑。連瑤不解道:“四嬸嬸會同意嗎?她忍心嗎?”

“母親不同意也沒有辦法,這是祖母和大伯父他們決定的,沒有辦法。早在我們回府之前就做了決定的。”連璐無奈道。

“他們早知道你出了事?”連瑤慢慢問道。

連璐一聽,更是急了,拼了命的搖頭。解釋道:“我知道你們都以為我被,被……”連璐看了一眼連瑤,又接著道:“其實根本就沒有。”

“什么,沒有?”連瑤一下站了起來。

看著連瑤不信,連璐更慌了,又點頭又搖頭道:“沒有,真的沒有。那日雖然有幾個人想對我動手動腳,但是母親以身護我,我和母親就是有被打了,但是后來他們因為有事,被喚開了。所以我逃過了一劫。”

連瑤重新坐下,又道:“那既然沒有,為什么不解釋?這樣祖母他們知道了,就不會送你去庵里了啊。”

“沒有用的,祖母他們得到了府里派上山打探的護衛的消息,估計是見我衣冠不整,早就報了上去。而且今早府里都見到我一身狼狽,大家心里早就認定了我貞潔不在,人言可畏,所以府里是留不得我了。”

見著連璐一臉凄凄慘慘的樣子,連瑤心中很是同情。卻只能安慰道:“或許不會這么嚴重的,我們可以澄清一下的。”

連璐瞧著連瑤道:“悠悠之口,怎么堵得了。你看,剛剛,你不也認定了我受了侮辱嗎?”

連瑤語塞,沒錯,自己一開始也是這么想的。

“我知道你為我好,你能相信我說的話,我已經很欣慰了。你所說的故事,想要勉勵我,我懂。你吩咐今晚的事情不要對外張揚,是保全我所剩無幾的顏面,我也懂。你這樣在我身邊陪伴我,不放心我,我更是明白。只是,你想想,我這樣的人,活下去真的還有什么意思呢?”

連瑤一直見著連璐,她想的很透徹。是啊在這個封建禮教的時代,她該如何自處下去呢?

“皈依佛門脫俗世,常伴青燈度此生。還不如今日我早點了去了此生,也省的連累連家成為外人的笑柄,更不會辱沒了家族。”

連璐說著竟又從頭下拔下了銀簪,想要自盡。連瑤一見,立即攔了上去,卻不抵連璐的掙扎,最后倒是刺傷了自己的手。

連璐瞧著自己連瑤右手上的鮮血也是傻了眼,愣住了,她不知道自己會傷到別人,右手一松,銀簪便掉在了錦被上。

連瑤眉頭一皺,有些疼痛。鮮血滴在繡著玫瑰花的被子上,倒是比花朵還明艷了幾分。連璐這才反應過來,立即拿了手帕給連瑤捂住傷口,道:“十妹妹,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我真的不是要傷你的。”

連瑤見著連璐也已經有些平靜了,比剛剛好了很多,她的注意力轉到了自己的手上了。輕聲道:“沒什么事,真的。”

“還說沒事,不知道傷口深不深。”連璐看著被自己刺傷的傷口愧疚道。

“姐姐,你看,我和你只是眾多姐妹中的兩人,我受了一點小傷,流了點血,你可以這么緊張。那么你想想若是你出了事,一直疼愛你的四嬸嬸和視你為掌上明珠的四叔叔會怎么樣?你想讓他們傷心死,哭死嗎?”連瑤慢慢說道。

連璐似是有些動容了,低著頭的她眼淚滴到了連瑤的手上,不知道為什么,連瑤覺得很是火辣。

“我也不想的,可是我真的不想去庵里,然后在那孤獨終生。我的這輩子已經毀了,不是嗎?”連璐輕輕地自問道。

“不是”連瑤大聲的說道。

連璐抬頭,很不解地看向連瑤。

()連瑤想了下回道:“你的人生才剛開始,別說根本就沒有那回事,就是真的有,你也要活下去。你的未來,你的幸福,都在你自己的手中,如果你選擇了死,那才是真的毀了。這只能說明你懦弱,你不敢面對現實,既然有些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就必須堅持下去。你這不是以死示清白,在別人眼里只會笑你是沒用。既然連家已經放棄了你,你再不好好珍惜你自己,還有誰會心疼你?”

連瑤一口氣說完后,才發現自己怎么有些長輩的口氣,好像有些在教訓她的樣子。不管了,畢竟這些道理她必須要明白,不然她想不通,即使雁兒、珠兒能阻止她第一次,自己能阻止她第二次,但是,誰又能保她一生?

要想生命繼續,就必須自己先有生存下去的意志

連璐聽后,心里認定這話是一回事。只是突然對眼前的妹妹有些好奇了開來,以往自己也是見過她的,雖然不曾深交,卻也有幾分了解。她何時變得如此聰慧了,竟不像是比自己小一歲的妹妹。

“九姐姐,我說了這么多,難道你真的想不通?”連瑤平復了心態輕問道。

連璐抬頭,悠悠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的命運,在我自己手中。你說了這么多無非是讓我打消尋死這個念頭。”

連瑤聽后心想她終于明白自己的意思了,點了點頭。又道:“你知道嗎?幾個月前,我的貼身丫鬟紫竹也尋死沒了,當時我沒有在府里。或許她遇到了無法解決的事情,她覺得那死亡才是唯一的出路吧。”

看了一眼連璐,連瑤有些傷感,又道:“其實我一直認為,什么事情都可以解決,生命的結束并不代表問題的結束。”

連璐沒有接話,重新拉著連瑤的右手,將手帕為連瑤輕輕系上,好在不深,血已經不流了。

過了好一會才道:“我明白的,其實這些道理,我又何嘗不懂。只是,我的事該如何解決,又真的可以解決嗎?”

連瑤的左手也握上連璐的右手,鄭重道:“可以的,我們一起想辦法,總會解決的。只是你不能給自己制造新的問題啊?”

連璐終是點了點頭。

“九姐姐,每個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你若是今日真的撒手而去,豈不會覺得心有遺憾?”連瑤鼓勵著連璐道。

連璐心情似是比剛剛好了很多,只是還是沒什么精神,勉強與連瑤說了幾句。

連瑤看著連璐又想到了什么,站了起來道:“你肯定餓了吧?不要說不餓,在禹巖山肯定沒有吃好,回了府怕是都沒有進食,你啊怎么也不能先把自己的身子拖垮了。”

連璐其實真的沒有什么胃口,但是瞧著連瑤一臉殷勤地照顧著自己,也不好意思開口。于是輕輕點了點頭。

連瑤這才起身跨過屏風,只見外間的楠木圓桌上擺了一個托盤,是紫煙做的一碗皮蛋瘦肉粥和一碟玫瑰花朵饅頭。左手一摸那盛著粥的碗,還是熱的,看來紫蘇應該是剛走不久,剛剛只顧與九姐姐說話了,一點都沒有注意到外間的聲音。

不知道剛剛九姐姐尋死的一場紫煙知不知道,不過即使知道,她也很不動聲色地退了出去。連瑤俯身端起托盤,淡淡一笑,紫煙也越來越機靈了。

進了內室,連璐還是靠在床上,連瑤將托盤放在床頭的案幾上,端起青瓷小碗遞給連璐面前,笑道:“這是紫煙做的皮蛋瘦肉粥,綿軟爽滑,香味四溢,姐姐試試,你一定會喜歡的。”

連璐瞧了一眼連瑤,看著她的右手還是幫著自己的那塊手帕,默不作聲伸手接了過去。在連瑤的期盼眼神下吃了一口,真的不錯,開口道:“真的很不錯,和我以前食的味道不一樣。”

連瑤看著她吃的高興,也笑了出來。看著連璐道:“姐姐喜歡的話,叫紫煙天天做給你吃。”

連瑤說完才發現失言了,這“天天”怕是沒幾日的。

連璐倒是沒想這么多,不好意思一笑。本來不覺得餓,如今一開胃,反而覺得更餓了,吃了一碗粥后,又拿起了連瑤遞來的糕點。

好一會兒才道:“十妹妹真有口福,紫煙的手真巧。”

連瑤見著連璐終是有些恢復正常了,暫時不去想那些煩心事也是好的。回道:“她,也是最近迷上了廚房,折騰地做各式的糕點了。”

說是這么說,連瑤心里卻道紫煙那也是倔脾氣,她跟綠柳的梁子真是結上了。最近綠柳也一直呆在她自己房里,連瑤的吃食如今都是紫煙在打點,綠柳倒是樂得逍遙。不過連瑤也不指望她做些什么,只要她安分守己,自己不介意院里養一個閑人,反正這月錢也不是自己發。

連璐瞧著連瑤的手指有些紅紅的,怕是冷了吧?也對,在自己這坐了半天,應該也是知道自己出事從被窩里爬起來的吧。瞧著時辰也快子時了,夜寒露重,心里有心不好意思了。自己是姐姐,倒是要她來照顧著自己。想到這連忙開口道:“十妹妹,坐著冷,要不你上床上來坐著吧?”

連瑤一聽,正中自己的意思。本來還不知道要怎么留下來呢,說到底心里對她還是很不放心的。如今她的情緒算是控制住了,可難免她一個呆著的時候胡思亂一通。

何況剛剛起身也發覺自己的腳早就凍麻了,這兒的繡花鞋真的很輕巧,冬天也只比平時穿的多了一層棉絮夾層,在連瑤看來根本都不頂用。所以平時自己總是窩在自己房里的炕上,看書、繡花什么,除了不得不去的請安,自己就不想出門。

想是這么想的,嘴上卻是佯裝生氣道:“姐姐也真是的,我都在這這么久了,你才剛想起讓我上床。”

連瑤嘟著嘴,一時倒有些可愛。

看著妹妹一副有些撒嬌的樣子,連璐心情也是一好。所謂陪著自己哭的人是一輩子也忘不了的,這么一會兒的相處,兩人關系倒是拉近了很多。自己心中對這眼前的妹妹也是感覺很親切,急忙掀開被子的一角,道:“好妹妹,是姐姐疏忽了,快上來吧。”

連瑤這才一笑,上了床,頓時全身一暖啊,還是被窩里舒服。兩人一在床上,連瑤直接把盤子給放在了棉被上,自己也拿了個玫瑰饅頭吃,說道:“姐姐再吃啊,涼了到明天就不能吃了,這很浪費的。”

連璐倒是有些被連瑤給驚著了,這么吃法?

連瑤吃了幾口才發現連璐正一臉驚訝地望著自己,一時發現了不適。是覺得自己行為太不符合大家閨秀了吧?

解釋道:“姐姐,反正都半夜了,咱們還管那些勞什子規矩做什么,吃飽了才能睡個安穩覺。”

“安穩覺?”連璐輕念道。

連瑤也停了下來,對哦,她怎么可能還能睡個安穩覺呢,肯定會寢食難安吧?要是自己,也很難鎮定下來。

如今自己是局外人才說的這般輕巧。

連瑤一側身,將碟子又放回了旁邊的案幾,人又往被窩里縮了一下,故意將語氣放輕道:“姐姐,今晚我和你睡吧?”

連璐似是有些詫異,不知道連瑤怎么突然提了這個要求。想了一下才道:“你不用放心不下的,我不會再做傻事了。”

連瑤真正的意思被連璐一語道破,嘴上卻堅持道:“才不是呢,我只是不想回去罷了,外面好冷的。”而后又抓著連璐的胳膊晃道:“你也不想想,我大半夜從被窩里爬起來,現在你還要叫我回去,你就不會不好意思嘛。”

雖是很直白的埋怨的口氣,卻一點也沒有責怪的意思。

“九姐姐,你不要以為我是因為可憐你才非要留下來。我也沒你心里想的那般偉大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是個自私的人。第一,你出了事,是在我的院子里,說出去多不好聽啊,是不是?第二,我是真的很懶,又怕冷,放心,我不認床的,旁邊還有個天然暖爐,晚上就不會冷了。”說完在被窩里的手又抓緊了一下連璐。

連璐聽后一笑,心里卻是很高興。她明明是出自真心的關心自己,卻還硬把自己說成這樣,真的是變著法照顧自己的情緒吧。自己也往下邊挪了挪,卻是一點睡意都沒有。

感覺到身旁的人得動作,連瑤知道她已經默許了自己留下來。看著遠處還亮著的燭光,腦袋一轉,又道:“姐姐,不要滅燈了吧?我睡覺喜歡留點燈光。”

連璐又瞧了一眼連瑤,點了點頭。

發生了這么多事,這幾日在禹巖山上的生活就像是一場噩夢,每每想起,連璐都心有余悸。閉著眼睛躺在床上,想著今夜雖然十妹妹對著自己說了一通道理,又開導了自己半天,可是說完全放心是不可能的。

想著想著,連璐就不安了起來,翻了個身,面朝了里間。

“九姐姐,不如你就去庵里,然后等來年四叔叔和四嬸嬸啟程回嶺南后,你再找機會離開。”連瑤突然睜開眼,也轉身對著連璐的后背說道。

聽到這話,連璐立即轉了回來,正對著連瑤不解道:“離開?”

()連瑤看著連璐認真的點點頭,重復道:“對,離開。離開京城,也不要回嶺南,去任何一個你想去的地方,那邊沒有人認識你,你完全可以重新開始,過你以后的日子。你會找到你的良人,然后幸福的生活下去。”

連瑤想了半天終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連璐沒法入睡,自己也根本就睡不著。九姐姐的事情一直就縈繞在自己的心頭,其實從一開始聽到她說家里要把她送去恩澤庵,自己就有這個想法的。

雖然是驚世駭俗了些,不過在她看來,這是最好的途徑。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她就等于是重生,慢慢適應后,自己就會覺得或許那里更加適合。這也是自己切身的感受,現在她也越來越能適應這的生活了。

自己不就是重生了么?那么九姐姐為什么不可以呢,她完全也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并不是自己好管閑事,一開始的確是出于姐妹情誼,自己安慰和留下來都是正常的行為。可是后來她明顯已經感覺到了她對自己的信任,這種感情是自己到這后沒有的。

甚至是以前,也不曾有過的。

二姐姐要自己明年去侯府,恐怕是別有用心。四姐姐不只是對自己,對府里的很多姐妹都是抱著作壁上觀的態度,經常對下人施以援手,收攏人心是最拿手的。每日病怏怏的模樣,卻是比誰都有心思。六姐姐是個沒心眼的,總是任人欺負,瘋瘋傻傻的卻又像是掩藏著什么秘密。七姐姐一直視自己也眼中釘,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十二妹妹根本不了解,也不打交道,她是府里名副其實的嬌女,享盡母親的關懷和一切榮華。

如果大姐姐還在,自己的境況不會那么糟吧?記憶中,大姐姐連瑛對自己還是很好的,只是到現在倒是有些記不清她的容貌了,不知道是這身體原來的思維還是怎么著,每次想到連瑛的時候心里都是暖暖的,很親切。

連璐瞧著眼前的連瑤似是還有些不敢相信,她這是要自己背棄家族,然后獨自亡命天涯去?她怎么能有這么大膽的想法,這樣是被人知道了,還不貽笑大方了?

見著連璐一臉的難以置信,連瑤又道:“九姐姐,你在考慮什么呢?這是你唯一的出路,祖母和家里既然做了這個決定,又豈會出爾反爾?”

“可是離開連家,離開嶺南,我能去哪呢?”連璐有些迷茫。

“去哪里都行。你想想如今的情況只是因為你名譽有損,而這只是在這些人眼中,認識你的人中。說實話,只要保密工作做得好,你可以大大方方跟你父母回嶺南。但是你們不可能不與這兒不聯系,而且四叔叔和四嬸嬸也必須給整個連府一個交代,所以才不得不處置你。”連瑤分析道。

看著已經有些深思的連璐,繼續又道:“所以只要你到了一個新地方,沒有人知道你是誰,就不會有人知道禹巖山上的事情。雖然那里你很陌生,但是你會慢慢熟悉下去,這樣在那里繼續你的以后不是更好嗎?”

“可是,可是這樣的話,家里也不會放過我啊?”連璐緊張地說道。

“所以你要到一個家里人找不到的地方啊。”連瑤一急,直接抬起了頭,寒氣一下就鉆進了被窩,連璐一顫,倒是有了幾分清醒。

連瑤立即又躺了下去,輕聲道:“姐姐,這事,你必須自己決定,你是想要真的在庵堂里度過余生,還是想自由自在地活下去?雖然沒有了家人的照顧,但是你可以自己決定自己的人生。”

說完連瑤就閉上了眼,她知道一時要她做出決定是不可能的。畢竟她這么多年深受三綱五常,三從四德之類的思想和《女戒》等書的思想的影響,要她做出這種事的確是有些為難。

不過自己相信假以時日,孰輕孰重,她自己會分清的。

連璐也跟著閉上了眼,十妹妹的話,雖然不合規矩,卻是字字為自己著想。

不知道是不是過了入睡的時候,此時的連瑤感覺倒是睡不著了。自己口口聲聲對著九姐姐說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輕輕握緊自己的拳頭,默默自問道:“可以嗎?自己可以嗎?”很多時候,自己也想一走了之,可是這個時代根本就沒有屬于自己的地方,屬于自己的任何事物。

既來之,則安之。即使再多的身不由己,自己也不會逆來順受。她連瑤的命運,也可以是在自己的手中的。

剛過卯時,紫蘇和紫煙便拿了連瑤的衣飾來到連璐的房間了。連瑤迷迷糊糊地爬起來,看著一邊還沒有醒的連璐,輕輕地起了身,下了床。

“小姐,您的手?”

紫蘇心細,一眼就看到了連瑤裹著手帕的右手,白色的錦帕上似是還有著血跡。

連瑤隨意看了一眼紫蘇,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搖了搖頭道:“沒事。”而后便不去看她。

紫蘇看著連瑤,小姐的意思很明顯是不想多說。故而給想接著問下去的紫煙一個眼神,紫煙知其意思,便立即收了口。

紫蘇和紫煙幫著連瑤更衣,紫蘇卻總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紫蘇瞧著輕道:“小姐留在九小姐這,怎么也不說一聲?今早奴婢和紫蘇進了您的臥室,見床褥都是好好的,還以為您不見了呢。”

知道紫蘇她們的心思是想逗自己,可是此時連瑤真的笑不出來。隨口回道:“昨兒個晚了,我就沒有回去。”

“要叫醒九小姐嗎?”紫煙瞧著還在床上閉著眼睛的連璐問道。

一般這個時辰都是該起來用個早飯,然后去請安的。

連瑤正想著,只見雁兒和珠兒便從外間端著水盆走了進來,見到連瑤倒是沒有一絲意外。行了個禮然后走至連璐床邊了,躊躇著想上前,卻又不敢上前。

雁兒和珠兒面面相覷,兩人都是不知該怎么做。今日是小姐到這的第一天,照理是該去給老太太和各位老爺、抬頭去請安的。可是昨兒個午宴小姐都沒有去,如今是要不要叫醒呢?

連瑤那邊還站著在窸窸窣窣的穿著衣服,看著珠兒和雁兒兩人愣在那里,又望了望床上的連璐。心中苦笑一聲,而后帶著紫蘇和紫煙離開了屋子。

回到自己的屋子后,眾人都覺得有些輕松。紫煙也不忌口了,直問道:“小姐,剛剛怎么不叫醒九小姐呢?”

連瑤笑而不語,而后便徑自走到了鏡臺前。

獨自解下右手的手帕,看著手上的那個小小的傷口,似有所思道:“她既未睡著,又何需我們來叫醒呢。”

紫煙聽著不解,卻又好像有幾分明白。拿起桌上的木梳,為連瑤綰起發來。

連瑤望著鏡子的自己,她不信九姐姐還睡著,自己都一夜沒有睡著,到了后來才迷迷糊糊有些睡意。聽到紫蘇和紫煙的聲音便馬上起了,她應該比自己更不能入睡吧。

昨日的家宴沒有讓她參加,看來連家真的是準備棄了她。恐怕這些晨昏定省的規矩也早都免了吧,平時疼到了心里,一旦危害都自己的利益,舍的比誰都絕,竟然連多見一面都不要。

這座宅子里真的有親情嗎?

親情都是在利益的基礎上的吧,像二姐姐這樣的女兒,每次回來都是眾星拱月般,一家立即便是和睦融融,闔家歡樂。像大姐姐那樣的,如今也不見得有誰還會提起。自己和七姐姐如今被母親這么招待,怕也是因為有價值吧。

紫蘇已經打了水進來,走到連瑤身邊道:“小姐,您的傷口還是清洗一下吧?”

此時紫煙也幫連瑤梳好了頭,退了開來。連瑤點了點頭,這紫煙梳理頭發的本事倒是越發的精湛了。好在自己也是喜歡簡單一點的發式,打理起來也速度。

不像七姐姐一樣,每次見她都是精心裝扮,那發式有多精致就有多繁瑣,上面的珠釵能有多華麗就有多耀眼。梳的慢,散的時候更慢,有那些時間,連瑤寧愿多睡會覺。

紫蘇給連瑤的傷口抹了點藥膏,有些涼涼的,連瑤并不要包扎。那樣就太過明顯了,反正傷在手心,只是一點小傷口,連瑤并不想弄的人盡皆知。

說到底,自己主動提出讓九姐姐住到自己院子里來也是有私心的,她就是想讓家中的人明白她這個十小姐也是識大體,懂規矩的。并不是以前那般木訥的呆板姑娘了,本來是以為在府里的時間還長,自是學著乖巧一點、順從一點就可以明哲保身,如今看來,完全不是那回事了。

該被忽視的時候,連瑤絕不會去招人目光;不過該表現的時候,自己也不能落后。

連璃剛再藍末和藍朵的服侍下用了餐,望著外面想著時辰似乎還有些早,給母親請安過會再去也來得及,便想轉身進內室去。

剛剛起身,卻見院中穿著官綠色衣裳的珍珠走了進來,行了禮后道:“小姐,五姨娘來了。”

剛剛說完,便見著一穿著藕色妝花領口繡蘭的窄袖襦襖的古姨娘走了進來,身后連個婢子都沒有更,匆匆忙忙的。

連璃見了好生奇怪,這大早上的,怎么跑自己這兒來了?

()思索了一下,連瑤才淡淡開口問道:“姨娘,你怎么來了?”

古氏見著看到自己不是欣喜而是好奇的女兒,眼神有些黯淡,轉瞬即逝。又立即回道:“我有些話想跟你談談。”說完又看了看周圍,示意這兒不是談話的場合。

連璃低頭有些猶豫。

見著自己親生的女兒這般模樣,古氏心里真不是滋味。但是轉念想想,自己一個姨娘,還能圖個什么呢?開口又道:“我知你不喜歡我來這梨苑,只是這次我真的有事與你說。”

大太太不喜歡小姐們和姨娘們多聯系、走動,自己雖然想女兒,卻不能經常過來。想見見她,也只能湊著時辰去福月樓,看能不能說上個只言片語。古氏想著心里又是一酸,都這么些年過去了,如今她都快出嫁了。

連璃聽后這才領著古氏到了自己的閨房去,然后冷冷道:“你有什么事快說吧,待會兒我還要去母親那請安呢。”

古氏見著四下沒人了,這才走近了連璃,拉著她胳膊說道:“你昨天怎么能讓十姑娘把九小姐領回院子去呢?在老太太屋里的事我也聽說了,你這樣當眾無視太太,你有沒有想想會有什么后果啊?”

連璃聽后不以為意,將胳膊從古氏的鉗制下掙扎開來,回道:“九妹妹愛去哪就去哪,她啊也只配和十妹妹那樣的人住了,我才不要讓她來我的院子,那只會臟了梨苑的地兒。”

古氏一聽,更是焦急了。原地走著轉了幾下,才道:“你心里這么想想就罷了,可怎么平時你這么聰明的人,現在怎么連十姑娘都趕不上了呢。”

連璃一聽,古氏居然將自己與連瑤作對比,還說自己比不上她,心理氣急,連忙道:“你在說些什么啊?”

“說什么,說什么?”古氏沒好氣地看了一看連璃又道:“你是不是以為你就去定了安穆侯府,所以不把這太太放在眼里了?”

連璃細細一聽,雙手攪動著自己手里的手帕,皺了皺眉頭。難道真的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不然她也不會這么早特地過來與自己說這個,輕聲吶吶道:“我沒有不把母親放在眼里啊,姨娘,你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說實話,連璃心里還真是這么想的,這安穆侯府自己肯定是去定了的。既然這樣,她還至于這么處處看臉色行事嗎?等到以后自己生了兒子,就可以母憑子貴,在侯府的地位有了保障,看著連府上上下下還不得小心翼翼的巴結自己。

“你要知道,府里的小姐們的命運,包括你都是掌握在太太手里。當年的大姐兒可還是老太太的心頭肉,又是長房嫡孫女,都被大太太送進了宮去。如今別說你這事還沒譜,就是定了下來,太太都有法子給改了。”古氏正言道。

這么一說,連璃心里還真有些慌了,自己昨日的行為會這么嚴重。

瞧見連璃的臉色都變了,古氏嘆了口氣又道:“你平時的機靈勁都去了哪?昨天你豈不是給十姑娘露了一次臉,太太不得喜她幾分,四房不對她心存感激?聽說昨兒個老太太對她很滿意,她可畢竟是個嫡出的女兒。”古氏說道最后竟是自己都分不清是什么樣的情緒了。

只是連璃一聽“嫡出”就立即不服了起來,開口道:“嫡出怎么了?她是嫡出,我就比她差了嗎?大姐姐是嫡出,也比不得二姐姐這個庶出啊。”

古氏一瞧,自己的女兒自己也了解,就是這性子直了點,心里想些什么都寫在了臉上,生怕別人不知道她的心思一樣。搖了搖頭輕聲道:“不是你比她差,只是外人看了,到底庶出和嫡出是沒得比的。還有大姑娘的事別在這兒說了,小心讓人傳到了老太太耳朵里。”

瞧著連璃,唇紅齒白,宛轉蛾眉,霞光萬道。連璃的模樣真是長得沒話說,古氏心里也是一喜。自己閨女長的漂亮啊,只是想到也是給人做妾,惋惜道:“你知道的,我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你。我已經是給人做了妾,你瞧連自己孩子都保不住,我不想你和我走同一條路啊”

連璃這一聽,氣焰也立即平了下來,這些年她對自己的好是知道的。每當父親賞了她什么寶貝,好東西,都叫人捎了給自己送來。想到這些語氣也柔了,回道:“父親,不是一直很寵你嗎?對了,今早這么過來,父親早朝去了?”

古氏搖了搖頭才道:“自三老爺和三太太他們來了后,你父親已經很久沒有宿在我那了。何況,你父親這么多妻妾,哪還有真情啊,我只盼著你好就夠了。”

這道理,連璃也懂。妾室,畢竟是個上不了臺面的,父親又怎么可能會在叔叔嬸嬸們面前,置母親的顏面不顧呢?自然是要留在福月樓的。

連璃沒有回話。

古氏突然一想,怎么扯遠了,即道:“我現在就是擔心你啊,太太那怕是不會善罷干休的。”

大太太的手段,這么多年,自己也是有些了解的。誰要是讓她不好過了,那她便會加倍奉還。

連璃一聽,退后了一步,急道:“母親不會怎么對我的吧?平時母親對我可好了。”

古氏一瞧,也道:“就怕你功虧一簣了。你待會去太太那,多留個心眼。該認錯就認錯,她平時也算是疼你的了。”

連璃點了點頭。

古氏見了心里還是有些擔心,想到了什么一樣又道:“你九妹妹怕是也沒幾日要出府了,你既不想與她有交情,也就罷了。”

連璃一聽這個,心中詫異。自己從沒聽說啊?疑惑道:“姨娘,這是真的?”

古氏點了點頭,“你父親那日來我那坐了會,不小心扯了幾句。”

連璃點點頭并不做多想,那都是別人的事情。突然又想到九妹妹還在十妹妹那院子里,笑道:“那十妹妹想討好四叔他們豈不是也抱錯了大佛?”

連璃心里想著連瑤只不過是想做最后的掙扎,可以不去二姐夫那。真是笑話,她不去就是自己去,自己可不會那般傻。到了安穆侯府,自己還有機會能有出頭日。

“小姐,時辰到了,該出門了。”藍末在門外提醒道。

連璃點了點頭,古氏又叮囑了幾聲方才離去。

連瑤給丁氏行禮后便退至了一邊,丁氏笑著望著連瑤,又讓紅裳搬了凳子來,笑著開口道:“瑤兒,近日可好?”

連瑤自是連忙點點頭,恭敬地回道:“母親,女兒一切都好。”想了下又補道:“院子里也一切安好。”

丁氏的意思,自然是問自己九姐姐的事情的,這層意思自己還是揣度得出來的。

丁氏笑著點點頭,看著連瑤又與她話了幾句家常。連瑤都很乖巧地答了,這樣小心翼翼的態度,看在丁氏眼中是高興的。她所要的就是乖巧的女兒,而不是那些個以為有點小聰明就不安分的。

“對了,給你做春裳的媳婦子可有去給你量衣?”丁氏突然開口道。

“回母親,來過了。”

連瑤想到前幾天做針線的嫂子們就來院里,說是給自己量衣。一聽才明白是春天來了,府里有定制給小姐、少爺們做新衣的。

六件綾衣,四件褙子,三件挑線裙子,一件綜裙,一件月華裙,外加五件褻衣,五件褻褲,五雙鞋,十雙襪……一個小姐就這么多衣裳,這做針線的媳婦子們也要忙壞了。而且聽說這些都還不止,等開了春后還要再做。

綾羅綢緞,錦衣玉食,這就是高宅中的生活。后來又派了人來詢問自己的花色、布匹,什么錦緞還是云鍛的,好在紫蘇機靈,不然自己都要被弄得團團轉了。

“恩,瑤兒覺得可還夠,需不需要多做幾件?”丁氏關心道。

連瑤倒是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忙道:“母親,夠了夠了。何況這些都是有定制的,母親不必再為女兒費神。”

“定制是死的,只要瑤兒喜歡,多做幾件也不妨。”丁氏慈母般地笑著道。

連瑤嬌羞一笑。

“對了,前幾日給你們打的首飾都已經拿來了。李媽媽,帶十小姐去內室選取。”丁氏說著望向了一邊的李媽媽。

李媽媽立即應是,走至連瑤身邊引了她進去。

紅袖和紅翹早就進去將首飾都擺在了桌上,連瑤一進去只見珠環翠繞、金銀翡翠,少說這桌上也有幾十件。

李媽媽見著立即道:“十小姐,這可是昨兒剛送來的,太太讓您先選呢。”

這意思連瑤自是聽了出來,讓自己第一個選首飾,也不見得真的是疼愛自己。不過自己昨日將九姐姐領回自己院子,看了真的幫了她不小的忙。這樣也好,想著想著,連瑤便拿了珠釵起來看。

“按規矩,每個小姐都是簪子一對、珠釵三支、臂釧一對、耳墜兩對、步搖一支、戒指兩枚、絹花五朵和珍珠項鏈一串。”李媽媽提醒道。

連瑤聽后對著李媽媽一笑道:“麻煩媽媽了。”心里卻想著東西還真不少。

選好了東西后,連瑤才出去,道了謝又和丁氏說了幾句才回了院子。

連瑤剛走,連璃就到了。給丁氏請完安后,照常留下來想要服侍丁氏。今早因為古氏突然的到來,自己來福月樓已經晚了些時辰。

丁氏一臉悠閑地坐在炕上,李媽媽在一邊一下又一下地捶著肩膀,并不怎么看連璃。對于連璃想方設法想要討好自己的行為視而不見,擺出了一臉的倦意,讓李媽媽帶著連璃進了內室選了首飾。

本來心里還因為丁氏的態度而感到有些緊張,一進內室看到琳瑯滿目的珠釵碧環后,滿心思都在這些首飾上了。出來時也立馬換上了一副笑臉,丁氏瞧著微微搖了搖頭,揮退了連璃。

()等到連璃走了,丁氏才轉身望著李媽媽,動了動身體,換了個方式坐著。瞇著眼問道:“怎么樣?”

李媽媽立即走到了丁氏面前,回道:“太太,十小姐選的是玳瑁制成菊花簪和蝶花吊穗銀發簪,鏤空蘭花珠釵、紅梅金絲鏤空珠釵和三翅鶯羽珠釵,一對白銀纏絲雙扣鐲、翠玉柳葉墜子和嵌明玉蝶戀花墜子。”

說到這,李媽媽停著想了下才繼續道:“還有玉蝴蝶紋步搖、素黃桔梗花戒指……”

“好了,七姐兒呢?”丁氏一擺手又問道。

李媽媽想起連璃那見著滿目金銀時的眼神心里就很是不屑,那樣子生怕是有人與她搶了去。摸摸這樣,又看著那個,選了好一陣子。

“七小姐選了東菱玉纏絲曲簪和鑲珠寶蝴蝶金簪,白玉嵌紅珊瑚珠子的雙結如意釵、寶藍吐翠孔雀吊釵和姬柳然慧心累絲珠釵,珊瑚手釧、薄金鑲紅瑪瑙墜子和雪花黑耀石鑲金墜、金掐玉赤金雙頭曲鳳步搖。”

李媽媽瞧著丁氏臉色越來越不佳,便住了嘴。明眼人都知道太太對七小姐的不太滿意,故而開口道:“太太,七小姐可是個聰明人。”

丁氏聽后一瞧李媽媽,起了身。就著李媽手往里間走去,加重語氣道:“她是個聰明人,什么貴重就選什么。”

話中有著濃濃的諷刺味。

李媽媽聽著又道:“七小姐一向喜歡艷麗,金釵明耀,瑪瑙貴氣。太太您也是知道的,只是這……”

瞧了一眼丁氏,見她并未不悅,接著道:“這些珠釵都是有定制的,如今七小姐將好的都選了去,那四姑娘和十二姑娘那……”

丁氏一瞧桌上還擺放著的剩下的首飾道:“把去年的那批中留下的好的挑了給四姑娘送去,珂兒那邊你就不用操心了。”

李媽媽俯首道:“是。”

十二姑娘是太太的親生女兒,太太自然不會虧待了她的。自己這是多的什么話啊

丁氏走到鏡妝臺前的凳子上坐下,看著鏡中的自己,摸了摸頭上的發髻,似有所思。過了一會才轉頭,望著李媽媽說道:“你說這七姐兒聰明,我看不然,這十姐兒才是個聰明的主呢。”

李媽媽有些摸不著頭腦,在自己看來,十小姐總是唯唯諾諾,對太太又是恭恭敬敬。平時說話就是對自己都是輕聲細語,緊張看色的。挑選個東西也沒什么眼光,眼中總是停留在那些價廉的珠釵翠環上。偶爾得了太太的賞或是老太太的一個贊賞眼神,便是激動萬分了。

這樣的十小姐做一只乖巧的綿羊倒是行,只是終究不能給太太起什么用處啊。畢竟性子太過懦弱了,成不了什么大氣。真想不通這太太怎么會這般在意十姑娘的舉動,何況派著紅衫去了四小姐那也并沒什么消息傳來。

“太太是不是對這些小姐太過防備了?”哈著腰輕身開口道,語氣中夾著小心翼翼,生怕惹惱了丁氏。

丁氏鏡中瞧著對自己很是不解的李媽媽,出聲道:“你啊,怎么這么些年還看不出來。即使當時咱們在丁府的時候,各姨娘間使計,姐妹間爭奪的事還見得少嗎?明爭你看得出來,這暗斗你倒是不行了啊”

李媽媽不好意思一笑,上前幫丁氏擺弄著發髻上的珠釵,笑道:“奴婢真是上了年紀,老眼昏花了。”

丁氏聽著,接道:“你不是老眼昏花了,而是這些個姐兒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比咱們丁府以前那些個姐妹可厲害著。”

李媽媽心里還是不太明白丁氏的話,卻也不敢再開口多問。

看著李媽媽那個樣子,丁氏一凝眸,站起了身,又往圓桌邊走去。看著零散擺放著的剩下的珠釵,隨意取了一支銀鳳鏤花簪道:“就是我見了,也總會往那些金銀艷麗冗雜的上選,而不是盡挑些花簪、簡單樸素的去。即使喜歡,也不會盡選。”

丁氏笑道,欲蓋彌彰,她還是嫩了些。

李媽媽一聽,自己也是經歷了不少的老人了,都點到這了,哪還能不明白呢。看著這十小姐還真不是一般的有心計啊頓時對她也另眼相看了來。

“只是如今,這七姐兒是越來越不安分了,這些年對她的栽培,我看都是白費了。”丁氏惋惜道。

李媽媽見著,安慰道:“太太,這也沒辦法。這當年您進門時,大小姐和二小姐都不小了,該懂的都懂了。四小姐體弱,六小姐還有三少爺靠著,十小姐有大小姐倚著,您也是選了好半天才定了七小姐,這些年她也一直在您膝下,總是有情分的。這昨日的事恐怕也是七姑娘一時糊涂了。”

丁氏不屑一笑道:“她哪是一時糊涂,我看她精明著呢。看剛剛,也不知道解釋解釋昨日的事,好歹認個錯啊。她這人還沒見安穆侯府呢,要是進了,眼中更是不會有我了真是跟她那姨娘一個模樣,都是些不知好歹的小蹄子”

丁氏越想越氣,直接臉色都青了。想著連璃還有一個老是分自己丈夫寵愛的姨娘,更是覺得心中不平衡極了。

李媽媽一邊瞧著,也不敢在丁氏氣頭上再為七小姐說話。只是心里想著剛剛七小姐是使勁討好您的,只是您裝作沒有看見罷了。如今倒是又埋怨起來了,不過這七姑娘也是的,見著金釵鳳蝶,拿了也不顧太太和一開始的初衷了。自己了一開始可是看明七小姐是有意來道歉的。

在圓桌邊的凳子上坐下,李媽媽立即上前為她敲捶著肩膀。丁氏待情緒慢慢平復下來,才道:“這恩澤庵那邊聯系得怎么樣了?”

李媽手一滯,立即又回復常態。回道:“都差不多了,老太太在四老爺他們還沒回來之前就派人去了庵里。”

丁氏聽這倒是心頭疑惑,這老太太就這么有把握九侄女們能回的來?若是回不來,這么聯系庵里要是讓人知曉了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還是……想到這,丁氏眼睛睜得大大的,還是就是九侄女在禹巖山上真出了事,也要將靈位設在庵里?

這老太太的心,當真這般鐵石心腸?

李媽媽在后邊看著丁氏表情一臉的凝重,只是繼續著手下的活,這太太不主動說,自己自是不能相問的。

連玥在書桌前練字,臉上掛著恬靜的笑容。紅衫端著紫檀木托盤走了進去,福禮后道:“小姐,這是太太讓奴婢去取的珠釵。”

連玥放下手中的狼毫筆,朝紅衫手里的托盤望去,上面擺著各式珠釵,大概有數十件吧,金銀碧玉、環佩玲瓏。看了幾眼,才淡淡開口道:“既是母親送來的東西,那你幫我拿到內室收著吧。”語中并沒有太多的喜悅之情。

女子愛美,紅衫很是不解,這么漂亮名貴的珠釵,四小姐怎么都不多瞧幾眼。嘴上卻立即應道:“是。”

而后跨過烏梨木雕花屏風,將珠釵都小心翼翼地擺到了鏡臺上的琺瑯鑲金匣子。打開一看才發現,里面更精致、上乘都首飾都多了去,怪不得四小姐看了這些沒什么反應。只是四小姐一直樸素,平時在院里根本不怎么妝扮,近乎素顏,卻很是平易近人。

四小姐屋子里的每一件物品,就是放在太太的屋里也不會失了顏面。瞧著地上的墨水蘭錦地博古毯,聽說便是老爺前幾日的同僚所贈,這都沒進府里的庫房,就已經到了這竹苑了。

剛將首飾擺放整齊,只聽得外間傳來綠桐的聲音。

“小姐,這是大太太派春肜送來的孔雀紋大紅羽緞披風,說是新春期間,少不了外出走動,讓小姐別受了涼好。”

紅衫跨過屏風,停住腳步,見得綠桐手中的披風。只需一眼,便發現那羽緞織工細膩,渾然天成。這些年在太太身前做事,好東西也是見了不少的,像這般的佳品也是稀少的,更不見得太太有賞給過哪位小姐。

連玥起了身,上前接過,瞧著披風望了幾眼。

綠桐立即道:“奴婢給小姐試試。”

連玥微微一笑,任由綠桐給自己系上。紅色的披風將身著素絨繡花襖的連玥襯得更加小巧,也使得臉色有些病態的她看著有了幾分光澤。披著隨著連玥的幾個小碎步而不斷移動,看著又是輕巧又是精美。

紅衫遠遠望去,披風窈窕輕盈,果然是佳品。剛剛送來釵環精品數十件,如今又是羽緞披風。四小姐果然是受盡老爺和太太的寵愛。

只一會,連玥便將披風取下,開口問道:“春肜呢?”

綠桐答道:“春肜姑娘有事,聽說小姐在屋里練字,就沒有進來打擾,已經走了。”

“你怎這般失禮,春肜姑娘是母親身邊的人,你們卻這般怠慢。”

說是責怪的話,卻并不凌厲。

綠桐頷首輕道:“奴婢知錯。”

紅衫見了上前對著連玥道:“小姐不必憂心,那些都是春肜的本分。”

連玥一聽道:“總是母親身邊當差的,不容輕視。”

最后四個字聽在紅衫耳中似是感覺有些怪怪的,四小姐這是故意側面對自己說的嗎?想想又不對,四小姐不是那種話中帶話的人,這般純凈的人兒,怕是無心吧?只是自己到底是被四小姐當外人看了,心里想著便有些失落。

連玥瞧著心思不定的紅衫,只是轉頭對著綠桐道:“回頭取半吊錢給春肜送去,也不枉讓人家跑這一趟。”

綠桐立即應首。

然后轉身,綠桐正拿著披風往內室走去,想要收在柜子里。連玥便轉頭對著紅衫道:“八妹妹住在我的院子里,如今也快要過年了。你將剛剛的珠釵取了過去,讓她選幾件,也當是我這個姐姐的一點心意。”

“是。”紅衫又折回內室。

連玥瞧著紅衫的身影,嘴角露出一絲機不可察的淡笑。

()新春忙碌,連府上下都是忙里忙外的。好不容易,過了正月里,四老爺與四太太早早回了嶺南去。三老爺和三太太稱是難得進次京,又說與安穆侯夫人很久不見,想要多呆一陣子,故而還住在府里。院子里的寒梅已經凋零,而綠草則慢慢地從泥土中冒了出來。

新年新氣象,連瑤在院子中的石臺旁站起,低頭望著石臺上擺著的那把焦尾琴。今日不知怎么,突然想撫琴了。或許是這身子原本的基礎吧,學了一陣子,自己倒是也能上手。記得自己一開始從佛寺回來的時候,問起府里的師傅,他說沒有聽過“相思引”這首曲子。

連瑤想想也是,那是首私人曲子,不為外傳,外人肯定是鮮少知的。

猶記得九姐姐在的那幾日,總是和自己擠在一張床上。她也喜歡彈琴,每次自己聽她的琴聲,總能感覺出她的無奈。琴由心聲,而自己的琴聲中卻總是少了份感情,這也是師傅常說自己的。

九姐姐被送走的那日,天空正飄著大雪,珠兒和雁兒一個人也沒跟去。除了四嬸嬸和自己,府里上下這么多人竟沒有一個去送行的。

想起那日所見的四嬸嬸,眼睛都哭腫了。此次本是開開心心回京過年的,哪知回去的時候便少了女兒同行呢。自己也知道四嬸嬸心中自是難受極的,可是命運就是這樣,才有這么多的不由自主,這么多的無可奈何。

雖然才幾日的相處,自己卻真的把她當成了姐妹。只是這姐妹情是如此的短暫,轉瞬即逝。九姐姐去了恩澤庵后,自己便再也沒了她的消息。

不知道,自己的那個建議,她會不會采用。從同是連家子女的角度來說,唆使她那么做實屬不該,也是有損連家聲譽的事。可是從一個姐妹的身份來說,從一個同是少女的角度來看,自己不想看到她在庵里終日與佛相伴,孤獨終老的。

而讓連瑤感到奇怪的是,為什么這么大的事情都不見得四叔叔出來為自己女兒說句話的。對于族里的規矩和祖母他們做的決定,他是不敢有異議呢,還是真的那般拿得起放得下?

古代,真的是個男主外女主內的地方。父親也是的,這宅子里的事情什么都不管,一切都是母親在做決定。每日總是在外應酬打交道,回了府里聽說也是一直呆在外院的書房里。平時除了福月樓和草香園,就是去四姐姐的竹苑了,像自己和七姐姐這類院子,真的是幾年也不見得會來一次的。

至少在自己來的半年中,除了在福月樓和頤壽園,還沒有在其他地方見過他的身影。前世里,自己也是這般,父愛于自己,永遠都是遙不可及。

大年之時,父親考自己與眾位姐妹的功課,師傅說自己這下半年彈琴的水平明顯下降。當時他的臉色都變了,明顯的不滿意。只是我原本就不是以前的連瑤,這一點又怎能改變?

不過父親也只是批評了自己幾句,并沒有多看幾眼。可能是因為從來就沒有對自己有太多希冀吧,何況在他心里也打算將自己給二姐夫做妾了吧?一個準備送做偏房的女兒,他又何必再花心思來精心調教、培養呢。

他那些僅存的父愛都給了四姐姐,說真的,自己有些羨慕她。她擁有自己一直渴望卻從來不曾得到也永遠得不到的東西。

“小姐,您在這啊?”

紫蘇從屋里里出來,走到連瑤身后輕聲說道。

連瑤轉身,看著紫蘇點了點頭。

“剛剛下過雨,外面還是有些寒意,小姐還是回屋里去吧?”紫蘇看著連瑤關心道,自己在臥室和書房都找了會,竟都沒小姐的影子。原來是在這,看著那把琴,小姐最近又練上琴了,是因為上次老爺的批評么?

最近小姐總是靜靜地,自從九小姐離開了府,便喜上了發呆。平時也不要自己和紫蘇在屋里侍候著了,有時候盯著什么東西一瞧就是好半天。雖然以前小姐也很文雅,卻不是這般的,感覺總是有著股傷感。如今的小姐做事也越來越沉穩了,是因為過了年大了一歲么?還是在擔心這接下來的日子?

望著紫蘇的眼神,連瑤心里覺得暖暖的。日子再怎么艱辛,自己身邊也一直有人陪著。紫蘇和紫煙,她們倆對自己照顧得真是無微不至。也明白自己最近的情緒感染了些她們,害的連紫煙最近也不怎么敢在自己身邊多話,怕惱了自己。

實在是因為九姐姐的事情讓自己難過了好一陣子,僅僅是一場誤會,便要葬送她一生的幸福。這兒的生活太過容易破碎,指不定哪一天發生些什么,自己卻無力反抗,什么都得接受。

這樣的日子,太過驚心動魄,也太讓自己心驚膽顫。患得患失,雖說這是自己的家,但那股“寄人籬下”、“不得不低頭”的感情是那么的強烈。

對于這個時代,自己是如此的陌生。她甚至不敢想象若是有一日必須得離開,自己該怎么生活下去。這兒雖然過得不如意,可是在哪里生活又是簡單的呢?畢竟這兒是自己的家,或多或少,總是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何況,連瑤望著眼前的紫蘇,她還有她們。

“小姐,回屋吧?”

紫蘇看著有些出神的連瑤又輕聲提醒道。

連瑤露出一笑,點點頭,便朝著房間那走了去。紫蘇回頭看著那把琴,起身抱了起來,也跟著連瑤回了屋子。

烏梨木雕花屏風內,連玥躺在沉香木雕花床上,身上蓋著玫瑰紫織錦薄被,臉色很是蒼白,整個人都顯得很是憔悴。

紅衫端著藥碗進去,將手中的托盤放在床頭的案幾上。繞過床下腳踏上的乳煙緞攢珠繡鞋。看著正迷迷糊糊睡著的連玥輕聲喚道:“小姐,小姐,該服藥了?”

連玥這才悠悠地睜開眼睛,看著近在眼前的紅衫,表情有些痛苦。紅衫一見自是相當心疼,以前只聽說每年換季時期,四小姐就總是被病魔折磨。如今來了這當差,才方知這四小姐這般的柔弱。病來如山倒,平時那般秀氣的人一下子失去了往常的風采了。四小姐這般優秀的人兒,怎么會受這種苦呢?

想歸想,看著連玥立即又道:“小姐,服藥的時間到了,奴婢扶您起來吧。”

連玥聽后立即點了點頭,紅衫一見,也是心里更是替連玥不平。四小姐平時總是這樣,對府里誰都好,和下人們也沒什么架子。

小心的將連玥扶了起來,將十香浣花軟枕和大紅金錢蟒靠背放在了連玥身后,這才端起那鴛鴦蓮瓣紋碗,就著勺子一勺一勺喂給連玥喝下去。

令紅衫奇怪的是,怎么每次四小姐喝下這藥都不見她說一聲苦的。這藥是綠杉在小廚房內煎的,每次她都被這藥味熏得直說難受。四小姐每日早晚都各服一貼,藥味光是自己聞就感到想到苦了。

許是服了熱的,此時連玥也不像剛剛那么昏昏沉沉了。望著眼前的紅衫,輕聲道:

紅衫這才發現自己盯著四小姐失態了,輕聲反問道:“小姐,不苦嗎?”

連玥露出一絲苦笑,道:“怎么會不苦呢?”

似是回話,又更像是自己一個人在自語。

紅衫聽后立即道:“那奴婢給小姐拿蜜餞來?”說著將手里的空碗放在一邊,便要朝著外邊走去。

“不用了。”瞧著這陣勢,連玥立即道。

紅衫回頭,看著連玥的眼中帶著不解。

連玥一笑,淡淡道:“習慣了。”

這么三個字,連玥說的這般輕松。紅衫聽在耳中,就是心疼在心里。這多好的小姐啊卻只能終日躺在床上,再次惋惜。

連玥瞧著,望著衣柜邊緊閉的窗戶說道:“紅衫,把窗戶打開吧。”

紅衫瞧了一眼緊閉的窗戶,又看了下連玥,為難道:“可是小姐,您的身子,大夫說了不能再受涼的。”

連玥聽著有道:“沒事,我這身子就這樣了,受不受涼也沒有多大關系。開了窗,通通風吧,我老是躺在床上,也沒法出去行走,讓我見見窗外吧,怪悶的。”

看著連玥的眼眸有些黯淡,紅衫想了想終是走到梨花木窗前將窗戶打了開了。春風吹入,掀起碧紗垂幔,連玥身子一緊,面上卻是舒坦的表情。

紅衫卻還是有些擔心,雖是入了春,畢竟是剛剛下過雨。將杯子給連玥重新蓋了蓋,想想又不放心,又去柜子里取了一床,給連玥蓋上。

連玥吱聲不語,就這么望著窗外。自己院子里的翠竹也開始發芽了,綠意盎然的,透著無限的生機。

望著連玥,紅衫從案幾上端著空碗,便想告退。

連玥眼神一緊,慢聲道:“紅衫,留下來陪我說會話吧。”

于是紅衫便應連玥之邀,第一次破規矩的搬了個凳子,坐在了連玥的床邊。

連玥看著紅衫,狀似隨意地說道:“聽綠桐說,這幾日府里熱鬧著,是安穆侯夫人要來么?”

沒想到連玥會說這個乍一聽還覺得有些意外。又想著府里本來就都是些愛嚼舌根的,自己來竹苑日子也不短了,四小姐不經常出門,綠桐和綠杉便喜歡將府里的事說給小姐聽,解解悶。

想了下便抬頭看著連玥回道:“是啊,三太太說安穆侯夫人要來府里坐坐,所以大太太命人在打掃屋子和收拾院子呢。”

()連玥一聽,坐坐?心中一笑,怕是來挑自己家女兒的吧臉上卻是迷茫的樣子,看著紅衫不解道:“這安穆侯府平時與我們府都不怎么往來,怎么今年突然就來了?”

紅衫一聽,望望了外面猶豫了一會,才輕聲道:“外面說是來看三太太的,說本就是親戚,多多走動就是好的。不過小姐有所不知,前陣子我在府里碰著了紅翹,聽她說,好像安穆侯夫人是來府上看小姐們的。”

“哦?怎么會這樣?”連玥又接著道。

“小姐深居簡出,不知道。早在年前就有消息說是老爺要在家中挑選一位小姐去安穆侯府給世子做貴妾呢?”紅衫又道。

“貴妾?”連玥抬頭看著紅衫重復道。

“是啊。”紅衫低了下頭又道:“這府里估計是喜事不斷了。”想著連玥估計也不知道,便又道:“前兩天皇上已經下了圣旨,說是等陽春三月的時候。凡四品以上官員,必須都送一名女兒進宮,供五皇子選妃。”

“那父親……”連玥擔憂道。

紅衫一見立即道:“小姐放心,老爺自是疼你的。聽說本來三太太有意讓小姐您去安穆侯府的,后來太太一與老爺提起,老爺立即便斥責了太太,說什么也不會讓您給人做妾去的。所以老爺也絕對是不會讓您進宮去的,這點,小姐莫要憂心。”

這個連玥還真的不知道,原來三嬸嬸還有這意圖?竟想著讓自己給她外甥做妾室,自己可不信那真的什么好事。

見到連玥表情有些凝重,紅衫以為連玥在擔心,又道:“小姐不用著急,老爺、太太那么疼你,不會把你往火坑里推的。對了,今早上還讓人送來了一盒燕菜,說是讓小姐補補身子。”

燕菜,那可是好東西。連大太太都是偶爾食用,竟然送了一盒來,這竹苑在連府里的地位果然非同一般。

當初大太太把自己派到竹苑來的時候,紅裳、紅袖和紅翹她們都對自己很是羨慕,說是熬出了頭。依著四小姐在府里的受寵程度,將來的親事肯定不會比二小姐差,說自己以后肯定會給四小姐做陪房,那時好日子就來了。

自己面上只當姐妹間的玩笑,心里卻是擱著的。如今一看,這也是說不定的。好在四小姐性子又好,待自己更是沒話說,自己能跟著她,真是福氣。

“我倒不是擔心這個,父親若是有那個意思,我身為連家的女兒,自是有義務替父親和母親分擔的。只是我這身子,怕是也沒人要的。”連玥說完,嘆了口氣。

“小姐快別這么說。唉都是奴婢不好,與您說這些做什么。太太都說了,讓四小姐您安心養病,府里的事盡量別在您面前說三道四。奴婢就是一時嘴快,擾了小姐的心了。”紅衫自責道。

“沒事,是我讓你說的。”連玥立即接道。

紅衫雖然聽連玥這么說,心里還是很愧疚的。想著四小姐的身子,總是不好啊,要是能夠治愈就好了。

府里的這些小姐個個都是前途渺茫的,何況自己這個做下人的呢?

“母親真的說,不讓我知曉這府里的事?”

紅衫抬頭,并不作他想回道:“是啊,太太一心要您安心靜養。”

“四姐姐,四姐姐。”

這時,外間傳來少女的聲音。連玥和紅衫同時向屏風外瞧去。不一會兒,連璇的身影便入了二人的視線,只見一身鵝黃色裝束的她從外間而來。

紅衫見后立即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福了個身便退至到了一邊。

連璇在凳子上坐下,瞧著躺在床上的連玥嘟著嘴道:“姐姐明明醒了,這綠桐偏說你還睡著。”

連玥見著連璇一笑。一邊的紅衫立即上前說道:“八小姐,小姐剛剛才醒,剛服了湯藥。”

隨著紅衫的眼神瞧著一邊擺著的空碗,當中還殘留著幾滴藥汁。連璇又轉身看著連玥,拉起她的手道:“姐姐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連玥握緊連璇的手開口笑道:“好些了,你一來,我就什么都好。”

連璇俏皮一笑,回道:“姐姐就會拿我尋開心。”

紅衫瞧著連璇來了,連玥也笑得十分歡樂。自八小姐來了院子后,竹苑熱鬧了不少。想著有連璇陪著,便端起一邊的托盤,對著躺著的連玥輕聲道:“小姐,那奴婢先下去了。”

連玥笑著點點頭,紅衫這才又看了一眼連璇,后者同樣對她點了點頭。

等紅衫離開了房間,連璇才拉下了臉。連玥一見開口道:“妹妹這是怎么了?”

連璇無奈道:“剛剛在落香院,母親說了等姨母這次來了家里后,我們就要啟程回渝州了。”

連玥一聽面露緊張,咳嗽了兩聲方道:“你的意思是快要走了?”

連璇一臉不悅,點了點頭,不舍道:“是啊,姐姐,我真不想回去。”

連玥拉著連璇的手又緊了些,這才道:“傻妹妹,說的什么話。你瞧九妹妹如今就一個人去了庵里,誰不想呆在母親身邊呢。”

連璇聽后癟了癟嘴。

“以后等你出嫁了,可是想留在家里都留不住了喲。”連玥取笑道。

“姐姐怎這般說。”縱使連璇平時多么開朗活潑,也禁不住連玥這般玩笑。羞赧地一轉頭,松了抓著的連玥的手,不去看她。

連玥一瞧一笑。而后又帶點惋惜道:“唉就是可惜了,你這么早走,都沒法見著家中姐妹出嫁了。”

連璇聽后非常疑惑,轉頭不解道:“姐姐,這是什么意思?”

連玥一笑,盯著連璇說道:“怎么,你不知道?”看著連璇一臉不解的模樣,又道:“這事,還多虧了你母親做的媒呢,說是要在家里挑一個姐妹嫁去安穆侯府啊。”

連璇一聽恍然大悟,而后又急道:“四姐姐,這安穆侯府進不得啊”

說完連璇也發覺有些不對,立即望了望外面,見著并沒什么動靜方才放心。只是這下換連玥不知了,為何這安穆侯府就進不得了?

“妹妹何處此言?”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繼續道:“不是聽說是貴妾么,以后若是生了孩子,地位自是不一樣了。”

連璇一聽連玥這么說,心中直道她不知情啊。開口輕聲回道:“四姐姐,上次我與十一妹妹給母親請安后,在那留了會。聽得母親與父親在內室提到,姨母家的靳表哥因為不喜表嫂,總是留戀煙花之處,聽說還迷上了什么花樓的紅牌。”

這還真是教連玥稀奇了,接道:“此事可是真的?”

連璇自是立即點頭,又道:“還說如今的姨丈對靳表哥很不滿,反而對庶出的奇表哥很是倚重,所以姨母這才想為靳表哥納個貴妾。一方面希望能讓表哥收收心,另一方面也是為靳表哥再加些砝碼。”

連玥這才恍然大悟,自己本來就納悶著,為什么那么好的事情,三嬸嬸居然不將自家女兒嫁過去。說是年齡小,這眼前的八妹妹也與七妹妹同齡,原來到頭來竟是這么一回事。

難道母親不知道嗎?連玥心中揣測,按著母親平時做事的謹慎,想必早就派人打聽過了。卻還堅持請安穆侯夫人來府里,看來這事是勢在必行了。總之能攀上安穆侯府,家里已經對其他得都無所謂了。

真不知道是哪個妹妹會被選中。突然憶起了上次在自己房里閉門談了半天話的十妹妹。那個表面無害,內心卻比誰都會籌謀的妹妹,不知道這次是她去安穆侯府還是七妹妹去。不知道這層內情的,看表面上當然是安穆侯府比乾梓侯府是個好去處。若是十妹妹想入安穆侯府,縱使母親偏袒七妹妹,想必結果還都不一定。

如今的關鍵是,十妹妹她打的是哪家的主意。

“四姐姐?”

連璇看著連玥,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好好的突然發起呆了。被連璇喚回神得連玥一笑,道:“我只是在想母親會將誰送到安穆侯府罷了。”

連璇一聽,以為連玥是在憂心自己。立即道:“姐姐不必擔心,大伯父那么疼你。肯定不會是你的。”

連玥勉強一笑才回道:“我自己倒是不擔心,畢竟這身子也是能拖一日便是一日了。只是為妹妹們擔心罷了。”說完又搖了搖頭。

連璇一聽,立即坐到了床邊去,看著連玥道:“姐姐怎么能說這話呢,要是讓伯父聽著了該多傷心啊。你只是病了,會好的。”

連玥無奈一笑,自己這一病就是十多年,是天生羸弱。當年,姨娘懷著自己的時候,陪著祖母逛園子,哪知雨后太滑為救祖母才掉入了湖中。湖水太涼,姨娘當時就發了燒,后來自己又提早出生,也一直體弱。大夫都說是早年在孕胎時因為調理不當才造成的。

這也是這么多年來祖母對自己也是照顧有加的原因,是因為愧疚吧。還有父親這么寵愛自己,想必也是愧疚的成分居多吧。當年母親與他相遇,不惜外祖母家中反對,毅然與他入京,卻得知父親家中早有妻室。回頭無路,這才做了這連府的三姨娘。

這么大個宅子里,終究又有誰是真心地對自己好的呢?連玥心道,她如今的地位與得到的寵愛,大部分都是因為姨娘的原因。

一個庶出的自己,她不得不好好籌謀。

()春雨綿綿,略帶幾分寒意。

黃昏時分,夕陽西下,赤紅的晚霞映紅了天際,紅霞覆蓋了整個大地,為這原本也有些冷寂冰冷的連府染上了一層暖色。

聳秀亭內,連璃一身精致的枚紅色紗緞衣裝,衣襟和袖口邊緣有各有一溜細窄的胭脂色花線做點綴。望著對面的婦人,此時的五姨娘相對連璃來說顯得幾分蒼老,幾分憔悴。藍末和藍朵都站在亭外不遠處。

連璃瞧瞧這周圍,好在這是府中后院,平時來的人并不多。看著對方的人一直不開口,只是盯著自己瞧,不耐煩道:“姨娘,你讓人把我找到這來做什么?”

收回盯著連璃的視線,自己的女兒怎么瞧都瞧不夠。她的臉色不太好,似是最近沒有睡好一般,心里縱使對她百般擔心,也不能光明正大地經常去梨苑看看她。低下頭調整下情緒方道:“聽說安穆侯夫人要來府上。”

連璃覺得莫名其妙,回道:“是啊,這是府上的人都知道的,你找我來就是說這個?”

瞧著連璃的樣子,似是不想與自己多說。古氏立即急了起來,忙道:“你別走,我知道找你出來不方便。”

“那你還找我?”連璃反問道。

“你心情不好,是不是因為最近大太太對你有些疏遠、冷淡?”知道連璃的脾氣,有些什么不滿都寫在了臉上,何況府里也有人傳著最近大太太怎么怎么不待見連璃。

被說中了心事,連璃面子上覺得有些難看,低下了頭。只聽得耳邊傳來一聲嘆氣聲。抬起頭,只見古氏正一臉慈愛地望著自己,不由得放輕了語氣,道:“母親最近不喜我呆在福月樓內,請完安說不了幾句話便遣我回去了。”

古氏一聽,也知道連璃心中急了。平時哪會聽得她有這般好言相對的,又何曾有此時的失落、無奈。

“還是九姑娘的那件事。”古氏低頭自語后,抬起頭看著連璃湊近輕聲問道:“上次不是教你去給太太賠罪么,怎么都不見好轉的?太太是不是后來又與你說了什么?”

連璃向后一仰,眼神有些躲閃。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古氏一見心中就有了數。直問道:“你沒有去對不對?”

連璃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擺弄著自己左手上的手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古氏隨著連璃的視線,定在了那珊瑚手釧上。珊瑚手釧,粒粒渾圓飽滿,做九連玲瓏狀,寶光灼灼似要灼燒人的眼睛,微微一動便是流麗的紅光游轉。

看著這般精致的首飾,古氏不禁道:“這是太太賞的?”心中還抱了份僥幸心理,或許丁氏對璃兒還是很看重的。

一聽古氏的注意力到了這首飾上,轉開話題。連璃立即道:“是啊,就那次想去說這事的時候,母親讓我選了開春的首飾。”說著還擺弄著頭上的金掐玉赤金雙頭曲鳳步搖,笑意盈盈的。

古氏一瞧,那次事情自己也是聽過的,不過難道璃兒不知?在她之前十姑娘可是已經給選過了,這大太太的心思到底是很難捉摸的。

沒有如想象中一樣看到古氏的笑臉,連璃有些失望,不解道:“姨娘,怎么了?”

古氏這才抬起腦袋,看著連璃道:“你可知道在你選那批首飾之前,十姑娘已經選過了。”古氏心里很沒準,這大太太最近待十姑娘又是不錯。而璃兒也是糊涂了,竟不想法子去討好太太,倒被這些珠釵迷壞了眼。

連璃一聽,不以為意道:“那又怎么樣?我見過十妹妹最近帶著的新首飾,跟我的沒法比,她的眼光到底不如我。”

話中竟帶著濃濃的自豪感。可這層意思聽在古氏耳中就急了,忙道:“讓你看的不是首飾,而是大太太讓十姑娘早你一步選了珠釵,你自己想想這代表什么。何況你最近也不如太太的意,我怕……”說著臉色很是不好地望著連璃。

聽到前面連璃還有些慌張,但一想著姨娘竟擔心起那個來了,立即道:“姨娘,你怕母親會選十妹妹去安穆侯府嗎?不可能”

“你怎這般肯定?”古氏倒是納悶了。

連璃起身,在石臺邊走著,邊又道:“安穆侯夫人要的是一個能為秦家生兒育女的貴妾,而這一點,十妹妹并不合適。”

聽著連璃說這個,古氏一慌立即起身將連璃拉著坐到了原位。才說道:“這話你想想就可以了,怎是一個好人家的女兒能說出的話”

連璃一笑,又道:“可是不就是這個意思么?”

連璃說的雖然在理,古氏卻還是憂心重重,想了下又道:“我還是覺得不妥,這事一天沒定下來,我這心里就不安穩。我也求過老爺,不想他把你送給人家做妾,可是,可是……”

說著說著,古氏就覺得悲哀,拿起帕子擦著眼。連璃一見,瞧著亭外的藍末和藍朵正一臉好奇地看著亭內,又瞧著在自己面前哭得哀哀凄凄的古氏。失措道:“姨娘,你別哭啊,這……這也不是你能左右的。”

連璃左右不是,一會拉拉她的胳膊,一會跺跺自己的腳,倒是有些緊張。

見著連璃這般著急,古氏心中還是很激動和欣慰的。用手帕擦著眼角,邊道:“你父親最近都不去我那了,嫌我每次都提這事。”

連璃聽著心里不感動是不可能的,只是面上不曾表現什么。語氣卻不自覺輕了下來,緩緩道:“這都是定數了,你求也沒用。你在這宅子里憑的也就是父親的寵愛了,可別惱了他。”

古氏一聽,瞧著連璃。她雖是平時對自己很冷淡,但心里總歸還是念著自己的。自己也大半輩子了,只要璃兒就好了。是啊,一個妾室在府里能有多少地位,自己不就是靠著老爺的那份寵愛才能好好活著么。

“是啊,可是一想到你終究也是給人做妾,我這心啊”古氏說著又擦起了眼睛。

“可是已經比十妹妹好了多,至少我是貴妾,她是一般的妾,以后可是連祠堂都沒的入。”相比較而言,自己的情況還是好的。

古氏聽著,話雖是這樣。可是貴妾、貴妾,她畢竟還是個妾啊

眼下沒有其他的法子,轉眼安穆侯夫人便快來府里了。現在想的是該怎么準確無疑地將璃兒送去安穆侯府,年前自己是有把握的,對璃兒也有那個信心。只是現在瞧著丁氏,這事就難說了。

“璃兒,不管怎么,你必須去給大太太認錯,就是跪著求著也要讓她原諒你。”古氏正色道。

連璃一聽這語氣倒是嚇了一跳。她很少已這種語氣對自己說話的,看著古氏道:“姨娘還是不放心嗎?”

古氏回道:“你這么多年盡心服侍著大太太,何況太太也一心想栽培你的。你聰明伶俐,只要好好求求大太太,她必定會念著昔日的情分。”

看著連璃似是還不怎么明白,又解釋道:“無論如何,就是你進了安穆侯府,沒有連家的支持也難以在侯府獲有一襲地位。不管怎么,大太太那關系得保持好,你這么些年的努力想要白費嗎?我知道你想著有個好未來,太太不喜小姐們與姨娘多糾纏,你便再也不曾來我的落香院。平時沒個什么事,我也不會這么來找你,怕讓人瞧見了傳到太太耳里,不高興了。”

古氏就像是在陳述事實,而將這十幾年母女間的點滴一語帶過。話中沒有一絲怨惱,也沒有一絲不平,只是都是真心實意地替著連璃擔心。

“大太太是個有心的人,誰有些什么小聰明都是躲不過她的眼的。你不能如今自以為必進這安穆侯府就不把太太放在心上,要知道她若是能讓你成這事,也可以將你摧毀。”瞧著連璃瞪大的眼睛,又鄭重道:“你不要不相信,最好把我的話放在心上。要知道,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害你的”

連璃點點頭,不知道該怎么開口。自己若是真的送去了秦府,以后見著姨娘的機會也是越來越少了。那兒不會有人為自己說話,不會有人雖然不曾露面,卻每逢佳節換季,為自己送上關懷,沒有人會無私地為自己籌謀未來。自己并不是真的如外界所看的那般沒有良心,姨娘對自己的好,她都記得。只是二人必須不過分接觸,必須保持距離,必須冷漠相對,這樣大家的日子才都能過好。

要在這院子中生存,自己就必須去迎合掌權者。就如姨娘必須想方設法去討好父親一般。這種種的原因,都是因為姨娘是妾室,自己是庶女罷了。

所以她恨命運的不公,憑什么都是父親的骨肉,都是連家的女兒,待遇卻天差地別。嫡女怎么樣,有什么過人之處的?說得難聽些,只是比自己會投胎罷了,所以自己必須努力,只有得到母親的賞識,自己才能在府中穩住地位。

“好了,我走了,你過會再回院子吧。你好好服侍大太太,讓她高興了,你以后才有好日子過。該說的我都說了,沒事我不會來吵你的。”古氏站起身來對著連璃說道。

連璃也跟著起了身,喉嚨口似是很難受,卻難以說出一個字,只是使勁地點著頭。古氏見著連璃應下這才放心了,深深地望了連璃一眼,才轉身離開了亭子。

看著那遠去的背影,連璃終于忍不住,淚水滑下。立即又轉身,背對著藍末和藍朵方向。她在最后都在為自己著想,讓自己晚些出去,怕被人猜忌嗎?

自己的女兒,卻無法光明正大的相處,這就是一個妾室最大的悲哀。她可以不較名分,不管地位,卻無法不顧自己的孩兒,這也是一個母親最大的無奈。

自己如今辛辛苦苦想要爭取的竟也是一個貴妾的身份。

終究只能做妾嗎?

()端著手中托盤,低頭望了下碗中的吃食,連璃有些緊張。暗暗吸一口氣后才走上前,站在一邊行了個禮才笑道:

“恩。”丁氏點點頭,卻并不抬頭。眼睛專神地看著手里的賬本,心里卻是冷笑,終是忍不住了吧。以為自己不知道嗎,昨兒個那女人去提醒她了吧。不知道如果沒人提點,她是不是還真打算一直這么跟自己耗著。

連璃有些尷尬,訕訕地瞧了瞧一邊的李媽媽。只見李媽媽并不望向她,心里嘆道看來是不準備幫自己說話了。果然如姨娘所說,母親對自己已不復從前,連一邊的李媽媽對自己的態度也明顯差了。

既然來了,就是求也要求的母親的原諒。笑著往前跨一步,道:“母親,這是女兒特點給您做的銀耳百合羹,從申時就開始熬的,差不多做了兩個時辰呢。”

丁氏這才隨意地看了一眼連璃,卻沒有將手里的東西放下,再瞧了一下她手里托盤中的碗和碟子,富貴纏枝蓮紋內外畫票口清花碗里盛著還冒著熱氣的羹湯,一邊的金魚戲水瓷碟里擺著陽春白雪糕,心道果然是花了不少心思。

只是這樣就能讓自己不計前嫌嗎?她也未必把自己想得太好應付了!

連璃一臉討好的模樣瞧著丁氏,看在一旁的李媽媽眼里倒真是一副孝女的模樣。瞧著太太似乎完全不領情,突然見七小姐用著祈求一般的眼神望著自己,希望自己幫幫忙。

李媽媽心中想了半天,又看了看丁氏,才上前,卻是對著連璃道:“七小姐有所不知,太太剛剛晚膳剛服了一碗鯉魚蘿卜絲湯,估計著此時肚里都是湯水呢。”

連璃這才心里稍緩了緩,雖然還有些為自己那么久熬的湯不平,卻不敢表現出一絲不悅。又上前道:“母親,您平時最喜歡吃女兒做的陽春白雪糕了。”又掃了一眼旁邊堆著的賬本,連璃又道:“您看著久也累了,不如休息會吃點糕點吧。”

丁氏這才放下手里的賬本,望著連璃卻是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就這么瞧著,連璃倒是被瞧得心慌,覺得站在那里片刻難耐,低著頭不敢瞧丁氏。

半晌,丁氏才開口道:“你沒聽李媽媽說嗎?我剛用了晚膳,你的羹湯和糕點還是帶回去吧。”

連璃一聽心中很是焦急,忙道:“母親,女兒是特地送過來的。”

丁氏臉色未緩,依舊一副嚴肅的模樣,從花梨木交椅上站起來,李媽媽立馬就退開了道。慢慢走到連璃身邊,拿起碟子中的糕點,小食了一口,開口道:“這陽春白雪糕出自哪里?”

連璃不明所以,微微抬頭看了丁氏一眼,心中很是沒底。卻仍然乖巧答道:“回母親,這道糕點出自《魯府禁方》,以茯苓和山藥為主要材料,二者皆在《神農本草經》中列為上品。茯苓久服安魂神寧,山藥久服耳目聰明,益力氣,二者不饑延年,都是常見的益壽藥。”

看著手里剩下的糕點,丁氏又瞧了眼連璃,道:“你倒是還記得。”

連璃頷首一笑,“這是女兒十歲那年母親生辰時第一次做的,當時女兒翻了好些書籍,才覺得給母親做這糕點最合適。第一次做的不好,母親卻還說好吃。”

丁氏似是也在回憶,當時的確是的。這些年她對自己也算是盡心盡力了,將手中剩下的半塊吃了,瞧了一眼連璃才向外走去,邊道:“隨我回屋去。”

連璃一聽心中一喜,便知有轉機。立即將手中東西放下,跟著丁氏的腳步走去。李媽媽則看看那擺著的事物,又看看外面,嘆了口氣。這些孩子還是早些嫁出去吧,也省的太太終日操心來操心去。

珠簾內,丁氏坐在凳子上,連璃站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心中糾結著,不知道母親到底想怎樣。其實自己想想也沒有什么,只不過沒有讓九妹妹住自己院子去。其實那個時候又不止自己,四姐姐都沒出個聲,雖說以后八姐姐住進去了,但是再住一位也沒有大礙,何況四姐姐平時那般熱心腸。

丁氏見著連璃這般心里又有些失望,現在是自己給她機會。她就這么杵在那,什么也不說說。怎平時的機靈、敏捷都沒了,怪不得得讓她進安穆侯府去,本來心想著那世子的德行,自己還有些猶豫。除卻這些,安穆侯府也算是名門,她進去已是高攀了。要是真這般冥頑不靈,自己讓她連侯府都進不去。

“母親,女兒知錯了。”

半天,連璃才反應過來,正對著丁氏小聲道。

“你錯了,你何錯之有?”丁氏一冷笑道。

“母親,女兒真的錯了。那日女兒不該視母親面子為無物,當著三嬸嬸、四嬸嬸和眾姐妹的面,讓母親在祖母面前難堪。”連璃說后,這時突然感覺很嚴重了。母親一向愛面子,何時如那次那樣碰一個女兒的釘子,還是當著大家的面。

其實自己潛意識里一直明白,不想去思考這個問題是因為不想面對。自己那時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勇氣,居然那般做。那個時候一心是不想與九妹妹多接觸,省的外面那些流言蜚語將自己也牽扯進去。

這連璃一坦白,那日的場面又似是重現在了丁氏面前。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怒道:“你倒是清楚的很啊!”

連璃從沒見丁氏發這么大的火,嚇得整個人顫顫的。偷偷抬眼一瞧,只見母親一臉怒氣地望著自己。立即低下了頭,道:“母親,我……我真的錯了,真的錯了,請母親原諒女兒。”

“你說的倒輕巧。”丁氏走到連璃身邊,慢慢道:“你是不是以為上次我跟你提安穆侯府的事,你就覺得以后有了安穆侯府做靠山,就能不把我這個母親放在眼里了?”

“不、不是的。”連璃嚇壞了,戰戰兢兢說道,接著立即就跪了下去。不待再開口,眼淚卻先留了下來,直直地搖著頭。

“我倒你是個聰明伶俐的,卻也是這般糊涂。不說安穆侯夫人快來府里,你怕是我會阻了你的道,然后讓你進不了侯府這一回事。即使你進去了,這侯府豈是尋常人家,你這是不想要娘家了?沒有連家,你以為你在侯府算什么,連個丫鬟抬做的姨娘都不如!!”丁氏冰冷的語調,刀鋒一樣的眼神,怒中帶著威嚴,讓人不寒而栗。

這個樣子的丁氏連璃從沒見過,看來自己果真惹惱了她。如今可怎么辦,立即俯著身子,眼淚汪汪地看著丁氏,除了搖頭還是搖頭。

丁氏一見這心里才滿意了,加重語氣道:“你要知道連府的女兒若是給貴勛之家做妾,也不是就安穆侯府一家的。聽說前陣子老爺在朝廷上有些麻煩,虧了莊親王幫著處理。若是感激,送個女兒過府也是可以的。”

丁氏說的輕描淡寫,連璃一聽可是崩潰啊。這莊親王已年過半百,其莊王妃是異國郡主,身份地位都非比尋常,手段也是極其厲害。除卻這些他已經有了六房妾室,卻沒有一個姨娘能誕下孩子。自己過去,豈不是成了七姨娘?還是個熬不出頭的。

想著連璃身邊往后一攤,眼神空洞。張大嘴,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跪行到丁氏腳邊,拉著丁氏的裙擺直道:“母親……母親……”

“怎么你不是一直想尋個高枝,好不把我這個母親放在眼中嗎?如今我成全你如何?”見著連璃又有些不相信的模樣,繼續道:“你別認為你十妹妹進安穆侯府不合適就必定非你不可了,要知道我們這族里有的是姑娘。”

連璃算是真真實實領略到古姨娘說的那話的意思了,怪不得她一直對自己警告,說什么也不能讓母親給不高興了。自己的命運和一生都在她的手里,緊緊拉著丁氏的裙擺,哀戚道:“母親,母親,您最疼我了,我不要去莊親王府,母親我不要去!”

丁氏望向別處,嘴中回道:“《女戒》、《內訓》這類書你也是從小熟讀,應該知道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連璃精心梳的頭發已經凌亂不堪,臉上的妝容更是花成一片,聲音已經哭啞了,她只覺得萬念俱灰,難不成自己真的要去給一個都可以做自己父親年紀的人做妾?她不要,但是自己也知道若是母親真的與父親提了,父親最終也會同意的。

此刻的連璃已經顧不得尊嚴了,只想著不要進莊王府。只要想起來就害怕得渾身發抖,如果去了那里,她這輩子就算完了。她愿意去給安穆侯府世子做姨娘,那是因為看上了侯爺府世襲的爵位,就算以后她抬不成正妻,她的孩子也是有機會成為爵爺的,這樣子子孫孫就會永遠地富貴下去。

“母親,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您一向疼我,千萬別把我送到王府,女兒求您了。”連璃已經匍匐在了丁氏腳邊,什么形象、什么面子她都不要了。若是真的進了王府,自己那才是一切都完了呢,會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她絕對不能去的,而唯一的希望就是眼前的母親了,于是忙死抓著丁氏的裙子不放。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不使你的小心思,我又怎么會對你失望?這么些年,就是珂兒出生后,我對你也是疼愛的。有什么東西珂兒有的,我沒給你備一份?可如今你居然這么對我,真是讓我傷透了心。”丁氏想著教訓,嚇她也到了點了,便開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了。自己必須讓她對自己既害怕,又感激。

連璃想想也是,這么些來,沒有母親的撐腰,自己如何能可以站到十妹妹頭上,樣樣吃穿用度都高她一等。心下倒是有些感激,又覺得自己那么做實在是不該,抬頭懇切地望著丁氏。

“莊親王的事情我會壓下,就是提提,道謝也不一定要那個法子。你若是乖巧如以前那般,安穆侯府還是你進的。”說著將連璃從地上拉了起來。

連璃此時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感覺,看著眼前的母親,第一次覺得她對自己的愛真真實實存在,其實這些年來她也從未虧待過自己。剛剛的恐懼與害怕還未散盡,當下立即撲到了丁氏的懷里,泣道:“璃兒以后再也不敢胡來了,母親說什么璃兒就做什么,絕不敢再自作聰明。只是這一次,母親可千萬要幫幫我。”

松開連璃,丁氏又換上一臉慈愛的面容,道:“你知道我心里是疼你的,讓你進莊王府我也舍不得啊。何況族中姐妹又不止咱們府上這幾個,你們是我們連家這長房子孫,不要害怕。”

雖是這么說,連璃心中還是很緊張。自己哪想到突然還能折騰出來各莊親王府,真是讓自己措手不及。剛剛母親說出的那一個時候,自己都覺得天昏地暗,一切都崩潰了。

春肜來到丁氏門口,只見門窗緊閉著,李媽媽和紅翹竟在外面侯著,當下很是奇怪。見著李媽媽詢問的眼神,立即回答:“媽媽,十小姐來給太太請安了。”

李媽媽這才點點頭,看看里邊猶豫著。想了一下,聽得里間沒什么動靜才開門進去了。在屏風外恭敬道:“太太,十小姐來了。”

紅翹也是在門外瞧著屏風外,隱約聽到抽泣的聲音,春肜倒是先奇怪了。看著紅翹輕聲道:“紅翹姐姐,太太這是在訓七小姐嗎?”

這些日子,太太如何待七小姐的,別說福月樓的人清楚,就是整個府上的人也略有耳聞。下人間總是討論著是不是七小姐要不得寵,換十小姐了。什么風水輪流轉,這些話傳的沸沸揚揚,只是不敢在主子面前提起罷了。

紅翹當即給了她給警告的眼神,這主子的事可是她們這些做奴婢的可以議論的。春肜也不見怪,這紅翹姐姐就是有些嚴肅,像紅袖姐姐和紅裳姐姐就好了,待人從不這么兇的。這是紅衫姐姐去了四小姐那,如今太太由她們三輪流在跟前,她才得意起來了。本想著會不會在自己和春沅二人挑一個升為一等丫鬟,卻遲遲不見太太的意思。

看著紅翹不給自己好臉色,想著十小姐還在樓下大堂。立即下去準備迎十小姐,轉身還聽到里間丁氏的聲音。

“恩,知道了。去打盆水來,讓紅翹進來侍候著。”

春肜腳下一頓,這才加快了腳下的步子。身后紅翹的應聲,匆匆地進了屋。七小姐若隱若現的抽泣聲還在自己耳邊,心中倒是很疑惑。太太很少在小姐們面前發脾氣的,看了太太今兒個心情不好。

連瑤跟著春肜一路來到丁氏房外,剛到門口,準備跨進去。便感覺著衣袖被旁邊人一拉,不解地望向春肜。

春肜看著連瑤,又瞧了瞧屋子里,輕聲道:“十小姐,太太今日心情欠佳,您注意些。”

連瑤倒是一奇怪,這春肜與自己素無交情,居然會來提點自己。當下也不容多想,感激地瞧了一眼她,而后點了點頭才走了進去。

紫蘇和紫煙都是規規矩矩跟在身后。

見著丁氏坐在炕上,面色如往常一般。行了禮喚道:

心中開始納悶著春肜的話,瞧著丁氏并不見異常啊。剛想著,便聽到里間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音,眼神瞄向了屏風里。

丁氏一瞧直道:“是你七姐姐,來的路上不知怎么抹了一鼻子灰,正在里間收拾了。”

連瑤這才收回視線,瞧著丁氏笑了笑。這母親的說法可搞笑了,說是七姐姐抹了一鼻子灰,怕是說給里間的人聽的吧。剛剛在大廳看到了藍末和藍朵,二人明顯很是緊張,反常的呆在了下面,春肜又說母親心情欠佳,怕是七姐姐的緣故吧。

如今聽著丁氏的語調,怕是沒什么了吧。連瑤一臉知解,卻是又一個轉身對著屏風道:“七姐姐。”

“碰。”臉盆掉地的聲音自里間想起。

同時丁氏也是一臉不滿的瞧著里間,連瑤更是一臉不知所以的模樣。

連璃剛才已經被驚壞了,聽到這么一聲,身體一抖,竟撞翻了旁邊的臉盆,如今更是一臉慌亂的模樣。

紅翹一瞧,立即對外出聲道:“太太,是奴婢的錯,不小心打翻了水盆。”

聽得紅翹的話,連璃才松了一口氣。與此同時,丁氏也收回了眼神,看著連瑤道:“沒事,你坐吧,待會你姐姐出來后再一起說說話。”

連瑤不得不得也跟著收回眼神,在一邊的凳子上坐下。丁氏這才滿意了,看著李媽媽道:“你進去看看,怕是紅翹那丫頭一個人忙不過來。”

李媽媽頷首,走了進去。

連璃瞧著這屋子里有些微妙的氣氛,也感覺到發生了什么事,卻也不敢多說。望著丁氏關心道:“母親可用了晚膳?”

丁氏笑著點點頭,道:“今兒個于管家拿了賬本過來,我就早用了膳。”

連瑤自是笑笑,乖順道:“母親可要多注意些身子,別勞累了。”

丁氏笑得樂呵呵的,一瞄到外簾站著的紫蘇和紫煙,狀似無意道:“怎么一直不見你把綠柳帶在身邊,可是服侍的不周到?要不要我叫姚媽媽給你換個婢女?”

普通的問候聲,聽在連瑤耳里卻像是另外個意思。是純粹的問問還是對自己疏遠綠柳不滿?連瑤心中沒底,抬頭道:“不用了,母親。綠柳挺好的,只是女兒身邊習慣了紫蘇和紫煙罷了。”

丁氏微微一點頭,“習慣是一回事,只是咱們連府可是不養閑人的,若是對她不滿,你只管告了我來。”

連瑤手里擺動著手帕,已隱隱冒著汗。看來到底是府里有人傳開了,自己把綠柳晾在那到底不是個長久之計。心中有些慌亂,母親這是故意來給自己暗示的吧。

“母親,女兒明白了。”

丁氏這才一笑,道:“知道你是個聰明乖巧的。”

連瑤不知深意,低下了頭。只一會,連璃便從里間走了出來,李媽媽在前,連璃身后還跟著端著水盆的紅翹。

連瑤觀察了一下連璃,臉色似是還有些蒼白,眼睛紅紅的,整個人有些沒精打采的。起身喚道:“七姐姐。”

連璃抬頭卻是不看連瑤的眼睛,望向別處道:

聲音有些沙啞。

連瑤也不多看她,如先前般坐著,并沒有一絲的不適。丁氏看在眼里,記在心上,卻是什么都沒說,與兩姐妹說了幾句話后便以看賬為由讓她們回去了。

出了福月樓,連瑤才看著連璃,雖是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瞧得出七姐姐必是不太好受,略帶安慰道:“姐姐沒事吧?”

連璃一抬頭,一瞬間剛剛在屋里的小心翼翼都沒有了。回道:“沒事,只是來得時候風大,吹著了。母親已經讓人幫我收拾好了,倒是十妹妹也要多加注意啊。”

連瑤一聽,暗自后悔,自己真是找抽型的。沒事去關心她做什么,明知道她是得理不饒人的。這七姐姐的模樣,以后怕總是要吃虧的。母親對她別有心思,這點連自己都看出來了。她這個當事人倒是糊涂。

指不定哪一天她對母親無用了,第一個棄她的就是母親。想著,連瑤搖了搖頭。

這連瑤的反應看在連璃眼中,以為她是在可憐自己。雖然也知道強裝的不像,母親前陣子冷落了自己,可是現在一切都好了,以后自己照樣是府里的天之驕女。那些在背后議論自己的人,總會知道她七小姐依舊受寵如以前。何況,母親也應承了自己,這安穆侯府還是自己進。自己只要如姨娘的話一樣,把母親伺候好了,將來不一定比二姐姐差。握緊自己的雙手,心里暗想著總有一天我會揚眉吐氣!

“入春已快有一月了,妹妹還是為自己操心操心吧。”說完,驕傲般地看了眼連瑤,便帶著藍末和藍朵離開了。

福月樓院里的人都能明顯感覺到七小姐離開時和來時的不同,這府里果然是什么都沒有個定數。

紫蘇上前看著連瑤道。

微微朝后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走在前面的連璃,抬起腳步,“走吧。”

雖是走著,但是連瑤心里還是掛念著七姐姐的事情。她的那股得意,那股自信,總讓自己心中惴惴不安,難不成母親給了她什么承諾?

()等丁氏覺得身子舒坦了才睜開眼,這李媽媽的手度不輕不重,力道剛好。慵懶道:“要不是珂兒還小,我至于用她嘛。”

李媽媽一聽便知道丁氏是在說連璃,立即起步端了杯茶遞過去。丁氏摸著茶碗好半天才嘆口氣,又道:“不是自己生的,終究不與我一條心。”

李媽媽這才接道:“太太是不是過慮了?七小姐經過今天一事,定會對太太您感恩涕德,以后肯定也是會安安分分給您辦事的。”

“安安分分?”丁氏一聽放下茶碗,譏諷道。

李媽媽聽后噤若寒蟬,她知道丁氏這心里因為有二小姐的前車之鑒,對這些庶出的女兒哪還能放得下心啊?二小姐自出嫁后,雖也一直對太太孝順恭敬,可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對太太說一應一的小姐了,很多事情也在太太面前推脫婉拒,為這事,太太沒少心煩。

“太太,奴婢看著這七小姐可不及二姑奶奶的。”李媽媽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這二小姐的確是有心有些手段的,不然怎么會嫁過去才三年,如今就掌了乾梓侯府的當家權呢?雖說侯爺夫人沒有完全將權力放手,不過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這侯府內的形勢。

丁氏聽后點點頭,才道:“的確,璃兒那丫頭的心思我總是還能捉摸出幾分的,瑾兒的確是有些高深了,有時候我也少不了被她忽悠。就拿這納妾的事情,不就是被她忽悠來忽悠去,才決定讓十姐兒去的么。看來她只是想堵堵咱們的嘴罷了,誰不知道,十姐兒就是去了,沒個三四年能生養?我就不信,再給她個三年,她就生出來了!”

丁氏這話說得極其氣憤,就是一邊的李媽媽聽了也覺得詫異,這太太怎說得這般直截了當?最后的那句話似是有些太毒了吧,擺明了是說二小姐生不出來了么。雖說三年了,二小姐沒個孩子,卻也不是沒懷過的,這太太說得未免太過火了。

“太太也不能這么說,家中的確沒合適的姑娘了。”李媽媽出聲道。

“誰說納妾一定要小姐的?!本來就一直跟她說將冉橙和輕橙中選一個她不應,說是難得有幾個機靈的人要留身邊用,那我說從府里選幾個模樣好的去,她也不愿意。偏生要在家里選個妹妹去,還是十姐兒。她以為姑爺是皇室貴胄啊,選個妾還得是個官宦小姐?十姐兒生不出來,指不定她還想推說是姑爺的問題呢,一來將責任給推了個一干二凈,二來也不會再有人逼著她給姑爺納妾了。她那是里子面子都全了!”

丁氏一口氣說完,竟倒似有些消氣了,臉色也越來越平和了。每次只要想想這些孩子,不管是出嫁的還是沒出閣的,都讓自己頭痛不已。

李媽媽瞧著心里也是了解太太的,她也只能對自己說說了。這些話憋在心里怕是很久了,自己雖然平時能揣測個一二,可聽太太自己說出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想著讓太太發泄發泄也好,總埋在心里,也不是個事兒。

卻不曾想準備繼續聽太太說這些瑣事了,丁氏反倒不說了。突然道:“明兒個安穆侯夫人來府,都準備好了?”

“回太太,都準備好了,不會出現什么怠慢之處。”李媽媽立即回道。

“恩,這就好。”丁氏點點頭應道。

次日,安穆侯秦夫人過府做客,丁氏盛裝出迎,將安穆侯夫人引進了后花園中的湖邊水榭中小憩。院子里花開正濃,湖邊楊柳依依,假山山上水流匆匆,婆子、丫鬟們上了茶果,圍了一圈,春裳裙帶,隨風飄揚,鶯鶯綠綠的,好不熱鬧。

連瑤到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連璃。倒不是自己故意去尋著她的身影,只是她今日一身桃紅色艷裳,在一堆站著的人中確實很惹眼。在丁氏身邊正與一身著玫瑰紫牡丹花紋對襟長裳的婦人有說有笑著。

走近一看方瞧著該夫人不過三四十歲的模樣,頭上梳著圓翻髻,左右分別插著檀木箜篌簪和鑲珠寶寶塔形金簪,端著茶杯的右手上隱隱露出金鑲玉手鐲,圓臉單眼,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

再瞧著婦人身旁,則是說的嬉笑連連的三嬸嬸顧氏,連瑤瞧這陣勢,便知道該婦人是安穆侯夫人了。上前一步,對著里面的人行禮喚道:“母親,女兒來遲了。”

“不必多禮,還不見過侯爺夫人與你三嬸嬸。”丁氏轉頭看著連瑤說道,轉身又對著秦夫人道:“這是我家十姑娘,瑤兒。”

安穆侯夫人聽話的同時也將注意力放到了連瑤身上。

連璃低著頭戰戰兢兢地走到秦夫人面前,福身恭敬道:“見過侯爺夫人。”小手不停地在腰間攥緊。

秦夫人自是自是立即說了聲“免禮”,同時又打量著眼前的小姑娘,這七姑娘剛剛是見過了,長相自是不必多說,雖為庶女,但舉止大雅、落落大方。聽得這十小姐還是嫡出,怎這氣質竟與她姐姐相差甚運,膽膽怯怯,眼神閃閃爍爍,難登大雅之堂。

初來時,連太太就與自己說過了,家中適合的不是七姑娘就是十姑娘。如今一對比,當下心中已有了分明。

連瑤聽后這才走到顧氏面前,沒有剛剛的那般慌張,聲音去還是如蚊細語道:“三嬸嬸。”

丁氏只是這般瞧著連瑤,眼睛瞇著,也不多說什么。

顧氏點點頭,連瑤這才走到了連璃身旁,一邊站著。也是這時才發現這兒水榭內不止連璃一個小姐,還有十一妹妹連琉和十二妹妹連珂。想著原來自己還是來晚的,失了禮數。轉念一想,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伴著潺潺水聲,連瑤眾人聽得她們談話,偶爾還有連璃的聲音。多是說些這哪家少爺最近娶了誰家小姐,或是誰家少奶奶生了個兒子。連瑤心下疑惑,不想這些貴婦太太也愛說這些,又想著她們也沒什么其他好說的,倒也不奇怪。

過了一會,連玥帶著紅衫和綠桐來了。今日風和日麗,陽光明媚,連玥最近的身子也好了些,便下得床來。走至這兒,見了禮后,丁氏便讓她坐下了,對著秦夫人道:“這是小女玥兒。”

這個小姐秦夫人是聽過自己的表妹顧氏提過的,當下看了幾眼,心中只道了聲可惜。

四姐姐來這連瑤倒是不奇怪,昨兒個母親便派人通知了,侯爺夫人乃是貴客上門,小姐焉有不見之禮?倒是這八姐姐連璇沒有過來,連瑤便覺得這其中必有什么玄機。

幸好自己早有打算,并不想攀那安穆侯府的親事。素裝淡抹,除了問話就默不作聲。這水榭里的風頭都被七姐姐給奪了去,三嬸嬸也在一邊說這侄女女多么可人,多么漂亮等。

這問題就是在這了,早就想著若是秦府是個好去處,怎么八姐姐今日見著自己姨母來了卻連個面都不露?四姐姐這般精明的真人兒,怕是也知道了什么風聲,不然她要是覺得是個好歸宿,那自是會爭取的。畢竟京中雖不乏官宦名家,可這等貴勛之家還是少有。如今見著她這般反應,連瑤越來越覺得自己的做法明智了。

沒說幾句,連玥連稱頭暈回了竹苑去,走時意味深遠地瞧了連瑤一眼。

這一眼,叫連瑤好生奇怪,不知這連玥是何意。

正午時分,丁氏在正堂大廳中傳了膳,連瑤等人陪著一起用了飯,又聊了幾句方才回去。而秦夫人與顧氏則攜手一同跟著丁氏去了福月樓。

連瑤心下明白,這“貨”都見了,怕是要做決定了。走在不遠處的連璃倒是一臉歡愉,心情好,腳下步子也歡快,一時將藍末和藍朵落在了后面。

連瑤心中有心隱隱擔心,不知道這四姐姐到底是福是禍?恐怕也只有她自己去了安穆侯府才得明白。

看著連璃前方的樣子心中又僥幸,幸好自己是在她后面,不然……搖搖頭,自己還真受不了連璃那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夾槍帶棒的語調。

自己心里輕松,可是走在身后的紫煙卻是耐不住了,開口道:“小姐今日怎的這般?這下安穆侯府的親事肯定與小姐無緣了。”

語話間,有絲埋怨,有絲可惜。

旁邊的紫蘇立即瞪了紫煙一眼,碰巧就被轉身的連瑤給看著了。一笑,又上下看看自己,出門時紫煙就一直勸著說這身裝扮太過樸素了,無奈自己堅持,她也沒辦法。看著眼前的紫煙,連瑤緩緩道:“紫煙,那本就是給七姐姐安排的親事。”

就算不是,自己也斷不會想為那么一門不知根底的婚姻而努力的。所謂爭取的是幸福,是自己的以后,這么大的事情怎能不謹慎處之。

“可是小姐也并不一定沒有機會啊?如今倒好,小姐只能跟著二姑爺了。”紫煙像是泄了氣的球一樣,沒精打采的。

連瑤聽后抿嘴一笑,方道:“那也未必!”而后留下一頭霧水的紫煙,轉身向前方走去了。

()貴妾,雖不能與夫君同穴,但也是可入得祠堂的。而且在府里,與一般妾室有很大的區別,這也算是給了連璃以后一個身后名,也是一個榮耀,可連續食得人間香火。

連瑤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并沒有一點意外。從有與安穆侯府結親的風聲傳出來的時候,自己就猜到了結果,一切都順其自然不是么?不過自己可不信這家里將七姐姐送往安穆侯府只是為了一個貴妾這么簡單,即使七姐姐她知足,父親和母親也都是不會安分的。

一時間,整個連府上上下下是有人歡喜有人愁。老太太、大老爺夫婦自是喜的攀上了安穆侯府那么好的親家,連璃喜的是自己會比連瑤嫁的好。而下人們有人喜是因為又出了一位侯府姑奶奶,這樣府里的地位高了,連帶著他們在外面的地位也高了,臉上自是笑盈盈的。

不過自然也是有憂愁的,如五姨娘古氏,這事情一定可真沒有回轉的可能了,女兒終是與自己走了同一條路。只愿這女兒以后能掙點氣,為安穆侯世子生個兒子,這樣才能有好日子。不然再怎么得寵,終究是個沒保障的。

除了古氏,連璃的丫鬟們個個也都是愁眉苦臉的,這能怎么辦?藍末和藍朵更是歡顏不在,主子做了妾,她們還能有什么盼頭?

兩家人家又是對八字,又是測黃歷,一切都像是平常嫁娶一般。老太太更是放下話來,這次是與安穆侯府聯姻,雖為妾,卻也不能委屈了七丫頭。聽了這話,這全府上上下下哪還有敢怠慢的。

漸漸的,連璃也發現了,府里人對自己都客客氣氣的,這里包括母親身邊最得寵的李媽媽,還有福月樓中平時在府里作威作福的丫鬟、婆子們。這種感覺讓她立即將原本的幾分惆悵拋之腦后,她享受這種被眾人擁護的感覺,萬眾矚目的光彩。

雖說對一個女人來說,名分是多么的重要不是不明白。但是自己還有希望,而十妹妹,她的那個嫡妹妹,她拿什么去與二姐姐爭奪呢?

經過了半月有余,才將這事給定了下來。定在四月初三,那日是個黃道吉日,益婚娶。雖說離現在還有二月有余,卻也不急著一刻。連家自是沒話說,婚事都訂了下來,還怕侯府反悔不成?

三老爺連泰與三嬸嬸顧氏在婚事定下后三日才帶著八小姐與十一小姐啟程,雖然很想看著侄女出嫁,但是渝州那邊已發了公文過來催促。畢竟三老爺只是個知州,雖說是一方父母官,卻也有上級壓著。

臨走時,老太太開了句玩笑,想讓八小姐連璇留下來,顧氏直道是舍不得,說等過兩年再留在京里。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顧氏是在推脫。送行時,連瑤也去了,瞧著這一幕,她突然覺得自己怎么沒有重生在八姑娘身上,好歹這顧氏是個好繼母。轉念一想,只道自己想法真是好笑。

回到梅苑,連瑤如往常般去了自己的小書房。總覺得看書的時候自己才能心靜,府里七姐姐的事情一定,馬上就輪到自己的了。其實自己遠遠沒有紫蘇和紫煙她們表面上看來的那么平靜,畢竟是自己的婚姻大事,怎么會不多放幾個心在身上呢。

雖說,自己想要了最后一條路——逃。可是那根本就是個下下策,除非走投無路,自己才會選擇。不然的話,離了連府,在這么陌生的時空,自己不能肯定能活的比現在好。說實話,自己也不是個喜歡布衣茶飯的人。如果能夠錦衣玉食地享受幸福,那為何要去粗茶淡飯呢?

金釵、銀釧從院外走來,雙手捧著從姚媽媽那領的這個月的布匹、月錢和東西。紫蘇正在院里的臺階上繡著方巾,起身指揮著她們將東西收起來。三個人才在院中聊了起來。

“紫蘇姐姐,剛在路上的時候,我聽得人說二小姐今日回府了。”銀釧在紫蘇旁邊的臺階上坐了下來笑著說道。

紫蘇一凝神,似有所思。而后才抬頭看著銀釧道:“二姑奶奶怎么突然又回來了?”

銀釧心中也是不解,這個時期,正是府中忙碌的時候。二姑奶奶照理是沒空經常回府的啊

“我看是因為二姨娘吧?前陣子我還聽草香園的小桃說尤姨娘的病情又加重了,怕是要不行了。”金釵忙接道。

“金釵,休得胡說!”紫蘇立即訓道。

二姨娘不管怎么說,好歹也是半個主子,這畢竟是不敬的。金釵快嘴說后,也發現自己好似說錯了。訕訕地低下了頭,耳邊只聽得銀釧為自己說話。

“紫蘇姐姐莫氣,這也不怪金釵,府里上下都這么傳呢。本來說是年前就病重了,怕沖了府里的喜慶,二姨娘又沒聲張,也沒請大夫。今年又是特別的冷,加重了不少。”銀釧和聲地說著。

紫蘇一聽,也不多怪,其實這事自己也是聽過的。只是這尤姨娘畢竟與自己院里關系不大,小姐的事自己雖使不上力,也是沒操心的,哪還去過問那些事兒。

連瑤在書房內聽得一清二楚,這二姨娘自己沒見過幾次,只知她以前是自己親生母親曾氏的陪嫁。人挺和藹的,不過并不熟悉。看來今年這個春的事情果然很多。

其實自己看了半天的書,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后來又拿起旁邊的繡架,沒下幾針,倒是都刺在了自己手上。連瑤知道自己是心神不定,這二姐姐指不定回府也是為自己入乾梓侯府的事情的。

當下,再好的定性也被磨光了,自己不能再這么聽人由命。當下一起身,對著外面喊道:“紫蘇!”

紫蘇本還在與金釵和銀釧說著話,一聽得連瑤的喚聲從書房傳來。當下站起了身,也有些奇怪,平時小姐在書房時不喜人伺候,也不怎么會叫人。如今這話中似是還有些焦急,立即將方巾往旁邊一遞,銀釧立即接了過去。

紫蘇走進書房,才發現屋內并沒有什么事。剛行了個禮,連瑤便朝自己走了過去。

望著紫蘇,連瑤猶豫了一下,臉色有些凝重,當下就給了個紫蘇一個眼神,紫蘇立即將耳朵湊了上去。連瑤說了一陣話才將身子遠離了幾步,而紫蘇也早已由當初進來時的好奇轉到了驚愕和迷茫。

連瑤瞧著接著道:“你總歸是有些門路的,去打聽打聽。另外去我屋里取一百兩銀子,勢必了解些消息回來。”

紫蘇一聽,又是一愣。一百兩銀子,那是小姐三分之一的體己吧。調查那些真的那般重要么?

“紫蘇,切忌,與誰都不要提及,明白嗎?”連瑤望著紫蘇的眼里滿滿得都是信任。

紫蘇雖一時不明白,卻知道這事的嚴重性。當下點了點頭,小姐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連瑤看著心中一欣慰,又叮囑道:“越快越好!”

紫蘇倒是有些為難了,緩緩開口才道:“小姐”

“我知道這事不容易,可是對我很重要,真的!”連瑤又道,“在能力范圍內,了解的越詳細越好,越快越好!銀子不夠再來我這兒取,懂么?”

紫蘇乖乖地點點頭,她很能感覺到這次小姐與平時給自己安排事情的時候是大大不同的。看著連瑤一揮手,紫蘇才退了出去。

瞧著門外,連瑤一直摸著袖口的手才放下。微微抬起手,赫然是一塊海棠色的蝴蝶玉佩,羽翅微展,晶瑩剔透,一看就是上品中的佳品。連瑤呆呆地看著手里的玉佩,眉頭思索著,許久不能回神。

連瑾到了連府,并沒有直接去草香院,而是徑直去了福月樓。看著丁氏,當著下人們的面,一陣寒暄過后,才遣退了眾人。望著眼前一臉正色的丁氏開口道:“母親,您怎么還不找個機會帶十妹妹來侯府呢?”

丁氏心里一冷笑,嘴上卻道:“你也不想想,你七妹妹的事情剛剛定下,又立即安排你十妹妹的。讓外人看了,還以為我這個母親急著把女兒送出門呢?總要給我點時間吧”

連瑾有些焦急,立即回道:“可是如今婆婆已經私下里問過我好幾次了,還說不成的話由她給夫君物色。”

哦?難怪急了,其實京城里像連府這樣的官宦人家并不少,何況連瑾又是庶出。憑著乾梓侯府的名聲,又有貴妃撐腰,若是尋個比連瑾出身好的姑娘來做妾也不是不可能。看來是明白到底自家姐妹安心,她心里也急了。

丁氏想著,臉上也笑了,回道:“好。那你說什么時候呢?”

畢竟連瑾地位動搖,也牽扯著連府的地位。自己不得不多操操心,否則弄砸了老爺又得怪自己。

“三日后二月初十,是女兒生辰,您那時帶著妹妹過來,也讓婆婆瞧瞧。”連瑾一聽丁氏的問話,終于展了笑容回道。

丁氏想了想,而后點點頭。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擔憂開口道:“你說侯爺夫人能同意你十妹妹嗎?畢竟她還是太小了些。”

連瑾一聽立即爽口道:“婆婆那您不必擔心,就是不滿意十妹妹也得去!”

()連瑾瞧著心里一緊,低頭看著自己的繡帕想了會,而后又放松了表情。不緊不慢道:“母親,那是婆婆答應我的,您啊就不必太擔心了。帶十妹妹過府,也就是讓她再瞧瞧,這事兒咱兩家心里有個默契就成。”

說的這般風輕云淡,與她一開始那么肯定的語氣完全不同。

丁氏可不是個糊涂人,連瑾這個意思明明是不想與自己說明個中緣由,嘴上也不再追問。心里想著或許那是侯府的家務事,自己不便知道吧。可是雖然這么想,心里到底有幾分不舒服。看著眼前的連瑾也黯淡了眼神,隨意了幾分答道:“我曉得了,這事我會安在心上的。等三天后我帶你十妹妹過府,把這事也給定下吧。”

而后似有所指到道:“二姨娘那你還不去瞧瞧,你特地回府該不會是只為與我說這事吧?”

若是真的只是說三天后的事情,她大可以派個丫鬟回來說一聲。侯府的事情不少,自己可不認為她有那么清閑。就為了這事而專門跑一趟。

連瑾聽到丁氏有些變調的語氣,心里有幾分惆悵。自己回府的確是因為為了來瞧尤姨娘的,府里昨天派人來通知自己的時候自己還嚇了一跳。這年關的時候自己也是有去瞧過的,那時雖有幾分蒼白,不是很精神,不過人也挺清醒的。怎么過了一個冬,就成了病重?這些年二人感情雖不是很親密,可畢竟是自己的生母,她再怎么無情也不是草木之心。

只是如今聽著母親的這話,倒似是夾了幾分諷刺。她表面上對自己慈愛一番,怕是心里是想著自己如何無情、不孝的吧。略去心頭的瑣事,連瑾抬頭回道:“母親,她真的快不行了嗎?”

語氣輕輕地,有幾分擔心,幾分恐懼,還有幾分不知名的情緒。

丁氏也嘆了一口氣,回道:“這幾日請了好幾個大夫,都說是讓我們盡早安排后事。你也是知道的,她身子本來就不好。”

其實在丁氏心中,府里的那些姨娘除了五姨娘古氏之外,其他的自己并沒有多關注。因為自己的丈夫偏愛古氏,每次到了草香院也是一直坐在古氏的屋子里,其他的姨娘那根本就不怎么過去。

好在每個姨娘都有所出,她們也很安分守己。自自己進門后,每日都很恭敬地來晨昏定省,侍候左右。后來自己見她們也實在,就免了她們日日前來的這個規矩。

大姨娘莫氏在那件事后也深居簡出了,一心都只為大少爺陽哥兒的事情操操心。二姨娘尤氏原是曾氏的陪房,自己與她更是沒什么交流,而她也在瑾兒出嫁后清心寡欲般,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四姨娘曹氏雖有一兒一女,到底是個沒福氣的。如今跟著老太太禮佛,府里很少有事情能讓她上心。

因此,平日里自己也是沒有虧待過她們的。這事,她也不怕外人說,對這幾房妾室,沒有怎么優待,卻也不曾苛待。

連瑾聽后倒是有些傷感,再聽到這話后總是平日里多么八面玲瓏也不禁心中難受。自凳子上站起,望著丁氏輕聲道:“母親,我去看看她。”

輕輕的話,夾雜著說不清的情緒。

丁氏點點頭,這個時候了,讓親生女兒送一程吧,這也是人之常情。點點頭,對著外面喚道:“紅裳。”

一身翡翠色春裳的紅裳自外面走進來,恭敬行禮后低著頭等著吩咐。

“你帶著二姑奶奶去草香院見見二姨娘。”

連瑾雖是連府的二小姐,但是早已出嫁,便不再是連家的人。今日上門便是客,草香園雖去過不少次,卻還得連家的人帶路,這是規矩。

“是。”紅裳立即頷首,帶動她頭上的銀釵下的珠子不停地擺動著。

連瑾辭了丁氏,這才由紅裳引著路往后院那邊而去。

草香院的院子很大,五間主室,是后來府里重新修建時所造的。目前雖然住著大姨娘莫氏、二姨娘尤氏、四姨娘曹氏和五姨娘古氏,看著還是很寬敞。地面很大,卻遠遠不如小姐們的院子那般精致。

連瑾熟門熟路地走進東邊的屋子,里面只有一個青衣小丫鬟侍候著,屋里的光線并不亮。陳列簡單,遠沒有前院屋子里的那般富貴。由于紅裳推開門的緣故,躺在床上的尤氏和站在一邊的小丫鬟都看向門外。

尤氏在見到紅裳的時候有絲驚訝,待看到她身后的連瑾時又露出笑容。雖然臉色很憔悴很蒼白,可是笑容卻是達到眼角的。旁邊的小丫鬟立即給連瑾行了禮,而后退至了一邊。連瑾走近,看著床邊還擺著的半碗藥汁,又望望緊閉著的窗子。

在連瑾身后的紅裳一見,立即過去開了窗。而后又帶著小丫鬟退了出去,把空間留給尤氏和連瑾二人。

“你來了啊。”疲憊的聲音自床上的尤氏傳出,干瘦的手向連瑾伸去。

連瑾喉嚨一酸,望著這般親切瞧著自己的尤氏,將自己的手伸了過去,立即便被尤氏抓的緊緊的,緊緊的似是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尤氏瞧著掙扎的想要坐起來,看著行動這般艱辛的尤氏,連瑾立即幫了一把,將暗灰色的迎枕放在尤氏的身后,而后在有些陳舊的床沿邊坐下。

這么一折騰,似是花盡了尤氏僅剩的力氣。大口大口喘著氣,手卻沒有將連瑾的手放松一分。過了一會才看著連瑾滿臉關心道:“在侯府好嗎?”

連府上上下下都知道連瑾在侯府的地位不同凡響,大事小事都要經過她點頭才行。都說著連瑾是如何的幸福,日子如何的無憂。可是做母親的或許都這樣,只有自己問了,孩子親口答了才會安心。

“姨娘,我都好。”聲音有些哽咽,連瑾不停地點著頭。

尤氏這才點點頭,認真的看著連瑾,生怕一個轉眼就不見似的。想把連瑾的模樣深深地記在腦中,靠在身后的迎枕上瞧著連瑾就是不說話,只是這么看著心里就滿足。

兩個人似是有了某種默契一樣,都沒有提及尤氏的病情。在尤氏看來,自是不想女兒擔心的,在連瑾看來,說了只會徒添傷感。

“你,要你十妹妹給姑爺做妾是嗎?”

半晌,尤氏才開口,卻是問了這么一句話。

連瑾記得自己還是上次年關時與她說了一句,當時她很反對,因此那次在草香園二人不歡而散。如今看到自己,沒說上兩句換,就又問起這個事情了。心里有些埋怨,可是面對這個決定,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動搖的。于是看著尤氏換上堅定的語氣道:“是!”

尤氏這次并沒有多么強烈反對,輕聲回道:“為什么你一定要你十妹妹呢,其他人不可以嗎?”

話中竟隱含著一絲請求。

連瑾心中微涼,才道:“姨娘,七妹妹已經與安穆侯府定親了,這事你不是不知道。只有十妹妹合適了。”

尤氏抓著連瑾的手松了開來,眼神望向別處,悠悠道:“如果一開始你問太太討七姑娘,也不是不可能的。是你的心里,想要十姐兒,要定了十姐兒。”

“是,我是要定了十妹妹,我就是要她!”連瑾也有些激動,從床沿邊站起來退了幾步堅定地說道。

尤氏聽著,終是感覺無奈,眼神有些黯淡,有些傷心。

而連瑾的心中。以往的記憶慢慢都涌現了出來。從小到大,她都是被大姐姐給壓著,她們倆雖只差一歲,可是待遇確實天壤之別。連瑛嫡女,自己庶女。曾氏貴為主母,而生自己的姨娘只是曾氏身邊一個通房,后來因懷了孕才抬做了姨娘。眼前的尤氏,也是處處對著曾氏恭敬,卑微地討好侍候,對待連瑛和連瑤更是給盡一切關懷。

自己從小就努力著,努力想要超過大姐姐。她是天之驕女,祖母疼愛,家里重視。自己就是一個或有或無的庶女,女子在家里本就沒什么地位,更別談是庶出了。后來曾氏沒了,本想著連瑛的好日子也到頭了,可是祖母寵著,還有父親眷顧著。家中請了各式各樣的師傅來教她,精心培養。而自己就一直在那,無人問津,更沒人關心。

她羨慕,她嫉妒,她恨!

她記得,自己五歲那年得了天花,家中除了給自己找個大夫,除了姨娘在自己身邊百般照顧,其他的人對自己都是不聞不問。而大姐她受風寒的時候,祖母探望,父親慰問,家中什么藥材珍貴,都拿去給她補身子。

她記得,自己從小都刻苦學習,對府中每個師傅的教授都用心學,想要換來父親的一聲夸獎。可是自己忘不了,府中的丫鬟婆子私下里都說自己是沾了大姐的光,因為那些師傅都是為了栽培她才從各地重金聘來的。

她記得,自己每項功課做得都不比大姐差,可是每年父親詢問的時候,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她那個姐姐的身上。而對于自己,從來都是一句而過。

她記得府里無論有了什么好東西,第一個都送到她姐姐那里去。而自己,永遠只有看著的份。

她記得,姨娘總是要自己知足,要自己妥協,要自己學乖。可是自己忍氣吞聲,換來的是什么?什么都沒有,連著自己的婚姻,也是受家人利用。甚至是現在,當自己飛黃騰達的時候,對于自己的依舊是利用,這一點,她比誰都清楚。

她還記得很多,很多……

從小到大,自己都明白只要有連瑛的一天,自己就不可能會被眾人注意到。后來她進宮了,她在宮里犯了錯,冷宮里郁郁寡歡,最后病終。而自己卻嫁進侯府,憑著自己的努力,得到侯府的認可與重視,可是大姐卻看不到了。

因此,自己憋在心里這數十年的那口怨氣便只能對著大姐姐同胞的妹妹連瑤了。所以自己就是要連瑤做自己夫君的妾室。只有這樣,自己才能感覺到這些年的付出、努力帶來的成就感。如今自己在連家的地位已不同往日,對于自己的要求,不說父親與母親,就是祖母也會百般成全。所以,這十妹妹,自己是要定了!

“大姑娘已經去了那么多年了,你這樣,又是何必呢?”尤氏看著在床前站著的連瑾吃力說道。

女兒的心思自己一直就明白,曾經自己也很想化解。可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在女兒的心里,那股怨氣已升華到了恨意。無論自己說多少遍,開解她多少次,她也是無動于衷。直到后來,因為自己每次都為這事說她,所以她來看自己的次數就越來越少了。

其實在尤氏的內心深處,也知道自己根本就改變不了連瑾的想法。低下頭的她有些傷感,這要自己如何去九泉之下見太太呢?

太太臨終前要自己好好照顧大姑娘和十姑娘,五年前看著大姑娘進宮自己無能為力改變什么,后來才僅僅一年光陰,便在宮中香消玉殞了。如今十姑娘又得給人做妾,關鍵還是自己的女兒提議出來的,自己卻又無能為力。說來說去,真是慚愧極了。

“姐債妹還!”連瑾說著,又瞧著低著頭的尤氏,重新走近幾步,輕聲說道:“姨娘,這些事你就別操心了,安心養病吧。”

連瑾知道姨娘從小到大對自己都不錯,可那都是建立在不損害那姐妹二人利益的基礎上,有時候自己甚至分不清到底誰才是她的親生女兒。為什么她疼愛那姐妹倆比自己還多,甚至是后來曾氏去世了,大姐也進宮病疫了。面對已經失勢的十妹妹,她也總是送些糕點去或者托下人對梅苑好好照顧,而且這一切都是默默的,還不讓人聲張。

即使是舊主之女,可是后來她們共侍一夫,都是父親的女人,自己和她們一樣,也都是父親的女兒,是這連府的小姐。可是卻是同人不同命,她不甘心!

()見著尤氏又是一臉對自己不滿意的表情,連瑾心里有些沉重。又道:“姨娘,除了這事,其他的我都可以答應你的。”

尤氏聽后看著連瑾,心道自己都是這把年紀的人了。也不知還有多少日子了,又還有什么要求的呢?想著都到了這個份上,自己也不想再逼女兒,拉近了連瑾,看著她。微微搖了搖頭,道:“侯府畢竟是貴勛之家,如今你雖主持侯府,但有時候也不要把事做絕。給別人留條生路,以后指不定也有靠人的時候。”

連瑾心中不以為意,卻還是點了點頭。她這畢竟是在關心自己,這個時候也不想多說什么,辯解些什么。

“我也算活了半輩子了,如今你嫁的好,我也就沒什么遺憾了。”拉著連瑾的手輕輕拍道。

“姨娘,會好的。你吃藥,吃了藥就會好了。”說著連瑾端起旁邊的藥碗,一摸發現已經涼了。立即轉身對外喊道:“來人。”

尤氏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看著連瑾吩咐下人去重新熬藥。又和連瑾說了會話,而后連瑾親自服侍著喝了藥。

連瑾陪著尤氏呆了會,等看著她入睡后方才離開。

酉正三刻左右,連瑤呆在自己屋里做著針線。這幾日,自己琴技雖進步不大,女紅方面卻是不錯。董師傅都說自己如今的繡技比以往好了很多,而自己有空也愛擺弄這些繡活了,畢竟在這兒實在是太無趣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日子已經過了大半年了,除了去年中秋前去了一趟佛普寺,其他地方是從來都沒有踏足過。

作為一個重生人,真的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只是這兒的規矩太多禁忌太多。不能做這,不能做那的,平日里除了彈彈琴,繡繡花,就只能在書房看看書,院子里擺擺花草了。自己又不喜歡早睡,每天晚上真的是無聊透頂。

紫蘇進得房間,正看見連瑤一絲不茍地低頭在繡著話,放輕腳步猶豫地向前走去。

聽得腳步聲,連瑤才抬起頭來,見到是紫蘇,立即將繡架給放了下去。開口道:“紫蘇回來啦。”

“是啊,小姐,奴婢回來了。”紫蘇見著也就放開地走到了前去。

看到紫蘇連瑤還是有些心急地,想著擱在心里的事情。立即問道:“打聽的怎么樣了?”

紫蘇面色有些為難,好像不怎么好開口。連瑤一見這表情就有些失望,卻還是道:“我知道這事不容易查,沒法子的話也就算了吧。”

只是心中很是沒底。

紫蘇一聽立即回道:“小姐,奴婢前幾日托人想辦法查了。剛剛也去問過他,只是現在還沒有消息。畢竟那里面的事情,不是普通人能打聽到的。”

連瑤心里一想也是,這事還真是自己急了些,只是……抬頭看著紫蘇說道:“剛剛去福月樓請安的時候,母親叫我三日后陪她一起去乾梓侯府給二姐姐慶生辰。”

說完一臉無奈地瞧著紫蘇,后者一聽也是了明,脫口而出道:“這么急?”

“是啊”連瑤嘆了口氣又道:“希望你托的人能夠快些,這樣如果是我的猜測的是錯的,也好早做打算。”

紫蘇自是明白連瑤所擔心的事情,心里更是打定主意,明天再去看看。突然又想到了件事,開口道:“小姐您也不必太過擔心,雖然那里的消息還沒傳出來。可是侯府那已經確認了,而且是同一年。”

連瑤聽后也沒有太多歡喜,這個自己本來就有成把握。何況這事只要稍稍打聽一下就可以知道了,看著紫蘇點了點頭。

二月初十,連瑤一早便到了福月樓去。出乎意外的是,七姐姐連璃居然也在那里,今日的她是隆裝盛飾了一番,淺粉色的上衣對襟褙子,走起路來搖曳生姿,像院子里綻放的桃花,嬌艷動人。髻上插著玫瑰紫的絹花,更映襯出膚若凝脂。她轉過臉看到自己,嘴角梨窩隱現,頭上栗紅的蕙穗隨著她的盈然一笑搖晃著。

打量間,只聽得連璃已然開口輕聲喚道:

連璃的態度讓連瑤心上一愣,轉而又立即接道:“七姐姐。”而后才走到正中央對著丁氏畢恭畢敬行了個禮,喚道:

抬頭只見丁氏正一臉瞧著自己,當下只聽得道:“你這裝束不行,回去上身換件乳云紗對襟衣衫,下身換成碧青月華裙。這次是給你二姐姐去慶生辰,你要知道你的體面可是代表著我們連家的體面。上次不是選了些珠釵么,怎么不帶呢?”

連瑤一滯,當下手里冒出了冷汗,低著頭立即道:“是。”而后匆匆離去,經過連璃的時候聽得一笑。

其實自己也知道今天名為替二姐姐過生辰,實為是讓侯府看人的。雖然穿的不如七姐姐那么富貴,但也算體面吧?原來自己上身穿了粉色杭綢褙子,下身是碎花棕群,頭上也比平時多插了幾支銀釵。雖然衣著合適,卻有些呆板的感覺。

不是連瑤自己不顧形象,只是一想到自己是去讓人“看貨”的,就不想怎么妝扮。在院子里遲了一會才過來,本想著時間緊,該不會讓自己回去換了,哪知還是躲不了啊。也是從這一點,看得出母親及家中對乾梓侯府的重視。

再回來的時候,連瑤已經換上了丁氏所要求的衣著,頭上也帶換了個玉蝴蝶紋步搖,只在髻邊帶著一朵小小的粉色茉莉花,星星點點的透露出那一份清雅。腰間配著一塊大紅色絡子系著的海棠色蝴蝶玉佩,隨著連瑤的腳步,一左一右晃動著,搖曳生姿。

丁氏這么瞧著才點了點頭,帶著連璃和連瑤向外走去。連瑤發現,她在連家,真的是一點鉆空的機會都沒有,連穿戴都要受制于人。

雖然這次連璃也去了,可是她是有婚約在身的。只是陪襯一下,不讓連家的意思那般明顯罷了。這一點連瑤也是心知杜明的。

乘著馬車徐徐往乾梓侯府而去,侯府連瑤是去過一次的。上次是去年了,因侯府三少奶奶的喪事前去吊唁,也是隨著母親和七姐姐前往,那次三人都是衣著樸素。而這次卻都是衣著光鮮,瞧著身邊的二人也都是笑意盈盈,馬車里大包小包用紅紙包的禮物更是刺痛了連瑤的眼。

自己與那些擺著的物品又有什么區別?精心包裝后,也是一樣送去的!心中郁悶,低頭望著腰間的海棠色蝴蝶發起呆來。

“咦,七妹妹,這玉佩真漂亮,我怎么從未見你帶過?”連璃率先打破了馬車中的安靜,同時也喚來了丁氏的注意。

連瑤抬起頭,瞧著連璃,又望望丁氏。輕聲道:“這,這是以前母親留下的。平時一直收著,我瞧著好看今日才帶的。”

府里各個院子里的東西都是有記錄的。

丁氏一聽,想著連瑤的話也有理,自己的確不記得有送過這么上乘的玉佩去過梅苑,因此也不出聲,自顧自斂神。

而連璃聽后只是癟了癟嘴,沒好氣地望向了別處。聽著沒有再問下去,低著頭的連瑤松了一口氣,人也明顯放松了下來。

到了乾梓侯府,早有家仆在門口等著,而后接過禮物引著三人進了府里。此時的侯府中各樹上還掛著紅條,春年的氣息似是還沒有遠去。不禁連瑤有些奇怪,就是丁氏和連璃也四處張望著,這三少奶奶剛剛歸去,府里就這么鋪張似是有些說不過去。

她們卻沒有想乾梓侯府那是什么地位,是當今貴妃的娘家,皇子外戚。春節之時,人來人往自是絡繹不絕,即使家中人還在悲戚之中,卻也不能在外人面前失了禮儀。

走至半路,只見遠處三四個丫鬟、婆子迎著一一衣光鮮亮的女子朝這邊走來。走近了眾人才看清是連瑾。今天的她打扮得很華麗,烏黑的青絲梳成了牡丹髻,赤金鑲紫瑛石的發箍,碧璽石的寶結,赤金銜紅寶石鳳釵,大紅遍地織金通袖衫,杏黃色繡梅蘭竹襴邊綜裙。

發箍上的紫瑛石個個都有指甲蓋大,寶結上的碧璽石大小、深淺不一,堆疊在一起卻有種不同尋常的華美。還有鳳釵口里銜著的紅寶石,個個都有蓮子米大小,熠熠生輝,光彩奪目。

“二少奶奶。”領路的下人立即福身行禮,連瑾隨意擺手揮去。

連瑾上前,對著丁氏笑道:

丁氏點點頭,笑著看著連瑾。連璃和連瑤也一步上前微微欠身道:“二姐姐。”

連瑾這才將注意力轉移道二人身上,重點打量著連瑤。滿意地點點頭后,上前一手拉一個親昵道:“兩位妹妹快別多禮,走,咱們去大廳。”

說完,一行人浩浩蕩蕩朝侯府的正院大廳走去。

“喲,親家來了哈。”

侯府的大廳中,本就高坐著的衛氏在見到連瑾迎了丁氏和二姐妹來后立即站起了身,笑著親昵地瞧著三人。

“親家,我來遲了。可莫要見怪。”丁氏笑著邊回答邊走上前去,衛氏立即客氣地做了個請坐的手勢。后者也是一客氣等著衛氏重新落座后,才在左邊的梨花交椅上坐了下去。

連瑾也立即上前站在了衛氏的身邊,瞧著身邊的兒媳婦,衛氏滿意地點點頭。

連璃和連瑤這才也上前一行禮,清脆的女音在大廳響起,“見過侯爺夫人。”

衛氏見著站著的兩個人,笑吟吟地道:“快別生疏,都是一家人。”而后瞧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兩個娉婷身影道:“抬起頭來,讓我瞧瞧。”

連璃和連瑤自是不敢怠慢,立即抬起了腦袋。衛氏瞧著兩個都有些微羞的姑娘,在心里慢慢打量著。

個子微高的女孩十三歲的模樣,一身粉衣動人,面若桃花。應該是連府的七小姐連璃了,自己早前也聽瑾兒說過,說是已經與安穆侯府訂了親。旁邊的一個身著乳云紗對襟衣衫,下身一襲碧青月華裙。站在那里像是一株蘭花,雖不艷麗,卻讓人心生好感,這應該就是她給一躍物色的十妹妹了,瞧著個子,的確是小了些。

連瑤知道衛氏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站在那里不卑不懼,坦然迎接衛氏帶著各種心思的眼光。不經意間,二人目光與衛氏相撞,連瑤并不慌亂,只是淡淡施展一笑。

衛氏倒是有些意外,沒有想到這個小小的姑娘竟然有這般的鎮定與膽識,平時就是連家里的幾個女兒見到自己也有些膽怯。她倒是一點也沒有平時姑娘家的嬌羞,雖然是這樣,可是她那種坦然的目光,讓人也不會覺得唐突或是沒有規矩。目光下移,不經意間,看到她腰間掛著的海棠色蝴蝶玉佩,眼神一緊。再次看著連瑤的眼睛時比以前復雜了幾分,心中也不解了起來。

這個玉佩……自己太過熟悉了,而且是怎么也不會忘記的……再次抬眼瞧著連瑤,十一歲的年華,面容嬌好,雖還未及笄,可隱隱已有一種端莊識體的感覺。不愧是嫡女,沒有一絲小家子氣,終究是與一般人家的不一樣。

連瑾小心地看著衛氏的臉色,見她并沒有不滿才微微放心。本來還想著她會不會因十妹妹年紀尚小而有異議,如今一瞧,算是放了心。

觀看著這一幕的,除了連瑾,自然也少不了在左邊坐著的丁氏。這次本就是慶生辰為次,真正看女兒才是主。

連瑤私下里也是偷偷瞧著高坐上的衛氏,乾梓侯府的女主人,二姐姐的婆婆。更關鍵的是,她是自己命運的最終決定者。

今日的她不同去年所見時的樸素,也沒有上次的憔悴。四五十歲的臉雍容華貴,正紅妝蛛暗花金絲褙子,頭戴鎏金二寶花流蘇挑心,旁邊插著紅色的絨花和事事如意簪,這樣一番裝扮看起來是那樣的貴氣逼人,讓人不得不正視。

許久,大廳里都沒有聲音。衛氏也沒開口,只是一直瞧著連瑤,似是想一探究竟的樣子。大廳左右分別站著七八個紅紅綠綠的丫鬟、婢子,個個都是低著頭,沒有一個四處張望的。

良久,才有一管家模樣似的中年男子從外面進來,站在連瑤和連璃后一步左右。行禮稟報道:“夫人,楚大學士府的夫人與八小姐到了。”

衛氏這才回過神來,眼神微微掠過連瑤,道:“快請。”

而后對著自己身邊的丫鬟使了個臉色,示意她招待還站著的連瑤和連璃。一十六歲左右身著不凡的丫鬟立即引了連璃和連瑤在丁氏的下座坐下。

“母親何時請了楚夫人和楚小姐了?”對于學士府的人的到來,連瑾有些意外。

衛氏一瞧身旁的連瑾淡淡回道:“咱們府里許久沒熱鬧了,上次塵哥兒滿月,因為你三弟妹的事情沒有請什么人。這次你生辰,一定要熱鬧熱鬧。”

連瑾一聽才點點頭,心里卻想著怕是沒這么簡單的。

而丁氏也低頭苦想著,心里擔心著難道上次瑾兒說的是確有其事,這侯爺夫人還相中了學士府的小姐?不過學士府的小姐到底比自家門第高,要真是這樣,這事就懸了。

不一會兒,眾人只見一盛裝婦人領著一小巧女子進來。走在前面的婦人三四十歲的模樣,穿著什錦百花褙子,頭上挽了個高高的凌云髻,高高綴著珍珠鳳釵,眉眼帶笑。連瑤瞧著她雖還沒有丁氏年輕,但是因保養的極好,所以看著卻比她高貴一等。

婦人身后的女子不過二七年華,長挑身材,一雙鳳眼微微上挑,細細的柳眉彎彎地挑起,容貌甚是瑰麗。身上穿著大紅縷金富貴牡丹緞子褙子,翡翠撒花裙,腳上踏著一雙翹頭繡金花鞋,那鞋頭上各鑲了顆珠圓玉潤的明珠。

眾人一瞧,只道是又一個妙齡少女。周邊的丫鬟與衛氏身邊的婆子也都偷偷的瞄著,這位小姐比起剛剛進來的兩位連家小姐毫不遜色,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兩方人又交談了幾句,衛氏便請她們在右方的交椅上坐下。而后一屋子人聊這聊那,眾人唯一能夠看出來的是衛氏對這楚家八小姐很有好感,總是不少夸獎之詞。

連瑤坐在右邊的坐下方,看著斜對面的少女,從她們的交談中了解到她的閨名喚作韶華。不得不說,在眾人的目光中,自己與她已經被定義成了“情敵”,或許她是侯爺夫人為二姐夫所選的人。

就在眾人都心思不定之時,衛氏看著自己身邊的婆子突然道:“徐媽媽,你去前院看看,三爺回府了沒?”

“是。”旁邊的被喚作“徐媽媽”的婆子立即領命而去,眾人心里當下又是一惑。今日是侯府二少奶奶過生辰,請的都是女眷,就是連二爺也沒有露面。侯爺夫人怎么突然問起三少爺來了。

而連瑾在聽得衛氏這個話之后倒是露出一抹釋然的笑容,心道是自己想多了。母親早前已經答應納自家姐妹了,自己還擔心些什么呢?本想著這楚家小姐過府自己怕招架不住,地位不保,現在這一層顧慮也已經不用了。三弟妹去世已有好一陣子了,塵哥兒總是養在慈蔭堂,平時連母親都很少能見著。雖不見她怎么說,但是畢竟是她第一個孫子,說一點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心中有微詞實屬正常。

原來是這樣……這么一想,本來見著楚家小姐時心中的不悅和幾絲慌亂也煙消云散了。看了看外面上前對著衛氏說道:“母親,時辰也差不多了,我們去后院,那邊怕是準備的差不多了。”

衛氏一聽想了一下,道:“也是。”而后看看左邊的丁氏,又瞧瞧右邊的楚夫人,笑道:“親家太太,楚夫人,后院湖心亭以備酒席,今日春風和煦,不如我們就步行前往,也瞧瞧后院里的風景。”

聽得衛氏這么說,丁氏二人自是沒什么異議的,都一笑笑著應下了。

衛氏這才點點頭,而后站起了身,連瑾瞧著,立即上前扶住了她。見得侯爺夫人都站了起來,左右各人也紛紛起了身,跟著衛氏出了廳堂往后院而去。

一行人繞著碧桃花,穿過一層竹籬花障編就的月洞門,俄見粉墻環護,綠柳周垂。因而步入門時,忽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瓏山石來,四面群繞各式石塊,竟把里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而且一株花木也無。只見許多異草:或有牽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巔,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繞柱,縈砌盤階,或如翠帶飄飄,或如金繩盤屈,或實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氣馥,非花香之可比。

連瑤看著這侯府的假山石壁,綠茵成林,在心中微微感嘆。怪不得總是那么多文人武士皆想承蒙圣寵,而后封官進爵。這種奢侈,這種華貴,豈是一般人家可比擬的?上次自己來的時候都只跟著二姐姐和母親去廳堂吊唁了一下,根本就沒有在別處走動過。如今一見,方知世間榮華為何物。

院內瓊玉宇,亭臺閣,森嚴壁壘,青磚鋪路,花石為階,玉石雕欄,這就是連瑤所見到的乾梓侯府,比她想象中的更加輝煌華貴。春風拂過天地萬物,碧草青青,曦珠凝露,百花爭艷,姹紫嫣紅。

一路行去,或清堂茅舍,或堆石為垣,或編花為牖,或山下得幽尼佛寺,或林中藏女道丹房,或長廊曲洞,或方廈圓亭,眾人皆不及進去。路遇丫鬟、小廝,也都是畢恭畢敬,衣著、裝扮皆是不凡。

連瑤心中再次感嘆,所謂的皇親國戚到底有如此尊貴今日可真是見識到了。原來就是侯府的家仆,也都是氣質不同于一般人家。難怪家里無論如何都想要緊緊抓住這門親事,讓二姐姐在侯府的地位穩若泰山,不能有一絲晃動。閱讀網

遠處,一座古色古香的八角亭,熠熠的陽光灑落在亭頂上,那金黃色的琉璃瓦閃閃發亮。朱紅色的圓柱泛著紅光,顯得格外耀眼。

連瑤瞧著,心道終是到了目的地。或許是因為一直不怎么行走,突然走這些路,讓自己覺得有些吃力。看著前面的侯爺夫人,衛氏和楚夫人三人還有說有笑的,再發現旁邊的楚小姐和七姐姐也不見絲毫不適,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真是越來越沒用了,怎么走這么一段路就不行了?身子也太嬌弱了些,連著補著幾個月的湯水都沒有用。幸好自己不是個丫鬟命,不然還要受累。

連瑾的二十歲生辰宴擺在了侯府后院的湖心亭中,遠遠望去,便可見有婆子領著丫鬟們在亭中穿梭著,身影婀娜。

走近了些一看,那座高大的亭子,用飛檐流角、紅柱瓦綠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連瑤心道果然和連府的亭子簡直不是一個等級的。該亭子占地就約有半畝地那么大,看著極為寬敞。

湖心亭原名浮碧亭,聽說是因為亭子坐落在后花園湖面的正中央,四周浮雕游廊,直通中間的亭子。湖面上每當夏日荷花盛開之時,碧波蕩漾,接天連葉,一望無際,故而得名。湖心亭外表美觀,內設軟椅高塌,更有隔間幾間。儼然就是一個小院落般,平時小憩、用膳在這皆可。石柱上有一副對聯:清風明月本無價,近水遠山皆有情。

連瑤自從進了這侯府,就一直沒有少感嘆。如今已是有些麻木了,看到多么富麗廳堂都能夠適應了。亭內身著湖綠色春裳的丫鬟們正有條不紊地擺著酒席,各自都差不多,長的都珠圓玉潤、白白嫩嫩的。與自己有時在家中路上所遇的那些面黃肌瘦丫鬟簡直天壤之別,這可不是連瑤在長他家志氣,滅自家威風,實在是差別太大了。

就在這時,前往前院去的徐媽媽回來了。對著衛氏恭敬回道:“回夫人,三爺已經回了府,正在前院老爺的書房里,二爺也在呢。見著奴婢,問夫人是否是有事找他,奴婢回了句說后院有客,夫人說若是幾位爺有空就來見見。”

對于徐媽處事,衛氏很滿意,微微點點頭。而連瑾倒是有些奇怪了,出聲道:“二爺也回來了?”

徐媽媽看向連瑾又接道:“回二奶奶,是的。”

連瑾心里雖有些疑惑怎么今日自己丈夫回的如此早,卻也沒有多問。丁氏和楚夫人她們都是客,自然更不會插嘴閑問。

眾人等侯爺夫人率先在上座落了座,這才紛紛在兩邊坐下。連瑾坐于右方首位,接下去便是楚夫人和楚小姐。而衛氏則是帶著連璃和連瑤按著剛剛在大廳里的次序坐了下去。連瑤正好與對面的楚八小姐對視,抬頭突見對方朝著自己莞爾一笑,臉上有些尷尬,也只能笑著點點頭以示回禮。

每人桌上都擺著吃食,十幾個小碟子裝著每種菜式,精致復雜,卻又量少。連瑤知道這是規矩,酒席不同于以前在連家所食的家宴,每人面前都備齊菜色,即使哪樣菜喜歡也必須限量,所謂食欲有度也。而不喜的也得稍稍嘗嘗,否則會怪客人不滿主家的吃食,這是無禮的。

“來,大家嘗嘗,這是我們侯府新請的廚子做的“一品肉”,與往日里吃的也不一樣。這可是平時我們家二媳婦極喜歡的,就是去酒樓也吃不到這個味。”衛氏一改之前的嚴肅,笑著對著眾人說道。

連瑾立即笑著佯裝生氣喚道。

“喲,平時那么愛吃,這時倒還不讓人說了。”衛氏笑著看了眼連瑾又看看眾人說道。

“夫人,二少奶奶那是不好意思了,今日可是奶奶得生辰,您還是莫要調笑她了。”連瑾座下的楚夫人立即開口道。

“母親啊,她才不是調笑,而是趁著今日,當著大家說我呢。她是心疼我隔三岔五就食了。”連瑾又轉向楚夫人回道。

上座的衛氏直笑了好一陣子,才瞧著丁氏道:“我啊,就是怕了她這樣。說來說去,倒是我這個做婆婆的小氣了。”

衛氏連忙客氣道:“瑾兒也是被夫人您慣著了,以后可不許她這樣的。”

嫁出去的女兒,便不能說是從小慣壞等詞了。如今已是夫家的人,自是要寵要慣要責要批都是侯府的事情了。

連瑤可不顧她們這些笑里藏話還是藏針的,對于她們之間的應酬也沒什么興趣。看著剛剛衛氏竹筷上的肉色,低頭望著眼前,尋找著到底是哪道好菜。找了半天才發現原來她說的是面前左上角的那道。以蔬菜為底,周圍圈著一圈白果,菜形完整。小吃了一口,皮紅肉爛,肥而不膩,當下點了點頭。

再仔細看了看其他的菜,葷菜系除了這個一品肉,還有金針雞絲、鍋塌鱖魚、筒子肉和熏鴨腦等。而素菜又有銀耳素燴、翡翠豆腐,另外還有什么白切肉、晾肉、馬蓮肉等。不過連瑤最喜歡得還是那藕絲羹,她喜歡這種清淡的口味。

一頓午飯在眾人的說笑間過去。說是說笑,大部分都是衛氏、楚夫人、連瑾和丁氏的聲音,連瑤、連璃等人只是偶爾出聲說幾句。旁邊丫鬟執著拂塵,漱盂,巾帕上前等著伺候。周圍伺候之媳婦丫鬟雖多,卻連一聲咳嗽不聞。

寂然飯畢,各有丫鬟用小茶盤捧上茶來。因而接了茶。早見人又捧過漱盂來,連瑤看著對面的二姐姐的樣子,也照樣漱了口。盥手畢,又捧上茶來,這方是吃的茶。

大戶人家就是規矩多,連瑤不得不察言觀色,省的失了儀,沒了規矩。那樣回了連府,自己勢必是會被批的。母親的意思很明顯了,想要將自己送入這個大宅門中,所以自己只要好好表現,她自然不會為難自己。

不過,侯府到底是要還是不要自己還是個未知數,從進入侯府的第一步開始,自己就在好好表現。她知道丁氏對自己肯定也是有幾分了解的,平時府里有什么事情能躲過她的眼睛的呢?她能放心自己入得侯府,便是沒有被自己表面那般乖巧低順所迷惑。

丫鬟們又送上了果子給各人吃嘴,聽著她們的談話,連璃也連瑤、楚八小姐都有些無聊。只是礙于身份和禮儀,都沒有表現出來罷了。不過倒是連瑾最先考慮到,出聲對著對面的連瑤、連璃道:“兩位妹妹怕是無趣了吧,院子里的花開的正艷,不如去走走吧?”

說完又轉頭隔著楚夫人看著楚韶華也道:“楚家妹妹也去瞧瞧吧,你們同齡的姑娘玩著正好。”

這么一說,也是解了三個人的悶了。連瑤和連璃雖想答應,卻還是看著丁氏。出門在外,必須一切行動請示長輩。

就在這時,衛氏也開了口道:“去吧,倒是我們光顧著說,竟沒考慮到這幾個姑娘愿不愿意聽我們說了。”

“還敏,待會兒帶著三位小姐去后院去玩好生侍候著。哦,對了,還椏,你去把七姑娘和九姑娘也叫來,今日有客人來,叫她們不用去學堂了。”衛氏一副突然想起來的樣子。

連瑤聽著可有些好奇,既然是侯府小姐,為什么不一起來用膳呢?照理說二姐姐是她們的二嫂,怎不一起用個午膳?

似是知道眾人心中所慮,連瑾開口道:“我們家七妹妹今年十三歲,九妹妹九年九歲,和幾位妹妹年紀都相仿,平日里在西席那念書。讓她們帶著你們一塊兒,也好。”

后來連瑤才知道中午的生辰宴關鍵是招待客人的,晚上侯府自是一家子會再次慶祝。因此中午的這場宴會,就不會出席了。

不一會兒,便見還椏領著兩個姑娘回來。第一個肌膚微豐,合中身材,溫柔沉默,觀之可親。第二個身量未足,瓜子尖臉,膚如凝脂,形容尚小。

連瑾起身走至中央,而連璃和連瑤,楚韶華也都站了起來。連瑾這才指著連璃對著二人道:“七妹,九妹,這是我娘家中的兩個妹妹,排行第七的,璃兒。”而后又指著連瑤道:“這是十妹妹,瑤兒。”最后才看著楚韶華道:“而這位則是楚學士府的千金,韶華姑娘。”

而后又為連瑤等人介紹侯府中的兩位小姐,指著個子微高的女孩道:“這是七妹妹一蝶,那是九妹妹一靈。”

經過連瑾的這一番介紹,眾人這才都紛紛見過禮。而后辭別眾長輩后才在還敏的帶領下往別處走去。連瑤走的時候,余光注意到衛氏深深地看著自己。

不、是盯著自己身下的蝴蝶玉佩。緊緊抓著自己手中的繡帕,面上不露聲色,心里卻有些許緊張。

還敏在前方領著眾人往侯府遠處走去,畢竟是在人家家中,連瑤等人一開始均有些拘謹。倒是步七小姐一靈很是活潑,拉著眾人開口說著這邊她們府中的什么地兒,那邊的假山形狀像什么。她對誰都很熱情,連瑤打心底里有些喜歡這個女孩,其實自己在這兒根本都沒有認識幾個人。

沒走多遠,便見遠處一個很大的假山石林。遠遠望去,假山千姿百態,惟妙惟肖。或如石獅半臥、或如駿馬奔騰、或如孩兒嫩面,眾人只道是新奇。步一靈自豪地說著這樣的假山石林是如何的稀奇,說都是她三哥特地派人從邊遠處運來的,整個京城除了那皇宮之中,保準再也見不到這樣的奇景。

雖是這么說著,卻沒有一絲刻意地去炫耀,聽在眾人耳中也不覺得刺耳。步一靈拉著眾人往假山中去,說是去洞中玩,石洞層層相通,眾人只覺得跟走進了迷宮一般。

丫鬟們都在遠處,并沒有接近。大家在假山里玩耍,不知誰首先提出了玩摸瞎子游戲。連瑤也在假山中穿來穿去,只是過了沒一會,竟然發現自己身邊都沒了人。心里有些慌亂,四處尋著,卻連一個路人都沒有瞧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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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瑤一直向前走著,發現越走越偏僻,心里不禁有些慌亂。畢竟對這兒不熟悉,若是不小心闖了主人家的什么禁地,又或是冒犯了什么人,怎么也有些說不過去。目前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目前還在這侯府的花園中,因為自己是沿著小湖邊走著。早就聽二姐姐說過了,她們家的湖面貫穿整個侯后院,這也是她們乾梓侯府的一大特色。只是不知這湖面這么大,走了半天也不見之前走過的路,一點熟悉感也沒有。

不時地往四周瞧著,不知道她們有沒有發現自己走丟了,若是發現了,這個時候應該會讓讓人來找自己的吧?想著這湖面指不定是呈圓形,這樣下去自己也一直在繞圈子,要是一直遇不到人,豈不是要一直這么走下去?

望著右手邊約兩米寬的梧桐小道,猶豫了一下終是提起步伐走了過去。感受著春風略過過枝枝葉葉,帶著綠葉和小草的清新吹拂在自己的臉上。陽光透過高處的枝葉照射到地上,折射出一個個小小的光暈。四處張望著,迷茫地瞧著周圍,自己現在的感覺就像是一個人進了個很大的古代園林,還是沒個導游的,心里矛盾著是往前走去還是在原地等著被人找到。

就在這時,聽到一邊的幽徑小道傳來了腳步聲和幾聲零零散散的說話聲,心中一喜,立即循聲而向前走去。

“三弟,你覺得父親是什么意思?”

連瑤快速前進的腳步在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一頓,這個聲音有些耳熟,帶著點磁性。在侯府又稱著“三弟”,心里揣測著該就是二姐姐的丈夫,侯府二少爺步一躍了吧。

低下頭一思索,不是說在前院的大書房嗎?怎么一眨眼就到了這兒。不待連瑤想這么多,便又聽到了另一人的答話。

“二哥,父親的意思其實你聽的很明白,不是嗎?”

渾厚的聲音傳入連瑤的耳中,這個聲音很好記,去年來侯府的時候雖然只聽他講了幾句話,卻是永遠忘不掉。

聲音里沒有感情,即使是對自己的兄弟,竟也是這般冷漠,難不成還是天生的?

腳步聲漸漸近了,連瑤覺得自己這個時候出現有些不妥。指不定還有被懷疑的嫌疑,當下往左邊的綠藤中隱去,輕手輕腳的,生怕驚動了不遠處的兩個人。

“可是,父親的想法合適嗎?如今圣上病重,任命三皇子監國,朝中什么事情的決定權都在三皇子手里,這個時候,如果我們拒絕了三皇子,以后怕是……”步一躍沒有再說下去,停下腳步有些為難地看著步一群。

而連瑤聽到“圣上病重”的時候臉色一變,難道是要變天了?都說一朝皇帝一朝臣,怪不得都好奇怎么這個時候侯府的少爺們都在家里呢。不過若是皇上真的病危,怎么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出來呢?轉念又想,就是傳了也不會傳到自己一個深閨小姐耳中,便也不再奇怪。

難道三皇子想要拉攏乾梓侯府?這乾梓侯府可是貴妃的娘家,七皇子的支持者,會答應才怪聽二姐夫的話,侯爺是拒絕的吧。這也正常,不拒絕才傻,別說現在只是三皇子監國,就是他真的成了太子,這朝中之事,一向都是朝夕瞬變的。不到最后,永遠都不會知道結果是什么。

比如,剛剛的這一場盛宴,背后的目的是一回事,可結果又是另外一回事。

“娘娘托人傳了句話給我。”半晌,步一群的聲音才響起。

步一躍對于這個弟弟的本事一向都是了解的,除非他肯定了小妹的話,否則是不會說出口的。以他的謹慎和對皇上的了解,自己還真的要與他商量商量。

“娘娘說了些什么?”

不是步一躍自己太過緊張,而是自己畢竟只是個鴻臚寺卿,四品的官,在這能人集聚的京都也不算個什么,上面也有壓力。自己怕一時做出錯誤的決定而連累了家人,此時除了與自己的兄弟說說,讓心里有個譜還能怎樣。

步一群向左轉身,陰鷙的眼神望了眼遠處。

而本來有些探出頭的連瑤自是立馬將頭一縮,心里有些慌亂,那眼神雖沒有瞄向自己,連瑤卻是有些害怕。

“娘娘說,圣上正值壯年,春秋鼎盛。”步一群嚴肅的慢慢說道。

洪亮的聲音響起,聽在步一躍耳中倒是像吃了個定心丸一樣,原本有些浮躁的表情立即隱去。

這話很明顯,就是暗示皇上的病重根本就沒有大家想的那么嚴重。那如今的局面,或許就是……抬頭看了一眼眼前的弟弟,他的洞察力果然如先前父親所說,比自己強了不知道多少倍。剛剛在書房,父親那么平靜的說起時,自己雖不敢有異議,卻也是心急的。可他卻是不驕不躁,光是這份喜怒不形于色,自己就是比不了的。

“三弟的意思是,以不變應萬變?”緩緩地說出口,眼神卻沒有離開步一群,生怕錯過他的每一分表情。

“二哥,這不是我的意思,是整個侯府的意思。”步一群悠悠地開口道。

步一躍聽后也發覺用詞錯了,侯府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三弟是在側面告訴自己做事必須謹慎,無論外界有多大的壓力也要頂住,自己不能糊里糊涂將整個侯府牽了進去。

步一躍點了點頭,將手搭在步一群肩膀上,露出一抹釋然的笑容道:“三弟,二哥明白了。”

步一躍淡淡一笑,拍了拍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問道:“二哥,二嫂今日生辰,你怎么不去瞧瞧?”

話中竟然有絲調侃的意味。

一直在暗處的連瑤立即睜大了眼睛,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這是他在笑嗎?不是吧,他那么冰冷的人還會開玩笑,那想來不像表面看得那般無趣吧。聽著他剛剛的那一番話,又想到年前他將九姐姐那一家子從禹巖山上救了出來,也斷定該是個有能力的人。只是又聽說侯府三少爺步一群并不得侯爺的寵愛,也不得家中怎么待見,侯爺能明智的拒絕三皇子,該是個有判斷力的人,怎么會只重嫡不重賢呢?

可要是真的那般重嫡,當年又怎么會讓嫡出的二姐夫娶了比自己門第低那么多的庶出二姐姐呢?連瑤百思不得其解,果然,揣測他人的意思是很難的。突然一個激靈,現在該是快申時了,自己想這么多做什么。還是祈禱他們快些談完而后離開,自己也好快點回去啊。

步一躍聽到步一群的問話,將手從步一群的肩上收回來,似是無奈輕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二嫂她啊什么事都安排的妥妥當當,我有什么好瞧的。無論我說了多少遍,她還是想要給我納妾。”說到最后露出一抹苦笑。

連瑤聽著倒是覺得有些奇怪,這二姐夫居然還不想要妾室?這古代的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嗎,沒想到二姐姐的福氣倒真不錯,居然有這么一個癡情的丈夫。對于步一躍,在這個時代,自己心里還是有些佩服的。

步一群聽后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沒有再多說什么。兩人又說了一會話,步一躍這才離去。連瑤心里松了一口氣,終于都要離開了。看著腳邊的青草,就等著外面的步一群離去了。只是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個突然,自己竟被人抓住了胳膊拎了出去。

“你是什么人?在這兒做什么?”

凌厲的話自頭頂傳來,連瑤的胳膊被緊緊抓住,對方很是用力,連瑤一吃緊,抬眼向上看去,只見步一群一臉嚴肅的望著自己,眼神似是想把自己吃了一樣可怕。

步一群在連瑤抬起頭的時候,眼神有絲松懈,手上的力氣也放松了幾分,眉頭思索了一下。詢問道:“你不是府里的人?”

今日府里是有盛宴的吧?眼前的少女不過十一二歲左右,身材嬌小,穿著素色的衫子,頭上的玉蝴蝶紋步搖隨著自己的拉扯而搖晃著,裙子也是碧青綾鍛的,容顏雖稱不上貌若天仙傾國傾城,不過不難看出再過幾年也必是閉月羞花,嬌俏嫵媚。肌膚嫩得像一掐就能掐出股水兒來,柳眉細挑,美目顧盼,嘴唇輕抿,粉頸嬌垂,當真佳人。

連瑤抿緊了嘴,這男人的力氣真大,晃了晃手臂,成功引起了對方的注意力,卻沒有放下。慌張道:“我,我是不小心撞見的,不是故意地。”

說完便低下了頭,倒不是自己害怕。這青天白日,自己是客,他也不會把自己怎么樣。只是有點受不了他那種眼神,帶著洞察的目的看著自己。心里想著怎么這情況好像有些狗血,自己居然也變得沒底氣了,難道是因為自己偷聽了他們談話而理虧。

這個年齡,“你叫什么名字?”步一群沒有接連瑤的話,而是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連瑤直接抬起頭正視著步一躍那張酷臉,堅定地回道:“奴家連氏,單字瑤。”

沒有一絲一毫的嬌羞與女子的做作。

兩人似是都沒有覺得失禮,一個冒失地問女子芳名,一個毫不避諱的回答,都沒有覺得有什么不自然的。

“連家十小姐?”步一群將連瑤放了開來退后一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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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瑤這才立即向后退幾步遠離了步一群,滿眼戒備地望著對方,另一只手也摩挲著自己的手臂。

步一群看著心里有點別扭,這場面好像是自己欺負了一個小女孩似的。瞧著連瑤的表情也意識到自己可能是下手重了,自己是練武之人,自然是沒有注意下手的力度。只是一開始自己本以為是誰的耳目,沒想到竟是這么一個柔弱姑娘,霎時覺得有些尷尬,看向了遠處。

“你記得我?”

這倒是讓連瑤有些奇怪,自己與他只見過一面,而且還是去年的事情了。當時大堂中那么多人,又是他妻子的靈堂,竟沒想到他居然會記得自己。

只是,剛剛才有些偷樂,某人的下一句話就澆滅了她剛剛升出的好感。

“我們以前見過?”步一群想了一下終是說了出來。

連瑤滿臉黑線,低下頭輕聲道:“去年,在你……妻子的靈堂上,我跟著母親一起來過。”連瑤慢慢地說出,怕對方想起自己的亡妻而傷心。

“哦,不記得了。”步一群皺著眉頭凝神了好一會后才直白的回道,并沒有感覺有一絲不適。

連瑤心中一沉,這么的風輕云淡……

“你怎么走到這邊來了,不知道這兒是不可以來的嗎?”凝重的語氣,聽不出責怪,卻也沒有擔心的意思。

連瑤一聽,訕訕地低下了頭,而后似是想到什么,猛地抬頭回道:“不知道”

說完還到處瞧瞧這周邊,好奇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樣的,只是瞅了半天,除了遠處梧桐青磚道末尾處有座閣樓,其他并不覺得有些什么。

而步一群在說完后的一瞬便發現自己失言了,她是客人自是沒有人與她說過。只是突然見著連瑤這表情,心里覺得有些好笑。自己并沒有責難的意思,或是自己語氣太過僵硬,臉色比較嚴肅吧。不過她居然沒有被嚇到,還敢這么與自己對視著擲地有聲地說出“不知道”三個字,生怕別人懷疑了她的樣子。

是個有膽識的小姑娘

平時即使是自己身邊的丫鬟對著自己都是有些害怕的,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眼神不自覺的瞇了起來,再次從上往下打量著眼前的連瑤,雙眼在觸及到她的裙擺時突然不動了。

連瑤收回遠眺的眼神,回眸正好看到步一群的目光,心里一緊。

過了好一會兒,步一群才別有深意地對著連瑤說了句:“你很聰明”而后便不再說話,只是率先往連瑤先前拐過來的梧桐小道走去。

連瑤聽到步一群的話愣了一下,低頭看著自己裙擺上掛著的玉佩,似是知解般無所謂的自嘲一笑。而后看著遠去的高大背影,主動提起了腳。

步一群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胸脯橫闊,有萬夫難敵之威風。語話軒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氣。心雄膽大,似撼天獅子下云端。骨健筋強,如搖地貔貅臨座上。

連瑤不得不在心底提醒,這樣的男子是屬于戰場的,他還有陰狠嗜血的一面。

可是如今,他是在為自己帶路嗎?

心下有一種悸動,一份竊喜。

二人就一直保持著兩三步的距離,一前一后,走在梧桐葉偶爾飄落的路道上,沒有人打破這一份寧靜。

連瑤無聊的跟在步一群的身后,腳步很隨意,沒有如往常那般規規矩矩的走。這兒沒有什么人,唯一的還走在自己前面,連瑤自是不會去顧及什么形象了。四處張望著,回頭看著梧桐道深處的那座閣樓,感覺那里很是冷清。再想著剛剛自己一直往這邊走都沒有遇到人,平時這兒肯定很少有人走動,那么里面應該不像是有人住的樣子。

難道是傳說中的鬼屋??

連瑤立即想到了以前時里面的場景:一般大戶人家都會有個什么禁地,可能是哪個小妾被正室給謀害了,或者哪個小姐被偷偷處置了,然后那座屋里就一直沒有人住,偶爾月黑風高之時如每逢初一十五的還能傳出些什么鬼哭狼嚎的恐怖聲音。

這么想著想著,連瑤便覺得后背汗毛豎起,又加快了腳下的步伐。以前的自己自然是不會相信這類鬼神之說的,只是在經歷了自己重生之后,便覺得也不稀奇。

而走在連瑤前面的步一群雖不知道連瑤的這些想法,卻也心道還是個小女孩心性。后面的人兒腳步輕重不一,氣息時而輕松緩慢,時而慌亂浮躁,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如今居然突然加快了腳步,女孩子的心思自己一向不懂,此時只能微微搖了搖頭。

而這時,連瑤卻發現即使是自己加快腳步兩人之間的距離還是兩三步之遠。當下心中已是了明,一時間,竟然忘記了自己初見他時還把他真想成是外人傳言的殺人如麻、視人命如草芥的男子的冰冷無情。

連瑤低著小腦袋不停地思索著,去年時據說二姐夫步一躍23歲,那今年便是24。而侯府三位少爺年齡都很有規律,間隔一歲,這么說來,那眼前的人如今應該就是23歲了吧。至于那位一直不曾蒙面的乾梓侯府世子也有二十有五。

“唉……”連瑤心中一嘆。家里竟然想把自己塞給一個比自己年長一倍還多的二姐夫做妾,安穆侯府世子雖是不知年齡,但是都成親幾年了,膝下也有女了,七姐姐與自己也好不了多少。古代男子雖是三十而立,自己前世也活了二十余年,可是這兒的思想還真不是自己一個外來客能夠完全接受的。

連瑤也不看風景了,低著腦袋向前走著,不一會兒,便撞到了某人的后背。直沖沖地撞上去,當下捂著鼻子就后退了幾步,心里的話就想吐口而出。可也是一瞬的時間,便意識到了如今處境,抬頭看著因自己沖擊而突然轉身的步一群,心里埋怨著他突然停下也不知道說一聲。

步一群低著頭看著只到自己胸前左右的連瑤,臉上也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只是開口道:“你朝著這個方向一直往前走,而后穿過假山林,但是別進去,左轉直往前就是桃花林,母親這個時候應該是在那會客。路上有小廝、婢子,若是不知道的話就讓他們帶路。”

連瑤隨著步一群修長的手指指的方向往前方望去,假山林可是連個影子都沒有。如今又回到了來時的那條湖邊板道,原來自己之前不知不覺竟走了這么長的路啊。不過心里倒是挺好奇的,自己偷聽了他說的那些國事,他竟然一句話都沒有問過。

就像是知道連瑤在想什么一樣,步一群突然又開口道:“你是個聰明的姑娘,聽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也自是也明白該怎么做的。”

聽著步一群類似警告的聲音,連瑤當下心里一跳。這個男人的洞察力太強了,在他面前總是無形之中覺得有股壓力,他是那么的深不可測,而自己是這么的一清二白,什么都遮掩不住。

想了下才笑著對著眼前的步一群行了個禮回道:“今日真是謝謝三少爺指路了,小女子人微言輕,只求自保,其他的一概不知”

連瑤的話很直接,也很有效。步一群聽后深深地瞧了一眼連瑤,而后才點了點頭朝來時的那個方向而去,連瑤轉身看著遠去的步一群只是愣了一下便往前方走去了。

自己已經迷路了很久,再不回去怕是要扯出事情了,希望母親她們還不知道的好。只是,這樣的機率很小很小,心里有些慌亂,她不想把這次侯府之行搞砸。

還沒有走到假山林,只見已有侯府家丁往這邊而來。連瑤心里憂喜參半,喜的是不用自己在那摸索路線了,雖然步一群指明了路徑,可是自己畢竟對這侯府不熟。就是真到了那什么桃花林,見不見得到眾人還是另外一回事。憂的是自己迷路肯定被發現了,唉……剛想抬腳往前而去,卻見對面的那幾個小廝都率先朝著自己而來了。

果然,他們都是沖著自己來的。

“連十小姐?”最先的一個高大小廝帶著不確定的口吻看著連瑤開了口。

連瑤剛點點頭,才準備開口時,對方又說了話。

“小姐陣勢讓奴才們好找,夫人請您去大廳。”

領頭的小廝說完,還做了個請的手勢,而其余的那些人都站到了連瑤的身后。

連瑤見著,這陣勢似是怕自己逃跑的樣子,心中不解,剛剛只覺這小廝的態度不太對勁,如今便更加確定了。

何況,還是侯爺夫人找自己?

“侯爺夫人找我什么事?”連瑤輕聲出口問道。

“連小姐您將楚小姐推到池子里去而后逃之夭夭,奴才們也是將整個后院尋了好一陣子才發現您在這。”

小廝的語調怪怪的,明顯很是不屑連瑤的那種行為。

“什么,楚小姐掉到了池子里?”連瑤驚訝地開口道。

“連小姐難道不知道嗎?”男子看著連瑤一臉無辜的表情立即接了話,語氣不是很客氣。心道背后做了這種事情居然還想狡辯,虧她還是出自名門。不過好歹是二少奶奶娘家的人,自己一個下人也沒什么好說的。

連瑤一聽這話也知道多說無益,何況與與這么個小廝解釋根本沒有用。如今看他的樣子,自己怕是已經坐實了這罪名,只是自己沒有做過,難道還能有證據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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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瑤挺直了腰桿跟著他們往大廳走去,面色一點也不慌張。自己沒有做過,那么不管是誤會一場還是有人存心栽贓,自己都不能低頭。等到跨進大廳的時候,看著滿座的人都正襟危坐,心里才有些被這陣勢給嚇到。

目光微微掃視著整個大廳,侯爺夫人高坐在上方,面容極其嚴肅。左邊坐著連瑾和步一躍,連瑾看著自己的眼神有些責備,還有些怨恨,而步一躍則沒什么表情,只是在自己進來的時候隨意的看了一眼。其實自己在看到他的時候心中有心納悶,這怎么說都是后院的事情,他怎么會在?向右方一瞧,只見楚夫人的眼神恨不得是想把自己給生吞活剝了一樣,而丁氏則是黑著一張臉看著自己,旁邊站著的連璃在連瑤看來倒是有幾分幸災樂禍的味道。

上前給眾人行過禮后,連瑤也不動。等著她們的質問。心底明白,這是自己一個人的惡戰。而且是一場只準勝不能輸的回合,不然不止自己以后沒有好日子過,甚至是之前所有的努力也都會付出東流。這個時候沒有人會幫自己,即使是連瑾的擔心和丁氏的憂愁,也都是為了連家的利益。

衛氏看著眼前的連瑤,心下有些難為。對于那件事本就是迷迷糊糊、不知不解的,如今在自家里出了這樣的事情。自己這個主母是必須處理得當的,不管是親家府里還是學士府,都不是能隨意忽悠的。何況,還有這么多人看著呢。

相比之下,站著的連瑤倒是顯得有些冷靜、鎮定過了頭,也實在不像是一個十一歲的女孩表現出來的。

“你可知道找你過來為了何事?”

半晌,衛氏終于開了口,不是自家的姑娘,還得顧著連家的面子。

連瑤抬頭,恭敬地回道:“回夫人,剛剛來的路上,您府上的家丁已經說了幾句。”

“那你可有什么要說的?”衛氏繼續道,對于連瑤的直接倒是有些詫異。

連瑤不喜歡拐彎抹角的說話,何況這種事情本來就不是能夠打打馬大哈就可以過去的。其實路上也就聽了他們說幾句,對于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本都不是很清楚。想著便道:“夫人,您是這侯府的主人,我相信您自是不會隨意冤枉人的。只是我心里有一點不明,為什么大家都以為是我推了楚小姐?”

“不是你推的,難不成還是我家韶華冤枉了你?”衛氏還沒有說話,一邊的楚夫人便已經激動的站來起來,指著連瑤氣氛地說道。

連瑤心里一冷笑,原來是楚韶華親口說是自己推下去的。難怪眾人對于是自己推她進池子的事情深信不疑了,她落水,自己迷路,倒真的像是畏罪潛逃了。想著中午在飯桌上的時候她還對自己笑,這一下怎么就變成是冤枉自己的人呢?

不過,還能指證自己,那就是說,沒出什么事情咯?

連瑤見著眾人也重新看向了自己,望了眼丁氏。這個時候,她竟然都不幫自己一把,心中有些微涼。

于是,只能頂著眾人的目光走向楚夫人,回道:“楚夫人,我沒有推你女兒下池子。為什么楚小姐說是我推下去的你們就都信,而如果我說不是我推的,你們就都認為我是在狡辯呢?我想知道有人親眼看到我把她推下去了嗎?”

“你……你”楚夫人指著連瑤,似是被氣極了,她沒有想到這個小姑娘竟然有這么大的勇氣敢頂撞自己。就直接道:“我們家韶華可從來就不會撒謊”

連瑤冷笑,“從來沒有說過謊代表永遠不會撒謊嗎?誰在第一次做事之前不都是從來沒有過?”說完看著楚夫人,眼神好不退宿。

楚夫人一聽立即往后退了一步,也不顧是不是會有份,轉身瞧著丁氏。開口就是:“連太太,你們家真是養了好女兒啊”

其實連瑤的這句話不止震驚了楚夫人,也使整個大廳里的人都不得不正視連瑤。除了楚夫人,大家都不是第一次見連瑤,以前只覺得她是個乖巧沒什么主見的女孩,怎么一下子就像是換了個人一樣。

丁氏聽到楚夫人的指責有些臉上無光,也不好意思再坐著了,站起身來,旁邊的連璃一見立即跟上前。連瑤也看著丁氏,心里想知道她會怎么做。

丁氏看著楚夫人頓了一下,竟轉身對著連瑤大聲道:“還不快給楚夫人道歉?”

連瑤實在沒有想到丁氏會這么做,平時她也算是極厲害的人了。今日竟然這般妥協,她難道不知道此時保住自己就是保住了連家的面子嗎?眼睛一閃不閃地看著丁氏,連瑤也不示弱,回道:“母親,女兒沒有做過”

一個一個字,聲音鏗鏘有力,在大廳中回蕩。

“妹妹,別鬧了,這兒是在二姐姐家,你給楚夫人認個錯,就沒事了。”連璃也對著連瑤勸道。說的話很把握分寸,一方面想讓連瑤服軟,另一方面又給楚夫人扣了個高帽子。

只是,連瑤并不上路,堅定地重復道:“我說了我沒有把楚小姐推下水”

自己若真的道了歉,那不就是承認了嗎?她可不傻,這種事情是絕對不能妥協的,女兒家的名聲和名節同樣很重要。

丁氏很怒氣地瞧著連瑤,這給她臺階下都不下,她這是想把連家的臉都丟盡嗎?眾人心里也只道她是不識趣,只是衛氏瞧著連瑤的眼中倒是有幾分欣賞。

左側的連瑾見了,又重新將眼神定在連瑤的身上。這是自己出嫁的第四年了,沒想到她倒是變得那么多。沒有了大姐的庇護,居然也能養成這種性子?又見著旁邊的丈夫看連瑤有些佩服,心中更是不滿了起來。

“那你剛剛那么長時間去了哪里?”

連瑤聽到衛氏的問話,轉身回道:“我,在假山林中迷路,后來出去后找不到回來的路。”

連瑤知道這樣的話沒有什么說服力,但是總比扯個謊要強。

果然,“荒唐侯府上上下下這么多人,你難道不會問人嗎?”

面對楚夫人的追問,連瑤低下了頭。心里揣測著,這也是自己想不通的地方,侯府是什么地方,奴仆、護衛上上下下怕也是不在百人,可是自己那一路竟然都沒有見著人。

“沒有。”連瑤如實答話,而后抬頭轉向衛氏客氣道:“夫人,不知你們侯府梧桐道那邊是不是鮮少有人去?”

記得步一群說了那兒是不可以去的,那就是類似禁地吧。人少也不足怪,自己這么問也只是賭一下,若是真的是個密地,那侯府自是不想因為外人追問和注意的。

衛氏一聽,果然神色有些緊張。連瑤望向左邊上的連瑾和步一躍,看到他們倆也是一臉的不可思議,在旁邊站著的下人也都紛紛低下了腦袋。

連瑤當下心中有些偷樂,很是滿意。

“那兒是沒什么人去,你沒有見著人也實屬正常。”衛氏回道,一副沒什么要緊的語氣。

可是剛剛他們三人的表情、屋里的氣氛,楚夫人和丁氏也不是糊涂的,自是知道這其中有些什么玄機。丁氏望著連瑤,似是對那個地方很有興趣。

而楚夫人可不顧這些,心里都是她的寶貝女兒,開口道:“就是迷路了,也可能是推了韶華后才迷的,何況那么長的時間,也沒有個人好給她作證。今天要不是二少爺經過,我們家韶華可是要沒命的啊”說完感激地看了眼對面的步一躍。

落水這事可大可小,輕則發熱發病,重則溺水而亡的事情也不是沒有過的。

步一躍立即起身回道:“楚夫人客氣了,我既是看到楚小姐落水,豈有不救之理?”

連瑾看著這屋里的人除了衛氏都站了起來,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坐著了。起身走至步一躍的身邊也接道:“就是,楚小姐是在我們侯府落了水,又是客人,夫君哪有不出手相救的道理?”

連瑤聽著卻是感覺連瑾這話中有話的樣子,似是在急著澄清什么一樣。又望向步一躍,他面色似是有些尷尬。想到剛剛在那邊聽到他和步一群談話時,記得是穿了藏青色外衫,如今卻是乳白色的長衫。又見著二姐姐面色隱隱有些不悅,這其中好像發生了些什么吧?

“就是她將我推了下去的”

不容連瑤多想,只聽門外傳來楚韶華的聲音。眾人朝門口望去,只見步一蝶和步一靈兩姐妹扶著楚韶華站在那。

楚韶華披了件鵝黃色的繡菊杭綢披風,滿頭青絲垂在肩上。臉色蒼白,本就消瘦的臉蛋更顯疲倦,只是那雙圓圓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連瑤,似是有很大的委屈一般。就著身旁二人的手,站在那兒連腳都站不穩。

一眼望去,連瑤只覺得見到了林妹妹般的女孩,孱弱纖瘦,惹人憐愛。當然這是忽略她那仇視般看著自己的眼睛的,心里實在是想不通,自己與她初次見面,從來也沒有得罪過她,她怎么就一口咬定是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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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夫人一見自家女兒站在門口,立即走上了前從步一靈手中接過楚韶華,滿臉關懷緊張道:“韶華,你怎么下床了,這還發著燒呢?”說完便與步一蝶一左一右攙著楚韶華往里間走來。

而面對楚韶華的出現,大廳里的人都是很奇怪。剛剛大夫才剛走,說是要躺個十天半個月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下了床呢?

連瑾瞧了一眼身旁的丈夫,見他也正望著門口,不滿的給了個白眼。后者感覺到連瑾的目光轉頭訕訕地收回眼神,一副有些無辜的樣子。

衛氏對著自己身邊的徐媽媽使了個眼色,立刻就有丫鬟拿了軟墊過去鋪在椅子上,楚韶華這才坐下,卻還是一臉有氣無力的樣子。

經過這么一番折騰,眾人才重新將目光放到連瑤身上。有幸災樂禍的,有看好戲的,如今這受害人都來了,一副都想知道她還是否能如之前般鎮定。

楚韶華等坐定后才望著眼前的楚夫人,回道:“母親,我聽說連十小姐找著了,所以來看看。”說完還有些驚怕的看向連瑤。

連瑤與之對視,并沒有一絲畏懼。如今已經能夠確認的是楚韶華就是認定了是自己推下去的,并不是聽外人說,或是有什么“目擊者”。她倒是真想看看楚韶華是如何把這個罪名賴在自己頭上的。

在眾人懷疑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近楚韶華,看著她那副楚楚動人、擔驚受怕的樣子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而楚夫人看著越來越近的連瑤倒是滿臉的戒備,還以為連瑤還想做些什么。開口道:“你真是到現在還不認罪,難不成想讓我們把你送去衙門不成?”

丁氏一聽楚夫人說這話,臉色有些蒼白,看著連瑤更是怒火中燒。心下也慌了,這要是鬧到官府,那丟的可是老爺的臉了。自己今日帶著女兒們出來,不想卻得罪了學士府,這可不是件好事。

而衛氏也開口勸慰道:“楚夫人,都是小孩們玩耍,或是不小心的。親家老爺與楚學士也都是同朝為官,別傷了和氣。”

連瑾一見也立即上前附和道:“就是就是,楚夫人,今兒個啊,我就替我這妹子向您道個歉,咱們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如何?”

楚門母女一見大家都低了頭,二人的氣焰更高了。連瑤只見坐著的楚韶華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而楚夫人卻是更加得理不饒人的樣子。看著衛氏與連瑾看似一臉無奈的樣子回道:“步夫人,二少奶奶,今天我和韶華都是來送祝福的,也不是想在貴府生事。只是如今我們家韶華好端端的進來,卻要躺著回去,我這回去也沒法跟我們家老爺交代啊。”

說的字字有理,當下衛氏也沒話回,而連瑾則是瞧著連瑤,示意她再怎么不識臉色,也該知道怎么做了。

連瑤看著自己的這位二姐姐,可真不愧是侯府半個掌權者。轉過頭看著坐著的楚韶華卻道:“楚姐姐,先前我喚你一聲姐姐,便是把你當成朋友的。只是,我想不通我為什么要將你推下池子,這對我又有什么好處?”

連瑤的問話也讓眾人陷入了深思,一開始只聽得楚韶華那么說,所以先入為主將連瑤定了罪。可是正如連瑤的話,沒有動機,又為什么要下毒手呢?

楚韶華語塞,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借著病重難受低下頭,而身旁站著的步一蝶和步一靈也是一臉奇怪的看看楚韶華,又看看連瑤,都是一臉迷茫的樣子。

衛氏和丁氏都是掌一家之院的人,這么多年分風雨雨,什么心計沒見過。當下一聽,也都心生疑惑。的確,連瑤與楚韶華都是第一次見面,連瑤能有什么目的想要置楚韶華于死地呢?也就是因為這樣,楚韶華也沒有目的去故意誣陷連瑤的動機啊?

所以整件事情顯得有些撲朔迷離,眾人也都想不個所以然來。

連瑾無論是出于維護侯府的名聲還是庇護連家的面子,都必須是站在連瑤這邊的。何況今日本就是自己生辰,連瑤又是自己出主意帶來的。趁著大家都不說話的時候,走到連瑤身邊拉著她對眾人道:“楚夫人,我家妹妹為何想要推楚妹妹呢?這是不是有些說不過去了?”

連瑤的那么一句話,輕而易舉的扭轉了場面。本來是楚家想要質問連家,如今倒是反了過來。

楚夫人面上一僵,當時只見得女兒那般濕漉漉的,渾身哆嗦著,聽得她說是連家小姐推下去的,自是深信不疑。而后找了半天也不見連瑤的影子,看著女兒那般蒼白的臉色,自是想給女兒討個公道,卻一直都沒有問清女兒是為什么會被連瑤推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起了什么爭執。

楚夫人心里已經沒有之前的那般篤定了,對著連瑤嘴上卻道:“可她要不是因為做了這事,怎么會連個身影都沒有。那么多姐妹在,怎么就她一個迷了路?”

連瑤抬頭,不知怎么開口,自己確實是迷了路,這是事實,無法改變。

正在滿堂人都各有所思的時候,只見一個穿著桃紅色褙子,從綠色西番花刻絲綜裙的丫鬟模樣的女孩從門外走進來。眾人心中一贊,這氣質,這模樣,竟不似一般的丫頭,渾身透著一股水靈。只見她對著衛氏屈膝一行禮,盈盈開口道:“夫人。”而后又看著一邊的步一躍和連瑾道:“二少爺、二少奶奶。”

看到來人,三人都有些奇怪。衛氏率先開口問道:“香靈,你怎么跑這兒來了,可是三少爺有什么事要吩咐?”

女子搖搖頭,方才回道:“回夫人,是這樣的。三少爺說方才在梧桐林那,見著連十小姐在四處尋著東西,一問之下方知迷了路又丟了個鐲子。主子給連十小姐指了回去的路這才往前而去,碰巧見著旁邊叢林里有個絞絲銀鐲,讓奴婢送來給連小姐瞧瞧是不是小姐丟的那個。”

說完從袖中取出一個銀制手鐲,樣式很普通,不見得多華麗,卻很精致,與連瑤一貫的素雅很是匹配。

連瑤見著心下疑惑,自己根本就沒有丟鐲子,如今他這是什么意思。自己迷路的確是見到了他,可是自己一個女兒家自是不方便說的。何況還是在偷聽的時候被發現,望了望對面的步一躍,見他也正望著自己,心下有些慌亂。

他為什么要幫自己?

“夫人,不知哪位是連十小姐?奴婢交了差還得回去伺候少爺。”不似一般婢女般的懦怯,自有一股她的傲氣。

更不可思議的是,衛氏并不見怪,指著連瑤才道:“這位就是連十小姐。”

連瑤只得上前一步,看著叫香靈的女子手中的鐲子露出一抹高興之色,回道:“是的,多謝你親自送來,代我謝謝三少爺。”

“連小姐不必客氣,這是奴婢分內事。”說著很是認真的打量了一下連瑤,將鐲子遞了過去。

連瑤接過,余光也在打量著地方。很明顯,眼前的丫鬟肯定在侯府里的地位不一般,不然一個失寵三少爺身邊的丫鬟怎么會如她這般,還敢當著這么多人公然打量自己,當下也就客氣了幾分。

“既然鐲子已經送到,那么奴婢就先告退了。”香靈對著衛氏開口道。

衛氏點點頭,女子方才退了出去。

這一段小小的插曲,很明顯給連瑤的迷路失蹤提供了很有力的人證、物證,當下也沒有人敢再開口質疑連瑤失蹤是所謂的畏罪潛逃了。

“原來妹妹真的迷了路,都是府里那些個小丫鬟伺候不周。”連瑾上前瞧著連瑤溫柔地說道。

連瑤只得笑著點點頭,心里卻暗暗佩服這二姐姐的手段。這話就制止了還想拿她突然不見這事說事的楚夫人,也很聰明的繞過了衛氏身邊的還敏,將過錯推到了小丫鬟身上。

楚夫人被連瑾這么一激當下也不知再怎么說了,轉身看著低著頭的楚韶華詢問道:“韶華,當時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韶華抬起頭來,瞧著眾人的目光都集聚在她身上,才緩緩開口道:“當時大家玩著摸瞎子游戲,我與連妹妹一起在假山石林里穿著,后來走至石巖邊突然就掉下了池子,在水里掙扎的時候,連妹妹卻不在那巖石上了。所以我以為是連妹妹推下去的。”

有心人都聽得出來楚韶華這番話已經是模糊不清,早已沒有先前她被救起時說是連瑤將她推下去的那般確定了。

連瑤心里一笑,當時自己是與她一同走的,只是才走了幾步便不見了她的身影。自己這才迷了路,如今她的意思倒像是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不在她身后的。突然憶起當時的摸瞎子游戲是她提出來的,也是她率先想與自己一道走的。

這么說,這一切都是她一開始就是計劃好的?連瑤突然覺得眼前的女孩心計很可怕,居然在不知不覺之中便算計好了一切。就等著自己往她的那個坑里跳,可是她為什么要這般害自己呢?甚至還不惜將她自己置于危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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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姐姐是在哪邊掉下的池子,我跟著你沒走幾步的時候姐姐就沒了影,所以這才迷了路。楚姐姐對侯府很熟嗎?怎么好熟悉的樣子,我都跟不上去?”連瑤望著楚韶華笑著回道,似是一點都不介意楚韶華對自己的控訴。

楚韶華是第一次來侯府,自是不可能對侯府那般熟悉的。所以怎么會才幾下就將身邊的人甩掉呢,唯一的可能便是事前偵察過那兒的布局,這只能說明她一開始就目的不純。

楚韶華有些尷尬,低下了頭輕聲道:“沒,沒有。我也是第一次跟母親來侯府,可能是我腳步太快了,連妹妹你沒有跟上。”

而一邊的楚夫人發覺了女兒的不適,皺著眉看了一下楚韶華,厲聲道:“韶華,是不是你自己走太快掉了下去,想想清楚再開口,不能冤枉了連家小姐?”

楚夫人心里也是氣急啊,女兒這是扯得什么事啊?本以為真的是連家小姐推下去的,現在明眼人都看的出來事有蹊蹺。這個樣子反而像是自家女兒把連家小姐給甩在了一邊,而后還誣賴了別人。自己還真是陪著女兒演了一場鬧劇,讓兩家人看了自家的笑話

楚韶華一直是母親疼在心尖上的人,何時聽得母親這么說自己,話中帶著明顯的暗示。而廳里這么多人,不用抬頭,也都知道她們是什么眼神了。只得回道:“可能是我在水里被嚇到了,所以就猜測是連家妹妹推自己下去的了。”

不知不覺中,楚韶華已經從就是連瑤推的她轉變成猜測了。

楚韶華的這么一服軟,個中因由也不用大家說了。誰還能真不明白個事啊,丁氏一聽,竟是對方故意想欺到自家頭上的,當即沒給楚門母女好臉色看。反倒是笑著走到連瑤身邊,拉著連瑤的手慈愛般看著,說道:“瑤兒啊,怎么樣?你二姐姐家那么大,路上可沒出什么事吧?”

連瑤瞧著丁氏這么關心的看著自己,與剛剛以自己為恥的完全是兩回事。心里驚嘆她變臉的速度,乖巧地回道:“母親,女兒無礙。幸得步三少爺指路,沒出什么事情。”

丁氏這才露出一抹放心的笑容,慈愛地摸著連瑤的秀發。

一旁的衛氏瞧著這場面心里也是有些懊悔,自己真沒想到這竟是楚家小姐故意鬧出來的事。不管她是有意還是無心,總之她事前就派人調查了自家府邸是沒有疑問的。這樣的女子自己一開始竟然想配給自家做三媳婦,還好是沒先訂下,否則就真的像是自己故意刁難一群那孩子了。

轉眼看著連瑤,很是欣賞這樣的女孩。年紀輕輕,就有這般的膽識與魄力,面對眾人的指責毫不退縮,怪不得……斂了神,對著眾人開口道:“既是一場誤會,那說開了就好,親家太太也別在意。”

丁氏一見衛氏這般親昵地對自己說別在意,心里那個樂啊。這就是說明侯府是把自家當自己人的,而楚家那才是外人,讓自己好好包容楚家。今日只要自己退了一步,那就算是連家給了侯府一個面子。

丁氏這么想著,立即就轉身對著楚夫人道:“都是孩子們沒搞清狀況,楚小姐也掉在池子里受了涼,我看還是回去好好調養一下才是。”

丁氏話是這么說,卻很明顯就是一副我們大人有大量,不與你們計較的樣子。楚夫人哪會聽不出來啊,只是如今已是自家占了下風,究竟是個什么事還得回了府才能知道。臉上也沒了剛剛那盛氣凌人的樣了,歉意地回道:“剛剛的事我也是太過擔心韶華了,連太太不要計較才是。”

其實無論是丁氏還是楚夫人心里都明白,自家老爺忙朝堂之上的事情已經無力分身了。這后院女人間的事情自是不能在為夫君添麻煩的。

兩人這么客氣地你一句我一句,這事就真的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當然大家都看的出來是表面上的,實際上心里怎么想的誰也不知道。其實這事能以這樣收尾就已經不錯了,本來如果真的是連瑤將楚韶華推下池子的,那對于乾梓侯府還真是件難辦的事。

不過楚家與連家的關系經過今天自是心里都有了層疙瘩,連瑾想著心里也有些難辦。若是婆婆真的讓三弟娶了這楚八小姐,那自己以后對于這個妯娌可怎么相處。今日的事情也可以看出,這個楚韶華也絕對不會是個省油的燈。能以自己安全為賭注算計的人,以后不見得有多簡單。

連瑤心里可是一松,這事好歹這么處理了。否則若是楚韶華不松口,真的就一口死咬定自己的話,自己一時還真的不知道怎么做了。僅憑自己在她出事前迷了路,僅憑三少爺說見過自己,并不能完全擺脫嫌疑。好在楚韶華也算聰明,明白僅以這兩點和她這樣模模糊糊的詞并不足以治自己的罪。

至于是連家還是學士府,這些都不是自己該考慮的。自己只要明白以后對于楚韶華多防個心就好了,對于她的心思,除了她誰又能知道呢?

只是在眾人都松了口下來的時候,衛氏倒是正經地開口道:“只是如今楚小姐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被一躍從假山里抱了出來,咱們是行得正坐得直。可侯府上上下下這么多眼睛瞧著,咱們步家若是不給你們個說法,倒是有些說不過去了。”

衛氏說完,回頭瞧瞧步一躍,又瞧瞧坐著的楚韶華,臉上居然有些意味不明的笑容。連瑤一聽當下便知解了為什么一開始進來時二姐姐對自己責怪的表情,而二姐夫又好似有些不太不正常的樣子。只是現在聽侯爺夫人說出來的話,難不成是想讓二姐夫對楚家小姐負責?

楚韶華在聽到衛氏的話后立即是一個機靈,臉色比原先更加蒼白了幾分。連瑾聽著自己婆婆的話根本就不好插嘴,只得轉頭瞪了眼自己的丈夫。倒是丁氏和楚夫人有些安靜過了頭,其實心里都在想著自家女兒今后的日子。

半晌,楚夫人實在被衛氏看的有些心里發麻了,才出聲道:“夫人,韶華今兒個著了涼,我得先帶她回去。至于夫人先前提的事……”

“楚夫人說的也是,目前最關鍵的是楚小姐的身體。不過如今情況不一樣了,這事,咱們以后再議,你也回去與楚學士商量商量。”衛氏打斷了楚夫人的話接道。

楚夫人沒有辦法,只得點頭稱好。自己心里現在可是亂得跟鍋粥似的,最好還是回去詢問了韶華,讓老爺做個決定才是。

連瑾雖然對于突來的變故很是驚訝,但是畢竟是個處事伶俐的人。當下就叫下人備了馬車,送楚夫人與楚小姐回去。心里卻是很不爽,今年這叫過個什么生辰啊,盡是些不如意的事情。你說沒事自己丈夫經過那假山林做什么,心里有點怨氣,卻忽視了若是步一躍沒有經過,那此時指不定會鬧出人命來。

衛氏顯得有些疲倦,與丁氏和連瑤、連璃說了會話。丁氏見著衛氏的樣子便開口稱回去,衛氏這才有些精神,說是讓她們留下用個晚膳什么。丁氏客套了幾句,自是不會留下的,一再堅持離去。衛氏只得說招待不周,讓連瑾去送送。

走在去侯府大門的路上,連瑾有些不悅。轉身看著跟在丁氏和自己身后的連璃與連瑤,最終見著連瑤開口道:“十妹妹,真是迷了路?”

連瑤不知她為何會有這么一問,難不成她還懷疑這事有假?抬頭看著連瑾回道:“二姐姐,妹妹是真的迷了路,步三少爺也證實了的。”說完又低下了腦袋。

“恩,沒事,以后多來走走熟悉了就好。”連瑤調笑般的說完又轉回了丁氏那邊,留下一頭霧水的連瑤。

現在這個形勢,乾梓侯府難道還會把自己給二姐夫納妾嗎?那楚八小姐呢?說也奇怪,她在水里那么久,居然能撐到二姐夫走到那邊,何況早些喊救命的話,周圍也不是沒有人的。如今又這么快就能夠下床走動,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妹妹下次還是別這么瞎跑好,否則再得罪個什么人可是連家里都護不了你。”一邊的連璃突然開口道,語調有些怪怪的。

連瑤側首,只見連璃此時并不在看著自己。她的話雖然還是有些警告自己的意思,卻也不如往常那般帶刺。許是因為畢竟姐妹相聚短暫了吧,她依舊那般直接。對于自己的不喜也都表現出來,不像四姐姐那樣,雖然不滿卻總是擱在獨自里。

這一類人的甚至還有,前方的二姐姐。

不知為什么,連瑤總覺得連瑾每次對著自己笑的時候,自己很有壓力。有時明明是關心自己的話,聽在耳中卻是全身都別扭著。就像是無形之中被束縛了一樣,胸口悶悶的。

“唉……這次咱們府與學士府的梁子可真是結上了。”

連瑤還在后面一個人思索的時候,突然聽得前方的丁氏說了這么一句充滿無奈的話。當下心中又疑惑了起來,不解地望向前方丁氏的背影,盯著她那姜黃色富貴花開暗花綾的褙子發起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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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正時分的竹苑,滿目望去盡是一株株高聳挺拔,頂天立地的翠竹,隨著春風輕輕搖曳著,發出“沙沙“聲音。抖起一片濃郁的輕紗,臨風起舞、炯娜多姿,綠蔭蔥蔥。院子里一片靜謐、祥和,似是昭示著這兒的主人有多么的與世無爭。

古色古香的屋子里,正前方的是上好的楠木桌凳,上面擺著茶具,是上好的紫砂壺,旁邊散散地還擺著幾盤點心。一襲桃紅色薄衫的連玥坐在凳子上,嫩白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臉色不似往日的那般蒼白,隱隱有些紅潤的光澤,正一臉認真的品嘗著盤子里的糕點。

綠柳一開始還緊張地瞧著連玥的神色,后來便慢慢地觀察起這屋里的布局了。這間屋子對于自己并不陌生,與自己離開時的變差不大。往前便是一座四扇的屏風,因是春天,已經換上了簡單山水畫樣的絹紗材質,配有幾行詩句。右邊則是衣柜,旁邊的案桌上放著兩個花瓶,一個舊窯五彩金泥,一個汝窯天青釉的。左邊則是一個很精巧的梳妝臺,上面散放著一些珠釵碧環。陳列的東西不多,但綠柳也瞧得出都是精致之物,其中也不乏名貴物品。

“綠柳的廚藝如今越發的精湛了。”好一會兒,連玥才放下手里的筷子,抬起頭對著面前站著的綠柳說道。

站在一邊的綠柳聽到連玥的夸獎自是十分開心,看著連玥桌前擺著的幾道精致的糕點,樂著回道:“小姐過獎了,這是奴婢應該做的。”

連瑤一笑,柔聲緩緩道:“以前你在竹苑的時候我就喜愛食你做的糕點,如今你去了十妹妹院子我倒是想念得很。虧你還記得我,經常送些糕點來。”

綠柳面容微紅,心下十分歡喜。抬頭正準備回話的時候,只聽得連玥嘆了口氣。

“只是如今你畢竟是十妹妹院里的人,總往我這兒跑也不好。教府里人見了說不過去,你也難做人。”連玥一臉為綠柳著想的樣子。

綠柳一聽,笑意掩去,心里當下想起上次連瑤警告自己的模樣。那一陣子,自己是極少往竹苑來了,十小姐卻也不怎么要自己伺候,在竹苑里樂得逍遙。只是最近不知為何,又按了自己的差事,怕是看不慣自己的懶散吧?可是即便是自己做了糕點,也不見得十小姐會來夸一句,心中對連瑤言詞頗多。

何況,十小姐如今與侯府的事情還指不定是個什么樣子,就算是去了侯府,按照家里的規矩,一般是帶三個陪嫁丫鬟前往的。而十小姐不及七小姐,有大太太送春沅姐姐給她,聽說這幾日春沅都已經前往梨苑當差了。那十小姐給人做妾,自己指不定還要跟去,相比之下,還是跟在四小姐身邊好。故而才又跑到四小姐這兒來,希望能夠調回來。現聽得連玥的這一番話,只得諾諾地回道:“小姐,奴婢明白了。”

卻不記得連玥這兒丁氏可是撥了紅衫這個一等丫鬟過來的,即使她回了竹苑也不見得就會受重視。

連玥嘴角浮現一絲輕笑,眼中閃過精明,一瞬而過。而后似是擔憂地問道:“怎么,可是在十妹妹那不順心了?”

綠柳本以為連玥的意思便是要自己本分做事,不要再來竹苑,心里本就有些失望。接著又聽到她這樣的關心之話,自是很感動,心想此時不說,以后怕是沒機會了。于是便立即直直地跪了下去,緊張開口回道:“奴婢想回竹苑當差,請四小姐成全。”

綠柳的這一動作倒似真真實實把連玥給嚇到了,面色一緊立即說道:“有什么事你好好說,先起來。”

面對連玥的回應,綠柳在心底將她與連瑤對比。十小姐雖然平時寡言少語,但是做起事來也有她的一些方法,面對下人該罰也絕對不會姑息的。哪像四小姐總是這般溫柔、友善的樣子,待人也從不苛責一句。

綠柳心里這么想著,也覺得自己這事也會有希望。慢慢站起了身,表現地一副可憐的模樣,望著連玥開口道:“四小姐,奴婢不想在十小姐那當差。”

“這是為何,十妹妹待你不好?”連玥反問道。

“沒,只是奴婢前陣子一直聽說府里有意將、將十小姐送去給二姑爺為妾。”綠柳邊說邊瞧著連玥的臉色,見她并沒有應自己私下亂議主子是非而責怪自己這才放了心。至于四小姐剛剛的問題,自己在竹苑的這段日子,雖不受重視,卻也不見得被欺負。四小姐雖然好說話,平時也不喜歡下人在私下里隨意扯謊,做些抹黑他人的事情的。

連玥一副了然的樣子,想了下又輕聲勸慰道:“綠柳,跟著十妹妹去侯府那也說不準是件好事。”

綠柳一聽,立即回道:“四小姐,您不知道……”說著小心翼翼地瞧了瞧里外。

其實屋里就根本沒有人,何況連玥的屋子豈是有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偷聽的,這點綠柳也是知道的。以前在竹苑的時候,四小姐一貫不喜下人私下嚼嘴根子或是聽墻角了,只是表現的謹慎的樣子而已。

連玥端起桌上的茶杯小飲了一口,開口道:“只是什么?”

“只是前幾天十小姐跟著太太去了趟侯府,回來后大家就都傳著十小姐去侯府這事是沒戲了。”綠柳認真的說道。

對于這些流言,連玥自然也是知得一二的。只是作為一個靜心養病、難得出門的她來說自是要表現出驚訝的,神色一凜看著綠柳回道:“綠柳,這事有關十妹妹的名聲,你怎么可以在這瞎說?”

聽得連玥的訓斥,綠柳也無謂,四小姐總是這樣,為誰都著想著。想了想又道:“小姐,不是奴婢瞎說,這是昨兒個十小姐去給太太請安回來后,奴婢聽得私下里紫竹和紫蘇在說侯府已經決定給二姑爺納楚學士府的八小姐為妾了。”

“這事可是當真?”這個倒是新奇了,雖然自己也派人打聽了那日侯府發生的事情一二,可并不是很清楚。連玥有些想不通那日自己那十妹妹到底在侯府做了些什么,怎么好端端的就這么移花接木,讓其他人替了她的位子?

看來自己以前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十妹妹開始有所行動了,轉著手里的紫砂壺茶杯,若有所思。

“小姐,這么大的事情奴婢怎敢空穴來風,聽說過不了幾天就準備將楚小姐抬進侯府了。”綠柳心底對這些事可不是太關心,只認為連瑤居然連個妾室的位置都保不住,還讓人搶了去。一點都沒有那次訓自己的樣了,所以又恢復了一開始心底的認知,故而才大搖大擺來這竹苑了。

連玥的心里自是沒有小瞧連瑤,看來這侯府的妾室之位是入不了她的眼。那她就等著看看這十妹妹還能擺出什么花招出來,笑著看著眼前的綠柳道:“你也知道你是母親親自撥到十妹妹那兒去的,我若是去與母親說把你調回來,傳到十妹妹耳中像什么話。”

連玥字字有理,綠柳無法反駁,只得低著頭。

“你好好給十妹妹辦事,她自然不會虧待了你。”連玥補充道,別有深意地瞧著綠柳。

綠柳低著頭撇了撇嘴,心里也不是這么想。無力回道:“奴婢明白了。”

連玥聽后,又道:“如果有什么事情就來找我,畢竟你也服侍了我這么些年,你知道我一向都是疼你的。”

本來沒精打采的綠柳聽到連玥這話眼珠子才亮了起來,抬頭激動道:“小姐待奴婢的好,奴婢自是銘記于心。”

話中透著隱隱的歡悅。

連玥欣慰一笑,道:“恩,快回去吧,晚了怕是十妹妹會不高興。”

綠柳心中雖然不滿連瑤,卻也不能在連玥面前說連瑤的不好。只得點頭稱是,而后恭敬地退出了屋子。

看著綠柳這般恭敬又帶著喜悅的表情,連玥很是高興。所謂御人者,心也。讓綠柳這般對自己充滿感激的辦事,比當初想收買紫竹那丫頭的心可簡單多了。最可貴的是綠柳自己還不知道,這樣才讓人心甘情愿。

連玥想著便展開一抹笑容,對外喚道:“綠桐。”

綠桐自是從外面徐徐而來,行禮后恭敬問道:“小姐,可是有事吩咐。”

“去細細查下前幾日十妹妹去侯府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連玥不動聲色道。

綠桐一怔,立即就應了聲。

幾日后,草香院傳出二姨娘尤氏病逝的消息。因是三月將近,五皇子快要大婚,國之大喜。連珻進宮待選,而連璃四月也要出閣,又只是個姨娘,府里便草草了事了。

那日連瑾和步一躍都回了連府,連瑤見到他們的時候,總覺得他們之間的感覺怪怪的,與去年中秋時相愛的場面可差得太多了。也是,自家院子里多了個人,縱使連瑾平日里多么的精明能干,可畢竟是個女人,面對這個妾室的存在,總會或多或少心有郁結,夫妻二人也會有矛盾的。

何況,那個楚韶華,并不是個省油的燈,自己可就是差點著了她的道。聯想到那日她那般栽贓自己,現在又給二姐夫做了妾,難不成她是因為喜歡二姐夫所以才那般算計自己?

不對啊,她也是第一次進侯府,那步一躍的出現對她來說該是個意外。所以她絕對不是為了二姐夫這個意外的妾室之位來謀算,何況那天在侯爺夫人提出要步一躍對她負責的時候,她臉色都白了。

連瑾看著自己的時候也沒有像以前那般親切關懷,怕是讓那個楚韶華亂了陣腳,便不再想將自己也招進她那院子了吧?只要她沒了這個念頭,那么一切就都好辦了。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有些苦惱,唉……早知道有楚韶華那一出,自己還至于將那蝴蝶玉佩帶到乾梓侯府去嗎?

這下好了,指不定就會弄巧成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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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樁婚事,你可有什么異議?”乾梓侯府前院的書房里,步天正坐在書桌前,望著底下站著的步一群詢問道。

“既是母親看重的人,自然人品、修行都是極好的,兒子沒有意見。”步一群似是想也沒想便回了話。

步天聽后看著步一群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一改先前的嚴肅面容,放輕了語調道:“你若是看不上就不要應下,京城中好人家的女孩也不少,只是千萬可不要像上次那樣。”

步一群知道自己父親說的是與前妻成氏的那次婚姻,那次也是母親一手操辦的。二人婚后相敬如賓,卻也僅僅只到這個份上。而這次與上次還不一樣,至少這個女孩自己是見過的,上次素未謀面都能成婚,何況這次呢?

“父親,這次的婚事兒子應下了。再且,這也是娘娘的意思。”步一群抬頭望著步天回道。

“娘娘與你提過這事?”這倒是讓步天有些意外了。

步一群點點頭,心道還不止是提了一兩次的。既然大家都那么希望,自己也早晚都是要再謀婚的,娶她總比再娶一個不知根底的人好。

步天皺皺眉頭,思索了片刻才道:“定是你母親前兩日進宮去,與娘娘說了這事。也罷,這本就是咱們家欠他們的。”

當年宮里的事情,事后步一群也是略有耳聞的。不過,這些年,侯府對他們連家也沒少照承,如今好多事情母親都不親力親為,二嫂也是府里半個掌權人了。

“既然你也同意了,那我今晚便讓你母親去與你祖母商量商量,尋思人做個保山過些日子便去連家提親。”不天開口道。

“恩。”步一群頷首點頭,看著自己父親還望著自己,似是還有什么想說的。主動出聲道:“父親若有什么話,不妨直說。”

步天捉摸了會才站起身來,開口道:“是這樣的,你母親考慮到連家那姑娘年紀還小,再加上如今你亡妻尸骨未寒,塵哥兒也還小。就是成了這好事,也不是馬上就能過門的,否則對于成家也說不過去。”

原來是說這個。步一群心里一笑,原道是哪門子事情呢?故而開口道:“父親,兒子明白。不如這樣,等個三年再行婚禮?”

聽到兒子都這么說了,步天自是沒有話說,立馬同意了步一群的想法。

而乾梓侯府在這冷靜商量著婚事的事情,連府福月樓里可沒這么安靜。連岳一臉急躁的在屋里走來走去,把一邊站著的丁氏都看花了眼,卻也不敢上前勸止。

當連岳自己也覺得走得累了,這才轉身指著丁氏強忍著怒意道:“你說說,你說說,叫你帶個女兒去侯府,怎么最后成了這局面?”

丁氏心有怨憤,無奈苦憋著,人算不如天算,自己也不想把事情搞砸的,前幾日這乾梓侯府的轎子就把楚學士府的八小姐楚韶華給抬進了侯府。真沒想到,這從二品的嫡出千金居然就這么心甘情愿給人做了妾。

本想著是讓十姐兒去侯府,以后好生個一兒半女的,讓二姐兒的地位更加穩定。可如今,納的妾是別家小姐,若是讓她先誕下麟兒,二姐兒的地位可就是岌岌可危啊。怪不得自家老爺這幾日總不給自己好臉色瞧了。

“老爺,我哪曉得那日侯爺夫人還請了這楚學士家的人呢,也不知怎么那楚家小姐就一口認定了是我家十姐兒將她推下去的。”丁氏看著連岳的臉色說道。

“你還好意思說”連岳一聽這話更來氣了,直接在一邊的桌上上拍了一掌,茶水四濺。連帶著在外間侍候的丫鬟們也都嚇了一跳,紛紛湊著個腦袋往里間瞧著,卻又不敢真的上前。

丁氏也被連岳的態度給嚇了一跳,還沒開口,只聽連岳又出了聲。

“你不知道,今日早朝皇上詢問修寶典之事時,楚學士處處與我作對。平時我與他雖不是深交,卻也沒什么矛盾,這還不都是你們給惹的好事。他本就是心高氣傲之人,如今讓他的女兒給我的女兒每日晨昏定省,侍候左右,他這口氣肯定是咽不下去的”連岳越說越苦惱,連連搖頭。

丁氏聽丈夫一說也明白了個中利害,本想著就是二姐兒在侯府的地位可能動搖。實在沒有想到會危及到老爺官場上去,這楚家可是不得了的人家。那楚八小姐的父親楚光明雖是個從二品的內閣學士,只比自己丈夫高了一階。可楚光明有個親兄長楚光耀,那可是九門提督步軍統領,手握重兵,哪是能小瞧的了的。

“這事本就是他們楚家理虧,如今倒怪到我們頭上來了。”丁氏不滿說道。

看著自己的妻子是這種態度,心道這天子腳下,權勢之間從來就不是講個理字就能存活的。搖搖頭才道:“你去找二姐兒談談,看能不能讓姑爺再收了十姐兒。”

“啊?”丁氏詫異,就是現在把十姐兒給送去,她與那楚八小姐也是沒法比的,等十姐兒能生孩子時估計楚八小姐的孩兒都能走路了。當下對丈夫的決定很是不認同,開口道:“老爺,我看這事不妥。您上次不是說莊親王在朝上還挺幫著你么,不如……”

“婦人之見”

不等丁氏說完,剛剛才平緩了臉色的連岳又提起了火,看著丁氏一臉不滿的樣子道:“虧你想的出來,我連岳的女兒去給莊親王做妾?”

丁氏一縮,倒沒想到丈夫現在心疼起女兒來了。

“莊親王上次幫我一把,是正好想借機鏟除些他看不順眼的人,你以為他是特地幫我的?朝廷上幫派之爭你沒見識過,不懂但是莊王妃是什么來歷你又不是不清楚,再看著他那王府里有多少姬妾,又聽得他格外恩寵哪個的?十姐兒還那么小,你以為把她送去了,以后就能攀上那高枝了?”連岳說著給了個白眼給丁氏。

明著是心疼連瑤年少,其實真正的意思就是若是真的將女兒送進了王府,莊親王畢竟年過半百,哪還能靠個幾年啊?這所謂資源充分利用,家里可用的女兒不多。

夫字天出頭,丁氏哪還敢反駁啊,心里卻嘮叨著自己也是想想么。自家不就是想攀高枝么,侯府若是攀不上,那攀個王府也總是好的呀。

“我派人打聽了一下,那日本來楚家小姐是步家為三少爺尋的親,現在卻給姑爺做了妾,或多或少,與十姐兒是有些關系的。將十姐兒送去,看能不能平了楚家的這口氣。”連岳這才解釋道。

啥?原來自家老爺居然是想將十姐兒送去讓楚家小姐解氣,這他也還真舍得?側眼瞧著這個同床共眠了十余年光陰的丈夫,突然覺得他居然可以冷漠無情到這個點。

“老爺,我明白了。明兒個我就去趟侯府,問問二姐兒的意思。”

看著妻子應承了下來,連岳這才稍稍緩了情緒。其實自己也不是故意想給她臉色瞧的,只是每次心里憋了一肚子氣,或者煩心了。除了與妻子商量,他總不見得跑到母親那去吧。想著便走到一邊做了下來,丁氏立馬上前重新給連岳倒了盅茶。

連岳取過妻子遞來的茶盅,吹了吹而后飲了一口又道:“五侄女進宮的事你也多費費心,差不多也只有半個多月就該去了。”

丁氏連連點頭回道:“我明白,這事我會辦妥的。不過離五侄女進宮的日子越近,母親那好像心情不太好。”

連岳思忖了一下,而后無所謂地說道:“母親那心里不悅也是正常的,你只管做你的事。”

丁氏“恩”了一聲,心里卻想著當年自家嫁進連府的時候,自家丈夫百事一向是以孝為先。如今官是越做越大,可這十年來官場的打混,早把他原來的一些性格給打磨掉了,什么母子、父女之間的關系都是可以為了他的仕途犧牲的。不知道自己對他來說是不是也可有可無的,想到這心里便是一酸。

“對了,前幾日我一同僚聽說我家六姐兒有癡病,介紹了個云游四海的郎中給我,下個月便到京,讓她給六姐兒瞧瞧,這么總拖下去也不是個事兒。”放下手里的茶盅,連岳對著丁氏說道。

后者一斂神,似是有些不自然。走到連岳身后給他瞧著肩,隨意應了下,又道:“老爺,這些年給六姐兒找的大夫還少嗎?再說,咱們府就是養她一輩子也是養得起的。”

“你這是什么話,她年紀也不小了,能治好給她找個人家也是好的。再說,聽得我那同僚說了,那郎中對治些疑難雜癥也上手,正好給四姐兒也瞧瞧。”

丁氏一聽,這才了明。給六姐兒治病是幌子,關鍵還是給四姐兒瞧病來了。什么同僚介紹,怕是專程在外找的吧,這些年他找來的大夫還少嗎?就是怕外人說他厚此薄彼才說是治癡傻的六姐兒的,如果治好了,能多個女兒聯姻也是一樁好事。這丈夫的心思可真夠縝密的,要不是自己對他了解,可真的被他的話給忽悠了。

當然,知道是一回事,說不說是另一回事。男人都是愛面子的,自己可不會無趣到去揭穿他,柔聲笑道:“妾身知道了。”

連岳這才回頭看著妻子滿意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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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窗而坐,連瑤正一臉認真地做著手里的女紅,態度極其閑適,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紫煙站在后側邊輕輕搖著六菱紗扇,邊看著連瑤手里的繡活,滿臉的敬佩。

“小姐的女紅做的真好,怪不得董師傅都老是夸您聰慧,一點就通呢。”紫煙瞧著實在沒有忍住便出聲開口道。

連瑤嬌羞一笑,側頭看了眼紫煙又道:“你啊,少貧嘴,董師傅的繡藝那么高超,我只是懂了些皮毛而已。”

紫煙繼續扇著團扇,笑著回道:“小姐真謙虛,誰要是有您這么一手繡活高興都來不及呢。董師傅都說小姐的繡技這半年來進步很快,我上次還聽得繡房的翠兒她們說董師傅私下里都夸您呢。說是打算把那“玲瓏繡法”傳給你呢。”

連瑤看著紫煙一副樂得歡的模樣,就像是要將玲瓏繡法傳給她一樣。將手里的針線收了結這才回道:“你這是聽誰說的呢,大家都知道玲瓏閣的玲瓏繡法可是不傳外人的。”

紫煙看著連瑤明顯不信的樣子,也不打著團扇了,走到開口忙道:“是真的,奴婢可沒瞎說。那小姐您要是拜了董師傅為師不就不算外人了嗎?何況就是這玲瓏繡法不傳外人,小姐您學了那才是真本事了。”

說完一臉驕傲的樣子看著連瑤,好似連瑤已經熟練了這門技巧。連瑤見著紫煙的模樣,心里倒是有些高興,她總是這個模樣,聽風就是雨。

重新引了針,繼續手里的活兒,開口道:“董師傅給京城那么多家小姐傳藝,你可有聽得她收一個徒弟?”

紫煙想了會猜道:“那倒是沒。”

“這不就成了。”連瑤笑著看著紫煙接道。

紫煙一聽,倒是急了,嘟著嘴立即回道:“這可不一樣,小姐您哪是其他人可比得的。”

對于紫煙的堅持,連瑤一笑置之。

“對了,最近怎么很少見到紫蘇姐姐?”紫煙重新扇起團扇,不解地開口道。

連瑤手下一停,而后隨意道:“她幫我出去辦事了。”

正在想著紫煙再問讓紫蘇去辦什么事情而苦惱時,就聽得紫煙一哼。抬起頭隨她的目光,望向窗外,只見綠柳正一身翡翠色新衣,端著食盒往外面而去。再看著紫煙一臉忿忿的樣子,笑出了聲。

紫煙回頭,看著連瑤道:“小姐,您還笑呢。”

“那你說怎么辦?”連瑤歪著頭看著紫煙問道。

“等她回來,小姐得重重罰她。讓她記清楚她的主子到底是您還是四小姐。”紫煙氣道。

重新轉過頭,連瑤搖搖頭道:“腿長在她身上,愛去哪都是她的事。你總不見得叫我把她的腿給打斷了吧?只要別在我們眼前晃就好,不然去了個綠柳,再來個紫柳怎么辦?”

聽著最后連瑤竟像是在說笑的樣子,紫煙也無話可說了。心里卻納悶著紫柳,紫柳……小姐可真是想得出來。

“小姐,春肜姑娘來了。”金釵走了進來瞧著連瑤行禮后出聲說道。

連瑤一抬頭望著金釵有些不明所以,似是想不太通。這母親平時也不會有什么事吩咐,若是真有事,都是李媽媽、姚媽媽什么親自來的。今日怎么遣了這丫頭來?

一邊的紫煙聽著心里也是有些納悶,望著連瑤。

連瑤僅僅想了一會便反應了過來,對著金釵道:“請她進來。”

說著放下手里的繡架,走到屋內的圓桌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紫煙也放下團扇,跟著連瑤站在了她身后。

不一會兒,金釵便引了春肜進了屋。春肜對于連瑤來說并不陌生,由于天天要去母親那請安,平時不是姚媽媽引了進去見母親,便是春肜和春沅二人。前段時間,母親將春沅贈給了七姐姐作陪嫁,所以最近都是春肜一個人引著自己。

說也奇怪,不止是上次在福月樓,連帶著最近自己都能感覺到春肜對自己的熱情。母親心情或是好或是壞,在進屋前她都會暗示自己。這也是自己納悶了很久都沒有想通的問題。

能在母親屋里做事的丫鬟,模樣自然長得都是不錯的。春肜就是長了張標準的瓜子臉,雙眉修長,膚色雖然微黑,卻掩不住她那秀麗容顏。今日的她穿了件蔥綠織錦褙子,下身著紫綃翠紋裙,頭上簪了支簡單的珠花簪,鬢角邊還戴了朵院子里開的艷的小紅花,平添了幾分俏麗。

“奴婢見過十小姐。”

春肜見過禮后才笑著看著連瑤,一臉的樂呵呵的。這倒是讓連瑤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春肜,你今日過來,可是母親有事吩咐?”連瑤客氣道。

“不是、不是太太,是奴婢。奴婢有件事想向十小姐討教。”春肜立即答道。

回話有條不紊,不慌不忙,不愧是在福月樓當差的。連瑤心里一頓,雖說不是母親的事情自己松了口氣,可是換做是她的私事,自己倒是好奇自己能幫上什么忙了。

“你不必客氣,最近也多虧你在母親面前幫了我不少。有什么我能幫上忙,自是不會推托的。”連瑤也爽快的回答,自己從春肜莫名其妙幫自己開始便心里有些不安。如今她提出要求倒是讓自己定心不少,畢竟在這宅子里有誰是會無私地幫助人呢?

聽連瑤這么說,春肜倒是不好意思了。回道:“是這樣的,奴婢兄長下個月要娶親了,想繡床錦被給他。只是繡工活不行,奴婢聽說十小姐這技術了得,便想小姐賜教幾招。”

連瑤一聽,道:“原是這事啊,沒什么討教不討教的。你有空隨時可以過來。”

“奴婢現在就有空。”連瑤剛說完,春肜便接了話。

這倒是讓連瑤多看了春肜幾眼,這是不是……也太急了?

“呵呵,那好。”說完連瑤便站起身走至了窗邊,春肜立馬便跟了進去。

連瑤對著春肜講了一籮筐的繡法、針法,期間總是發現春肜有些心不在焉的,一副語欲言又止的模樣。心里更加證實了自己一開始的想法,便支開了一邊的紫煙。看著眼前的春肜才道:“現在沒有人了,你想說什么就說吧。”

春肜一副被人看穿的尷尬模樣,訕訕地望著連瑤,有些不好意思。

連瑤見著又道:“你今日并不是為了討教繡技才來的,不是嗎?”

春肜這才走到連瑤身前,跪了下去道:“奴婢確實是有件事想求十小姐。”

連瑤一見這場面并沒有叫她起來,因為心里已知必是件嚴重的事情。早就奇怪怎么是因為女紅的事而來,兄長成親,母親身邊的人還會繡技欠佳嗎?就算真不行,這么多人,又為何冒著風險跑自己這來呢?要知道母親最不喜歡她身邊的人與小姐、少爺有糾葛的。

“什么事?你且說說。”連瑤并沒表現出什么表情。

春肜猶豫了一會終是說道:“是這樣的,奴婢想著若是十小姐您要出閣,太太必是會在身邊撥個丫鬟給您。您可不可以要了奴婢?”

連瑤一聽這真是頭疼,原是想當自己陪嫁來著。可自己與二姐夫的事情早就是沒個影了,她怎么還想著這事?

“春肜,我出不出閣是一回事,母親撥不撥人又是另外一回事啊。”連瑤瞧著眼前跪著的人認真道。

“十小姐,會的。七小姐去安穆侯府做妾,太太將春沅給了她。您,您去乾梓侯府,太太也必會撥個人給您的。太太身邊的紅姐姐們都是一等丫鬟,所以必會在二等丫鬟里給你尋一個。”春肜很小心地瞧著連瑤將自己的意思說明白了。

這話的意思也可以聽成,連瑤的地位也只能撥個二等丫鬟。雖一直知道自己在府里的地位,春肜也可能是無心說的,不過聽在連瑤耳中總是怪怪的。

“可是就如你所說,就算我去了乾梓侯府,母親真給我撥個丫鬟,可福月樓里,本除了春沅與你,二等丫鬟還有六個,母親也不一定會讓我選你啊。”連瑤無奈道。

“所以奴婢才來求您的。您不知道,李媽媽想問太太要了奴婢,給她那侄子做媳婦。整個府里的人都知道,李媽媽她那侄子是個傻子啊。十小姐,奴婢求您了。”哀怨地說完,春肜便對著連瑤叩起了頭。

“你先起來。”連瑤突然凌厲道。

這要是傳出去,別人還以為自己是欺負她呢

從來沒有聽過連瑤這么大聲過,春肜一下子嚇到了,只得站起了身,小聲道:

連瑤望著眼前的女孩,也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長相是不錯,配給個傻子是可惜了。依著母親對李媽信任,即使現在因為春肜年紀小,等個兩年也自是不會駁了的。

“你怎么知道我會去乾梓侯府?”

這才是連瑤關心的事情。若是去侯府之前別人這么說,自己也便不見怪,可是自二姐夫納了楚八小姐,自己便以為這事給過去了的。

春肜緩和了一下情緒才道:“奴婢是聽太太與李媽媽說起時聽到的,說是讓二姑奶奶再問問侯府的意思。”

聽了春肜這話,連瑤心里一涼。他們還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誓要把自己塞進乾梓侯府嗎?不過好在這次沒有上次那么嚴重,心道侯府怕是沒這么容易同意的。何況上次侯爺夫人對自己表現出來的情緒,對著那塊蝴蝶玉佩的驚訝。自己心里就可以斷定那天之后,她是一定會進宮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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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且先回去,這事要是真的,我必會想母親爭取要了你。不過,這成與不成,誰也說不準。”想了一會兒,連瑤才回道。

現在自己根本沒有那個心思去管春肜這事,不過她說的也的確有理。再說要誰不是要,春肜的性子自己也有所了解,這次自己若是真能幫了她,她以后勢必對自己盡忠,這也是件好事。

何況,能為自己這般謀算的人,也不見得是個簡單的。自己身邊既能多得個人才,還能賣個人情給她,何樂而不為?

“是,奴婢告退。”聽到了連瑤的回應,春肜心里算是有了底,便乖巧地退了出去。心底也明白這事讓十小姐為難了,可是四小姐、七小姐那都撥了人,她只能寄希望于此。本是抱著一線希望、試一試的態度,十小姐現在能應下考慮而沒有直接拒絕便是意料之外了。

等著春肜走了,連瑤才往內室走去,坐在那梳妝臺邊,從旁邊的的抽屜里取出一個描金花卉小盒。盒子輕巧精致,一看就知道很受主人重視。輕輕打開小盒,里面赫然只擺著兩樣東西,一件便是前些時日連瑤所佩戴去侯府的海棠色蝴蝶玉佩,另一樣只是一張普通的宣紙。

取出玉佩,放在手心里瞧了好一會,連瑤才放下。而后取出盒底的那張紙,有點泛黃、有些褶皺,但是很完整。慢慢展開,只見上面只有七個字:遇事找乾梓侯府。字體雖蒼勁有力,卻隱隱透著一股秀氣。看著略微有些潦草的字,想必下筆人寫的時候有些倉促。

說是封信,不如說是一張紙條來的貼切。當初自己無意間發現這抽屜里的盒子,打開一看后才發現只有這么兩樣東西。從記憶中隱隱得知,這是“自己”還五六歲時,大姐姐連瑛一次從宮里找人秘密帶給自己的,家里都沒人知道。而后不久,連瑛便在冷宮之中病逝了。先前的連瑤雖不懂這是什么意思,卻因為是親姐姐所贈一直當寶貝一樣收著。

連瑤知道后想了又想,總覺得蹊蹺。這連瑛在死之前托人千方百計送一塊蝴蝶玉佩與這句話給自己的親妹妹,而那個時候連府與乾梓侯府既不是世交,也不是姻親,沒有一點瓜葛。她居然有那么大的把握,叫連瑤遇事找侯府。

上次叫紫蘇去打聽后方知,這大姐姐連瑛與乾梓侯府的大小姐步一舞是在同一年進宮選秀的。二人同齡,進宮后連瑛選為從九品才人,而步一舞因為出身高貴人又漂亮,被封為正七品婕妤。如今連瑛早已香消玉殞,可步一舞卻還是盛寵不斷,一朝封為貴妃,又育有七皇子。二人命運可謂是天壤之別。

其實連瑤也不想去挖過去的那些事情,何況還是涉及深宮內院的,皇家的秘密可不是自己一個外人好去隨意打探的。弄個不好,便是玩命的事。

所以即使以前私下里有過揣測,可本就是與自己沒有多大關系,就沒放在心上的。直到中秋時自己看到二姐姐和二姐夫的時候,才想起到當年自己父親還只是個內閣侍讀,憑著乾梓侯府的地位,怎么會娶連家庶出的女兒做媳婦呢?而且還是主動上門提的親。而最近家里又打算把自己送去給二姐夫做妾,自己才不得不去讓紫蘇使銀子托人打聽的。

其實經過上次去乾梓侯府一事,便知道自己猜測想得不離十了,按著侯爺夫人衛氏的表情,她定是識得這枚蝴蝶玉佩的。連瑤心里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這塊玉佩出自乾梓侯府也說不定。因為不止是她,連著那步三少爺也識得,他對自己說的那句“你很聰明”應該就從側面暗示了自己押對了寶。

自己也確實是賭了一把,賭當年在宮里時,如今的貴妃娘娘與大姐姐連瑛肯定是有交情的,而且這交情還不淺。而照后來侯府對著連府明里暗里一直幫襯著的情形來說,那時禁宮之中大姐姐肯定是幫了貴妃什么忙,或者說是貴妃對大姐姐曾經承諾了些什么。

這事兒,說的嚴重點,或是想得深一點,連瑤都能覺得大姐姐的病逝是與乾梓侯府有關,與當今的貴妃有關。不然一個風華正茂的女子,怎么會那么容易病逝呢?皇宮之中,以病逝對外宣稱的例子數不勝數,可其中又有幾個是真的因病而亡?

若真的是這樣的話,那自己作為是連瑛一母同胞的親妹妹,連瑤就不信他們會讓自己去他們府上做個妾室。

“小姐,奴婢回來了。”

就在連瑤思索的時候,外面傳來紫蘇的聲音。透過屏風望了眼外面,才將手里的紙條和桌上的玉佩都收了起來。聽著紫蘇的語氣,不像以往那般凝重,估計著是有消息了吧?想著便對外道:“進來吧。”

剛將手里的盒子合上,紫蘇便到了自己跟前。連瑤抬頭瞧著紫蘇,急忙轉身道:“怎么樣?”

“奴婢終于不負小姐所托,這次確實是打聽了些事情出來。”紫蘇帶著隱隱笑意答道。

連瑤一聽,心里果然歡喜,看著紫蘇道:“快說。”

“奴婢朋友的表哥吳大勇,他有個朋友認識內宮里的一個小太監。那公公可是儲秀宮管事嬤嬤的義子。打聽了好些日子方才得知,當年咱們家大小姐與貴妃娘娘確確實實是同一批進宮的,二人都住在西廂那邊,房間鄰近,平時關系好的不得了。”紫蘇徐徐道。

這些對于連瑤來說都不是重點,開口道:“后來呢?”

“后來秀女們先后侍寢了,大小姐封了個才人,而貴妃得了個婕妤的封號。在那一輩秀女中貴妃娘娘的品級屬于較高的了,大小姐頂多算個中等。秀女們侍寢之后為奪寵使得手段由原先的暗里轉為明里,幾乎每天都有受罰獲罪的人。貴妃娘娘很得圣寵,后來又加封為昭儀,但并沒有忘記往日交情,與大小姐親密更甚從前。”

連瑤聽著心道也是正常,這后宮三千佳麗誰不想一爭圣寵呢?不過這貴妃娘娘倒是個念情的人,宮里有多少人是把對方當成踏腳石等到到了高位就一腳踹開的。宮里的友情那都是朝不保夕的,今日是同食共寢的姐妹,明日或許就是害你的儈子手了。

“那這么說姐姐與貴妃娘娘的關系一直都不錯?”連瑤出聲問道。

紫蘇點點頭,道:“是的。據說貴妃娘娘還一直給大小姐制造機會,只是大小姐終究還是只做到了個才人。”說著,紫蘇表情有些哀戚、同情。

“姐姐是怎么去的冷宮?”

這才是連瑤真真正正關心的事情,也是一直疑惑著的。聽紫蘇那么一說,當年大姐姐在宮里雖不是很起眼,但有貴妃罩著,該不會是別人這么容易能鏟除的對象啊。何況若是因為爭寵,該動的也是寵冠六宮的貴妃,當初的步昭儀才對。

“是因為打碎了皇上賞給皇后娘娘的花瓶。”紫蘇想了下才道。

連瑤一聽,心里一顫,就只是一個花瓶?雖然一直覺得大姐姐進冷宮有蹊蹺,可是御賜花瓶,會有人不惜冒著風險去動皇后的東西就為了鏟除一個不得寵的才人嗎?答案是否定的,難道真的是天妒紅顏?連瑤皺了皺眉,或許真的是先前自己想多了,把事情想復雜了吧。

了解到了真相,連瑤突然覺得這兒的生活很是迷茫,也覺得人生無常,或許一個不小心就得送上生命。尤其是那深宮之中,真是恐怖至極。即使進去了,也說不準哪天就送了卿卿薄命。不過這也讓自己對當今的步貴妃很是佩服,她可以這么一步一步在深宮中從當初的婕妤爬到今天的位置,當真不是能小瞧的。

紫蘇瞧著一直不說話的連瑤,心里猜測著是不是在為大小姐的事情傷心。正考慮著要不要說下去的時候,卻聽得連瑤說了“繼續”二字。

紫蘇只得頷首繼續道:“當時貴妃娘娘跪在宮殿里,祈求皇后能夠饒恕大小姐,皇后沒有給貴妃面子,徑直將大小姐送去了冷宮。大小姐從小身嬌肉貴,哪受得了冷宮的生活,沒幾天便病了,期間貴妃去瞧過一次,后來大小姐就沒了。因為這事,貴妃娘娘至今都與皇后不合呢。”

連瑤斂神,平時貴妃那般得寵,估計早就惹了后宮人的眼。皇后指不定就想逮個事戳戳她的銳氣,姐姐與貴妃關系那么好,皇后肯輕饒才怪了。只是原道大姐姐這事與貴妃有關,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大姐姐這么一去,或多或少是因為皇后想要打壓貴妃造成的。所以貴妃一直對連家照顧有加,還讓自己兄長娶連家的女兒,為的就是庇護連家。連瑤沒有想到真相就是這般,而連家卻一心還想要女兒入主侯府,掌家權。

這么一對比,連瑤突然覺得自己這是投了個什么樣的人家啊?當即心里對這兒很是不屑,自己能打聽出來,就不信父親他們花心心思就打聽不出來。若是知道了還這樣,那他們也還真好意思。若是不知道,那他們對大姐姐也太過冷漠了,好歹一個女兒好端端的在宮里沒了,也能不聞不問。

“小姐,您沒事吧?”紫蘇看著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緒里的連瑤擔憂地問道。

連瑤回神,才望著紫蘇淡淡笑了下,回道:“沒事,你也累了,下去歇息吧。”

紫蘇只覺得連瑤的笑容有些勉強,卻也知道連瑤此時需要一個人靜靜,便行禮退了出去。

重新打開面前的那個小盒,望著里面靜靜躺著的玉佩,連瑤心里躊躇著:“這塊玉佩,自己還能靠得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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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有位監察御史的夫人來了。”

丁氏本正在福月樓的書房內看著賬目,突然聽得李媽媽進來稟報,當即抬起了頭。開口就是:“你說誰,監察御史的夫人?”

“可不是嗎?就是當年乾梓侯府托人來府里向二小姐提親的那位監察御史夫人余氏啊”李媽媽重復道,笑臉盈盈的,心道這府里怕是又要有喜事了。今年府里果然很是忙碌,五小姐、七小姐均都好事將近,如今怕又要多一樁了。

丁氏放下手里的賬本,低頭思索著。這監察御史的夫人余氏平時與自己關系泛泛,并不勤走動。除了四年前二姐兒那事成了后,每逢過節喜事時,才派人送點禮去。不過她倒是與乾梓侯府的關系不錯,監察御史是侯爺夫人的表弟,沾親帶故的便總是上門,與瑾兒也挺熟絡。

想著自己前兩天剛去侯府見了連瑾,說了自己丈夫的意思,可當時看著她的那個樣子,并不打算再讓十姐兒進門啊。那日也算瞧出來了,她是心里不舒服著。也怪不得她,聽得輕橙私下里說姑爺這幾日都是留在了楚姨娘房里,當初不就是家里逼著她給姑爺那個妾才惹出了這事嘛。

親家太太倒是沒見著,聽瑾兒說這些日子進宮比較勤。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呢,不過自己或多或少也聽得老爺說圣上最近龍體抱恙,貴妃畢竟年輕,怕是找她進宮商量對策吧。

監察御史夫人上門,難道是瑾兒突然又改變了主意,跟侯爺夫人商量了才同意又讓十姐兒進門?只是納個妾竟然還請個保山,應該是給自家面子吧。丁氏這么心里想著也是高興,對著眼前的李媽媽道:“現如今在哪呢?”

李媽媽一聽立即回答:“夫人,正在樓下大廳里吃茶呢。”

丁氏連忙點點頭,心里有了想法,這動作就速度了。似是恨不得想立馬證實心中的想法一樣,站起身來帶著李媽媽就往樓下走去。丁氏下了樓剛轉到大堂里,一眼就瞧著坐在右邊椅子上的婦人,這余氏自己以前是見過的,與自己年紀相仿。

婦人似是聽得聲音,立即轉了身。看到丁氏,站起了身,客氣道:“連太太。”

丁氏這才見著她梳著高高的牡丹髻,上面珠環翠繞,大紅柿蒂紋折枝花刻絲褙子華美艷麗,薄粉輕勻,熏眉巧畫,一看就是精心打扮過的,顯得雍容華貴。

微微一收神,丁氏上前在主位坐下,而后立即對著余氏做了個請坐的動作。二人閑話家常了好一會兒,丁氏才笑道:“有些日子沒見到夫人了,前陣子還說要尋個時間上門拜訪。今日夫人怎么突然就來了,也不派人打個招呼,我也好去前院迎你。”

余氏客氣地回道:“哪用得著那么費事,連太太也是和我想到一處去了,只是這幾日一直沒有時間,好不容易今天得了空,也沒提前說一聲就來了。倒是怕叨擾了貴府,打破了太太的清靜。”

一聽余氏這般說,丁氏倒是不好意思了。立即笑道:“夫人說的這是什么話,咱倆之間還這么客氣做什么。你什么時候想來過來便是,哪里用得著通報呢,更何談什么叨擾不叨擾的。”

門外,春肜帶著外面莊子的管事來到丁氏樓前剛進院子想要進大廳便見紅翹從里走了出來,在門外對著自己說:“家里有客來了,正和太太在屋子里說話,你們暫時等一等。”

春肜心里一向不滿紅翹,卻又沒有辦法。好不容易臉色才緩和了一下,領著那幾個管事到樓里偏房里去坐著。奉了茶,客氣了幾句,又故意裝作忙碌,讓那幾人獨自坐著。

大廳里的門和窗子正開著,悄悄走過去就能聽到里面說話的聲音。春肜一見便躲在角落里,眼看著四周無人,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子下。

吃了會茶,余氏話鋒一轉,對著丁氏道:“今日還有一件正經事,只盼太太要讓我辦的順利些才好。”

丁氏心里雖早有猜測,卻還是一臉不明就里的表情,放下手里的茶問道:“什么事?夫人說了便是。”

余氏笑起來,好一會兒才道“卻是好事呢,乾梓侯府的步夫人您是識得的吧?”

丁氏回道:“自然是識得的,前幾天我還去了侯府做客。當年還多虧您做了這保山,給我們二姐兒說了這親事呢”

余氏微微一笑,“想來便是先前就定下了緣分,今日我又是受我那表姐所托做保山說親來了,步家看上了您府上的十姑娘。”

雖然之前留了層窗戶紙沒有揭破,可是這種事一般都是兩家有了默契,托人說親不過也不會太突兀。男方要殷勤地托人來說項,女方家里面子上仍舊要裝作一無所知,考慮再三方才同意了。

丁氏心里歡喜,沒想到經過了楚八小姐的那事,侯府還能讓自家女兒進門。十姐兒與楚家小姐的梁子是擺在了那,若是以家和萬事興的原則來說,自是該拒絕這門親事的。真不知瑾兒對著侯爺夫人說了些什么,居然還會同意。

瑤兒那丫頭也絕對不是個軟柿子,那性子自己也算摸透了幾分。只要不威脅到她利益,便不會多事。想著以后二姐兒身邊再多個十姐兒,在侯府自是會比現在好些的。

余氏又說了一陣,丁氏的臉色是越來越柔和,逐漸地笑容從眼角浮現出來。這樣,老爺的心愿也了了,但愿楚家真的能就此咽下這口氣。

外面窗沿下的春肜一聽這事,心里當即十分歡喜。果然這十小姐是要進侯府的,這樣自己的那事也算多了份機會。當即笑口連連,又怕真的笑出聲,只得捂著嘴巴低著頭又繼續聽著里間的動靜。

“聽說您們府上的十小姐人長得水靈,又知書達禮,是位難得的名門閨秀。步家三少爺的妻子雖然去年沒了,但人長得英俊,又自幼投身軍旅。如今在任宮中禁衛軍參領,那可是圣上身前的人。”余氏樂呵呵地說道。

只是這些話,聽在丁氏耳中有些摸不著頭腦。愣了好一會,這十姐兒長得是還不錯,人也算是乖巧。只是這與步三少爺有什么關系,何況說這么些步三少爺有多么年輕有為、優秀的話做什么?

見大太太并不出聲,余氏又笑道:“連太太若是也覺得合適,就將十小姐的生辰八字寫給我,我也好讓人今早去與步三少爺的生辰八字對對。”

不等余氏說完,丁氏便疑惑道:“步三少爺?”

余氏笑道:“步夫人就是讓我來給步三少爺提的親啊。”

丁氏一聽,頓時覺得腦袋里“嗡嗡”作響,這說了半天,她是為步三少爺來提的親,難道十姐兒不是該給二姑爺做妾的嗎?這瑾兒怎么事先都沒有通知自己一聲,不然自己也好與老爺商量商量啊,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搞得措手不及了。老爺一心是想讓十姐兒去給楚家解氣的,涉及到老爺的官途,如今這么大個事叫自己如何做決定?

見著丁氏不說話,余氏又道:“要我說,侯府那樣的人家,連太太應該放心才是。何況你們家二小姐如今是侯府二少奶奶,這十姑娘一去便是三少奶奶,姐妹變妯娌,自是親上加親啊。”

丁氏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心里這是七上八下的。照理說,這事是再好也不過了。還記得年前自家老爺在自己屋里,玩笑著說二姐兒若是給步三少爺多好多好的。可畢竟這也不是件小事,老爺一直忌憚著楚家,自己也不敢拿這主意啊。

勉強定住了情緒,回道:“我們家十姐兒年紀還小。”

余氏一笑道:“這個太太不用擔心。侯府已經考慮好了,說是知道你們家十姑娘年紀還小,而前三少奶奶去世也不過半年。步三少爺也同意了的,說是若是可以便先下了彩禮,然后等個三年在完婚就是。”

丁氏嘴角一抽,那這便不是侯府突然一時興起定的注意。這真是什么都考慮清楚了,可怎么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呢?

看著丁氏似乎還有些猶豫,余氏又道:“太太覺得怎么樣?如果可以我就回了侯府早點定下來總是好的。要知道步三少爺這么前途似錦的人,先不說乾梓侯府與貴妃娘娘的關系,就憑他自己的才能。京城里有多少家姑娘眼紅著呢,定是不會委屈了你家姑娘的。”

丁氏咽下一口氣,浮起一個不自然的笑容,心里想著這事還不能先這么應下,但又不能直接拒絕拂了侯府的面子。只得道:“夫人啊,您看我家十小姐最近身子正不適著,這事等老爺今晚回來,我還要和老爺商量商量。”

余氏雖是心里想著這丁氏真不會看臉色,這樣的好事本就是他們家高攀了,卻還要商量商量。本想著這事兒是容易辦的,倒真沒想到她還擺起架子來了。臉上卻笑著道:“這成,畢竟是兒女大事,太太您為女兒操心,多思量思量也是應該。這、我先回去了,太太想好了便托人告我一聲。”

說著,余氏便直起了身子,一副想告辭的模樣。丁氏也是平日里官太太們打滾的人,哪看不出來余氏心里的不暢快呢,卻也只得賠著笑臉道:“夫人好走,我送您出去。”

余氏擺擺手,見丁氏堅持也不再推辭。

外面窗沿下的春肜一聽立即閃了開來,心里那激動卻久久不能恢復。沒想到十小姐確是有這么好的命,嫁給步三少爺做正妻總是比給二姑爺做妾強的多。只是看太太剛剛的意思,似是有些不太同意了,心里不禁替十小姐懸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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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氏親自將余氏送到了連府大門口才返回院里,一直守在福月樓院子里的春肜見著丁氏的身影立馬笑著迎上來,又跟著丁氏進到屋子里去。

春肜見著丁氏一臉愁容,猶豫了好一會兒才上前道:“太太,城南那幾間鋪子里的管事都在偏房里等著見您呢。”

丁氏抬起頭,瞧著春肜,臉上很是沒精打采的。揮揮手開口便道:“讓他們今日都回去,過幾日再來。”而后又轉身喚來一旁的紅裳,道:“你去前院吱一聲,讓老爺一回府便讓他回樓里來,就說我有要事找她。”

紅裳、春肜自是領命而去。

丁氏這才揉了揉太陽穴,一臉很是傷腦筋的樣子。李媽媽站在一邊瞧著,便上前扶著丁氏朝樓上走去。

丁氏心里煩悶著,故而也不往書房去看那些賬本了。徑直去了自己的屋子,屋內鎦金鶴擎博山爐里正煙霧裊裊,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卻依舊淡化不了丁氏心里的憂愁,在臨窗的炕上坐下。

李媽媽觀察著丁氏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到了杯茶放在一邊的案幾上。丁氏也不喝,想了半天才對著李媽媽道:“你說,侯府今日怎么是要十姐兒去給步三少爺做填房?”

李媽媽也是個有閱歷的,想了下才道:“太太,奴婢現在是越來越明白您上次說的話了,這十小姐可真不是個簡單的。”

丁氏正眼瞧著李媽媽,而后才說道:“你是怎么看的?”

李媽媽站直了身子,回道:“太太可還記得上次在侯府的時候,楚家小姐咬定了是咱們府十小姐將她推下去之事,而后來又是如何解決的?”

丁氏一聽李媽媽提起這事心里就來氣,自己上次可是沒少瞧那楚夫人的臉色。沒想到后來還是她們家閨女冤枉了自家的女兒,如今又在朝堂上給自家老爺發難。想想心里就不順,黑了張臉沒好氣地道:“怎么會不記得,還好有步三少爺給我們十姐兒做了個人證,不然可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也要給我們府上抹黑。等等……”

說到這兒,丁氏突然定住了,睜大了眼珠子瞧著李媽媽。上次步三少爺解救十姐兒,這次又上門提親。心里一陣懊惱,自己怎么到現在才想起來,真的是教今日這門提親給弄糊涂了腦袋。

李媽媽見著丁氏已是想明得模樣,又道:“太太,奴婢那日還真好奇,十小姐上馬車時是奴婢攙扶的。當時見著她的手上戴的根本就不是絞絲銀鐲,而是去年奴婢陪她在您屋里選的那對白銀纏絲雙扣鐲。”

丁氏一聽,當下滿心疑惑。那個時候大家都將注意力放在了十姐兒和楚韶華身上,誰還會去想著那手鐲會有什么問題。何況步三少爺與十姐兒又沒有交情,怎么會故意來幫她解圍?

“這事你怎么不早說?還有那步三少爺,他做什么要送那絞絲銀鐲來?”

丁氏的疑惑也是李媽媽自己心底的疑惑,皺著眉回道:“奴婢想著是不是十小姐左手帶了那絞絲銀鐲,何況步家少爺也沒有理由故意幫咱們家小姐。所以就沒放在心上,也就沒與您提。今日見得監察御史做侯府的保山來為步三少爺向十小姐提親,這才心里覺得蹊蹺。”

“這樣,府里各院的東西都有定制。你去叫人查查,梅苑到底有沒有那個絞絲銀鐲。”丁氏想了會才說道。

李媽媽一見,立馬點頭稱是。剛向外走了幾步又被丁氏給喚了回來。

丁氏瞧著又折返的李媽媽,嘆了口氣道:“得了,十姐兒那院子里的東西還不一定都會有記錄。當年、當年曾氏的那些好東西,估計沒少留給她。瞧那天的玉佩不就是嘛。”

太太鮮少提起前任太太曾氏的事情,李媽媽聽著丁氏話里怪怪的語調也不多說,只點了點頭。

“你去把十姐兒找來。”

丁氏突然下令,李媽媽不由多瞧了幾眼,太太這難不成是想親自提問十小姐?

連瑤跟著李媽媽來到福月樓的時候,總覺得院里氣氛怪怪的。那些做事的丫鬟、婆子們時不時地往瞄著自己,最后連瑤總結出一點,那就是比以前友善,也熱絡了。

心里正納悶,正好見著春肜站在不遠處,對著自己眼睛眨巴眨巴的。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疑惑望向春肜的時候,只聽得身邊的李媽媽出聲道:“春肜。”

當即嚇了連瑤一跳,也把遠處春肜給嚇了一跳。

一閃眼的時間,春肜便到了二人身前,先對著連瑤行了禮,而后開口道:再轉身對著李媽媽道:“媽媽找我有事?”

連瑤聽得出她那是強裝鎮定。

李媽媽嚴肅道:“你不去做事,在這做什么?”

春肜一頓,想了下連忙道:“是這樣的,因五少爺今日要回來,太太正午時吩咐我去將少爺的衣物都拿出去曬曬,現太陽快落山了,奴婢去瞧瞧那打理好了沒。”

春肜說話有條有理,正一臉笑意著望著李媽媽。

“恩,今日五少爺回府,可有人去前院迎著?”李媽媽繃著個臉道。

春肜愣了一下方道:“平時都是姚媽媽去接的,只是這兩天她正好告了假。媽媽可有差人去?”

李媽媽當下一急,望望天色,一拍腦門直道:“這可怎么使得?今日這事一多,我都給忘了,如今都快申時盡了。”

看著李媽媽一臉的焦急,春肜開口道:“這時辰應該還來的及的,不如媽媽現在去?”

李媽媽聽后臉色明顯動容,又轉頭瞧瞧連瑤,歉意道:“十小姐,奴婢還得去前院接五少爺,這……春肜,你快領十小姐去太太屋里,太太正等著呢。”

春肜自是應是,而連瑤看著她卻在心里一笑,真是個伶俐的姑娘。

連瑤跟著春肜進了樓里,見她四處張望著,還沒開口詢問,她便先湊到了自己耳邊。

“十小姐,今日乾梓侯府差了保山來,說是為步三少爺來向您提親呢。”春肜小聲地在連瑤耳邊說道。

連瑤一聽,停下了腳步當即看著春肜,滿眼充滿了不可思議。步一群向自己提親??她有沒有聽錯。

春肜見著當即點點頭,認真又沉重。而后又道:“太太沒有同意,卻也沒有拒絕。”

說完方又抬起腳步,引著連瑤上樓去。

連瑤知道她自是不會跟自己開玩笑的,那現在母親派人找自己來是做什么?邊走便想著,她不認這為是一個母親來關心女兒,詢問自己愿不愿意嫁的

進了屋里才發現丁氏屏退了所有人,正坐在了內室的梳妝臺前,連平時常侍在左右的紅裳、紅袖都不在。掀起珠簾盈盈走上前,行禮輕聲喚道:

丁氏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手鐲,連瑤這才發現妝臺上擺滿了各式的手鐲。心里自顧自揣測著,卻不表現出一絲一毫。

丁氏轉身一臉慈愛的瞧著連瑤,招招手溫柔道:“瑤兒,過來。”

站在丁氏身邊,連瑤不知所措。

“上次在侯府見到你戴著的那絞絲銀鐲,我才發現這幾年給你打的首飾有些少。怪母親平時太忙,竟有些虧待你了。”丁氏拉著連瑤的右手說著,狀似無心地掀起連瑤衣袖,而后拿起桌上的鐲子在連瑤手上比劃著,隨意道:“今日沒戴那個手鐲?”

“母親說的哪里話,您每年都給女兒配置一批首飾,怎會虧待我?平時女兒只是不喜帶手鐲,所以今日便沒戴,母親可有什么事?”連瑤乖巧地答道。心里卻想著那是步一群的東西,總歸有一天是要物歸原主的,自己難不成還天天戴在手上?

丁氏抬眼瞧了一眼連瑤放道:“沒什么,只是覺得你那手鐲款式挺特別的,本想著你喜歡,叫人再打幾個,這樣以后就是丟了也不急了。”

想著剛剛春肜對自己說的話,連瑤知道丁氏絕對不是專門讓自己來這陪她討論什么首飾的。但是她想打馬虎,自己也不急,便道:“不用了,母親。只是個普通的手鐲而已。”

“真的只是個普通的手鐲嗎?”丁氏放下連瑤的手,盯著連瑤的雙眼問道。

語氣不重,眼神卻很凌厲。

連瑤正對上丁氏的眼神又立即低了下去,不解道:“母親,這是何出此言?”

丁氏站起身來,走到連瑤面前。連瑤只是低著頭,瞧著身前那暗色百花裥裙不動。

“說,你與步家三少爺是什么關系?”丁氏似是磨盡了耐心,直言問道。

連瑤抬頭,見著丁氏疑惑道:“步三少爺,二姐夫的小叔?”

丁氏見著連瑤面色鎮定,沒有一絲佯裝的樣子。這才回道:“是,就是派丫鬟將你那絞絲銀鐲送回來的。”

“母親,女兒見他也不過兩面,能有什么關系?”連瑤反問道。

“沒有什么關系,他會特地送鐲子替你解圍?沒有什么關系,今日他能托人上門向你求親?”丁氏立即接道,帶著步步緊逼的感覺,不放過連瑤的一絲一毫表情。

“鐲子本就是女兒的,三少爺他撿著了送回來本是情理之中。只是母親所說的,向我提親這事從何說起?”連瑤與丁氏四目相對,沒有一絲慌亂。

丁氏就這么定著望著連瑤,目光直視,并不轉移,似是在掂量著連瑤的話是真是假。好半天才放松了下來,又換上柔和的臉色慢慢道:“今日侯府托人來府里為步三少爺向你求親,我心下疑惑,這才來問問你是不是私下里與他有什么約定之類。”

連瑤一聽心里一嚇,這罪名可大了。立即跪在了丁氏腳下,陳懇地回道:“母親,女兒承蒙您教育多年,雖稱不上有多知書達理,可四書五經也是念過的。又怎么會做出那些個與人私通,有辱假家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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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連瑤說完這一番話,丁氏立即將她拉了起來,道:“你也別急,母親不是怪你的意思。只是這事確實太過突然,我總得問問你不是。那瑤兒所見,我們該怎么回了侯府才是?”

連瑤剛剛站定,又聽到丁氏又說這事。心想著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怕是也沒準,不然早就做出了決定。剛剛她那反復無常的問話,是對自己懷疑的充分表現。如今自己的婚事、命運還都掌握在她的手里,不管怎么說,在這家里取得她的信任是必須的。

于是低著腦門,回道:“女兒年紀還小,想在母親身邊多侍奉幾年。何況,自古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兒沒有什么意見,一切單憑母親做主。”

丁氏見著連瑤的態度很是滿意,自己要的從來就不是自作主張,多有主見的女兒,而是乖巧聽話的。只是不曉得眼前的,是真的乖巧還是另有它意。拉起連瑤的手往外間走去,一同坐在了炕上。

連瑤卻是坐蓐針氈,平坐在丁氏旁邊,摸不清她到底想干嗎。還記得初見四姐姐那次,她也是這般坐在母親旁邊的,只是沒想到今日怎么也坐在了這兒。不想想那些有的沒的,眼前關鍵的還是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消除丁氏對自己的懷疑,讓她真正相信自己。

照著自己以往對丁氏的觀察和這連府深宅的了解,有好處的事情他們是肯定不會錯過機會的。侯府三少爺步一群,不說出身,就是那前途也是極好的,若是能用女兒綁定這門婚事,自是求之不得的。而剛剛聽的春肜說她居然沒有同意,那就是心有所慮,究竟是什么比這個還重要呢?

突然想到前幾天春肜又提過的,他們本打算把自己給二姐夫做妾的。難道是因為楚家的緣故?雖不知道那天楚家小姐為何會上演那么一段戲劇,可自己已經被牽扯進去了。而她高門嫡女居然最后也淪落到了做妾的份,恐怕心里是極不舒服的。

抬眼望望丁氏,見她閉目凝神的。讓自己坐在這兒,卻又不說話了,是在等自己開口嗎?想著她平時是怎么厲害的人,自己剛剛說的她肯定是不會相信的。

既是要取得她的信任,那不說些什么作為交換自是不可能的。

想了又想,連瑤猶豫地輕聲喚道:

丁氏緩緩睜開眼,似是意料之中的,道:“瑤兒,怎么了,是陪著母親在這無趣了吧?”

柔聲中帶著點寵溺。

連瑤站起身來,在丁氏面前站定,惶恐道:“不是的,母親,是那日在侯府那天,女兒聽到了些話。這幾天想了又想,覺得還是告知母親比較好。”

一聽這才來了興趣,丁氏立即問道:“哦是什么話?怎叫你考慮了那么些時日。”

連瑤一臉為難的樣子,轉身瞧了瞧屋外和四周。

丁氏見著她這般謹慎,心里還真是來了勁,直道:“放心說吧,這兒沒外人。”

連瑤聽后這才點了點頭,而后道:“是這樣的,那日女兒迷路后,在侯府的小道里正好聽到了二姐夫與步三少爺的談話。因茲事體大,女兒便一直沒敢出聲。”

一瞧連瑤這副戰戰兢兢,難以應對大事的模樣。丁氏立即換上了緩和的臉色,開口道:“你二姐夫和三少爺說了些什么?”

“說的是關于圣上病重,三皇子監國等事。”連瑤說后抬頭望著丁氏,后者果然一臉嚴肅,滿眼驚訝。

心中一樂,自己就不信這么大的事情,父親會沒與她透過風聲。只要她知道了這事,那肯定是對侯府是怎么應對朝廷上的態度格外關心,畢竟這與連府日后榮耀、富貴都是直接相關的。說不準父親如今也正在朝堂上周旋著,看投向那個皇子派呢。

丁氏本是以為連瑤聽的是些侯府瑣事,比如是納妾或哪件鮮為人知的事。沒想到居然一下子牽扯到了國事,當下上了心,開口忙問道:“那你有沒有聽得侯府是怎么打算的?”

連瑤抿嘴,心里一笑回道:“母親,我聽得好像侯爺的意思是按兵不動。即使三皇子來拉攏也拒絕了。”

“哦?”丁氏一挑眉,如今朝里不都在分門別派的嗎?昨兒個夜里還聽得老爺說不知是投向正在監國的三皇子派還是受圣上寵愛的五皇子派呢,如今侯府卻是哪一派都不支持,是他們另有打算還是已經聽的了什么風聲?

雖說這些年乾梓侯府一向對自己府里照顧有加,平時該提點的時候也不少。不然自己丈夫也不會在短短四年里在朝廷上混的風生水起,只是這種涉及儲君、朝廷黨派的事情也沒法對自家說。

“聽步三少爺還說,這是宮里貴妃的意思,說圣上身體無大礙。”望著深思中的丁氏,連瑤更是加重了語調,說出了最關鍵的話。

丁氏一聽后不由得又多瞧了幾眼連瑤,后者說完便低下了頭,自知說到這兒便差不多了。再說下去就又難免引起母親的懷疑了。自己作為一個足不出戶的小姐,對外面的事情應該是一無所知。把自己聽到的話陳述出來,便是最好的方式。

“這事,你可有與別人提過?”

連瑤抬起頭,臉色有些緊張,望著丁氏搖了搖頭。而后才小聲道:“女兒總覺得聽了不該聽的,也不知有沒有被他們發現。”

這話說得巧妙,一來暗示了自己少不經事,即使以后出嫁了,遇到什么事情也只能對丁氏拿主意。二來挑明了自己聽得這話,是并沒有被人發現的,也就說明了與步三少爺之間并無什么私下約定、曖昧之類。

連瑤心里想的是,讓母親他們為自己謀一門好婚事,畢竟有誰不想過好日子,嫁個如意郎君的說。可嫁得好,母親她勢必又會擔心駕馭不了自己,所以自己現在必定要塑造符合她心目中的形象。

“這就好。”丁氏又對著連瑤招招手,等連瑤在原位坐定后,又拉著她的手道:“這種事你就得早些與我說來,在心里擔驚受怕的,怕是這幾夜都沒怎么睡好吧?”說完大手摸了摸連瑤的臉,一陣心疼。

“女兒也怕這種大事,說了您不信。”連瑤略帶委屈道。

“這真是笑話,做母親的難不成還不信自己的女兒。”拍了拍連瑤的手,又道:“這事我得與您父親說說,還有您的婚事。”

“女兒年紀還小,想在母親身邊多侍奉幾年。”連瑤瞧著丁氏道,一臉的陳懇。上次的接觸,雖然感覺步一群確實是個不錯的對象,可是自己畢竟對他不了解。再說,自己的終身大事只有一次,可不想就這么草率地定下。

“傻孩子,這可是門好婚事,我怎么能耽誤你呢?何況,步家也說了,如今只是將婚事給定了,等個三年再過門。”丁氏瞧著連瑤笑著道。

連瑤知道丁氏心里是想贊成這門婚事的,那今日沒有應下估計就是父親那的原因。這婚事確實是門好事,怕是京城里也挑不出幾門的。何況還有三年,自己應下也無礙。

“母親,一切都由您安排。”連瑤低下頭,臉頰微紅。

丁氏這一見才高興了,至于老爺那邊自己這么些年,那性子也是摸透了。只要老太太除了面,這事就不會不成的。何況,兩利取其重,貴妃現在可是如日中天,抱住侯府總是沒錯的。

“對了,那到了侯府的梧桐大道那?”

連瑤不知丁氏怎么突然問起這個,卻馬上回道:“是的,那兒真是蹊蹺,竟一個奴仆都沒遇到。不然女兒也不會迷路那么久,讓楚家小姐說的啞口無言。”

見著連瑤還惦記著那日被楚韶華逼著受的委屈,心道真是小孩心性。又想著女孩子嘛,估摸著也就是為這些事記記愁了。笑道:“你也別放在心上,如今她給了你二姐夫做偏房。要知道你若是日后過了門,還用的著把她放在眼里嗎?”

其實連瑤倒真不是怪楚韶華,她那日也勢必是有自己得打算的,到最后還是她自己吃了個啞巴虧。對她的命運有些同情,畢竟這個時代女人嫁了就是一輩子的事了,何況妾室地位又是極低。但是自己也不會去幫她的,畢竟是她想害自己在先,自己不是那種以德抱怨的濫好人。

“母親”

當下連瑤撒嬌地喚了一聲,把丁氏給逗樂了。心里卻想著那個地方的事,乾梓侯府極大,那兒卻是沒有去過的。而瑾兒也從未與自己提過,女兒出嫁后就是別人家的人了,娘家人倒成了外人。好在……好在家里女兒不止她一個,侯府里也不一定只能仰望著她,看著眼前的連瑤,直笑得合不攏嘴。

這門婚事,自己就不信定不下來了。

連瑤陪著丁氏在福月樓用了晚膳,丁氏又留著聊了會,送了幾對鐲子。等到快近酉正的時候,才離開了福月樓。

丁氏心情極好,坐在屋里吃著茶,李媽媽瞧著便上前笑著回道:“太太,五少爺已經回府了。奴婢在那侍候著用了晚膳才回來的,少爺說待會再過來給您請安,瞧少爺一回來您立即高興了。

丁氏一聽,方才記起今日是兒子回府,怎么一個黃昏把這事給忘了。又看看天色,自家老爺也快回來了,便對著李媽媽道:“你差人去通一聲,今日叫晨哥兒先歇著,明兒早再來吧。”

李媽媽有些詫異,卻立即出去吩咐了紅袖去了五少爺的院子。回來時,見著丁氏心情還是極好,才上前問道:“奴婢真是納悶了,太太您平日老是念叨著五少爺,今日好不容易回了府怎么不想立馬見他,還等到明兒早?”

“你這是不知道,我是估計著老爺快回來了,我得與他好好說說十姐兒這婚事。”

李媽媽心里好奇,看著自家太太的樣子是同意了這事。自己就去了前院幾個時辰,真不知道這太太怎么就轉了性。但是主仆有別,自己也不能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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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過戌時,就有人進來通報,說是老爺回來了。

連岳剛回府連前院的書房都沒踏進,下人就說妻子有要事相商,便匆匆趕了過來。一臉風塵仆仆的樣子從外面進來,臉色卻不是很好。

“老爺回來啦。”

丁氏立即笑盈盈地上前幫著脫掉外面的長袍,紅裳早就從內屋的衣櫥里取了平日的家里衣裳,紅袖也從外端了茶水進來。給連岳換了好了衣,丁氏才開口道:“老爺可用了晚飯?”

連岳隨口就回道:“在外面吃了點。”而后在臨窗的炕上坐定,接過紅袖遞過的茶盅飲了一口,方道:“是什么要事,聽說你讓人在前院候了我半個下午?”

丁氏聽后卻不急,看著進門來的紅翹將水盆放在連岳腳下,才對著她使了個眼色。見著紅翹招呼著眾人均都離去,丁氏才走近連岳,竟是彎腰蹲在旁邊給丈夫脫了鞋,親自服侍連岳洗腳。

看著妻子沉默著給自己搓腳,連岳卻有些不自然了起來,腦海里想著以前曾氏在的時候也是這般每晚給自己燙腳。那時雖不如現在富貴,可自己只要有時間就愛愛呆在這樓里。后來娶了現在的妻子,官做大了,外面事情也多了,每夜回到這兒,也是草草梳洗一下便就寢。何況她出身名門,剛剛新婚的時候也服侍了幾次,可自己卻總是覺得過意不去,總覺得是委屈了她,便都是讓下人代替。

“這種事,讓下人做便行了。”聲音卻有絲沙啞。

丁氏抬頭見著丈夫依舊一臉疲憊的樣子,柔聲道:“這是妾身該做的,身為妻子,我有時候做的確實太不到位了。”

連岳心中一動,接道:“你平日里夠操勞的了,也要注意些身子。”

似是很久沒有聽到丈夫這般的關心,低著頭的丁氏聽了感動不已。低著頭強忍著眼中的那股淚水,他們夫妻有多久沒有過這么溫馨的場面了,就這么簡單的一句,便一下融進了自己的心。

連岳很享受地閉目眼神,雖然身子還是挺累的,但臉上卻明顯比剛剛有了精神。

不一會兒,只聽得丁氏說道:“老爺,今兒個監察御史的夫人余氏來了。”

聽者睜開眼,反射性地問道:“她怎么來了?”

“是乾梓侯府托她做保山,為步三少爺求親來了。”丁氏拿過一邊的巾帕,幫丈夫擦干了水漬,這才起了身看著眼前的人說道。

“步三少爺?提親?”

連岳立馬看向了丁氏,不確定的口氣中還帶了絲小小興奮。

丁氏自是明白他是對這門親事的突然到來感到詫異,當即點點頭,又補充道:“求的是我們家十姐兒。”

“什么?”本在盯著自己手中定窖五彩茶盅沉思的連岳一個驚神,差點沒將手里的茶盅給打翻了。

“可不是嗎,當時我也很是突然。前幾還叫我去侯府找瑾兒,說是讓二姑爺要了十姐兒。可不知侯府是怎么想的,突然就來替他們家三少爺求這十姐兒。”

丁氏說完后,又將下午余氏來的場景和兩人說的那番話告知了丈夫。

連岳聽后,穿了鞋子在屋子里走來走去,似是在捉摸著什么。

見著這般焦躁的丈夫,丁氏又道:“我不知道老爺是怎么想楚家那邊的事,所以就沒先應下,說要等老爺您回來商量了才好決定。不過我看的出,余氏走的時候,臉色可是不好看的,我估摸著侯府那里她也不好交代。”

連岳停下腳步,轉過身,眉頭深鎖,直道:“聽說最近楚家的人與三皇子走的很近,圣上也不知到底是病的如何,就是奏章如今也都是一律交給了三皇子批閱。但卻又留了五皇子在身邊,每日早中晚都去乾清宮,御前侍奉著湯藥。這一時,我還真不知道怎么做了。”

說著搖搖頭又道:“現在我在這朝堂上可是如履薄冰,本想看著侯府的意思,怎知他們居然靜觀其變,一點動作都沒有。他們是有娘娘照顧著,自是不必太過擔心。可我……那是……”

如今做出決定是簡單,可若是跟錯了主子,以后說不準就是賠上身家性命的事。

聽到這事,丁氏倒想到了傍晚連瑤留下的話,便將自己心里的想法說了出來。連岳一聽,明顯心中像是吃了個定心丸一樣,卻又帶著懷疑問道:“這事,可不能有絲毫的出錯,十姐兒真真切切聽到了步三少爺與二少爺說是娘娘傳的話?”

丁氏聽后一笑,知道自己丈夫明顯是相信了的,卻還是不放心的一問,也不讓他急。回道:“我看是真,十姐兒總不見得能憑空捏造出這一番話吧?何況她也知道這種事情茲事體大,自是不會拿自家前途開玩笑的。”

連岳一聽丁氏的話言之有理,這才釋然了下來。接著又道:“既然貴妃都說了皇上的病其實沒這么嚴重,那指不準就是圣上故意使的計,想趁機看看這朝中趨勢。皇上是最不喜歡外臣結黨營私,侯府拒絕了三皇子,卻也不去巴結五皇子,雖然確實像沒給兩位皇子面子,可也是兩邊都沒得罪,真真正正做了聰明人。”

丁氏一聽,那著朝廷上的事情也算是定了。本來是沒個方向,所以這幾日老爺總是心神不寧、寢食難安。如今十姐兒的那番話,真真切切地給自家指了條明路。當下便想開口詢問著婚事的事,卻不防丈夫卻先出了聲。

“只是這侯府怎么就突然要十姐兒去給三少爺做填房的?”連岳似是很想不通,憑著侯府的身份與步一群的地位,怎么會要自家這么女兒的?想起十女兒連瑤,卻是沒什么印象,只記得以前每次見到自己的時候都畏畏縮縮的,年關的時候好像還被自己訓了幾句。

“我想著會不會是十姐兒遇到三少爺的時候,三少爺給看上了也說不準。”丁氏笑著道,這個在連瑤走后自己也是想過的,或許她是小女孩害羞,指不定這后來兩人是有個什么事也說不準的。

“再說即使是填房,那也是乾梓侯府的填房,這按輩分可是貴妃的三嫂,就是七皇子見了也得喊聲三舅母。”

聽著丁氏的話,連岳不禁多看了她幾眼。平時不見她多么給十女兒說話,怎么今日就積極起來了?不過她說的的確有禮,步一群是出入皇宮,圣駕面前的人,雖與貴妃不是一母同胞,卻因著經常在宮里行走,貴妃與他的關系竟勝了那兩個嫡親兄長。

可自己這話側重的不是“填房”二字,而是“十姐兒”身上。既是揣度到了這皇上病重的深意,那楚家如今下注倒是下早了。指不定皇上病愈后,第一個就拿黨派做文章,他們還能不能如往日般囂張還不一定。所以一時倒也不急楚家的事。

而乾梓侯府,自己的二女兒如今是二少奶奶,現在這門婚事若是也成了,那連家與侯府的關系可謂是牢不可破。這么想著,猶如當初侯府初次上門說要個女兒嫁去做媳婦一樣的興奮與激動。

當然,連岳心里是確定的,這類好事萬不可錯過。可十姐兒、十姐兒?當下又愁了起來,負手在后背又踱起了腳步。

丁氏見著,不明丈夫這是何意。本想著他說的那些話,誰都聽得說來是楚家不必再過顧慮的意思。那還有什么好想的?這么好的親事過了這村可就沒那店了,真不知道丈夫在皺眉思索些什么。

又過了一會,連岳還是沒有出聲。丁氏沒了耐心,笑著輕聲試探道:“老爺,您若是也覺得可以,那我明日去回了監察御史夫人?”

連岳一聽,這才停住了腳步,轉過身卻是一臉嚴肅地說了句差點讓丁氏驚訝地把下巴都掉下去的話。

“你說,能不能與侯府商量商量讓四姐兒嫁過去?”

丁氏詫異完就立即明白了丈夫的意思,連玥去年就及笄了,可因為身體的而原因,一直沒有婚配。如今這么好的一門婚事放在眼前,總想把機會留給自己心尖上的愛女。可這親事又不是菜場上買菜,能討價還價的。人家乾梓侯府要的是十姐兒來成這門親事,他想的倒是美,親事想結,又想把新娘給換了,這世上哪有這么好的事。

何況,那連玥,是個病秧子侯府要不要不說。就是她嫁過去自己也不同意啊,平時自己雖是很疼她,可這里頭不一樣。她的那些心思可不比二姐兒差,在府里的下人中口碑又極好,指不定比自己還得人心。自己可不想找塊石頭日后砸自己的腳,還是覺得十姐兒比她好把握多了。

想了好半天,丁氏抿抿嘴,這才道:“老爺,侯府那是指了名要的十姐兒。您叫我怎么去跟侯爺夫人開這個口。”

心里腹誹道何況本就是自己家沾了他們家便宜。

聽丁氏這么一說,連岳知道她這是明顯在推托。臉上浮起不悅,硬生生地口吻道:“你都沒試試怎么知道?玥兒也不小了,她的親事一直是我心里的一塊石頭,何況上次侯府來求親不也還是我們定的二姐兒么?”

丁氏語塞,悶了半天也沒再開口。連岳又說了一通,而后見著妻子沒什么反應,竟拿了件外衣穿著往外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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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奪門而去的丈夫,丁氏也是滿腔怒火,拿起連岳剛剛放在桌上的定窖五彩茶盅就砸了出去。自己這么費心費力的容易嘛,如今卻還要自己去做那小人,賠著臉去侯府提這換新娘的破事。

當下心里越想越氣,若真讓四姐兒進了侯府,這玥兒和瑾兒雖是姐妹,從小不親。可自己也是了解的,兩人的性子、心眼分不出什么伯仲。本來一個連瑾便讓自己頭疼不已,再去個連玥,那以后有什么事找侯府,自己還不得折騰死。可自己丈夫的意思又是鐵了心的,他倒是好,就這么放句話就成。

“太太,這是怎么了,老爺怎么這么晚還出去?”李媽媽緩緩走進屋里望著丁氏輕聲道。

其實李媽媽心里想問的是怎么老爺今晚不留這兒了?在外面本看著黑著一張臉出去的連岳就好奇,結果才一會屋里就傳來了砸茶杯的聲音,當下有些擔心丁氏便走了進來。

丁氏一見是李媽媽,臉上透著無奈,似是全身力氣竭盡了一樣,就直挺挺地往身后的凳子上做了下去。

“還能去哪,準是去找那小蹄子了。”丁氏臉色不悅道,心里更加郁悶。

李媽媽一聽哪還能不知道是什么事,肯定又是夫妻二人不和,太太受了氣,老爺去五姨娘那了。本想著年后老爺經常宿在樓里,兩人關系也還不錯。怎么突然又鬧成這樣了,難不成是因為白日納悶婚事?

倒了杯水給丁氏,后者接了卻也不喝,直接放在一邊。眼睛并不看身前的人,只是平靜地說了句:“老爺想讓四姐兒嫁進侯府。”

李媽媽面露驚訝,似是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才道:“可侯府要的不是十姑娘么?”

“是啊所以這才難辦,他每次都只要動動嘴皮子,什么事都丟給了我。”

李媽媽聽著也難受,心里埋怨起了老爺。卻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不好說出口。

“太太,老太太跟前的顏玉來了。”紅裳恭敬地在門外通傳道。

丁氏這才抬起頭了,看著李媽媽臉色不屑道:“她成天禮佛,這風聲知道的也夠快。”

“太太,既是老太太知道了這事,您也不用都擱在自己身上了。”李媽媽對著丁氏露出一抹深意的笑容。

丁氏聽后點點頭,而后又立馬搖搖頭不滿道:“不擱在自己身上,或許就更難辦了。”

發完了牢騷,才對外說道:“讓她進來。”

李媽媽很聰明的立即將地上的碎片給收拾了,而后一副什么事也沒發生的樣子站在丁氏身后。

顏玉跟著紅裳進來,余光瞄到地上的一灘水,并不多做停留。對著丁氏畢恭畢敬行了禮才道:“老太太讓奴婢過來瞧瞧,說若是太太尚未就寢,就請您去趟頤壽園。”

丁氏一聽,哪還不知道自己婆婆的意思啊。她這是認定了自己今晚不會早睡才差人來的,笑著點點頭。這才對著顏玉回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訴母親,說我換身衣裳便過去。”

顏玉應下后,便離開了福月樓。

“她老人家的意思我會不清楚?監察御史的夫人下午就來了,我卻沒有立即將親事告知她。現在找我,不是興師問罪就是也想來摻和一下。”丁氏沒好臉色地說著,那母子倆肚子里在想些什么,還盡以為自己不曉得似的。

李媽媽聽到丁氏說到興師問罪的話時一緊張,卻又見太太不急不躁的,似是一點都不擔心。不知主子在想些什么,卻還是開口道:“太太,您是真的打算將十小姐嫁去侯府嗎?”

丁氏這才拿起茶杯喝了幾口,回道:“十姐兒比四姐兒合適。不過我看母親的意思估計也是與老爺一樣的。”

老太太親庶疏嫡,這是早就在府里傳開的。如今有這種好事,自然都想落在讓人人稱贊的連玥頭上的。

到了頤壽園屋里,丁氏對著霍氏行禮后才在下方坐定。

老太太穿著百子祝壽紋褙子,頭上戴著姜黃色抹額,梳著簡單的發髻,看樣子是專門等著丁氏的。

“大媳婦,聽說今天下午乾梓侯府托了保山來府里?”

見著丁氏一直不開口,一副無辜的樣子,霍氏有些坐不住了。

“回母親,是的。”丁氏很速度地回答。

“怎么這么大的事都不來知會我一聲?”霍氏故作驚訝道。

“母親一向愛清靜,兒媳便不想這些瑣事擾了您。何況,如今這事還沒定下,媳婦想的是,等一切塵埃落定后,方將這喜事告知母親您。”丁氏的話環環相扣,一字一句都在情理之中,還把自己的孝心也表達了出來。

當下霍氏也沒法挑刺,只得撇撇嘴道:“這也不算是瑣事,我都是快進棺材的人了,府里這些小輩的事才是我一直放心不下的。”

丁氏聽著霍氏將話說的蒼涼,卻也不遲她這一套。笑著道:“母親,您如今兒孫滿堂,身體也硬朗,定是會長命百歲的。”

霍氏配合地笑了笑,拉著丁氏的手話著家常,卻一直沒有再提和侯府婚事的這事。丁氏心生疑慮,心里總是摸不清這老太太的心思。

“聽說,剛剛你和老大吵了嘴?”霍氏一臉關心道。

丁氏看了一眼在一旁站著的顏玉,心中了然,卻也立即回道:“母親,沒什么,只是有些意見不合罷了。”

“哦,又鬧別扭?媳婦啊不是我這個做婆婆的說你,老大這孩子自小就實心眼,刀子嘴豆腐心,有的時候你得多擔待才是。”

丁氏只感覺本霍氏握著的手又緊了緊,臉上笑著回道:“母親不必為我們夫妻倆擔心,他那脾氣,我跟了他十年心里也了解,過幾日便無事的。”

“這就好,夫妻嘛,總是床頭打架床位和。咱們女人啊,也不盼些什么,只要嫁得好,下半輩子也就沒什么好擔心的了。”霍氏一副感慨地說道。

丁氏聽后去想著她怎么越扯越遠了,不像她平時做事單槍直入的風格啊?

“大媳婦,依你看,這侯府這次為何要的是十姐兒?”

果然,兜兜轉轉還是到了這個話題。

丁氏抬頭一笑,直回道:“侯府選十姐兒,自是有他們的理由的。如今他們放著京城這么多的姑娘不選,偏就選了咱們府的瑤兒,這也是我們連家的光榮啊。”

這也是暗示了霍氏別以為自家的女兒有多了不起,這偌大的京都,無論是出身,還是才貌的女子比自家好的多的去了。

霍氏哪會聽不出自家媳婦話中的意思啊,只是老大本來也是與自己談過的,要給四姐兒謀門好親事。自己對于玥兒那孩子,也的確是虧欠的太多。當年要不是自己,她也不會落個先天不足的毛病,害的好好的姑娘到今天這終身大事也沒個著落。不過大媳婦的話也有道理,自己也不能明著說,畢竟這次侯府要的是個嫡女,自己總不見得強塞個庶女進門吧。

丁氏見著老太太這副模樣,在心里也佩服她想的深。姜還是老的辣,看問題想事情可比自己那糊涂丈夫精明多了。

又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顏炳進來通傳道:“老太太,太太,四小姐來了。”

霍氏一臉驚喜的樣子,瞧瞧顏炳,又望望丁氏才道:“這丫頭怎么這么晚還過來?快,快讓她進來。”

丁氏卻在心里反駁道,這么晚還過來,還不是自己去讓人請來的?現在還在自己跟前演這戲。知道沒這么簡單讓她對這親事放手,可動作也不用這么快啊,生怕別人不知道她這是什么意思似的。

“母親,今兒個這可真熱鬧。對了玥兒這孩子我也好些日子沒見了,近來不知可還好?”想是這么想,話可不能不這么說。

提起連玥,霍氏臉上立馬露出了笑容。回道:“你倒是好些日子不見她了?這日子逐漸回暖了,她這身子骨也比以前好了不少。”

“呵呵這就好。”丁氏干笑幾聲,感情老太太這還不忘數落一下自己的。

正說著,連玥便走了進來,紅玉帶著丫鬟們立即上去,服侍著連玥解開了罩在身上的銀白色的兔毛風衣。

連玥走進幾步,發現丁氏也在這兒似有有些詫異,不過也僅僅是一瞬的功夫,便反應過來行了禮后才柔聲喚道:“祖母,母親。”

老太太自是舍不得連玥長時間站著的,立馬就讓人搬了凳子過來。

丁氏觀察著坐在自己身邊的連玥,上身著水綠色的印花錦緞褙子,茜紅色的棕群,腳上穿著同色的繡花鞋,頭上簡單的挽了個發髻,簪著支八寶翡翠菊釵,猶如朵浮云冉冉飄現。通明的燈火勾勒出她精致的臉廓,散發著淡淡的柔光,巧笑倩兮間,只覺玉面芙蓉,明眸生輝。

就是傻子也看得出連玥這番心思是給自己看的,否則大晚上的誰會這般精妝化描,丁氏心里想著原來這般心如止水,不問世事的四姑娘也盯上了這門婚事。心底倒是很好奇是自己丈夫授的意還是她的本意也是這般。

畢竟原本這步一群的名聲在京都也是響亮亮的,年前又一場剿匪,估計早是京城里那些閨中少女心目中的英雄了。連玥也是少女懷春,有這個想法也不為過,何況她也是自命清高,一般人家也是瞧不上的。

“玥兒,最近這藥可還在服,身子沒什么大礙吧?”霍氏關心地問道。

連玥抬起頭,臉上估計是因著室內的暖氣而泛出些紅暈,回道:“托祖母和母親記著,女兒身邊已無大礙。”

“沒事就好,對了,你父親前幾日說了,下月有個郎中上府,說是給你六妹妹瞧病來著。這郎中本事可不一般,到時給你也瞧瞧,我們家玥兒把這身子調養好了,以后也好給你找個好婆家。”老太太笑著直樂道。

連玥聽后臉上更是紅了,拿起手帕半遮了臉,也不知是在笑還是因為尷尬而不好意思,輕聲回道:“祖母,盡取笑我。”

不過這確實是個關鍵問題,連玥一年到頭都離不開藥罐子。有哪家喜歡帶病進門的媳婦,又是這般嬌嬌弱弱。若是找個比自家門檻低的將就一下也不是找不到,但自是怕委屈了連玥,家里也舍不得。若是想找門好親事,人家就不愿意了。

所以這次霍氏和連岳都瞄準了乾梓侯府的三少爺,一來他是庶出,二來又是填房。兩家關系本就不錯,當然是不想放過這個好機會的。

這一點,連玥心里也是明白的。其實自己早就知道白日里乾梓侯府上門求親這事的,但自己也聽說了求的是十妹妹。心里雖然有些失落難受,卻也無可奈何。剛剛本準備就寢,父親卻突然來了,說了幾句話,大致是讓自己近日好好討母親歡心,把握機會的意思。

沒有想到母親的意思會與父親竟然南轅北轍,看來十妹妹在母親那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同時也了解到平日里母親雖是待自己極好,可關鍵時候還是將自己舍棄的。本沒打算她對自己多好,可是侯府只有一人能進,那這便是與十妹妹的一場較量了。

可自己的身子卻是個難題,自己在起跑時便輸了一截。十妹妹如今雖年幼,但畢竟會有長開的一天。而自己的病一拖也是十幾年,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如今聽到祖母這般話,卻是在勸自己放心的,說是給六妹妹看病的郎中,也知道是父親專程尋來的。

或許,自己還真的會有一線希望吧……

所謂三個女人一臺戲,也算是三代同堂了。老太太一句,連玥一聲,倒是讓夾在中間的丁氏心里郁悶不已,卻也微微有些得意。要知道與乾梓侯府交涉的事宜都是自己出面,說的直白點,這最后的決定權除了侯府,便是在自己手中了。現在想到要來與自己客氣、討好了,這也真夠把事情看的簡單的。

連玥今日的話倒是特別多,連帶著霍氏也異常高興。在外間侍候著的下人看看外面的天色,聽著里間的笑聲,想著頤壽園都好久不見這么快樂了,好奇地往里間張望著。

等到了亥時三刻左右,老太太才說乏了,丁氏和連玥這才離開了園子。路上丁氏也關心了幾句連玥,叫她好生回去歇著,但連玥卻道要將丁氏給送回福月樓里。丁氏見她堅持,也不推托了,到了福月樓又讓李媽媽親自將連玥送回去。

站在二樓的走廊里,望著護送連玥回竹苑遠去的人群,黑夜中燈籠的燭光若隱若現,丁氏露出一抹冷笑。現在抱佛腳,也不知道你抱不抱的起來。平日里她可是一門心思都花在老爺和老太太身上,要說自己這福月樓,可是她來的次數較少的了。

她既從來不想做自己的池中魚,那自己怎么能奢望讓她以后會心甘情愿做自己的手中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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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的福氣真好,今后嫁進了乾梓侯府,好日子可就來了。”紫煙站在連瑤身后,為她插上一朵小小的紫色珠花后,望著鏡中的人兒笑臉盈盈地說道。

昨天自己剛聽說乾梓侯府差人來向自家小姐提親,心里別提有多樂了。本來就為小姐要給二姑爺做妾室這事委屈著,如今可正好,給侯府做少奶奶去,雖說是填房,卻也是個正妻。看府里的那些人今后還敢在背后嚼舌頭不?

連瑤一聽,看著銅鏡反射出背后紫煙的身影嘴邊露出一絲苦笑,回道:“紫煙你這話說得怎么這么像府里那些個媽媽和媳婦子平時嘴上的話,可是想嫁人了?”

嘴上調侃著紫煙,連瑤心里卻是自問道:“福氣嗎?”

是運氣吧,有個連瑛那樣的好姐姐。

“小姐,總是不忘調笑奴婢幾句,奴婢這也是真心為小姐您高興啊”紫煙嘟著嘴巴,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那你這也高興的太早了,這事可還沒定下來呢。”

連瑤瞧著都收拾妥當了,便站了起來,轉身

“那也是早晚的事。”紫煙往旁邊一退回道。

“就是,小姐,這也是早晚的事。”紫蘇進來,正好接了這話。

紫煙難得聽到紫蘇贊成自己這說法,更是一臉得意地望著連瑤了。

連瑤睨了一眼紫煙,而后才瞧著紫蘇開口說道:“紫蘇,平時紫煙說說也就罷了,你怎么也跟著她說胡話。讓人聽到,少不得又得挨頓訓。”

紫蘇心里是知道原委的,侯府求自家小姐這門親事肯定是與當年大小姐有關的,所以才這般信誓旦旦地說的。卻忘了小姐平時行事都這般謹慎,總怕落了人話柄。正想開口,紫煙卻搶先了一步。

“小姐放心,這幾日姚媽媽不在府里,告假回家去了。”

連瑤一聽又方想到昨下午春肜與李媽對話,當下也明白了為什么這幾日紫煙這般活力好動了,原來是管事的走了。

“原來是這樣啊。”連瑤望著紫煙笑道。

要說這姚媽媽,府里每個丫鬟、小廝在當值之前都是得經她調教的。手段嚴厲,為人嚴肅,平時又愛到處兜兜轉轉,這個院子走到那個院子,逮著犯規矩的下人就處罰。因此在下人堆里可是出了名的,紫煙被說的次數也不少。

食過早膳,連瑤便立刻去了福月樓請安,這段日子可是關鍵時段,自是不想功虧一簣。碰巧七姐姐連璃也在那,今日不知怎么,她對自己的態度倒是極好。別人不給臉色給自己瞧,連瑤也不會無端生事,三人有說有笑的聊了好久。

屋里眾多下人都看得出來,太太對著十小姐的態度一改從前,對她的慰問、關心之語不斷。看到這種場景,再加上昨天監察御史上門這事,還會有誰是看清形勢的,望著連瑤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出了樓里,連璃卻是上前叫住了連瑤,二人并肩而行。連瑤心里琢磨著她是不是又想與上次一樣,對自己挖苦一番?

側首望著她今日的著裝,卻是一改往日的鮮艷,比以往低調了好多。想著她是快出閣的人,以后到了安穆侯府秦家,上頭還有正妻壓著,自是不會允許她如以前那般囂張,聽說母親最近請了好幾個媽媽在教她規矩,讓她收收性子。

連璃就一直往前那么走著,卻一直沒有說話,好幾次看了看連瑤,卻終是沒有開口。連瑤瞧著,覺得有些別扭,便先出了聲。

“七姐姐,可是四月初出閣?”

“是啊,四月初三,離現在也不過四十天了,真快”連璃回頭,瞧著連瑤緩緩道。

如今的連璃,周身絲毫不見往日盛氣凌人的氣焰。

連瑤明白,在這個時代,當妾室的命運一旦定下,她即使就是想在外人眼中裝著平時的張揚跋扈,可也沒了那心情。

連瑤淡淡一笑,安慰道:“倒是姐姐如今都不出來,也見不著你人。”說完連瑤便后悔了,這話不會激怒她吧?

沒想到連璃卻是淡淡一道:“最近出來也不知道去哪,母親那呆不了一會便遣我回去了。”

連璃心里無奈地暗嘆一聲,平日里是一有空便呆在福月樓的,有時一呆不是一天也有半日。現在母親見著自己總是說不了幾句就勸著多學學規矩,說些安穆侯府的事情,自己也覺得有些無趣。心底雖也想去看看姨娘,卻終是不方便。平時總覺得一直在自己眼前晃的她,也不怎么出現了。

她知道,姨娘在避嫌。

“十妹妹,聽說下午母親會帶著四姐姐去趟乾梓侯府。”

分開之前,連璃卻留了這么一句話給連瑤,讓聽者好生摸不著頭腦,卻也激起心底的一層浪。

家里有意的是把四姐姐……?自嘲笑了笑,自己的這位父親可真的是位慈父呢。

酉時剛過的福月樓,燈火通明。

丁氏與連岳相鄰而坐,本是二人很平靜地說著話。不一會兒,只見連岳突然就站了起來,滿臉疑惑地道:“這真的是貴妃的旨意?”

丁氏笑著道:“可不是嘛,這是侯爺夫人親口對我說的,怎么錯的了?”

連岳踱步走了幾步,又回頭不死心地說:“這么說,玥兒是沒機會了?若是不把十姐兒嫁去,這婚事就作罷?”

丁氏看著丈夫泄氣的模樣心里卻是有些得意,點點頭站起身來道:“侯府該就是這個意思。老爺,我早說過了,侯府這次求的就是瑤兒,你還偏要我帶著四姐兒走一遭。”

現在好了吧?也不擔心人家以為我們居心叵測,帶這么個弱不禁風的女兒上門。步夫人是什么樣的人,哪會不知道這些小心思,好在沒有就此推了這門親事,不然最后落個兩頭空。下午在侯府,不止連玥她尷尬,自己也不好意思。

不過,聽到步夫人說是娘娘的意思,這一點自己可是始料未及的。

“我這不是想給玥兒爭哥機會嘛,論年齡、論品德都是玥兒比較適合的。怎么會就要十姐兒呢?”連岳很是疑惑,對于貴妃的想法更是疑惑。

“老爺,妾身心里倒是有點想法,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丁氏走到丈夫身邊說道。

“說吧。”自己的打算落空,連岳面色也不好。

“我看侯府要十姐兒還就是看準了她的年紀小,老爺您可別忘了,步三少爺現在已有一子,養在老太君的慈蔭堂呢。”

連岳被一語驚醒,自己怎么沒想到這層。低著頭想了會才道:“也是,十姐兒還小,就是三年后過門也才十四歲。頭幾年肯定是不會生養的,這侯府日后就分家,三房嫡長子的位置也是現在那步家孫兒的。”

何況,前三少奶奶出自內閣侍讀學士成家。成家也是京中大戶,如今這成老太爺也是當初的內閣大學士,當今國丈,風光了不少年的。步家與成家是世交,本想著這三少爺續弦的位置還會從成家中選,現在卻意外挑了自家的女兒。

丁氏一聽丈夫的惡化想想也是,雖然表面看著是門好婚事,可十姐兒就是進了門也沒那么容易。不過,這以后她來找自己的次數就多了,總能幫她出出主意。

想著微微開口道:“不過不知道娘娘怎么突然會干涉這門婚事?”

“估計還是托了瑛兒的福吧,畢竟十姐兒與瑛兒是一母同胞,看來當年在宮里她與娘娘的交情倒是還真深。”

話中透著莫名的情緒。

丁氏抿抿嘴,心里卻捉摸著不知到時候珂兒是否也能有幸讓娘娘給做主配個婚。

“對了,這婚事今可應下了?”

丁氏抬頭,望著丈夫回道:“老爺,今日侯爺夫人都說了這是娘娘的意思,難不成我還能拒絕?”

連岳點點頭,心里明白妻子的做法也是有理。擺擺手透著些許無奈道:“早定了也好,就是玥兒的事落空了。”

“老爺也別擔心,今兒個看到侯爺夫人見著我們家玥兒也道喜歡,夸了好一陣子。后來聽說她有舊疾,直道可惜,走的時候還送了不少珍貴藥材,讓她補補身子。今后玥兒身子養好了,憑著兩府的關系,玥兒的婚事也能讓她給介紹介紹。”

連岳一聽,這個道理自己何嘗不明白。只要玥兒這身子養好了,以后還會愁沒有婆家?現在也只有把機會放在下月來的那個郎中身上了,希望這次不會如往常那般讓自己失望。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暗,悠悠道:“只是還有哪家的婚事能趕上侯府的呢?”

丁氏聽后揪了幾眼丈夫,也不出聲。

幾家歡笑幾家愁,此時的竹苑可沒這么冷靜,連玥趴在梳妝臺上,滿地都是胭脂水粉,珠釵首飾,后邊的地上還散著幾個精心包裝好的禮盒。桃花花樣的錦衣下,肩膀不停地抽動著,過了好半天才抬起了頭。

望著鏡中的自己,二八年華的臉龐上妝容已花,兩行清淚慢慢流下,眼中透著不甘與怒意。想著今日去乾梓侯府的場景,那兒的丫鬟、婆子竟然隱隱都對自己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樣,后來快離開的時候才知道侯府早就公開了三少奶奶的未來人選。

自己一副積極跑去的模樣,在他們看來肯定是以為自己是去奪妹妹的親事吧?不得不說自小到大,還沒有如此失得顏面的時候。好不容易也算是見著了侯府夫人,她卻正眼都沒瞧幾眼自己,盯著母親一口一個十妹妹。

一個下午,自己感覺像是跳梁小丑般,讓侯府的那些奴仆在心里找樂子,而二姐姐也不與自己說話,一個人坐在那兒跟個擺設一樣。最后侯爺夫人卻還來了一句“三兒子的這門婚事是娘娘的意思。”

有點耳力的人都能聽出來,這是針對自己說的,想讓自己對親事徹底死心罷了。虧昨夜爹爹還叫自己好好爭取,根本就不是爭取得到的。

連玥越想心里就越加的郁結,站起身來剛跨出一步,只感覺渾身無力,一個天旋地轉,而后便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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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覺得穿哪件比較好?”

紫煙左手一件清淡的霞光色細褶裙子,后手一件郁金香色真珠月華裙,連帶著那床帳下還擺著不少的衣裙,五顏六色,樣式新穎,一看都是質地上乘的佳品。

連瑤回頭,看著紫煙一副歪著腦袋好奇的樣子笑道:“瞧你這樣子,都快把整個箱子都翻出來了,乾梓侯府又不是第一次去,不用這般謹慎。”

紫蘇一聽立即接道:“小姐,這可不一樣,這次是去見侯府的老太君。奴婢也是聽過她的,那可是當今皇上的九姑姑,從小生在帝皇家,無論是眼光還是品位肯定都是高的。”

連瑤一聽,笑著調侃反問道:“那我豈不是入不了她的眼了?”

紫煙心里被連瑤這話一塞,這自己可是在說正經的,沒想到小姐現在還開起了玩笑。

站在連瑤身后的紫蘇聽著連瑤的說笑,從梳妝臺上取過一支纏絲金蝶步搖為她戴上,輕輕拂了下垂下的串珠銀線,也笑著道:“小姐,這次紫煙她說的對,畢竟步老太君可不是一般人。”

連瑤抬頭看看紫蘇,又瞧了瞧紫煙手里的那些衣裳。這些首飾和新衣都是昨天母親讓李媽媽送來的,讓自己今天好生打扮。想了會就道:“你們也知道,步老太君是帝姬,后來又為侯爺夫人,這一生榮華富貴。她是何等尊貴的人,什么綾羅綢緞、金銀珠翠沒見過,我乃小輩,又是初次見面,打扮得體才更重要。”

畢竟,她此次是看人,而不是看表面那些珠翠華裳,自己只需表現得守禮規矩,她自是不會為難自己。因此見步老太君自己心里倒是還沒那么緊張,只是想起以前二姐姐說的那三少爺的幼子如今可是住在慈蔭堂,此次前去,必是少不了會見到的。

昨兒個在福月樓談話時,母親還與自己說起那孩子,叮囑著要自己記住,說以后那步嘉塵便是自己的兒子了。那時當下黑線密布啊我的兒子?

想想就有些頭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婚姻恐懼癥。其實也在理,前世自己雖活了二十余年卻根本沒結過婚,母親又只是父親眾多情婦中的一個,自己對于家庭實在沒什么概念。三年后自己一旦進了門,立馬就是相夫教子,這也太速度了些。

紫蘇和紫煙聽了連瑤的話,在心底都覺得小姐考慮的很周全。若是還沒過門便是給步老太君留下個不好印象,那確實不妥。

“那要不找件平時的衣裳穿?”紫煙輕聲問道。

“倒也不必,就拿這件吧。”連瑤指著紫煙的左邊那件衣裳說道。

“是。”紫煙放下右手的衣裳應道。

剛更好衣裳,卻聽銀釧進門說道:“小姐,佟媽媽來了。”

連瑤一斂神,想到上次佛普寺之行的幾次照面,她對自己的一番關照。想是也不把她當了外人,開口就道:“請她進來。”

銀釧應聲而去,不一會兒只見佟媽媽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個梨花木的匣子,方方正正,卻是有些陳舊。滿臉笑盈盈地,開口對著連瑤喚道:

連瑤應身點了點頭,也親昵地說道:“媽媽,可是好久不見了。”

“是啊,老太太身邊離不開人,奴婢平日也不出院子。”說著上上下下打量了下連瑤,滿眼都是贊賞之意。心里感嘆道:“她也是長大了。”

十一歲的模樣,金釵之年未至。等到三年后鳳冠霞帔,卻正是豆蔻年華,未及笄就嫁為人婦。佟媽媽這么想著,心里卻是說不清是為這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感到幸福,還是為她以后的命運感到擔心。

乾梓侯府那可不是一般的人家。

連瑤頭上纏絲金蝶步搖上垂下的串珠銀線粟粟晃動,反射出星星點點的銀光,明晃晃地直刺入目。佟媽媽這才回過神,正見著連瑤一臉好奇地望著自己手中的匣子。立即將匣子遞給了連瑤,說道:“十小姐,這是老太太讓我給您送來的。”

連瑤疑惑地打開一看,卻見一枚赤金雕鏤七彩孔雀的金圓,以瑪瑙石串成項鏈,十分別致奪目。

“這是老太太當年嫁進連府的壓箱底,昨兒個夜里尋了出來,說是讓您給帶著。”佟媽媽一旁說道。

連瑤聽后自是明白霍氏的意思的,她送東西來便是向全府暗示接受了這門婚事。嘴角微微有些上揚,看著佟媽媽道:“媽媽回去替我謝謝祖母。”

佟媽媽笑得樂呵呵的,回道:“你這孩子,也算是福氣了。”

連瑤面上嬌俏一笑,心里卻有些凄涼。現在府里人人都道自己是個有福氣,其實都只是沾了連瑛的光罷了,每次聽到大家說這話,都覺得有些別扭,很不是滋味。

扯開話題望著佟媽媽說道:“媽媽去大廳吃杯茶吧?”

后者一聽方擺擺手,又道:“不了,我還得回去。老太太等會還要去竹苑瞧四小姐呢。”

“四姐姐?”連瑤不禁一抬頭出聲問道。

佟媽媽嘆了口氣才道:“是啊昨兒夜里身子不知怎么又不舒服了,聽說還是紅杉進了屋才發現四小姐倒在了地上。立即請了大夫來瞧,說是氣血不足,肢寒體冷的,估計又得臥病好一陣子了。”

“這么大的事,怎么我都沒聽說?”

“太太說了,別驚動大家,惹得人人都擔心。四小姐的病反反復復,大家也都習以為常了。”佟媽媽回道。

這么涼薄的話聽在連瑤耳里倒是一愣,不是說她最近的病情很有改善么,天也暖和了下來,下午剛剛去乾梓侯府,晚上就暈厥?

“十小姐,那奴婢就先回去了。”佟媽媽向連瑤辭行道。

連瑤立即看向佟媽媽,五旬上下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連眉角都看得出喜悅。她是真心為自己高興,雖然兩人鮮少碰面,她卻一直記著自己。這讓連瑤心里很是感動,至少,還有人惦記著自己,純粹的、不圖回報的……

“媽媽好走。”

連瑤將佟媽媽送出了房門,又讓紫蘇將她送至了院外。這個時候,自己沒有站在小姐的身份位置上,也不是把她當成下人,而是當做一個長輩。

連瑤跟著丁氏坐在馬車里,馬車雖不大,里面卻布置的很精致。車壁掛著幾個紅色繡著各色花樣的精致荷包,底下流蘇隨著馬車的前進而搖晃著。丁氏正對著車簾而坐,背靠在粟玉芯繡花軟枕上假寐著,連瑤坐在車里無趣,便看著對面的三層高的紅木雕花食盒發著呆。連瑤知道,這是大戶人家的規矩,出門的時候總是隨車帶些糕點之類,以防在路上餓著。

車軸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在人煙稀少的道路少很是刺耳。又是駛向乾梓侯府的,而這次心里卻是有些緊張,以前每次去的時候都是純粹的走親戚,而現在卻是不一樣了。身份從某一程度上有了不同,心境便也不一樣了。

正往前走著走著,突然馬車停了下來,連瑤一個沒坐穩,差點就往前沖了出去。丁氏也立即睜開了眼,對著外面不滿道:“阿忠,怎么回事?”

“回太太,有位騎馬的公子攔了車,好像是要問路。”外面傳來車夫阿忠的回話。

連瑤聽后心生疑惑,這是什么情況?當眾攔馬車問路,雖說現在這個時辰道上比較安靜,可也不會沒有行人啊,專程攔輛馬車問路?若不是這兒的規矩太多,什么女子不能拋頭露面,連瑤真想掀起這車簾往外看看是個什么情形。

看向丁氏,只見她臉色已經變了,卻沒有說話。耳邊聽得外面斷斷續續的聲音,偶聽到一個似是熟悉的聲音卻又是一閃而過,很不真切。

過了一會,阿忠才緩緩掀開車簾一角,對著丁氏攤開手掌,上面赫然擺了一錠碎銀子,不差不多正好一兩。

連瑤好奇,丁氏也是一頭霧水,開口問道:“怎么回事?”

“回太太,剛剛那位公子賞的,說是給的問路費。”

“一兩銀子的問路費?”丁氏望著阿忠那布滿老繭的左手心里的白花花的銀子道。

連瑤也是心道:出手好闊綽的公子。

“是的,那位公子只問了奴才去佛普寺的路怎么走而后便給了這錠銀子,奴才說不用的。可他卻執意說往日他給人帶路那可是一支珠釵的價錢,如今一兩銀子已是便宜了。”

這話卻讓連瑤心里一個激靈。

佛普寺?一直珠釵的帶路費?一兩銀子?

“哦,我沒別的意思,只是人家領路、護送好歹也有個報酬,你就這么對我?”

頭上一松,一眨眼的功夫,只見自己頭上的珍珠滄月簪已到了男子手里。

“這個也值幾個錢,明拿了銀子來湖邊找我不然我不保證會不會這支釵會不會出現在佛寺菩薩的面前。”

“你……那天你帶路,本姑娘打賞給你一兩銀子還不夠嗎?”

“我不還了,就當是那天你打賞我的好了。”

記憶中往日的畫面一幕幕在腦中呈現,一字一句,那般溫柔中總是帶著調侃意味的話,那個讓自己栽了一次又一次的少年?

“奴才還好奇,聽那公子口音,分明是京中人士,卻會不知道佛普寺怎么走。”

耳邊傳來阿忠的嘀咕聲,收神望向他手心里的一兩白銀,想著這攔車問路的突然。

“既是問完了路,便啟程吧。不要耽擱了去侯府的時辰。如今的世道,卻是什么人都有了,也不知那公子家中是如何教養的。”丁氏埋怨了幾句,并不把這段事故放在心上。

“那太太,這銀子?”

“既是賞你的,便拿了去。”丁氏回道,語中已有催促之意。

阿忠面上一喜連忙謝道,而后才放下車簾重新駕了車,徐徐往前而去。

連瑤攪動著手里的手帕,心中卻是沒有方才的那般安靜了,眼中帶著不可思議,雙眼對面左右搖晃著的錦囊。

不知為何,連瑤卻是在心底就此肯定了剛剛問路的男子身份。是他,那個在佛寺中徹夜吹笛,讓人難以入眠、喚作子彥的玉面男子。

是巧合,還是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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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了乾梓侯府的門口,連瑤還是心不在焉,直被丁氏喚了幾聲才回神。又問了幾句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之類的話,連瑤立即搖搖頭道沒事。瞧著丁氏的臉色,若是自己真臨時來點狀況,那豈不是惹她不痛快?

下了馬車,自有婆子領著丁氏和連瑤往里去。連瑤發現這次二姐姐沒有在門口迎,其實心底又豈會糊涂,自己若是進門,對連家有利,對她可是未必。去侯府大廳的路倒是輕車熟路,望著兩邊熟悉的風景,枝枝葉葉、茂盛不已。

奇怪的是,到了記憶中的三字路口,婆子卻未領向通往大廳的路,而是徑直去了另一條向東的小道。心下疑惑,卻不見丁氏有一絲好奇,只得收了心思往前而去。

路邊石柱燈閣,旁邊假山石壁附著桑,榆,槿,柘,各色樹稚新條,隨其曲折,在春風中搖曳生姿。行不多遠,則見崇閣巍峨,層樓高起,面面琳宮合抱,迢迢復道縈紆,青松拂檐,玉欄繞砌,金輝獸面,彩煥螭頭。

眾人均是沉默不語,朝著東邊走了大約一柱香的功夫,然后右拐上了一條夾道,出了夾道再左拐,停在一個高大的院門前。

灰色筒瓦,清水墻,黑漆大門,門外有八字壁影,左邊雕一個“福”字,右雕一個“壽”字,都有人高,上面的匾額鑲金圍邊,赫然是正楷字體的“慈蔭堂”三個大字。威嚴肅穆,偏又讓人生出一種寧靜致遠的感覺。

門前五級石青臺階,鑿成五福捧壽花樣。兩個還未留頭的小丫鬟正在臺階上拿著彩色泥娃娃玩,看見眾人走上前來,一個溜煙地跑了進去,一個迎上前行禮。

連瑤知道,這便是步老太君之所居。

她乃先帝九女,當年以帝姬的身份下嫁給戰功卓越的乾梓侯爺,二人伉儷情深、鸞鳳和鳴,老侯爺更是終身未納一妾,是京都之中相傳已久的一段佳話。不過乾梓侯府也因此子嗣單薄,只有如今繼承爵位的步天一子,還有二女早已嫁至遠處。

后來先帝駕崩,當今圣上繼位,娶殿閣大學士之女成氏為后。可二十多年前宮中變故,身懷六甲的成皇后被傳在宮內使用巫蠱之術,太后下令處置成家。乾梓侯府與成府一向是世交,老侯爺豪氣萬丈,與成家共進退,并且不惜一切為成家辯護,與當時的太后對衡。

夫君遭打壓,作為當時乾梓侯府主母的她,在奉獻殿中以帝姬的身份,以皇室血脈寫下“龍棲在外,鳳遭拘禁,皇嗣難保,小人當道,逆臣持權,忠義囹圄。”二十四個大字,并讓宮人橫幅于奉獻殿前。

太后聞風而來,她當眾指責太后掌宮失道,滿朝文武為之震驚,皇宮之內人心惶惶。最終太后方才妥協,將成家之事容皇帝回宮后再審議,卻不料帝歸前夜,鳳舞宮成皇后早產,誕下一子后不久即薨,皇子不知所蹤。

傳言那天宮中夜亂,太后遇刺,鳳舞宮無一活口。次日帝歸,得見后之遺體,不顧太后反對追封其為“怡惠皇后”。成家獲罪,帝念往日舊情,削去一切功名利祿,貶為庶民。乾梓侯頂撞太后,擅帶兵入進宮,遭奪兵權,侯府也自此沒落。

而帝姬,卻因為那次與太后結下了梁子。鮮少入宮,老侯爺去世后,便獨自搬入了這慈蔭堂中,頤養天年,府里人也均以“老太君”稱之。

連瑤想著腦中對這位步老太君所打聽到的事情,對其很是敬佩。光她當日敢在奉獻殿寫下如此血字,便不愧為女中豪杰,一時還真的很想見見她的廬山真面目。

引路的婆子立即上前喚道:“紅兒。”

紅兒笑盈盈地應下,李媽媽就從衣袖里摸了幾文錢賞了那個小丫鬟。小丫鬟謝了賞,就有幾個穿著官綠色比甲的丫鬟簇擁著個穿著淺綠色比甲的丫鬟走了出來。

“親家太太,奴婢是老太君跟前的茗鳶。”穿淺綠比甲的丫鬟恭恭敬敬地給大太太等人行禮。

李媽媽則拿了荷包出來給眾人一一打了賞,茗鳶等人落落大方地謝了賞,一行人這才進了門。

一入門,兩邊都是游廊相接。院中點襯幾塊山石,一邊種著數本芭蕉;那一邊乃是一棵西府海棠,其勢若傘,絲垂翠縷,葩吐丹砂。

這兒的布局與平時所見的院落極其不同,正面為堂,卻不見主臥。兩邊的幾間房收拾的與別處也不同,竟分不出間隔來的。原來四面皆是雕空玲瓏木板,或“流云百蝠”,或“歲寒三友”,或山水人物,或翎毛花卉,或集錦,或博古,或萬福萬壽各種花樣,皆是名手雕鏤,五彩銷金嵌寶的。

連瑤不禁被這兒的景象一嘆,乾梓侯府的院落格局自己并不熟悉,只是將它與自家府里院子對比,這么一看,方才知得富貴、金屋為何物。

她一面暗暗思忖著,一面面帶微笑地跟著丁氏從右邊的抄手游廊到了穿堂。

穿堂三間,正中立著一面四扇的烏檀木雕嵌壽字鏡心屏風,繞過屏風,左右都是抄手游廊,正中一個小小的三間廳房。這時,又不知從哪走出一妙齡少女,十五、六歲的模樣,臉圓圓地,上前對著丁氏行禮后,對著身后的眾人就笑道:“幾位姐姐辛苦,隨我去吃杯茶吧”

意思很明顯,竟是閑雜人等便不用去了。

李媽媽朝著身后的紅裳、紅袖等人使了個眼色,她們便跟著那位少女從小廳旁的角門去了后面的罩房。

連瑤這才扶著丁氏,帶著李媽媽隨著剛剛那位叫做茗鳶的少女往后面正院走去。

六間的上房,黑漆落地柱,玻璃大窗,雪白錦簾,石青色西番花夾板簾子,兩邊各色鸚鵡畫眉等雀鳥,院子正中鋪著十字青石甬道,西北角兩株合抱粗的參天大樹,枝葉如傘遮在屋頂。東北角一株人高的樹,無葉無花,褐色的枝椏虬結。東南角一座花架,爬滿了綠色藤蘿,底下擺著石桌、石墩,有清雅古樸之氣撲面而來。

早有得了信的丫鬟立在臺階前,看見她們走過來,有的幫著打簾,有的朝內通稟:“親家太太帶小姐來了。”

她們進了房,才見一大群穿紅著綠的女人簇擁著個盛裝的老婦人從里間走了過來。

“老太君。”

連瑤還不帶反應,丁氏就上前行禮了。不待猶豫,自己也欠身行禮,眼睛規規矩矩地看著光可鑒人的地面。

“親家太太快快免禮。”

連瑤這才抬頭,看著眼前的婦人,身穿暗紅繡百子圖案刻絲褙子,姜黃色綜裙。一頭銀發梳成一個圓圓的發髻,斜插著一根赤金松鶴長簪,在另一邊鬢角也戴了朵珊瑚綠松石蜜蠟的珠花,額前一條簡單的褐色抹額,嵌著一個鵪鶉蛋般大小碧綠玉石,讓人難以移開眼。六旬上下,鳳眼如斯,鼻梁高挺,臉上雖隱隱泛黃,卻保養得極好,連一絲皺紋都不見。滿臉堆著笑意,卻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風味,不敢直視。

“瑤兒,還不上前見過老太君。”

在連瑤還傻呆呆站著的時候,丁氏突然在旁邊開口,一聽這話,立即乖巧地上前幾步。對著步老太君又是一禮,道:“見過老太君。”

“快起來,抬起頭來,讓我瞧瞧。”

老人含笑的聲音傳入連瑤耳中,慢慢抬起頭,撞上對面那充滿打量卻無惡意的眼神,微微一促,別開了頭。

眼前的女孩長得明眸皓齒,眉清目秀,雖是在與自己眼神相碰時立即轉開,卻不像一般姑娘家看到自己時充滿的怯懦,當下看著在心中點點頭。開口道:“幾歲了?”

連瑤心里一愣,卻是立馬道:“回太君,十一了。”

老太君一笑,上前拉著連瑤的手便道:“小是小了些,不過人長的水靈,我瞧著也喜歡。”

連瑤早聽說過這步老太君,這般烈性的女子豈會無故說出這般夸人、應酬的話?當下不知是何意,難道是年齡小有問題?

還不及深想,卻是被手中的力度一帶朝一旁炕上走去了,握著自己的手很溫暖,卻讓心里更加緊張,隱隱感覺到那手的虎口邊有些繭子。

步老太君坐了下來,自己站在一旁不知該當如何。大戶人家規矩多,連瑤自是不敢隨意動作,迷茫地望向還站在原地的丁氏。

后者卻是上前幾步笑道:“太君真是抬舉了,我這不成器的女兒,哪經得起您這般夸?要我說,您府上的幾位小姐可才是像那觀音菩薩面前的玉女呢”

丁氏這番迎合拍馬的話確實把步老太君給說樂了,至少面上是的。這不僅夸了乾梓侯府府上的諸位小姐,也暗喻了老太君堪比觀音大士了。

“親家太太每次來都把我說樂,平日沒事也多走動走動,來陪陪我這老婆子,在這也甚是無聊。”

“太君若是不怕妾身叨嘮,我以后一定經常來串您的門。”丁氏很是熱情。

而這個畫面倒是讓看著的連瑤有些驚訝,丁氏與這步老太君好似很親切,遠不如與侯爺夫人在一起的拘謹。而步老太君給連瑤的感覺也與一般官宅老太太無異,動作、說話卻是很自然,不禁在心里嘀咕了一通,納悶不已。

()“快別站著,來,坐。”步老太君笑著招呼著丁氏,示意她也坐到炕上來。

丁氏卻是擺手一笑,回道:“您是長輩,我怎么能與您并排而坐。”說完倒是走向圓桌邊的凳子。

語氣有些隨意,卻又讓人聽了不覺得做作。

連瑤明白丁氏的顧慮,雖然步老太君一直以長輩的身份說話,客隨主便,可她畢竟是帝姬,這是改不了的事實。因此雖然口頭上自然些,卻不能真真壞了規矩。

“你啊,總這么多規矩,到我這兒來還這般拘謹。”步老太君佯裝責怪,卻也不阻止丁氏的落座。

站在一旁看來看去總覺得這場面怪怪的,平時并不見丁氏與步老太君有來往,怎么看起來這般熟絡?丫鬟搬了錦杌來,連瑤便很乖巧在炕下坐著,安安靜靜地,除非步太君問話,不然就一直低著頭沉默著,也不東張西望。

丁氏與步老太君的對話很簡單,無非就是話話家常,從她們的對話中,自己也大致了解了一點。原來丁氏的祖母與步老太君的母妃卻是表姐妹,這關系雖有些遠,以前也不怎么走動。可自從二府結親后,步老太君每次見著丁氏卻是不免親切幾分,故而丁氏來侯府的時候總也帶些東西來孝敬她。

連瑤聽著她們在耳畔的絮絮叨叨,雖然覺得聽長輩說話有些無聊,卻又不能表現出不耐。只是坐在那邊,面上保持份笑容,可心思卻早不知飄到了哪去。

“塵爺來了。”

正覺得有些悶時,只見幾個丫鬟領著一婦人進來,該婦人懷抱一嬰兒。她粉黛未施,衣著不凡,看著不似一般的下人,卻也不像是哪房的姨娘、夫人。又見她懷中襁褓布料卻是鮮亮華麗,心中揣度著。

塵爺?

連瑤想起來了,這可不就是母親當年說的侯府庶出嫡長子,步老太君的第一個重孫兒,二姐姐口中的步嘉塵么?

婦人一上前,對著步老太君規規矩矩地行了個下人禮后,才笑著又行了個禮道:“塵哥給祖奶奶請安來了。”

果然,步老太君一聽這話,可是眉開眼笑。瞇著眼就往婦人那懷里瞧著,婦人一見立即上前幾步,一旁媽媽也扶著步老太君站了起來。丁氏和連瑤一見,哪還敢再坐著,都訕訕地起了身。

“塵爺今兒個卯時初便醒了,怎么哄都睡不著,奴婢服侍完他,卻是又睡了一陣,到剛剛才醒,奴婢見他精神,便將他抱了來。”婦人一副回報的態度說著,語言小心翼翼,不時抬頭瞧瞧老太君。

“喬娘,今日怎是你當值?”

步老太君接過嬰兒,一邊逗著塵哥,一邊狀似隨意地說道。

“回太君,本事該肖娘當值的。可不巧,前幾天夜里肖娘受了涼,身子有些不舒服,不敢再來服侍塵哥,怕過給了他,所以這幾日便是我帶著他。”喚作喬娘的婦人退后一步恭敬地回道。

連瑤記得去年跟著母親來侯府吊唁三少奶奶成氏的時候,聽連瑾說過,這位小少爺養在太君的慈蔭堂,請了兩個乳娘照看著。聽這話,喬娘和肖娘便是那兩位乳娘了,怪不得大家都喊塵爺,她卻偏生喚塵哥。

“既是身子不舒服,可有報上來?”步老太君轉身看著身邊的人說道。

剛剛扶著她的媽媽立即上前,回道:“太君,奴婢沒接到肖娘抱恙的消息。”

步老太君臉色一沉,望向了喬娘。

喬娘當即跪在了地上,顫顫道:“聽肖娘說,她那天過來,沒有見著辛媽媽,故而把話傳給了茗苼姑娘。”說著還瞧了瞧老太君身邊的媽媽。

辛媽媽上前有道:“奴婢確是沒見著肖娘,可也沒聽茗苼說起過。”

這么一對話,大家都知道這其中必有蹊蹺了。辛媽媽發覺老太君有些不悅,接著道:“怕是奴婢糊涂給忘了,該打該打。”

步老太君的眼中閃過一絲精明,卻見著丁氏和連瑤在場,硬生生地把怒意給壓了下去。等臉色微微緩和,這才說道:“你們要記著,塵哥兒可是我的寶,你們要好生照看著。”

丫鬟、婆子立即稱是,老太君這才讓喬娘站了起來。

見老太君沒有再發話,大家才悄悄松了一口氣。此時連瑤也明白老太君治家肯定也是有一套的,斷不是像自己剛剛見到的這般溫和。想想也對,她這么有勇有謀,經歷的事情肯定極其豐富,又怎會是一般人可比。光是她稍稍表現出來的威嚴,就足以震懾住滿場的人,包括自己。

丁氏瞧著這有些僵硬的氣氛,笑著上前看看襁褓之中的塵哥道:“老太君真是好福氣,這小少爺長得這般精致,以后肯定是個風度翩翩的美少年。瞧這眼睛,大大的,圓圓的,眼珠子比那上好的黑瑪瑙還明亮,定是個聰明的孩子。”

說完又拿著手指伸進去裝作要摸摸塵哥的樣子,卻又不真的碰著,半似玩笑道:“塵哥,以后可要努力,給你祖奶奶考個狀元回來。”

連瑤在一旁聽著直冒冷汗,這么小的孩子能看得出個啥啊?還狀元,她怎么不再夸張些,直接說封王拜相的呢?

不過聽到這話,步老太君立即笑了出來,也說笑般道:“他倒是真像他爹爹,和我那三孫子小時候可真是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你說他像個書生,以后考功名,我瞧著他倒是會像他父親,以后那上陣殺敵做英雄的。”

老太君說的滿臉激昂,連瑤發現她是真的疼愛這孩子。話里竟還有些隱隱的驕傲,為這孩子慶幸、高興的同時,也為那孩子的前途擔憂。生在這樣的人家,現今老太君就對他寄予如此厚望,以后肯定也是不容易的。

“是啊是啊,像三少爺也好,如今伴在君側,也是光耀門楣的事。”丁氏立即一改話向,附和著老太君。

說完招來站在外側的李媽媽,連瑤這才見李媽媽碰了個精致的四方盒子上前。丁氏接過后,開口道:“太君,這是我給塵哥的一點小玩意,您閱物無數,可別笑話了才好。”

說著打開盒子,長長的金鏈子下掛著一個大大的長命富貴的金鑲玉鎖。連瑤不由走近一看,該金鎖竟有一個手掌大小,外面都是鏤空花紋玉圍,金鎖閃閃發光,中間的金面上則是“長命富貴”四個凸字,周圈上隱隱透著虎紋,一個個千姿百態,栩栩如生。

去年出生,正好生肖屬虎。

看得出,無論是做工,還是材質,都不是尋常之物。心中暗嘆這次她可真是大手筆了,不過換在乾梓侯府這樣的人家恐怕倒也稱不上稀罕。何況又是金又是玉,不免有些俗氣。何況這么大個,看著是好看,戴著怕是不方便了。

果然,老太君只是點點頭,并未多做停留。回道:“你真是太客氣了。”說完便示意下人將東西收下,便未給塵哥兒帶上。

丁氏笑著回了句“應該的。”

人一下子都涌在了老太君周圍,看著她抱著的孩子說笑著。過了一會,她好似終是想到了連瑤的存在了,一轉身,顯著笑意的雙眼望著連瑤,開口道:“連姑娘走近了瞧瞧,讓塵哥也好好認認。”

話說的有些曖昧,連瑤臉頰頓時一紅,卻又只得挪著步子走近老太君的身。望著她懷里的步嘉塵,看著它那嬰兒般的容顏,粉嫩粉嫩的,小手在空中揮舞著,圓圓的眼珠子左右轉動著,一副對外界很好奇的模樣就不經意間笑了出來。

步老太君一笑,竟道:“連姑娘也抱抱吧,我瞧著塵哥兒也喜你。”說完便就是一副想將懷中嬰兒往連瑤身上轉去的模樣。

連瑤心里一慌,自己可是從來沒有抱過孩子的。而這塵哥喜自己又是從何而來?誰都知道這孩子被老太君如此重視,又是侯府里的第一個小少爺,這要是有個閃失,自己可擔待不了。

丁氏聽著心里也覺得不妥,上前對著老太君道:“太君,瑤兒年紀還小,抱孩子沒有經驗。不如讓妾身來抱吧?”說完一臉討好似的上前。

連瑤卻是納悶,這丁氏平時在府里也是厲害的人物。怎么一到老太君這兒,便顯得此般奉承了?這要是讓府里的那些個奴仆見著,什么形象威嚴也就沒了。突然想到丁氏其實真的很看形勢,面對各類的人,總是不一樣的形象,交際能力不可小覷。

“這怎么一樣?塵哥以后總歸是跟著她的,母子間早點熟悉熟悉也好。”步老太君堅持道。

母子?連瑤一下就反應過來了,這孩子不可能一直由老太君撫養著。以前母親也是說過的,自己將來過門后,以后肯定是養在自己膝下。不過雖早知道老太君不拘小節,卻一下當著這么多人說這樣的話,倒真有些太直白了。

丁氏一聽也不好反駁,心里卻是樂的。

連瑤接過步嘉塵,只覺得懷里一團軟綿綿的,心也提到了嗓子口。這小孩也不過十來斤的樣子,倒也不是很重。只是這屋里那么多雙眼睛盯著自己,都好似生怕自己摔著他,這就讓自己覺得壓力有點大了。

不過,老太君倒是一副很放心的模樣,一點都沒有別人臉上的那般顧慮。丁氏站在身旁,一副防衛的樣子,就怕孩子從連瑤手里掉下來。

塵哥圓嘟嘟的臉對著自己,腦袋也不動,瞅著自己突然就笑了出來,連瑤也笑了笑,將他抱得高了點。

“笑了,塵爺笑了。”旁邊丫鬟歡快道。

“這孩子倒是與你有緣,也好、也好。”步老太君笑著點點頭說道。

連瑤心里也一樂,沒想到自己還挺有孩子緣的。剛想開口說話,只覺得頭皮一麻,疼痛感襲來,這才反應過來,他竟是硬生生地抓住自己沒有挽起的那幾縷頭發了。

連瑤腦袋歪著,忍著痛卻又還得顧忌著懷里的小孩。大家見著立即都上前來,想讓塵哥將頭發放下,哪知道他年紀雖小,力氣卻不小,怎么都不肯放下。喬娘在一邊也使又哄又拉,沒有扯開卻讓他又用了幾分力,大家也不能來硬的,當下連瑤只覺得無數只手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哭笑不得,若是在現代,直接拿剪刀剪了也就省事了。偏偏在這,什么“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之類的大道理,女子硬是不能剪一縷頭發。

正在手足無措的時候,茗鳶從外面進來,看著這亂場面覺得有些意外停了一下,而后才對著步老太君一行禮道:“太君,三爺來了。”(。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連瑤聽到通傳聲心中一緊,三爺,那不是步一群么?

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他,這時自己懷里還抱著他的稚子呢,頭發被緊緊拽著。而自己的衣服、發飾被這幫丫鬟、婆子扯得不像樣,不用看,連瑤也知道此時自己必是狼狽之極。

不一會兒,就聽到矯健的腳步聲從外面漸漸逼近。一時間,丫鬟、婆子們立即退離了連瑤身邊,規規矩矩地回到原本的位子上站著。只剩下喬娘一人,卻也是沉默了,只拘謹地站在自己身邊。

連瑤心急,雖說剛剛被圍的很悶,不過現在叫自己如何是好?低頭看著胸前的步嘉塵,他卻是一副惡作劇得逞的模樣望著自己,一抹詭異的笑容在他臉上綻放,將他原本就肉嘟嘟得臉蛋擠得有些變形,顯得有些搞笑。

不過這樣的塵哥卻讓連瑤覺得有些小小的可惡,這小子是存心來毀她形象的。

步一群進得屋里,只見一個身子小巧的少女抱著一個嬰兒站在眾人中間,她發絲凌亂,頭上的步搖橫斜,墜著的銀絲纏在發中。原本繡著點點梅花的月白色褙子有些褶皺,那張只有巴掌大小的容顏上掛著一抹無奈的苦笑。

連瑤發現被人打量著,不得不抬頭一看。步一群穿著一襲繡綠紋的紫長袍,外罩一件亮綢面的乳白色對襟襖背子。袍腳上翻,塞進腰間的白玉腰帶中,腳上穿著白鹿皮靴,方便騎馬。烏黑的頭發在頭頂梳著整齊的發髻,套在一個精致的白玉發冠之中,從玉冠兩邊垂下淡綠色絲質冠帶,在下額系著一個流花結。

連瑤倒是第一次見他這副打扮,此時的他讓人很難想象他曾經是一個殺敵無數的將士,而反像是一個學富五車的溫儒男子。平時每次見他的時候,他總是一副深色衣袍,豪放中透出些許狂野,倒是真沒想不到他還有這一面。

連瑤就這副尷尬模樣望著步一群,后者卻未在自己身上多加停留。只見他上前大跨兩步,對著高坐著的步老太君一作揖,出聲道:“孫兒見過祖母。”

步老太君笑著望著步一群,回道:“今兒怎么想到來我這院子了?”

“祖母這么說,可是怪一群平日里來的少了?”步一群一笑反問道。

老太君笑得樂呵呵的,望望旁邊的辛媽媽說道:“你看看,這孩子就是說不得,也不知是隨了誰的性子。”

“自是隨了祖母您的。”

連瑤在一旁聽得眼珠子轉得大大的,這人怎么看怎么瞅一點不似以往的那般木訥、嚴肅,反倒是有些嬉皮笑臉,對著步老太君很是親切。聽兩人的對話,步老太君好似也很重視這個孫子,想象便發覺不對啊。聽得母親說步一群是侯爺的黃姨娘所出,老太君出自規矩等級甚嚴的皇宮,怎么反而是親嫡重庶了?

祖孫二人說笑了一番,連瑤看得出步老太君是真心的高興,不像剛剛對著丁氏時那般皮笑肉不笑的模樣。步一群也很是配合,你一句我一句,倒是全屋子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過去了。

連瑤不得不面對一個現實,被大家遺忘的現實。未免被頭發扯痛,只得歪著脖子,可時間久了,脖子倒是酸了,低頭望著那戴著銀手鐲的小手,欲哭無淚啊。自己這頭發有這么好玩么,還是他自己沒有所以嫉妒?

耳邊突聽得步老太君一聲嘆氣,又聽她道:“你平日里公事繁忙,來慈蔭堂的次數也比以往少了。我能理解,只是你再怎么忙,也得來瞅瞅塵哥這孩子啊”

“祖母說的是,是一群疏忽了。”

提及塵哥,步一群才收起了剛剛的調笑面容,語言嚴肅,話里似是包含著愧疚。

“對了,光顧著說了,倒是把親家太太給疏忽了。”說著,步老太君一瞧丁氏說道。

丁氏這才訕訕地上前,望了望步一群,又看著步老太君道:“太君說的哪里話,三少爺來給您請安,你們祖孫倆自是少不了一陣寒暄,妾身又怎能打擾。”

步一群轉身看著丁氏,連瑤發現他又換上了一副往日典型的冷漠表情,對著丁氏微微一作揖,招呼道:“連太太。”

丁氏越發地笑了,直言道:“三少爺客氣了。”說著也不轉身,只是往后一招手道:“瑤兒,還不快來見過三少爺。”

連瑤在后面身子一僵,難道她不記得自己眼前的情形嗎?來不及多想,只覺得一雙凜冽的眼睛就轉向了自己,微微抬頭正見步一群饒有意味地瞧著自己這副模樣。

頂著眾人的目光,挪步上前一欠身,細如蚊納地說了句“見過三少爺。”

步一群望著眼前的少女,又見著塵哥在她懷里笑得開懷,心里竟微微有些異樣。目光撇到他的小手正抓著少女的青絲玩著,少女不知是不是因為被自己這么盯著還是因為疼痛忍著,此時小臉漲得通紅。正準開口,卻聽得少女“呀”了一聲出來。

其實不是連瑤想引起大家注意的,自己在這屋里已經夠丟人了。只是胸前突然一痛,才不得不呼出聲的。低下頭一看,只見左胸前竟是一只小手抓著,當下很是無語。望著塵哥,心里說道:“拜托,我不是你的奶娘好吧。”

雖說還沒長開來,卻也是個十一歲的姑娘。古代女子的身子發育得早,現在的連瑤正是長身子的時候。被這么用力一抓,你說,能不疼嗎?低著頭只能這般望著懷里的小臉,他左手拉著自己的頭發,右手抓在自己胸前,對著自己笑著,偏就是不放手。

“瑤兒,怎么了?”丁氏走近問道。

“沒、沒事。”連瑤剛想說沒事,卻是又一緊,眉頭都忍不住皺了起來。旁邊的幾縷青絲將自己的臉給遮了一半,恨不得就此不見人一樣。活了這么多年,還沒被這般捉弄過,還是一個襁褓中的孩子。

“喬娘,還不上去幫忙瞧瞧,連姑娘到底人小,手里不夠,怕是抱累了,你把塵哥抱出去吧。”老太君也發話道。

“是。”喬娘聽了老太君的吩咐立即走上前去,相接過來,兩人忙活了半天,卻是拿塵哥沒辦法。

連瑤猜測著這孩子難道還認定了自己不成?小小年紀便這般好動,長大了肯定也是個調皮,安不住的。

“我來。”

就這時,一個略帶磁性的聲音出現在耳邊。不一會兒,只覺一雙有力的手臂襯著連瑤的手臂抱住塵哥,等到確認對方抱穩了,這才松了手。可因為塵哥的雙手還緊抓著自己,一下間,連瑤和步一群離得很近,近得覺得周身都是步一群身上淡淡的薄荷味。

這男人還用香?連瑤心里納悶。

步一群見著自己兒子偏就不肯放手,用力一扯,竟把連瑤給帶了過去。頭皮又是一痛,懷疑自己的頭發是不是都已經被扯下了。這男人怎么這么粗魯?出于本能,連瑤抬頭怒瞪了一眼步一群,卻不妨正好與他一對視。頓覺自己失禮,立馬將目光轉向了他懷里的步嘉塵,卻不料那孩子也一臉好似看好戲地模樣,眼珠子轉來轉去的,左望望連瑤,右瞧瞧自己的父親。

步一群一見,臉立馬冷了下來,望向了塵哥,親自去扯那如藕般的小手臂。連瑤只見塵哥小眼一縮,竟乖乖地松了手。

果然,這孩子還是怕老子的。連瑤此時心里說不清是什么感覺,只覺得自由的感覺真好。眾人見著步一群將塵哥遞給喬娘,由她抱了下去。長長松了一口氣,步老太君見她的衣衫褶皺,喚了“茗藝”和“茗茜”兩個丫鬟侍候著連瑤去內室整理了下儀容。

等到出來的時候,只見老太君又是拉起丁氏說笑了開來。步一群站在一邊只是偶爾點點頭,并不多出聲,一副冰凍三尺的冷臉。

步老太君見著連瑤收拾妥當了,卻是看著步一群道:“群兒,你帶連姑娘出去走走吧,帶她在府里逛逛。”

連瑤心里一沉,不知老太君這是何意。要自己與這個不茍言笑的人在一起逛花園,看風景?真是覺得不可思議,想起上次二人單獨在一起的時候,那股不自然的感覺又蔓延了全身。最關鍵的是,自己為取得母親的信任,把那日他與二姐夫所談得國事給說了出去。

連瑤還在躊躇間,卻聽得步一群就應了。不得已,只得辭了老太君和丁氏,跟著那高大的身軀往外走去。

跟著步一群走在青石小道上,連瑤裝模作樣的東瞧瞧,西望望,一副真的在賞景的樣子。步一群走在前方,做著無聲的帶路人。

連瑤不知道步一群要把自己帶到哪去,步一群也沒有出聲。兩人就這么走了好長一段時間,看著前面的人一直沒有說話的意向。連瑤從袖口拿出那只絞絲銀鐲,這是自己出梅苑時突然記起,特地回去拿的。

怎么還給他呢,上前直接叫住他?不妥不妥,連瑤搖搖頭。等抬頭的時候,卻不防看到步一群正在自己兩步處望著自己,準確的是看著自己手中的鐲子。

手微微一抖,心道冷靜冷靜。這才上前,狀似自然地說道:“三、三少爺,這個鐲子還你,上次……謝謝你。”

連瑤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平時就是再突然、再意外的時候也能保持份冷靜,保持份鎮定。可不知為什么,卻是怕極了步一群的眼神,他這個人,總覺得在他面前,自己便一覽無余。

步一群望著眼前的少女,很明顯是在強裝鎮定,隨意望了眼她手中在陽光下泛著光芒的鐲子。不知覺地就放低了嗓子,回道:“這個絞絲銀鐲,說是你的就是你的。”。.。

()連瑤一詫異,抬起頭傻傻地望著步一群,只見對方臉上的表情極其認真。如今的他已不似剛剛在老太君面前那般平易近人,卻也沒有往日的那般冰霜。

“可我不能白白收你東西。”

想了想連瑤還是覺得不妥,與他沒什么交情,平白無故的,拿他的鐲子作甚?

步一群見著眼前的少女又將鐲子又向前遞了遞,一臉鐵了心的想還給自己。突然想到剛剛進去時見到她時的那般狼狽樣子,竟覺得她有些好玩。

對,就是好玩。

“你我的親事既然已經定下,收個鐲子也無妨。”嘴角含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容說完后,步一群又望著連瑤的眼睛,那是一雙冷靜、清澈的眼睛。

連瑤聽他這么一說,心里似是有匹小鹿一樣到處亂撞,盡量不去看對方。聽得前方重新往前抬起腳步,自己才收回了鐲子,亦步亦趨地跟上去。

清風拂過,帶著泥土的青草味,又夾著若有若無的薄荷味。一時間,倒是讓連瑤覺得無比心靜。這一刻,自己不用去刻意偽裝什么表情,迎合他人的說話方式。

抬起頭笑看著這周邊的風景,入目都是郁郁蔥蔥的樹葉,大片的白楊林,被風吹得發出“沙沙”的聲音。這兒,又是自己沒有來過的一處角落。

人往往都是在人后時,才會表現出最真實的一面。連瑤覺得如果可以忽視掉一直在前方走著的步一群,現在肯定是無比愜意。也不知是誰,居然會想到在乾梓侯府里種這么一大片白楊樹。

突然想起了連府后院那的一片楓葉林了,每當自己有煩惱或者心里浮躁時,往那兒站上幾個時辰,心情也就慢慢平復下來了。

“今日怎么不帶那蝴蝶玉佩了?”

停下腳步,面對步一群突然的問話,連瑤一時還真沒反應過來。只見他盯著自己的裙擺看著,心里才了然。一笑而道:“它的作用已經過去了。”

有些東西一次有效,若用第二次,指不定起的就是反作用。

步一群倒沒想到她會回答的這般直白,想了會又道:“所以說,無用之物,便棄之?”

連瑤對上步一群的眼睛,他黑色的雙瞳中,透明的看不到一點情緒,象看穿了人間所有的滄桑,融進了萬載的清秋,不屑人間眾事,冷眼旁觀滄海桑田。

他這話,說的自己好像是過河拆橋之輩。

“棄之可惜,倒不如拿去換些銀子也好。”連瑤說完便被自己也驚到了,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與他說起笑來。

步一群臉色一震,卻也沒有表現出太多表情,僅僅干笑了兩聲才說道:“你倒是不浪費。”

語氣波瀾不驚,聽不出是生氣還是真的無所謂。

“浪費可恥。”連瑤聽后毫不猶豫接道。

“好一個浪費可恥原來連小姐倒是個節儉的人。”步一群說著走近連瑤,眼神直盯盯地看著,恨不得看出個所以然來。

“不過,人微言輕,只求自保,其他的一概不知。我竟不知你還是個朝令夕改之人?”

步一群說的很平靜,卻讓聽者心中一緊,他果然還是知道了。以他這般洞察力強的人,見到父親突然一改往日朝態,與朝堂上的二位皇子都保持距離,定是私下里知道了些什么。而唯一的可能,便是自己把那日所聽的話傳了出去。

可如果自己現在服軟,他必是會看輕自己,說不準還會在心里多加責怪。事已至此,倒不如搏上一搏,這么一想,連瑤便抬頭笑道:“所謂自保,自是要先保住家宅,我的命運和連府息息相關。”

連瑤說的沒有一絲遲疑,也沒有一分恐懼。步一群瞧了半晌,而后才點點頭道:“你果真聰明。”

此時掌心上都是虛汗,聽到步一群這話還不敢放松下來。直言道:“在三少爺面前,我不過是班門弄斧,跳梁小丑罷了。”

“聽你這話,我倒不知是在損我還是夸我。”步一群狀似無奈道。

連瑤一見步一群眉宇間已不似剛剛那般嚴肅、凝重,也便換了輕松的語氣道:“那得問您自個剛剛是在夸我還是損我了。”

步一群沒有回答,卻問了另一個問題。

“這親,你可愿意?”

連瑤抬頭,只見步一群也正俯視著自己。這親,你可愿意?心中自嘲,自從到了這里,又有誰征詢過自己的意見。無論是當初陪著祖母去佛普寺,還是后來準備給二姐夫做妾,到現在與他結這親,從來就沒有一個人問過自己可愿意。甚至是突然莫名其妙到了這個時空,也不會有誰給個解釋。

“愿意不愿意,都已經定了,這個問題便不再有意義。”連瑤陳述般的語氣回答,眼神有些空洞。

風輕輕地吹,卻怎么也集不住那瞳孔中的焦點。步一群看著那雙清澈的眼睛隨著她的低頭而閉上,再緩緩睜開時,卻已不復剛才的那般無神。

“我想知道,這便有意義。”

步一群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從來不是個好奇的人。只是在這一瞬間,他只是單純地想從她的口中知道答案。

連瑤嘴角一動,方回道:“三少爺您功名在身,又出身高貴,我為何不愿?”

竟是輕描淡寫把問題給頂了回去,讓步一群自己想去。

為何不愿??

沒來由的,步一群覺得心中有絲失落,還有幾分惆悵。而出身高貴四個字,又硬生生地刺痛了自己的心。

見步一群不說話,連瑤也不覺得奇怪了。與他處了幾次,倒也有些習慣了他的這種有上句沒下句的說話方式。

其實如果對方不是他的話,自己也想反問下他是否可愿意接受這門婚事。聽說這是侯爺夫人決定的,想必就是問他,他也不是個會拒絕的人吧?不過這個想法也僅限于在自己肚子里轉轉,畢竟一個深閨姑娘家是不會問這種問題的。想著他以后說不準還真是自己的夫君,還是留些好印象的好。從上次到現在,自己的行為怕是已經夠超乎尋常了。

鼻間又是那股薄荷香味,較之先前倒是濃了三分。

“夜息花雖有輕微的止痛作用,卻不如藥物調養來的快,三少爺還是好生注意些。”連瑤善意地提醒道。

夜息花,又稱薄荷、蕃荷菜、升陽菜。

剛說完,瞬間手便被人緊緊拽了起來。

步一群左手抓住連瑤的手臂,眉頭一簇,眼神凌厲,帶著危險的信號逼問道:“你怎么知道?”

連瑤沒有放過步一群皺眉的表情,但手上吃力,晃了半天也沒掙扎開來。依舊鎮定道:“本來只是猜測,現在卻是證實了。放下吧,小心您自己傷口裂開來。”

步一群沒有依言放下,又認真地打量了連瑤一番。連瑤毫不心虛,只是手上實在很疼,他的力道真是重。

“有的時候太過聰明,反而會惹上殺身之禍。”濃濃的警告味。

“是三少爺您太過疏忽了。我們雖只是見過寥寥數面,我卻也知道您不是喜用熏香之人。突然聞到這股夜息花香,誰都會好奇。”

連瑤心中腹誹,宮中怕是出了事吧?不然他不會受了傷卻還得掩藏傷口,連家中人都瞞著。

“內服地錦草、外敷鐵莧菜。”忽視步一群那高度警惕的眼神,自顧自地說道。

“你懂醫?”步一群有些好奇,眼前的女子與以往自己所見禮教下的姑娘真的很是不一樣。

連瑤搖搖頭,回道:“只是閑暇無事,讀了幾本醫書罷了。”

面對步一群的表現出的意外,連瑤卻不以為意。這個時代,女子無才便是德。一般大家閨秀也就讀些《女戒》、《內訓》,熟知些三從四德便可,就是如七姐姐那般好練書法的女子也甚少,更別談連瑤如今念的是醫書了。

“三爺,連小姐。老太君傳了膳,請兩位過去呢。”

正躊躇間,身后傳來女子的聲音。連瑤回頭,是原先在慈蔭堂門前見到的那個淺綠色褙子的婢女,記得好像是喚作茗鳶。看她額頭有些薄汗,怕是已經找了好一陣子了吧。

步一群自是也聽到的,放下了連瑤的手臂,注意力卻沒有離開連瑤。連瑤一副坦蕩蕩、光明磊落的樣子,眼神毫不退縮。

茗鳶瞧著二人,似是有些異常。不得已才又提醒道:“三爺?”

“走吧。”步一群收回眼神應道。

二人跟著茗鳶回了慈蔭堂,用過午膳后,步一群坐了一會就走了。步老太君留著丁氏和連瑤說了好一陣子話,等回到連府的時候,已經將近申正時分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連瑤卻想起了今晨去乾梓侯府路上的那場“問路”,心里憋著事情,便怎么也睡不著。想起去年中秋前在佛普寺的那一段日子,白日里雖是無趣,卻也自由。只是和他,能算是朋友嗎?

“連小姐,恕屬下多嘴。這幾日與主子的事請小姐徹底忘記了吧,就是以后見到,也希望連小姐當做從來沒有認識過我家主子。”

“這也是主子的意思。”

他的那名隨從也說了,這是子彥的意思。可如今他再度出現,又是為了什么?

清楚地記得,他笛聲中的那種思念、那種凄涼。由之前整夜整夜地吹,到被自己撞見后只吹過一曲“相思引”。與他吵嘴的時刻和那一場深夜出游等種種,后來想起來倒像是一場夢,那般的不真實。

在自己快要忘記的時候,卻偏偏又出現了。

佛普寺、佛普寺,他去了那兒嗎?

()幾日后,乾梓侯府的彩禮就上了門。連瑤呆在自己的屋里,沒有出去。倒是后來母親身邊的姚媽媽帶著幾個婢子拿了個鳥籠過來,一瞧才見得里面是只雛雁。聽說了才知道原來這兒有這種規矩,“婚禮下達,納彩用雁。”

自己心里就琢磨著,難不成還要將這雁養個三年?

又過了好一會兒,紫煙才從外面看熱鬧回來。說著乾梓侯府出手有多大方,光實面上就送了黃金二百兩、白銀五千兩,金茶器一具,銀茶器二具,銀盆二具,各色緞千匹、全副鞍轡文馬數十匹等等。還說著那紅紅的大木箱子抬了幾箱,雞、鴨、鵝幾只幾對……

連瑤也是第一次聽說彩禮要這么多的,不過自己也明白,男方出的彩禮多,到時候出嫁的時候,女方也得能以與之不相上下的嫁妝,這方才不會失了顏面。再有就是這些彩禮都是有規矩的,新娘出嫁時,一般都是會抬一半和嫁妝一起過去,若是娘家大氣的,全數抬去也是可能的。不過想想丁氏,怕是不太可能。

難怪都喜歡把女兒嫁進達官顯貴之家,光這些彩禮,就能讓女方家里小發一筆了。嫁女兒,嫁女兒,這和賣女兒根本沒什么區別。連瑤對自己沒去看那些彩禮很滿意,不然看著那些東西,不心涼才怪。

昨天就傳出圣上病愈,二皇子被取消監國,卻又不知因為朝堂上什么原因被罰,如今正在禁足中。五皇子孝義感人,圣上一番賞賜。一時間,朝風云驟變,皇上更是處理了不少臣子。

想到步一群身上的傷,怕是沒那么簡單吧?不過與自己沒多大關系,連家也不會在圣上打壓的行列中。偷得浮生半日閑,自己還是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吧。

三月初一,丁氏帶著連珻、連璃和連瑤到佛普寺上香,說是還愿。連瑤知道連家素來信佛,丁氏每月初一都會去寺里,不過這次把自己帶去倒是意外。

五姐姐沒幾日便要進宮去,七姐姐下月初三也要出閣。自己僅是訂了親,等出嫁還有三年呢,居然也要來謝佛。不過出門總比再呆在自己那死氣沉沉的宅子里好,何況……

跟著丁氏在大堂里紛紛上了香,丁氏又讓李媽媽去添了香油錢。眾人這才到后院的廂房里稍作休息,不一會兒,一小和尚進來對著丁氏做了個佛禮,才開口道:“連太太,不知哪位是貴婦十小姐,方丈請她去禪房,不知可方便?”

眾人都很好奇,望著他都不明白這是何意。丁氏回了一禮不解道:“小師傅,可是小女有什么……?”

連瑤也緊張地望著那小和尚,心道他不會說自己與佛有緣,要自己削發為尼吧?

小和尚一笑解釋道:“是這樣的,上次連小姐來佛寺里,為寺中抄得不少經書。師傅說她功德無量,便一直想見見她談談佛學。奈何貴府十小姐自去年來了一次后,便不再踏足了我寺。此次與太太同來,故而想見上一面。”

眾人一聽方才開悟,丁氏也笑了開來。一般這種佛機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何況,這也是連府的佛澤。當即轉身便看著連瑤道:“既是方丈相邀,那你便去吧。”

連瑤點點頭,行了個禮才跟著小和尚走了出去。心中卻是捉摸著談談佛學?

小和尚并不說話,只是在前方帶路。連瑤看著白日里的佛寺景色,心里感嘆果然不愧是京中名寺。那環湖而值得綠柳顯得越發的蔥綠,絲絲垂迢,婀娜多姿。偶有鳥雀停駐樹枝,襯著碧汪汪的湖水有了幾分生氣。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柳葉飄零著,偶爾有石子入水,激起圈圈水紋。旁邊行人眾多,有說有笑的,都是初一來寺燒香的信徒。

等到了一間禪房外,小和尚卻不進去通報,只是轉身對著連瑤道:“施主,方丈在里頭等您。”說完不顧連瑤一臉的好奇,就退出了院子。

見著四下無人,禪房的門又是緊閉著的。想了想,還是上前推了開來,入目的便是一張佛像,低下爐中焚著佛香。黃色的團蒲有些陳舊,因是長年被人跪拜而凹進去幾分。腳跨進去,縱覽全屋,卻是一間十多來平方的屋子,除了一些簡單的家具外,就幾本佛經,可上面也是灰塵密布。

連瑤心中一沉,這根本就不可能會是方丈的屋子。想著剛剛過來的時候,是越走越偏僻,都不像有人的樣子。轉身想退出門外,可不知哪來一陣風,將門關了個正著。連瑤心中越發緊張,伸出手想把門拉開,卻不防身后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肩膀上。

身子一僵,剛剛明明整間屋都沒見到人,怎么突然就冒出只手來。這一刻連瑤心里卻是真的有些害怕,以前自己是百分百的無神論者,可再親身經歷了重生的事情之后,如果有人和她說這世上有鬼,倒也不會多么稀奇。

難道這是間鬼屋,有什么冤住這,可那小和尚做什么要害自己?那只手就一直搭在那里,身后又是一點聲音也沒有,關鍵的是連呼吸聲都沒有。一時間,連瑤動都不敢動一下。

“你怕了?”

略帶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隨之那手離了自己的肩膀,腳步聲響起。

連瑤這才壯了膽子一轉身,見到的卻是一張熟悉的面容。

只見那人俊美絕倫,臉如鐫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臉俊美異常。外表看起來好象放蕩不拘泥,但眼里不注意表露出的精光卻又讓人不敢蔑視。一頭黝黑茂密的頭發高高束起,只在上面橫插了一支青玉簪子。一雙劍眉下卻是一對頎長的桃子樹花眼,布滿了多情,讓人一不小心就會淪陷進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適中的紅唇這時候卻漾著另人目眩的笑顏。

這、這不是子彥么?

如今真真實實地站在自己眼前,連瑤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看著他那嬉皮笑臉的模樣,除了他還能有誰?

正想上前去,卻又停住了腳步,帶著警惕地眼光瞅著他,屋里有些陰暗,外面又有棵大樹,明顯光線不足,根本就看不到他有無影子。

子彥站著原本是滿臉笑意的,可看到連瑤這模樣卻又不得不收起了笑意。她這不是真被嚇傻了吧?本是見著好玩才存心逗逗她的,她膽子不見得就這么小啊,以前大半夜都敢一個人翻墻出去亂轉。

上前兩步,卻把連瑤嚇的一后退。

“你真被嚇到了啊?”關懷地語氣出自子彥口中。

連瑤還是有些不信,開口道:“你是活的還是死的?”

聽到這問題,子彥算是真明白過來了。原來這小丫頭半年多沒見,人高了不少,膽子卻是真小了很多。

“哈哈哈。”忍不住笑了出來,伸出修長的手指指著對面的女孩,想開口說話,卻又是一陣大笑。

連瑤也不是傻的,現在這情形還能看不出來嗎?他這是擺明了是故意嚇自己的,居然忘了他是習武之人,想要屏息一會又有何難。頓時察覺自己被捉弄了,心生怒火,看著面前笑得就差點前翻后仰的人沒好氣地說道:“你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嗎?”

心里卻是懊惱著自己,怎么每次在他面前都這般丟人,還是自己智商真的很低?

發現連瑤好像真的有些生氣了,子彥立即收了笑,開口道:“好了好了,算我的不是。”

連瑤顯然不買帳,僵硬著臉冷道:“找我有事?”

其實本來見到他還有些高興的,可被這一番折騰。又知道子彥是那種吃硬不吃軟的人,自己若是也和他嘻嘻哈哈一陣,八成就會沒完沒了。關鍵的是,自己是被嘲笑的對象

聽得連瑤聲音這么冷,子彥果然軟了下來,一副討好般的模樣說道:“瑤兒,我給你道歉還不成嗎?看在我在這等了你這么些天的份上,你就別氣了。”

連瑤一陣惡寒,他怎么跟個小姑娘似的?

腦中一閃,抓住關鍵詞反問道:“等我這么些天?”

“可不是嘛,為了見你,我都去攔你們府馬車了。你要知道那是在大街上,我夠丟人了,還損失了一兩銀子呢。”子彥憤憤道。

本來打聽到連家太太月底時就會來寺中,哪知道突然變卦了,害的自己在這吃齋念佛了好幾天。

“果然是你。”連瑤自語道,而后看著子彥說道:“你早知道我會來佛普寺是嗎?還有,剛剛的那小和尚,是你派來的?”

子彥聽后得意地點點頭,那模樣似是做了多了不起的事一樣。

可連瑤見到后就慌了,急道:“那待會母親見著方丈,這不就穿幫了嗎?”

子彥不驕不躁,散開袖中的描金錦扇,笑著鄭重道:“放心。”

連瑤不免多看了子彥幾眼,也不只是因為他這般自信的回答,而是覺得他滿臉都堆著笑。與上次見他的樣子反差很大,那個時候他雖然也笑著,但總覺得有股淡淡的化不開的憂傷。好奇開口道:“你最近很高興?”

子彥收起笑臉,看著連瑤平靜道:“本來是,現在卻不然。”

連瑤不明,抬頭道:“什么意思?”

子彥卻是收起了折扇,走近連瑤,以極認真的口吻道:“有個問題,想問你。”。.。

()除了上次在他提及亡母的時候,連瑤還是第一次見到子彥這么嚴肅、認真的模樣。不禁好奇道:“是什么問題?”

“與乾梓侯府的親事,你可愿意?”

連瑤有些驚訝,抬頭望著子彥,突然覺得自己對他一點也不了解。但他對于自己的事情卻可以說是了若指掌,當初初次見他不久,他便知道自己是連府十小姐連瑤,如今親事也不過才定下幾日,他卻又是知道了。

他知道自己府里的馬車在那日會經過去乾梓侯府的東周大街,所以事先在那等著,上演一場“問路”的場面,為的是提醒“佛普寺”。同樣他也有把握初一母親來佛寺會帶上自己,而且還能推算出自己不會拒絕。現在又事先安排好了小和尚通傳方丈談佛學之事,心思可謂縝密至極。

“你到底是誰?”連瑤不答反問道。

“不重要。”對連瑤的顧左右而言他很不滿意,子彥又重復道:“你愿意?”

見著子彥一副明顯不想多說他身份的樣子,連瑤自知多問也無用。想了下才無所謂道:“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你不像是會遵從命運安排之人。”

連瑤對子彥抿嘴一笑,回道:“你又從何而知?”

說完不待對方接話又接道:“我所嫁之人,是乾梓侯府三少爺,又是御前親近之人。試問京中有多少人能與之相提并論?”

“你不是個在乎名利的女子。”子彥似是對于連瑤的回答頗為意外,帶著不信的口吻道。

見著子彥一副自以為很了解自己的態度,連瑤很不高興。基于以上種種,在內心早已有了一個大的猜測:他派人監視著自己。

可是,她卻不敢再往深處想下去……

“一個女人想要的莫過于嫁個良人托付終身,而后相夫教子,共度白首,我自然也不例外。”連瑤笑笑不語,走至門口輕輕拉開門,外面的光線一下射了進來。

望著沐浴在陽光下的少女,那白凈的臉上似有微微慎怒。

“我只是想知道你過得怎樣。”

一句話,把一切解釋帶過。

連瑤轉身,望著子彥隨意道:“一面之緣,竟想不到你還能記得。”

“當然,我這人什么都不好,就是記性好。”

“可我這人什么都好,就是記性不好。這可咋辦?”連瑤的語氣很輕松,讓人聽不出原本的想法。

“把門開著,也不怕外人見到了說閑話。”子彥上前就想將門關上。

連瑤伸手一阻止,抬頭望著子彥卻是道:“清者自清。何況若是關了門,別人才會真懷疑我們是不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

“你倒是什么都想得清楚,一點都不糊涂。”

聽著子彥這不知是褒還是貶的話,連瑤話題一轉,問道:“,找我到底什么事?”

連瑤打心底里不信他是為了這個問題找自己,可又想不通他能有什么事找自己。何況,上次他明明是那種以后不相往來的意思。

子彥聽后身子一僵,瞬間又恢復了一副標志性的嬉笑面孔,再次折開錦扇調笑般的說道:“其實我找你是因為聽說你定了親,正好本月我也要成親。本想著你若是被逼的,不如咱倆私奔去?”

見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又聽得這不正經的話,連瑤反笑道:“私奔?”

“是啊你覺得這主意好么?”

連瑤想起上次所見到的那對男女私奔不成,女子被抓回去,后來也不知怎么樣了。望著面前的人,他那大男子主義的理論似乎還有猶在耳,正色回道:“我雖不知你是何人,想必出身也定是不凡。開這種玩笑也不怕惹禍上身?”

子彥一臉失望的樣子,反道:“你怎么突然變得這般無趣?”

“我本就無趣,難不成你還是來找樂趣的?那應該去城里的南巷啊”連瑤一臉好意地提醒道。

“你”被連瑤氣的啞口無言,子彥收起扇子滿臉的怒意。半晌才憋出一句話,“本公子從來不去那等污穢之地。”

南巷,是京城里有名的花街。

連瑤“撲哧”一笑,指著子彥說道:“煙花之地,自古男兒都好。你卻偏偏視之污穢,我是該贊你潔身自好,還是不知情趣的好?”

說著別有深意地笑著瞧著子彥。

子彥被氣得無語,再怎么也沒想連瑤會說出這般露骨的話,她好似一點都不受禮教的束縛,想到什么就說什么。換個角度想,或許她若不是這般,自己便也不會覺得她特別了,與其他說話都小心翼翼的女子也便無異了。

見子彥的臉色被自己氣的有些通紅,連瑤止了笑,才開口道:“說真的,你不是來通知我去喝喜酒的?先聲明啊我沒禮錢。”

“我不是來請你喝喜酒的”子彥幾乎咬牙切齒地說了說來,這女人腦子里都不知想了些什么,還沒禮錢?

“哦。”連瑤面上點點頭,心里卻有些失落。在他心里,是不是從未將自己置之在朋友的位置上?

“你要是再年長些就好了。”子彥望著連瑤突然輕聲嘆道。

“啊?”連瑤不明所以不解道。

望著連瑤苦澀一笑,回道“沒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今后自己便不再是一人,想到夜晚醒來旁邊枕著另一個人,覺得有些恐懼。”

連瑤聽后一副了然的模樣,心里盤算著原來他竟是有婚前恐懼癥。眼前的少年玉面生輝,自小生母早逝,家中必也是兄妹成群,他找自己也怕是因為心中實在煩悶,無人可。想著便開解道:“這個慢慢適應不就好了。何況以后娶了親,和自己心愛的人同食共寢,多幸福啊。”

“我連面都沒見過,她是胖的瘦的,還是高的矮的都不知道,怎么幸福?”子彥似是自語道。

連瑤心有疑惑,卻又不方便多問,想必這應該也是他家中做主的婚事。突然想到了步一群,他在知道要與自己成親時,可有想過子彥考慮的這些問題?他是不是心中也極其不愿,婚姻不由人,自己比起子彥又好了多少。

“你在想什么?”

“在想,想我的未來夫君啊。”連瑤實話實說道。

子彥一聽,不知怎么心中一堵,沒好氣地說道:“想他做什么?”

“在想他是不是也和你一樣,擔心這擔心那的。”連瑤一點也不隱瞞心中所想,但說出后卻又很快給否定了。他那般無所重視的樣子,又豈會想這些有的沒的。

“那你呢?”見著連瑤一抬頭望著自己,子彥又道:“你可有這些擔心?你也愿意就這樣嫁給一個自己都不了解的男人?”

連瑤垂下眼眸,跨出屋子,一邊沉思一邊走至院里的那棵凋零枯木下。這個自己在心里無數過問過自己的問題,她倒現在都回答不上。

子彥尾隨而至,看著沉默著的連瑤。正想出聲時,卻聽得前方少女開了口。

“利益所在,婚姻不過是一座橋梁。于男方或是女方,都好。這場婚姻,有存在的必要,所以就一定會實行。”說著回頭望著子彥又道:“你如今即使是這般擔心,這般彷徨,卻依舊會娶那位素未謀面的姑娘,不是嗎?”

子彥露出一副無奈的樣子,過了好一會才輕聲回道:“是。”

這場婚姻,為的就是穩固他的地位。

連瑤無所謂一笑才道:“所以今天這場見面根本就沒有意義。不說我們之間沒有什么,就是你今日視我為知己,也斷不會做出什么私奔的事情出來。”

將心里的話說出開,連瑤反而覺得有些釋然了。子彥的世界本就太過復雜,所以即使是朋友,自己恐怕都還不夠那個資格。雖然表面上他有些輕佻浮夸,可自己卻沒有忽視他好幾次無意間透露出來的眼中的那份隱忍、那份精明。

此時在連瑤心里,只想到了一個詞來形容眼前的少年:韜光養晦。

“有的時候,你可不可以別這么聰明。”

“不能。”連瑤狡黠一笑回道:“和聰明人說話,若是再糊涂些,豈不是連自己被賣了都不知道。”

“呵呵。”子彥聽得有些無語,卻沒有與她斗嘴的興趣,只是干笑了幾聲。

連瑤望了望院外,還是安靜一片。又覺得留在這兒有些不知所謂,便出聲道:“時辰差不多了,我該回去了。”

“好。”

輕輕地,沒有一絲的挽留。

連瑤抬起腳步,向外走去。心里明白此次之后,怕是二人再也無法如上次那般輕松、不顧一切交談了。今日見他,很明顯他比以前更成穩、更成熟了。

或許,他本就這般。又或許,以后也不會再見面了。

“連瑤,我們一定會再見的望著遠去的少女,子彥語氣鄭重地開口道。

連瑤腳步一頓,僅僅一秒的功夫,又重新抬起腳步。心里無限感慨,縱是再見,也必不會是以往的場景,以往的心境。

遠去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院門口,子彥望著空蕩蕩的四周,抬眼望著藍天,白云飄飄,風和日麗。心中卻依舊高興不起來,衣袍下修長的手指慢慢握緊,眼神黯淡,似是吶吶自語道:“我還要失去多少?”。.。

()連瑤走出院子,左右望望,四下無人,這才突然發現不知竟該往哪走回去了。怪只怪自己來的時候不看路,唉……腦子不長記性,真的應了自己的那句“什么都好,就是記性不好”了。

正徘徊間,剛剛的那個小和尚卻是不知從哪走了出來。見著連瑤行了個佛禮,而后方道:“連施主,小僧送您回去。”

連瑤一見心里一喜,正愁著找不到路了。準備抬腳,突又望著這一臉正直的小師傅,存心捉弄道:“小師傅,這出家人不打誑語的規矩對你來說好像是視之無物啊”

只見小和尚面色一僵,方才道:“施主有所不知,小僧一向恪守佛規,可若是連尊師重道都做不到,也就妄為佛門弟子了。師傅既是吩咐了下來,做徒兒的自然不敢違背。”

連瑤一聽,心里才對剛剛子彥的“放心”二字真正放了心。看來他果真不凡,連方丈都能聽命于他。早就該想到的,半夜能視這大普佛寺為無物,行為舉止灑脫不羈、我行我素,又豈會是一般人。

回到丁氏她們所在的廂房,連瑤簡單說了幾句,小和尚又幫著應承了幾句。丁氏也不疑有他,眾人坐了一會后方才回連府去。

三月初六,連珻同眾秀女一同進宮供五皇子選妃。

三月初十,宮中來人通知,連府五小姐連珻溫婉賢良,容貌出眾,特選為皇子昭媛。丁氏給了賞錢,又命人放了鞭炮。老太太霍氏知道后也眉開眼笑,直說祖宗保佑,帶著眾家人前往祠堂上香。

連瑤知道,雖說只是個皇子妾,但對于連家來說已是天恩,何況皇子昭媛也算是有個品級的,好過那些沒有中選而被皇家隨意恩賜給親王諸侯做妾的女子。此次進宮選秀的女子數不勝數,五姐姐能夠脫穎而出已屬不易。只是那進了那紅墻瓦綠后,究竟還能有多少是可以自己做主的。

那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又葬送了多少紅顏?在全府上下為五姐姐歡慶的同時,又是否能想多年前香消玉殞的大姐姐?人總是這樣,為了榮華富貴,永遠都學不會吃一見長一智。

趴在窗沿邊,望著天邊的晚霞,連瑤心中疑惑著、擔心著五姐姐的結局又會如何?

“小姐,該用膳了。”紫蘇上前提醒道。

連瑤沒有回頭,低聲輕語道:“可知道五皇子的正妃是誰?”

“是九門提督步軍統領楚光耀楚大人的長女。”紫蘇輕口回道。

“楚家的女兒?”連瑤轉身看著紫蘇,夕陽下紫蘇的臉上似是有些憂愁,連瑤見著心中暗道這其中怕是沒這么簡單。

果然不等自己開問,紫蘇便又道:“剛才還見太太差了人去乾梓侯府,說是讓二小姐好好待楚姨娘呢。如今的五皇子妃可正巧就是她的堂姐,聽說老太太很擔心著五小姐在宮里會被皇子妃排擠。”

連瑤一聽,心道原來這世界可真是小。楚韶華剛給二姐夫做了妾,這段日子雖不知她過得如何,可想著二姐姐平時凌厲的手段和處事的果斷,她怕是沒少受委屈。何況她本是該嫁與三少爺的,如今自己卻替了她的位置。那日侯府她為什么要上演一場落水的戲到現在還不可而知,這雖是她咎由自取,可到底楚家和連家的梁子是結下了的。

如今她楚家出了個皇子妃,正巧五皇子偏又是皇上寵愛的皇子。水漲船高,這下楚韶華還會不揚眉吐氣?楚家又是同氣連枝,自家妹妹受了連家的氣,五姐姐在宮里還能有好日子過?

這么想著,心里替連珻一疼,她在宮里肯定是寸步難行。那般靜得像水一樣的女子,該怎么在那深不可測的皇宮里生存?

“可知道選了幾位側妃?”

“兩位皇子側妃。一位是江南王家的女兒,另一位是莊親王的侄女。除此之外,還選了皇子嬪、皇子昭儀、皇子昭媛、皇子昭容各一名。除去皇子嬪出自沿海都轉鹽運使蔣家,其他三位都是朝中官員的女兒。”紫蘇很乖巧的回答道。

連瑤點點頭,心里卻有些納悶。江南王家那可是皇后的娘家,二皇子的支持派。這五皇子選楚統領的女兒、莊親王的侄女都還說得過去,只是為何將王家的女兒選在枕邊?

五皇子面上雖無權無勢,但看來手腕卻不小,不然這么多年光憑帝寵又怎能與二皇子相提并論?他的這些妃妾怕都是深思熟慮過的,楚統領手掌京中兵權,莊親王在朝中勢力本就不小,莊王妃又是異國郡主,平時皇家設宴時,眾后妃對她都是禮遇有加。而沿海蔣家雖不在京都,卻也是把握著錦麓王朝的鹽關。如今一來,他不論是兵力、財力都有了保障,這一親事可謂是結的完美。

何況,現今圣上害怕王家做大,聽說平時對王皇后言詞頗多。前陣子二皇子被拘,已稱皇后教導無方,管教不嚴。自古皇帝都怕外戚做大,只是自王太后開始,王家在朝中的勢力已然盤根錯節,想要打壓也不是件簡單的事情。如今五皇子竟也選了王家的女兒做側妃,怕不止是王家意外,連著二皇子、皇后也是大驚失色?心里不禁有些佩服五皇子,年紀輕輕,竟能有如此謀略,只是這一招棋怕是下的有些懸了。

“小姐?”紫蘇看著沉思中的連瑤輕聲喚道,小姐平時看似對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但若是對什么事情上了心,那可是能一個人捉摸好幾天的。

連瑤回神,笑看著紫蘇又問道:“可知道五皇子什么時候大婚?”

紫蘇想了想回道:“這個沒聽說,不過應該在月底。”

“那五姐姐還回府嗎?”連瑤問完后又覺得好像沒有意義。

紫蘇搖了搖頭,接道:“五小姐和眾被選中的小姐都會在宮里接受規矩、禮儀調教,以后怕是很難回府了。”

雖然早有猜測,真的聽到時連瑤心中一沉。不知怎么,自己內心深處,總記起她對自己那偶爾的幾次關照。馬車里,自己無知掀起車簾,她輕聲的提醒。佛寺中,自己的細微變化,在祖母面前,都覺得她是在隱隱幫助自己。她那副看著自己的模樣,言又止,總覺得她的心中裝了好多。

這個善良的女孩,因為父親的一個決定,因為家族,毅然走進了皇宮。等待她的是未知的命運,背負的是連家的榮辱。

突然有些羨慕起了六姐姐,這段時日很少見到她。聽說査媽媽把她看得很嚴,菊苑自上次連瑗在七姐姐那撒潑了一番后,護衛又增加了不少。這是被徹徹底底地軟禁了起來,別說出來了,就是想進去看看她也不行。

前幾天母親說家里為她尋了個郎中,自己聽后心里真的很矛盾。一方面希望她的病情可以好轉,可另一方面只要想到她健康、正常了,那早晚也會為連家的利益所犧牲。想著七姐姐平時在母親膝下多么得寵,父親過年時對她也從不吝嗇笑容、夸獎。可是竟然都舍得將她許給安穆侯府做妾,要知道在這里,妾室有多么的卑微。

搖搖頭,自己又比她好了多少呢?若不是有大姐姐的庇護,要不是自己多了個心眼,恐怕也很難有個好下場。

帝苑巍峨,神武高,禁苑宮墻圍玉欄,寶顏堂殿一線牽。赤紅肅穆的宮門有手持金刀的禁衛軍于兩側把守,金碧輝煌的宮墻后每半個時辰都會有好幾批禁衛軍來回巡邏。宮內亭臺閣,森嚴壁壘,九重宮闕,瓊玉宇,雕梁壁畫,花石為階,白玉雕欄,這就是連珻眼中的皇宮,比她原本想象中的更加金碧輝煌,莊嚴肅穆。

黃昏時分,夕陽西下,赤紅的晚霞映紅了天際,紅霞覆蓋了整個皇宮,為這原本凄涼冷寂的宮殿染上了一層暖色。玉露殿內燭火煌煌,兩個身影一坐一站地圍在木雕矮幾旁。

連珻簡單披了件海棠并蒂褙子,墨玉般的青絲簡單地綰了起來,眉頭微微緊皺著,臉上似有疲憊,抓著錦帕的手不知該放在哪一樣,襯著她內心的躊躇與不安。

自幾個月前圣上向各縣郡頒布《選皇子諸王妃敕》,命百官各自舉薦十歲以上女兒、妹、侄女、孫女以為五皇子選妃。她就知道,大伯父是一定會選自己的。所以當那平日里一向疼愛自己的祖母說出要自己進宮時,自己很平靜的應下,不哭不鬧。這些年,自己住在大伯父家,眾仆人雖敬稱一句五小姐,自己卻知道那兒并不是自己的家。

她的家,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沒了。

三月初六那日,與自己同來的還有數百名官宦千金。形形色色的少女紛紛被太監總管領進采薇宮住下。三日后,五皇子親自選妃,當那枚象征著“留”的玉如意由那雙修長遞交道自己手中時,她驚詫之余,卻也清楚地聽到他說“我會要你”。當時自己只是低著頭,聽到這話在耳邊想起,心里撲通撲通跳的厲害。

后來還是沒忍住心里的好奇心,偷偷抬頭望著那高坐上紫袍加身的五皇子,頓時僵住。

如今自己與被選中的六位都被分往“玉露殿”,分居東西中七個廂房,除去正屋的準皇子妃楚氏,其余六人正好對門而住。在這兒她們將進行二十日的宮廷禮儀學習,白日里由宮中的引教嬤嬤教她們規矩、行禮等。雖然很累,但每每想到那四個字,都甘之如飴。

但也因為想到那四個字,連珻低下頭,眼中有些苦澀。

一邊看著的杜鵑見到立即上前安慰道:“小姐,可別這樣。如今大婚在即,若是讓人瞧見了,傳到嬤嬤們耳里,可是會生出事端的。”說著心疼地望著連珻,為她輕輕拭淚。

連珻不語,心里卻很明白,他的那一句“我會要你”,其實并不是他的心聲。

我會要你,而不是我想要你……。.。

連青木毫無表情地坐在書桌前,認真地擦拭著手中的長劍,像是對待一件稀世珍寶一樣。劍柄的盡頭綁著一個紅線編制的絡子,上面綴著一塊晶瑩剔透的玉佩,底下的流蘇隨著執劍人的動作而晃動著。少年眼眸中微微閃爍著精光,似是有些欣喜,又像是帶著一股憂愁。

“碰。”

書房的門被人打開,隨之而來的是外界的光線射入,連青木望向門口,似是有些適應不了突來的強光。隱約見得是一個婦女裝束的女子站在門口,過了好一會也不見得來人走進來,心中奇怪。等看清了來人,這才一驚,立即放下手里的長劍,起身三兩步就走至門外,輕聲道:“姨娘,你怎么來了?”

四姨娘曹氏望著近在咫尺的連青木,雙眼微紅,面色憔悴。陳舊的衣裳下角有些褶皺,平時很是整潔精練的發髻上簡單地帶了朵紗花,仔細一看,才發現她的雙手正緊絞著手里的帕子。

呆呆地看著連青木,曹氏開口問道:“你真的要去,一定要去了,是不是?”

話中不帶任何情緒,平靜地讓連青木很是意外。望著曹氏那雙無神又紅腫的眼睛,心中微微動容,但依舊以極其認真的口吻回道:“是。”

曹氏親耳聽到這兩個字似是急了,所有隱忍著的感情在這一刻都爆發出來,也不顧平時的規矩,上前幾步直接雙手就拉住連青木,急道:“你不能去,你不能去,我去求老爺、求太太,讓你留下來。”

連青木感覺到曹氏抓著自己的力道,緊緊地,似是稍微松點自己就立馬消失一樣。強忍住自己內心的感情,開口道:“姨娘不必擔心,我還是會回來的。”

曹氏一聽,眼中又酸澀了起來,望著眼前的少年,心中縱使有太多不舍,太多不愿。縱使知道自己的反對毫無意義,卻依舊道:“邊關那么遠,日子又艱辛,做什么把你送到那個地方去?你這一去,沒個三年五載又怎么能回來?你想在京城多好,等過個兩年,我就求老太太、太太做主為你尋個好姑娘,而也好成家立業。”

說著說著,曹氏的眼淚就落了下來,望著連青木的臉龐,帶著懇求般的語氣道:“你真的不能去啊我就你這么一個兒子。你可知道邊關那每年都有多少人去,又有多少人能回來。”

連青木看著越說越崩潰的曹氏,反手扶住她,第一次見她這般不重形象,也是第一次見她哭得這般凄慘。心中雖然也很難受,卻不得不開解道:“姨娘,這是我自己向父親要求的。”

曹氏一聽,抬起頭不可思議的望著連青木,臉上還掛著星點眼淚。手松開對方的手臂,轉而又像是瘋了一樣抓住連青木的肩膀,不停地問道:“為什么、為什么要去……”

曹氏雖為女流,可力氣卻不小,加之自己又不能反抗。一下子連青木整個身子都被晃了起來,等曹氏覺得累了停止了動作,連青木才低著頭望著曹氏道:“姨娘,是我向父親要求的,這也是我自己的意思。我想要讓大家知道我也是能有一番作為的,我想憑著自己的雙手讓所有人都從心底里敬佩我。這樣以后就不會有誰會再看輕我,您也能過上好日子,妹妹便也不用再過往日的那般日子。”

只有這樣,自己才能做隨心而作,才能夠護住自己想護的人。

“我不要過什么好日子,我只要你平安就好。你這么一去,才是讓我以后都過不上安穩的日子,至于你妹妹……她這樣,也挺好的。”曹氏還是不甘心,抓著連青木就是不肯放手。

“姨娘”連青木大聲叫道,而后似是帶著憤怒般說道:“你如今這些年一心侍奉著祖母,可是有誰會念得你的好?您看看,父親一年至尾,又會踏足你屋子幾次?還有妹妹,她那么年輕,她該有個更好的未來”

曹氏被連青木這么一說,喉嚨那似是卡著什么,怎么都說不出話。只是眼淚不停地流下,她這些年,什么都不圖,只希望在這宅子里平平安安生活下去。自己只要一雙兒女在跟前,偶爾能夠見上一面,縱使只是遠遠一面,便已心滿意足。

低著頭黯然道:“我從來也不求些什么,只要你們平安就好。”

聽著曹氏這般吶吶自語的話,連青木心中就很憋屈,這些年他一直聽姨娘的教導,凡事都忍,盡量不去得罪任何人。他努力遏制自己的性格,不爭不奪,看著下人私下嘲笑姨娘也只能握緊自己拳頭,卻不能做些什么。只因為姨娘她本是祖母身邊的婢女,當初要不是原先的母親曾氏自生了大姐后一直沒有消息,根本就不會有機會給父親做通房。

她是個嫻靜、不爭的人,可是自己不能一直眼看著她被府里人看不起。自己不希望她一輩子都在背后聽人說閑言碎語,不希望六妹她一直活在別人的嘲笑中,不希望……

所以他必須要有一番作為,轉身望著還在書桌上的劍,去那是能夠自己理想與夢想的地方。只有那樣,他才能一展所長,可以完全憑著自己的能力去奮斗,卻爭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姨娘,你知道的,我從小就喜歡劍術。此次朝廷征兵,我能夠入伍,只要以后能夠建立軍功,一切便都會好的。何況,保家衛國本就是男兒該做的,我已經長大了。”

“軍功,那可是用命拼來的啊”

曹氏哭著又上前,半彎著身子,連青木看著立即扶住了她。耳邊聽著曹氏這般擔憂的沙啞聲音,心中就更加堅定了原本的想法。但看著曹氏這淚眼婆娑的模樣,心里又恨,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收起眼神,連青木別開頭,不去看眼前的人,帶著絕決的聲音堅持道:“姨娘無事還是回院吧,這件事情我已經決定了,何況我的名字也早就報了上去。”

曹氏一聽全身竟是一松,自顧自地搖搖頭。她早該知道的,自己阻止不了,求不動老爺,也改變不了自己兒子的決定,她根本就沒有那個能力。自己不求富貴,不求榮譽,只求一切安好。這些年來自己恪守規矩,寬于待人、嚴于律己,就怕一個不小心惱了別人。可就是這樣,上天連這么小小的愿望都不肯滿足。

“姨娘?”連青木略帶擔憂地開口道,心中雖知這樣對她很殘忍,可必須得這么做。

曹氏回神,望著連青木露出滿臉的失望,卻還是禁不住提醒道:“在外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我每天都會給菩薩燒香,求她保佑你。我也會和你六妹妹一起等著你回來。”

連青木心中很是感動,又為她感到心疼。卻又硬生生地只能把原本的情緒掩下去,說道:“我知道。”

曹氏抓著連青木的手,拍了拍又道:“至于你妹妹的病,或許這樣對她來說,是她的福。你看看家里的幾個姐兒,瑗兒這個模樣,或許還能逃過一劫。”

連青木心里不以為然,回道道:“妹妹她以后總是也要有個歸宿的。”

曹氏抬頭望著連青木,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認真地說道:“你要記著,十姑娘和瑗兒一樣,都是你的妹妹。”

妹妹……

連青木身子一僵,而后才悠悠道:“姨娘,我記得的。”

“那就好。”曹氏聽到后望著自己日夜惦記地孩子,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卻在要碰到他時又收回了手,改拿起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中的淚水。

連青木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是因為看到她這個樣子還是因為她剛剛說的話。越想越是心煩意亂,更不想在姨娘面前表現出來,望著門口直呼道:“初鷥”

身著官綠馬甲的初鷥立馬從院里跑了過來,站在門口望著臉色不佳的連青木,又看看埋頭拭淚的曹氏,福了身猶豫地出聲道:“三少爺,有何吩咐?”

連青木看也不看來人,只悶聲道:“送四姨娘回草香院。”

曹氏一聽,抬頭輕聲婉拒道:“不用了。”

本準備動身的初鷥聽到這話一停腳步,站在那不知該如何是好,抬頭眼神詢問連青木。只見平時溫儒恭謙的主子正望著墻上的字畫,也不知是真的在賞畫還是在沉思。心里有些不安,自家主子平時極少才大聲說句話,今日狀態怎極度不好?

想了想,還是上前一步走道曹氏面前行禮道:“四姨娘,奴婢送您回院子吧?”

曹氏轉身又深深瞧了眼連青木,這才點點頭,跟著初鷥走了出去。

連青木聽到身后腳步聲漸遠這才轉身,望著外面春意昂昂地景色,心中的那一股火更是堵得難受。大步走到書桌邊,拿起亮光閃閃的佩劍,便幾個箭步走到了院里,舞起了手中的劍。

臉上情緒難敘,心中似有無盡不甘與無奈。劍出有力,好似每一招都想把自己內心的怒火發泄出去。飛躥于各盆景周圍,健步如飛,腦中回憶出幼時女孩的聲音:

“三哥哥,你對瑤兒真好,會一直對我這么好嗎?”

“三哥哥,等等瑤兒……”

“三哥哥,什么叫做成家,你長大后成了家便不再疼瑤兒了嗎?”

“三哥哥,瑤兒長大后嫁給你可好?”

恍惚間,連青木的眼前似是看到了幼兒時梳著雙環的連瑤正一蹦一跳地跟在自己身后,總是“三哥哥”、“三哥哥”甜甜地叫著自己。

那個時候,她什么都不懂。可是一轉眼,如今她已是別人的未婚妻了……

連青木從軍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整個連府,當連瑤知道的時候,只是微微一愣。記憶中小時候的“自己”好像與他很是親密,可如今自重生過后,并未覺得二人太過熱絡。雖然他也時不時帶給自己關心,但總覺得還是保持著一段距離。

這種距離,連瑤說不上來,就像是關心中刻意帶著的疏遠。很多時候,當自己認為他要說些什么的時候,他卻依然默不作聲。不過,想想也是,這個宅子里又有誰能夠暢所欲言,每個人都受著封建禮教的約束。

連瑤邊想邊做著手中的繡活,其實也不是繡什么花樣,前幾天董師傅突然把自己叫過去,讓自己從基本的針法練起。那時心里就很疑惑,雖說自己的繡技沒有多么精練,可自認為也還沒到從頭學起的地步。

后來聽著董師傅的話,居然真的有意收自己為關門弟子。把她那玲瓏繡法傳給自己,連瑤知道學這門手藝的人對繡技很是癡迷,也很是重視。一時聽到她那話,真是教自己受寵若驚。

本來玲瓏閣就是出自江南,自己以前在現代時對蘇繡也略有耳聞,只是沒怎么深鉆。聽董師傅說了好半天,才明白“直繡”、“盤針”、“套針”這三種針法各為何意,而那所謂的玲瓏繡法在連瑤看來就是亂針繡。

亂針繡,顧名思義是針刺很亂的一種繡法,其實這是一種似亂不亂的刺繡,是有一定規律可循的。用這種針法繡出的作品通常由直斜,橫斜線錯綜組合,交叉摻合而成,再經過一次再次的分層摻色,疏密,直至光、色、形相似為止。

紫煙在一旁看著連瑤聚精會神地埋頭一針又一針,不禁好奇開口道:“小姐,這是什么針法,怎這般緊密?”

連瑤抬頭望著一臉好奇盯著自己手中繡架看的紫煙一笑道:“這是盤針針法里的切針,也稱作“刺針”。針與針相連而刺,第二針須接第一針的原眼起針,針跡要細如魚籽,所謂“一芝麻三針”,就在于此。”

紫煙聽著似懂非懂點點頭,直道:“小姐懂的真多,以往只聽人說過“一芝麻三針”,卻從不知是這般繡法。”

“都是董師傅說的罷了,教我自個也理不清。”連瑤抿嘴笑道,而后將注意力又放在手上,想到紫煙、紫蘇她們平時也樂于此道,緩緩說道:“這江南的刺繡與我們以往所見的不同,京城這兒盛行的是秦繡,講究的是層次多,寫實感強。在落針前必須先讓繡娘描好稿,否則是很難下針的。而江南的講究的是圖案秀麗,色澤文靜,針法靈活,繡工細致,形象傳神。”

連瑤說著說著就想到了前段時間學的秦繡,它不同于傳統刺繡的長針摻線,而是嚴格依網格施針,針法細密、嚴謹,多繡或少繡一格都無法將紋樣繼續繡下去,是純手工精制的高檔工藝品。由于針的走向不同,使圖案花紋,畫面變幻多端,花中套花。針法的不同還使得繡線產生不同反光,同一色線形成不同的色彩效果,彰顯出真絲線材質的繽紛美感。

如今京中之人多用秦繡,不過它與精細的江南蘇繡相比還是比較粗獷的。秦繡色彩多采用塊面對比,古樸典雅,鮮活艷麗,具有黃土高原那種粗獷、豪放、凝重的藝術風格和裝飾情調。也正因為這樣,江南刺繡的精致秀麗才更顯得罕見,也頗得閨中小姐的喜愛。

紫煙聽得認真,看著連瑤心情不錯,正想開口再詢問時。卻見身穿黛青色碎花的銀釧從外走了進來,只見她盈盈一福身,開口道:“小姐,三少爺來了。”

連瑤停住手上的動作,將那未完成的繡架放下。望了望銀釧,心下好奇,只回道:“我知道了,馬上就來。”

“是。”銀釧頷首應聲而去。

連瑤這才起身便想往外走去,剛走幾步卻聽到身后紫煙喚了聲“小姐”。回頭好奇地望著紫煙,用眼神表示不解。

紫煙上前,似是想了好一會才道:“小姐,如今三少爺出門在即,小姐卻一直沒有去向他辭行。此次趁著這個機會,是不是該……”說著望著連瑤,見著對方已然深思,

連瑤一聽心道也是,自己怎么把這個給忘了。這幾天家里姐妹、兄弟們都陸續到三哥哥的院里探望,送禮祝一路順風。自己本想著這幾日他定是很忙,過幾日再去也無妨。豈料今日他卻上門,這樣自己便好似是失禮在先了。

這么想著,連瑤便有些苦惱,望著紫煙就開口道:“你去瞧瞧,選個合適的東西等會贈給三哥哥。”

紫煙聽了這話卻是沒往里間走去,想著道:“小姐,您平日與三少爺關系慎密。怕是送什么三少爺都高興。奴婢就是想著送那些個擺設什么,少爺也帶不走,不如送些輕巧實用的便是。”

連瑤對紫煙的一番話頗為贊成,點了點頭。心中卻也思索著送些什么才好,但一時想了好一會也想不到何物合適。

紫煙見著自家小姐舉棋不定,望了望院子外,右手撫上自己左手的袖口,輕聲開口道:“小姐,三少爺估計在大廳等了好一會兒了,不如……”

不等紫煙說完,連瑤便抬起了頭,雙眼熠熠生輝,笑著道:“我知道送什么了。”說著抬起裙擺往內室快速走去,身后的紫煙見著自然而然地放下雙手,閉了一眼立即也跟著走了進去。

進到里間,紫煙便見到連瑤正翻箱倒柜的,梳妝臺那的幾個抽屜正開著,珠鏈、首飾還散在外面。上前一步,帶著詢問的口氣道:“小姐在尋些什么?”

連瑤沒有抬頭,又徑自走到西邊的靠墻邊,打開黒木漆的大箱子,一眼都不看那些色彩斑斕的衣服。一邊翻著一邊說道:“紫煙,你可知我前幾日去佛普寺帶回來的那道平安符放在哪了?”

紫煙一聽,思索了會,有些不確定的走到了柜子邊,拉開柜門,取出一個小盒。打開伸手在里面撥了撥,才轉身望著連瑤道:“小姐,可是這道?”

連瑤立即抬起了頭,望著紫煙從盒中取出的那道黃符,笑道:“就是,就是。”說完直起腰立即走上前去,接過那道呈三角形帶著佛文的平安符,看了又看。

“小姐每次都這樣,東西都隨手丟下。奴婢看這符與平時的不同,故而自作主張收了起來。”紫煙帶著點嬌嗔說道,卻沒有一絲真的責怪的意思。

連瑤聽后笑著道:“是啊,聽方丈說是在菩薩面前開過光的,應該很靈。三哥哥赴邊關作戰,必定兇險萬分,送他正好。”

連瑤說著高興按了按平安符,抬腳就往外面走去。身后紫煙似是還有什么要說,卻沒有阻止連瑤的動作,只收了盒子關好柜子,也匆匆往外間走去。

“三哥哥。”

連瑤一腳跨進大廳便見到了坐在椅子上喝茶的連青木,他今日穿了一身極淺的藍,淺到近似白色,就像那冬日里凝結在窗邊的霜花。臉上看不出即將離家的不舍與憂愁,也沒有往日那淡淡地傷感,反倒顯出另一股意外風發的朝氣。

連青木望向門口的連瑤,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卻是到達眼底。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看著步步接近的連瑤,柔聲喚道:

連瑤沒有注意到那雙望著自己眼睛中的柔情,走到他身邊俏笑道:“三哥哥,近日可好,怎突然想到來瞧瞧我這個妹子了?”

不知為什么,連瑤心中總是不想把眼前的這個哥哥看的和這宅子中其余的人一樣對待。總覺得無形中,二人親近了不少。或許是這具身子原本與他的兄妹情作祟吧,反正與他在一起,自己便真的不自覺地把他當成一個可信賴的哥哥。

看到連瑤這樣略帶調皮的表情,柔嫩的臉上掛著笑容,聽著玩笑般埋怨的話,連青木感覺似是回到了小時候。那個時候,自己如果幾日沒來瞧她,她便會粘著自己說“三哥哥,你怎么一直不來看瑤兒?是不是把瑤兒給忘了?”這般撒嬌的話語。

心思不經意地感覺到有些甜蜜,久違的感覺。笑著更加寵溺道:“三哥哥要出府去了,以后便不能經常來見瑤兒,瑤兒可會怪我?”

連瑤聽后并未想太多,直回道:“三哥哥此番前去,是建功立業去的,必會有所作為。再且,男兒本就志在四方,哥哥在外要小心才是。”

聽到這話,沒由的,連青木心中有些失落,自問道難道她對自己便真的毫無一絲留戀?若是以前,她定不會是這般,望著眼前笑得有些明媚的少女,突然感覺到一瞬的陌生。

她長大了,不在需要自己了是不是?

轉念一想,又想到她的那句“男兒本就志在四方”,她終究是懂自己的,這座小小的宅院從來就不是自己想要的天空。這么想著,便從心底里感到欣慰。

連瑤望著沉思中的連青木,上前喚道:“三哥哥?”

連青木身子一晃,望著正一臉疑惑看著自己的連瑤,問道:

連瑤一笑,這才拿出袖中的那道平安符,遞到連青木眼前,開口道:“哥哥不日便要去邊關,小妹思前想后不知送些什么合適。想著這道靈符是在佛寺中開過光的,今日送與哥哥,希望它能保你平安。”

連瑤認真地說完,心中卻是有些慚愧。思前想后?自己是臨時才想到的,不知他還喜不喜歡,畢竟只是一道簡單的護身符。

連青木望著連瑤手中的平安符,心里卻是一暖。這幾日家中兄妹都來為自己辭行,唯獨不見她。本以為是她不想來,沒想到她卻是在為送什么而煩惱。這道平安符怕是她前幾日去佛普寺時專程求的吧,越想心里越高興。

連瑤見著連青木卻是沒有上接過去,心里躊躇著他是不是覺得這禮太輕了。一邊的紫煙見著這場景,立即上前為連瑤說道:“三少爺,您快收下吧,這可是小姐特地為您留著的。”

連青木一聽紫煙這話,恰恰正好驗證了剛剛自己心里的想法,回了愣立即從連瑤手里接過平安符,輕聲回道:“謝謝十妹妹。”

連瑤心里不確定他是不是喜歡,想著他出門,怕是平安符也收了不少。這么一想,又突覺得有些懊惱,臉上有些后悔。

連青木一瞧,仔細瞅著連瑤關心道:“妹妹怎么了?”

連瑤抬頭,正對上連青木的眼睛,回道:“沒事。”見對方還看著自己,才不好意思又道:“哥哥是不是不喜歡這道符?我讓紫煙進屋再選件吧。”

說完轉身看著紫煙,正準備開口。

“不用、不用,我很喜歡。”握緊手里的平安符,連青木看了好一會,這才鄭重地收到自己懷里。聽到連瑤剛剛的話,更覺得連瑤在乎自己了,當下心中像是吃了蜜一樣。

連瑤還是有些不確定,重復問道:“真的喜歡?”

連青木竟是靦腆一笑,重重地點了點頭。

連瑤這才真正放了心,他平時對自己還是很照顧的,若是讓他覺得自己就送了這么一道平安符,外人見了肯定會想自己小器、摳門。早覺得三哥哥與別人是不一樣的,他不像一般人一樣在意禮物本身的價值,而是更加重視禮物的心意。

一旁紫煙瞧著,退至一旁站著,默默低下頭。

連瑤坐下,和連青木說起了話,大致都是些平安、保重之類的詞。難得見著三哥哥一臉高興,他心情似是不錯,連瑤驚訝之余,便覺得平時的他肯定是太過壓抑了才這樣。想到外面海闊天空的世界,他以后可以自由縱、橫于外。連瑤心生向往,又想到以后二人也很難見面,嘴上的話一下子便多了。

紫煙一直在一邊站著,耳邊傳來連瑤和連青木的對話,似是聽得極其認真,也不插話,只是在一旁不時添著茶水。

直到太陽都快落山,連青木才想起了時辰已晚。連瑤覺得聊得很是暢快淋漓,三哥哥所描述的外面的世界,真的好憧憬,也好想看一看。

親自將連青木送到了院子外,連瑤這才回到大廳里,吩咐紫煙下去備晚膳。

等走了好一會,遠離了梅苑,連青木才放慢腳步,晃晃悠悠地走在小道上,張望著路邊的楊柳,揚起一抹開心的笑容。從懷里拿出那道平安符,手指輕輕摩挲著,延著上面佛文咒語的字體,笑得異常開心。

你的心里,還是有我的,瑤兒……

三日后,三少爺連青木便跟著去邊關的新兵隊伍離開了京城。整個連府好似還沉浸在五小姐連珻被選入宮的歡喜中,并沒有因為誰的離去而感到憂傷。

近日天氣有些微涼,不知怎么春雨總是斷斷續續的,連瑤望著屋檐下滴著的雨珠,突然有些傷春起來。前幾天,宮里的賞賜下來,父親很是高興,給每個院子都分了幾樣好東西,當自己見著桌上擺著的物品、寶貝卻是提不上什么興趣。母親也下令給全府的下人都添了套新衣,一下子,全府上下都喜氣洋洋,竟是比春節的時候還熱鬧上幾分。

昨日,府里就住進了一位郎中,府里上下都稱他為木大夫,父親好像對他很是敬重。母親竟還親自去府門口迎,紫煙和紫蘇平時在府里走動比較勤,知道的也多。聽說這郎中居然僅才二十多歲的模樣,帶了個三四歲的女兒,如今被安排住在楓葉林北面的余香院里。

余香院是前陣子剛整理出來的,由于春節時祖母因為院落的事情責怪了母親幾句,所以等三叔一家子剛離去,就請了人來府里修葺。一下子,倒還真理出了幾個院落,而余香院便是算規格、布局都不錯的院子了。

連瑤平時最喜歡去的就是楓葉林,以前只知那兒有個廢院,環境也清幽。可如今一住進了個男人,自己再去便不太方便了。本以為這個時代的郎中都會是五六十歲白發蒼蒼的模樣,卻不知還有那般年輕的,當下心中對那木大夫倒是很好奇。

一般大夫出外行醫,自是將妻兒都留在家中,哪有還帶著個孩子的?

“對了,剛剛我去梨苑找明珠,見到七小姐,那模樣都瘦了一大圈”

“是嗎?七小姐怎不請個大夫?”

“聽說七小姐這幾日連門都不出了,平日里那般活潑伶俐的人,如今病了卻也沒人管。”

“現在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四小姐身上,太太哪還顧得了七小姐。”

連瑤聽到外面傳來的談話,聽聲音像似紫煙和金釵、銀釧幾個丫頭,說的又是七姐姐,又是四姐姐的。連瑤聽得糊里糊涂,干脆走至門口,對著外面道提高聲音:“可是紫煙在外面?”

外面的談話聲戛然而止,不一會就見紫煙小跑到了自己身前,外面又傳來了遠去的腳步聲。

等紫煙行了禮,連瑤才帶著她邊往里間走去,邊又出聲道:“在外面說些什么呢?”

紫煙在身后一愣,心想著七小姐平時有些夸張跋扈,又素來與自家小姐不合,便笑道:“小姐,今日奴婢在梨苑見得七小姐,好似得了嚴重的風寒,怪不得這幾日去太太那沒見著她了。”

紫煙的話倒是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連瑤轉身坐了下來,瞧著紫煙卻是平靜道:“病的可嚴重?”

內心卻疑惑著這連府是不是造的時候選的風水不好,怎么姐姐們一個接一個病。如今好像除了十二妹妹連珂,就自己的身子算是不錯了。這四姐姐、六姐姐本就拖著病情,如今連七姐姐也這般了。

紫煙以為連瑤也在心中拍手叫好,想起這些年來小姐總是受七小姐的氣。便故意點點頭,回道:“奴婢看七小姐的病,怕是下個月出嫁的時候還不一定好得了。”

連瑤聽后不禁有些擔心連璃的身子,七姐姐的性子自己是知道的,有時候嘴巴確實毒了些,但也沒真做什么過分的事。何況到底還是姐妹,冤家宜解不宜結,在這個大宅里,多個姐妹總比多個冤家好。想到她即將給人做妾的命運,也替她有些惋惜。

這么一想,便起身欲往外走去。一邊紫煙看著不解,忙開口問道:“小姐,天色這么晚,您這是去哪呢?”

連瑤并未轉身,只回道:“去梨苑。”

紫煙不聽,心中以為是小姐想去奚落下七小姐,抱負抱負她以前的所作所為。心中一樂,又看著外面天色,急道:“小姐,外面有些冷,多穿些吧。”

連瑤好似沒有聽到紫煙的聲音,直接向外走去。紫煙瞧著,便也只得快速跟上去,心里卻是嘀咕著小姐的性子總這樣,想什么做什么。

也就約莫一刻多鐘的功夫,連瑤便到了連璃所居的梨苑。院子的格局與梅苑大同小異,只是種著幾顆梨樹,透著一份雅致。本在大廳外做事的珍珠和明珠兩個丫鬟見到連瑤的到來,都顯得很是詫異。

如今連瑤的身份與往日不同,好歹是鼎著乾梓侯府未來三少奶奶的稱號,因此整個府里的下人見著自己的時候都很敬畏。明珠和珍珠紛紛上前行了禮后,便稱要進去通報。連瑤伸手阻止了,只叫珍珠帶自己和紫煙去連璃的閨房,后者猶豫了一下也便立即點了點頭。

到了連璃的閨房,只見春沅和藍末正服侍著連璃在炕上的小桌上用晚膳。連璃沒有往日的那般精心打扮,只簡單的綰了個發,披了件薄襖坐在那,臉色蒼白,不時還咳嗽幾聲。抬頭見到連瑤的時候面露驚訝,轉瞬即逝。

連瑤觀察著這間屋子的布置,與自己想象中的相差不大,用的也都是精致之物,明艷之帳,很符合七姐姐往日的風格。只是相對一看,素顏的連璃倒是顯得有些脫俗,也有些與這屋子格格不入了。

“聽說姐姐身子不舒服,妹妹特地過來瞧瞧。”連瑤上前友善一笑開口道。

連璃放下手中的碗筷,正眼望著連瑤,臉色不太好,似是有些尷尬,也似是有些慍怒。沒好氣地回道:“都這么晚了,你居然還想到來看我?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以前除非母親有事吩咐,否則你是不會踏足我這院子的。”

連瑤好像沒聽到連璃話中的諷刺之意,心里也知道平時那般要強的七姐姐自是不喜歡別人看到她柔弱的一面,尤其是自己。徑自上前道:“姐姐病了,怎不差人去請個大夫?”

連璃真沒想到連瑤會來慰問,自己病了好幾日,也不見誰來看自己。祖母和母親一門心思都在四姐姐身上,二人去竹苑的次數倒是不少。也聽說府里來了個郎中,今日去給四姐姐瞧了身子,聽說明日還會給六姐姐去診脈。自己每日帶病去請安,可母親就沒有想到差大夫來給自己看看,放在心上和不放在心上的待遇多么明顯,這么想著,心中一酸。

抬眼瞧著這個自己一直欺負、不服的妹妹,反而一臉的關心之意。都說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沒想到這個時候,只有她還惦記著自己。望著連瑤這般的誠懇,心里有些慚愧。

“姐姐,怎么了?”連瑤不解又出聲道。

連璃不答,只是吩咐著春沅她們將飯菜撤下去,而后自己才下了炕。連瑤見到這個樣子,有些不好意思,開口道:“妹妹來的真不是時候,打擾了姐姐用膳。”

“沒事,反正我也吃不下幾口。”連璃輕聲回答。

這話中沒有了剛剛的敵意,連瑤心里一喜,不知是不是因為二人都命不由己,所以這一刻感覺距離是那么近。

等著春沅她們都下去了,連璃頭一次拉起連瑤,往自己里間走去。邊走又邊說道:“這幾日許是突然冷了下來,得了風寒,沒什么。”

說完卻又咳嗽了幾聲,連瑤為連璃對自己敞開心扉而高興,卻又為她的病情而擔憂。關心地說道:“怎不找木大夫過來瞧瞧?”

連璃長長嘆了口氣,在里面的凳子上坐下,無奈道:“那是父親特地為四姐姐請來的,我怎可勞煩他?何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連瑤納悶著連璃前陣子是受了什么刺激,還是相通了些什么。如今她的樣子與以前的她可謂是天壤之別,上次去佛普寺的時候自己就覺得她的話比往日少了很多。估計母親請的幾個管教媽媽真的很嚴格,她自己該也是對自己的未來做了分析,不然才一個多月,怎性子都沒被磨光了。

“姐姐這說的哪里話,大家都是連家的女兒,有何區別之分?四姐姐使喚得,姐姐怎就不行了,早日把身子給養好了才是。”連瑤安慰道。

“沒個十來天我便要去安穆侯府了,現在傳出去,進門也不吉利。”連璃的眼神有些黯淡。

連瑤一聽,這才知道七姐姐在顧慮些什么,新人帶病進門可是大大沖了喜氣。不過身子不治是更不會好的,以后她比自己還要有壓力,等她過了門,連家、母親肯定會讓她逼著爭,逼著奪。夾在在娘家和婆家之中的她,日子未能好過。

“可也不能老這么拖著啊”

連璃苦笑,拉著連瑤在身旁坐下,而后才道:“不說這個了,妹妹難得才來一趟,陪我說會話吧,以后我們見面的機會也不多了。”

連瑤聽后才一轉話題,二人談了起來。難得她能心平氣和地與自己坐下聊聊,第一次二人說了好多。連璃平時的生活很簡單,她喜歡念念書,練練字,偶爾也做做女紅。聊了一通,自己心里明白其實她也不易,這個宅子里想要生存誰都不易。

天色漸漸暗了,連瑤這才辭了連璃出了梨苑。紫煙一直跟著連瑤,心中好奇著為什么自家小姐不是來看七小姐出丑,而是來陪她說話的。

連瑤望了望四周突然一笑,卻是轉身朝北邊走去。紫煙瞧著上前立馬提醒道:“小姐,您還沒用膳呢”

沒有停下腳下的步子,連瑤說道:“這么晚了,等用了晚膳再去給母親請安便來不及了。”

紫煙想想也是,可望著自家小姐去的方向。不禁很是納悶,去福月樓的路該朝東走,那個方向,通向的是……竹苑。。.。

剛踏入竹苑,只見整個院子燈火通明的,隔著紙窗,依稀可見里間走動著忙碌的單薄身影。微微走近,聞得一股淡淡的藥香,連瑤低下頭一臉思索的模樣。

“十小姐?”

綠杉在屋檐下見著院子里站了兩個身影,心下好奇,走近一看方知是連瑤與紫煙,行禮后才輕聲喚道,心里卻揣度著對方的來意。

聽到綠杉的呼喚,連瑤抬頭,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開口道:“聽說今兒個木大夫來給四姐姐瞧身子了,我呆在屋子里沒事,便想來探探姐姐。”

綠杉一聽連瑤是來探病的,當下友善地熱情回道:“十小姐來的正是時候,太太和木大夫也在屋里。”說完便做了個請的動作。

連瑤卻是顯得一臉驚訝,由綠杉引著路反問道:“母親也在這兒?”

“可不是嘛,太太來了好一陣子了。”綠杉笑得歡,一臉的高興。

連瑤邊走邊開口道:“不知四姐姐身子可好了些,木大夫是怎么說的?”

見著連瑤一臉的關心,綠杉也不做他想,直回道:“十小姐,這木大夫可真的是個神醫啊”

“哦,怎么說?”

綠杉咽了咽口水,這才一臉崇拜的模樣回道:“今日晌午過后,木大夫就到院子里來給小姐把了脈,也沒說什么就留了個方子,吩咐我們去外面抓藥。傍晚時分小姐服了一劑,頓時感覺很好,心口也不悶了,臉色也有好轉。太太聽說后,這不立即就讓人請了木大夫過來,說是再診。”

連瑤邊聽邊點頭,正想開口再詢問,卻見已經到了四姐姐的屋外。綠杉行了禮說進去通報一聲,沒一會兒就有丫頭出來引自己進去。

走進去,才發現這屋里的人兒可真不少,外面站了四五個丫鬟,紫煙便留在了外間。連瑤跨過屏風往里走去,只見四姐姐連玥正一臉疲憊的靠在床上,眼睛雖還有些無神,臉色卻比往日紅潤了些。母親正一臉慈愛地坐在床頭的凳子上,身旁站著李媽媽。紅衫站在床尾,兩三步處還站著一男子,連瑤心里估計著該就是那位木大夫了。

連瑤行了個家禮。

丁氏轉身,心情似是不錯,對于連瑤的出現沒表現得多么意外。開口道:“瑤兒來了啊”而后便招了招手。

連瑤走上前去,又笑著點點頭,目光轉向躺著的連玥喚道:“四姐姐。”

連玥俏笑道:“妹妹這么晚還惦記著我,倒是讓我意外呢。”

雖說是打趣的話,可聽在連瑤的耳中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她和連玥兩人不過關系泛泛,除了發生過紫竹的事情,感覺便沒什么好對立沖突的。

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想起四姐姐這次的病好像就是那日她從乾梓侯府回來后才復發的,原來……難怪她對自己會有些莫名的敵意了。

自己是知道四姐姐并不是真的如府里人稱贊的那般賢良大方,同樣她也是知道自己沒表面上看的那般無害。二人既然早已攤開了底牌,便也不用再對方面前惺惺作態了。

抬眼瞧著連玥看自己的眼神,她心里定是不信自己是專程來探望她的。其實自己還的確不是沖她來的,早在之前去梨苑的時候便聽到路上有人在說母親來了竹苑。其實這個宅子里缺人情味,缺同情心,什么都缺,就是唯獨冷眼旁觀、嚼舌根子的人不缺。

“你十妹妹也是關心你才來的,這玩笑可開不得。”

冷不防,倒是丁氏突然出聲說了一句這話,連玥和連瑤兩人都很詫異,互相望了望。又見著丁氏一臉深意地望著她們倆,這模樣好像是在說無論她們之間發生了些什么,或是都存了些什么小心思都逃不了她的眼。

正當屋里氣氛有些詫異的時候,一邊站著的男子率先說了話,上前幾步走至丁氏身后一作揖開口道:“連太太,四小姐所需的藥物在下剛剛也已經列了單子,只是尋不尋的道這幾味藥便是貴府的事了。如果沒什么其他的事情,木妞還在余香院等著我。”

丁氏聽后立即起了身,笑意連連地客氣道:“木大夫客氣了,您是老爺請來的貴客。昨日安排去的幾個丫頭都是平日里比較伶俐的,不知你覺得如何?若是使的不順心,我便讓人換了去。至于木妞那孩子,過幾日請個媳婦子過來照看著,你也不用時時記掛著。”

連瑤聽出來了,這母親表面的意思雖然對他很是敬重,可關鍵還是把這木大夫看成下人使的。木妞,該是木大夫的那個女兒吧?請個媳婦子來照顧她,也是好讓他沒有后顧之憂,然后專心為府里的幾個姐姐治病,其實關鍵是四姐姐。

“不必麻煩連太太了,木妞我自己會照顧。”男子生硬的話出口,既然是一點都不給丁氏面子。

連瑤聽著心里就很想笑,這破天荒還是頭一遭見母親這般尷尬的。平時府里,除了祖母和父親,誰敢對她說個不字?其實就是祖母,當著人的面,也只是稍有幾句頗詞,這個木大夫倒是真一點面子都沒給母親留。

心下好奇,不經意瞧瞧望了望身旁的男子,論年齡估計不會超過二十五,相貌平平,卻透著一股英氣。一身洗得有些破舊卻很干凈的藏青色長袍襯得他看上去比原本的面目老成了幾分,袖口邊隱隱有些竹紋。

很普通的裝束,讓人無法忽視的是他身上的那股傲氣。

見男子的目光射向自己,連瑤便立即一縮。自己這么盯著一個初次見面的男人打量總是不合規矩的,也不知他有沒有見到才是。

“木大夫說的也是,只是你一個大男人畢竟難免會有疏忽,太太請個媳婦子過來幫著照顧,也是為了木妞好。”

李媽媽見自家太太沒了顏面,而這大夫又不是府里的下人,老爺吩咐了要善待。便只得上前幫襯著說道,希望可以緩解下太太心里的郁悶。

果然,木大夫也是個識得形勢的人,頓了一會就上前對著丁氏又一作揖道:“那就麻煩連太太了。”

丁氏見對方給了自己臺階下,也不好表現的不耐,只客氣地又說了幾句。連瑤在一旁見著那男子有要離開的趨勢,心里思量了下,隨意道:“母親,剛剛女兒來的時候路過了梨苑,好像七姐姐正病著呢。”

“這是怎么回事,李媽媽?”丁氏一聽滿臉的詫異,心道連璃是立馬要做新娘子的人了,這個節骨眼可不能出事。

李媽媽立即一轉身,也是一臉疑惑,遲疑了會表示不解,之后才道:“奴婢也沒聽說啊。”

連瑤心里一涼,果然如七姐姐所說的那般,哪兒香往哪去。母親的心思真的都只在四姐姐身上了嗎?平時可是七姐姐親近她比四姐姐多,轉頭瞧著床上的連玥,她一臉恬靜的樣子,好似眾人說的都與她無關。

連玥察覺到連瑤的眼神,抬起頭四目相撞,連玥的眼中卻沒有任何情緒,看到連瑤一愣,這太奇怪了。

“木大夫,不知可還方便去給我那七女兒瞧瞧?她過幾日便要出閣了”丁氏的語氣有些不足,似是受到了剛剛被拒的影響。

“醫者父母心,木大夫自是不會拒絕的吧。”連瑤搶先開口后,卻是很小心的觀看著對方的臉色。他剛剛可是連母親都能直接不留顏面的,自己這馬屁不知還能不能拍得到。

只見該男子只是淡淡瞧了眼連瑤,而后便對著丁氏道:“不知貴府七小姐居于何處?”

丁氏聽了這話臉色好了幾分,轉身便想對著李媽媽開口說話。這時,連瑤卻又道:“母親,這等帶路的小事,不如讓紫煙領了去吧。”

丁氏看了連瑤好一會兒才慢悠悠地開口道:“好。”

紫煙被喚入內,聽了吩咐后便領著木大夫往梨苑去了。連瑤站在一旁,丁氏重新坐下,眾人的注意力便又轉到了連玥身上。

“唉”丁氏瞧著連玥嘆了嘆氣道:“你這孩子,這些年可苦了你。如今這藥可要好好服,不能像以前那般隨意停藥,藥可不是你愛喝不喝的。”

話里濃濃的寵溺味。

連玥聽后心中冷笑,當初自己對她熱切,想她將乾梓侯府的親事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她可不是這個樣子的。平時總是一副寵愛自己的樣子,真到了實質性問題或者關鍵的時候卻是一點都靠不住。

不過,逢場作戲誰不會?露出小女兒的表情撒嬌道:“母親,女兒知道了。不過當著十妹妹的面,您也不能這么數落女兒啊。”

連瑤在一邊很配合地笑笑,丁氏瞧瞧站著的,又看看躺著的,才道:“都是姐妹,怕什么。”

“不過,這藥到底還是治標不治本的。”連玥突然擔憂道。

連瑤不知道是什么方子,聽得糊里糊涂的。

丁氏抓起連玥的手,安慰道:“你也別擔心,先照這方子好好調理好,至于那幾味藥,京城這么大,總能尋來的,就是不行,我去叫你二姐姐給想想法子。你就別老想這想那的,安心養病才是。”

“姐姐還是聽母親的吧。”連瑤也附和道。

連玥點了點頭,又聽著丁氏嘮叨了幾句,表現得一臉倦意。丁氏吩咐紅衫好好照顧連玥,每天服藥時辰、效果都得按時報上來,這才帶著連瑤出了屋子。

到了外面,天已經全黑了。連瑤出門時就帶了紫煙一人,如今丁氏見她身邊沒人,便想派個丫頭送她回去。連瑤拒絕了,聲稱梅苑與竹苑近的很,只問綠桐拿了燈籠便離開了。

連瑤一人走在黑漆漆的小道上,倒也不怕,就是肚子好像有些餓了。張望著四處,發現遠遠的地方有火光,若隱若現的,因為夜風的原因,有些縹緲。仔細觀察,便發現那還不是一般燈籠的燭光,卻像是因為焚燒什么東西而發出的光。。.。

隨著火光的方向走去,發現那是自湖邊的小道傳來。慢慢地,一個女子的身影出現在柳樹下,隱隱還傳來哭泣聲。連瑤心中好奇躲在不遠處的林叢后,因是背光,只看到了那個少女的背影。依稀也只能見得該女子的肩膀不停地抽動,卻沒有任何言語。

這個時候,府里都喜氣洋洋的,究竟是誰會在這焚燒東西呢?

隨手放下提著的燈籠,想要看得更真切些,便得再走近幾步,可卻在這個時候,該少女站起了身。連瑤看著她有想要離去的趨勢,心里一急就上前去,卻不想腳步聲驚動了前方的人,只見她本慢慢走著的身影一頓,而后立即跑著拐進了左邊的小徑。

連瑤瞧這樣也跑著跟上前去,剛剛的身影一竄而過,當她轉進那個小道的時候,連個影子都沒看到。四下靜悄悄的,張望了好一會見還是沒什么發現,連瑤只得轉身回到了湖邊那個火堆旁。火焰還在繼續,旁邊還有一些沒有燒盡的東西,連瑤低下身子仔細一端詳,原來竟都是些冥紙和冥鏹。

是在祭奠……

冷風襲來,讓本就穿的有些單薄的連瑤渾身一抖,不自覺的抱緊雙臂。望著不停跳動著的火焰,把旁邊被風吹散的冥紙放入火堆里,看著它們在瞬間化為灰燼。

若有所思的直起身子,發現四周黑漆漆的,而這時燈籠已不在手中,月光朦朧,一下子倒還真有些凄涼的感覺。走到剛剛藏著的叢林處,只見燈籠已滅,想是剛剛隨手一丟而被風吹滅的吧。搖搖頭轉身往梅苑的方向走去,沒走幾步,就見到前方亦有一人提著燈籠而來,遠處的人自是也看到了連瑤的身影,等來人走近后連瑤才發現那是紫蘇。

紫蘇提著燈籠在見到連瑤的時候露出一抹笑容,而后將手中的披風為連瑤一邊披上一邊說道:“小姐怎走到了這兒來,奴婢見紫煙一個人回來,擔心小姐便出來尋著。”

連瑤一笑,任由紫蘇將領口的披風帶子系好,回道:“能出什么事,只不過多走了幾步而已。”

“小姐下次可不能再這樣,身邊一個人也不帶,夜晚太黑,連個引路的都沒有,要是一失足……”紫蘇說道一半,眼睛卻盯向了連瑤身后不遠處的火光堆。

見到紫蘇驚恐的表情,連瑤轉身,只見柳樹下的火焰已快燃燒盡了。心中琢磨著紫蘇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看著面前人的表情,連瑤玩笑般地接道:“紫蘇你太過小題大做了,我又不小了,難不成你還擔心我失足掉水里去?”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只見紫蘇臉色比剛剛還蒼白了幾分,低頭看了看連瑤,而后竟不顧主仆規矩,直接拉著連瑤往另一邊的小道拐去。

連瑤卻一副好似什么都不知道樣子,糊里糊涂的表情,開口道:“怎么走這兒,豈不是多走了冤枉路?”

紫蘇卻是一臉正經的看著連瑤,半晌才道:“我的好小姐啊,奴婢就想著今日您怎么只帶了紫煙一人出門,后來又把她給半路打發了。奴婢早該想到的,唉”說著一臉懊悔的低著頭。

連瑤不知道紫蘇想到了些什么,平日里自己的確是出門經常帶著她們二人的,可傍晚出門的時候有些急,便也沒想太多。至于說把紫煙給差了走,那是因為覺得讓母親的人帶木大夫去,七姐姐會多想。何況李媽媽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七姐姐如今那般敏感,怕反而適得其反。

不過紫蘇這話好像是自己做錯了什么事一樣,想起剛剛她看到火光的神色。想了會心中才了然,她該是以為自己在那燒的東西吧?不過看她的臉色,明明是知道了些什么的。心里打定心思來套紫蘇的話,連瑤便回道:“沒什么大事,不必這么緊張的。”

紫蘇一聽又是急了,左右望望見著沒人才輕聲說道:“小姐,您這么私下里祭奠二少爺,要是讓太太知道了,那還了得。”

二少爺?

連瑤心中一愣,自己的親哥哥連青亭?那個五歲便在水里淹死的哥哥,腦中一靈光,方想起今日是三月十七,恰好是他的祭日。

那么,剛剛的那個女子,祭奠之人莫非就是二哥哥?

自從二哥哥被淹死之后,府里并沒有掀起多大的風波。母親更是下令以后少提起這回事,由于二哥哥去的時候年齡太小,因此每年也沒提什么祭奠的事情。原來一個被遺忘了這么久的人,還是有人惦記著,而后每年這個時候偷偷祭奠的。

那個女子,會是誰呢?難道……想起當初四姐姐在竹苑與自己的那番話,連瑤眼睛睜得大大的,心道:會是六姐姐嗎?

“小姐,下次可別這樣了,奴婢知道您一直記掛著二少爺,可是二少爺都去了那么久了,您也該放下心,好好過日子才是。如今小姐您閨中待嫁,可別因為這些事惹得太太不高興了。”紫蘇開導般的說道,還不時看著連瑤,生怕被責怪了。

連瑤卻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只是象征性地點點頭。紫蘇看著也不好多說,畢竟自己只是個下人,得知分寸,守規矩。

“紫煙回院子了嗎?”連瑤向前走去,突然開口問道。

紫蘇點點頭,回道:“回了好一陣子,說是自出了七小姐院子就去竹苑,可聽人說您已經離開了。可回到梅苑發現還不見您,所以奴婢就出來尋尋。”

“哦。”連瑤隨口敷衍道,并不想解釋剛剛的那場祭奠,那事兒自己不說還不能確定,就是真確定是連瑗,自己也不能聲張。

“對了,小姐您這是哪來的冥紙?”紫蘇心里還想著剛剛那火光的事情,見自家小姐也間接承認了,心里便好奇了起來。

連瑤聽了這話,心里也是納悶極的。就算是自己,怕是無緣無故也難以弄到冥錢。何況是六姐姐,不說她有癡病,就是個正常人,每天被囚禁般看著,又怎么能跑出來,又去哪兒弄那些冥紙?

這么一想,心下一驚,難不成剛剛的那個不是六姐姐?

可除了半癡半夢中還記著二哥哥的她,自己真的想不出來還有誰會這么晚跑這兒來燒紙錢悼念了。

不想讓紫蘇知道自己這么多想法,扯開話題道:“紫煙可有說七姐姐的身子怎么樣?”

連瑤的意思很明顯是讓自己不要多問,紫蘇便也不糾結在這個問題上,便道:“聽紫煙說了幾句,木大夫的意思是七小姐只是偶感風寒,本不嚴重,就是拖了幾天怕是要好好調理。估計著七小姐在出嫁的時候還不能痊愈。”

“這么嚴重?”連瑤心里無語,就一個感冒也能折騰那么些時日,這兒的醫術果然是不敢茍同。若是換在現代,哪會那么麻煩,吃幾粒藥丸,實在不行掛幾瓶鹽水也就好了。

“七小姐不早找大夫治,許是咳傷了肺也說不定。”紫蘇解釋道。

連瑤聽后想想也是,看著剛剛七姐姐說不了幾句話就時不時地咳嗽,估計真是傷了元氣。不過自己能做的也做了,關鍵還是看她的意志。偶爾想著以前她的霸道,她的任性、好強,好像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小姐回來啦。”

剛到梅苑門口,紫煙便迎了上來。連瑤笑著點點頭,跟著紫煙徑直去了大廳,上面已擺好了晚飯,平日里普通的小米粥和幾碟小菜,金釵打了水過來給自己凈手,紫煙將披風解下。

此時連瑤的肚子真的是餓極了,這兒的人都習慣飯吃七分飽,入鄉隨俗,所以每次在還沒用膳前自己早就饑腸轆轆了,今天未用晚膳就出去,如今看到飯菜能不高興么。

等連瑤飯食得差不多的時候,紫煙才略帶埋怨的口吻道:“小姐這是去哪了,奴婢還以為把小姐給弄丟了,讓紫蘇姐姐說了好一陣子。”

連瑤放下手中的青花小碗,調笑回道:“不就是在府里嗎,哪還能丟了。”

紫煙望向紫蘇,直道:“我就說小姐指不定就散心去了,你偏那么著急。”

“是是,我下次再也不說你了。”紫蘇拿紫煙沒法子,只得無奈回了這么一句。

“我又沒說你做的不對。”紫煙癟嘴嘀咕道。

連瑤在一旁瞧著夠樂,這紫煙平時在自己面前也是敢撒撒嬌,偶爾耍耍性子的。可不知為什么,她就是聽極了紫蘇的話,也不是那種畏懼,就是打心底里服她的。

“小姐在外呆了那么久,肯定累了吧?奴婢去準備水給小姐沐浴,去去那一身的寒氣。”紫蘇貼心地說道。

連瑤笑著點點頭,站起身,發現腿腳那還真有點酸痛。微微嘆口氣,這身子總這樣,走不了幾步路就累,體質要是什么時候能改善改善就好了。

金釵和銀釧上前收拾著桌子,紫煙陪著連瑤往西邊的屋子里走去。紫煙是個嘴巴閑不住的,邊走邊笑著道:“小姐,這木大夫可真是特別,身上盡裝了些女人家用的東西。”。.。

連瑤停住腳步,側首望著紫煙,好奇道:“木大夫堂堂一男兒,怎會帶些女子的東西?他如今是府里的客人,你可少在這嚼舌根,省的母親知道了罰你。”

紫煙的性子連瑤也不是不了解,平日里就喜歡夸張,有時只有三分的事情她也能給說成七分。整個梅苑里也就只有她能和小廚房里的媽媽一坐下來就說上半天話了。

見著連瑤不信,紫煙心里可不舒服了,跟著她跨進門檻又接道:“小姐別不信,剛剛奴婢帶著木大夫往七小姐的梨苑去的時候,路上碰到了大姨娘。她好像慌慌張張的,也不知從哪個小道里突然就拐了出來,直把木大夫撞了個滿懷。別說是木大夫的藥箱了,就連木大夫身上的東西都撞了出來。”

連瑤聽到這不禁又看了看紫煙,心里就想笑,許是紫煙又把事給說大了,這平時走在路上誰碰撞下還真能撞成那個樣?

耳邊卻又聽著紫煙繼續道:“當時天色雖黑,可奴婢也是瞧得清清楚楚的,除了那翻了的藥箱里的瓶瓶罐罐,掉在地上還有女子用的手絹,還有珠釵、胭脂之類。奴婢想上去撿,可不防木大夫手快的,拿起來的時候奴婢見他臉色都變了,直把大姨娘給瞪得后退了幾步。一般行醫之人都把藥箱看得比任何東西都重要,可木大夫那激動的反應,您說怪不怪?”

紫煙這話確實說的有理,行醫救命的人都是把看家吃飯的本事工具看得極其重要,這木大夫怎么就對那個些女子使的東西這么寶貝?難不成這木大夫是個女的,帶著女兒出來行走江湖不方便,所以女扮男裝?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當下后悔怎么剛剛在四姐姐屋里的時候沒仔細觀察下他,心中盤算著,于是打定主意了下次好好瞧瞧。不過,也不是沒有另外一種可能,連瑤轉身笑看著紫煙道:“一個帶著孩子的父親,出了遠門,指不定就將家中妻子的東西帶在身上做個相思也不作怪。”

腳下繞過屏風進了內室,連瑤在梳妝臺前坐了下來。紫煙上前一邊為連瑤輕輕退去珠釵,慢慢將頭發散開,一邊又不解道:“哪個男子會帶了這么一兜的相思物的,他這也太過奇怪了吧。”

“看他給四姐姐開的方子和父親對他的重視,沒些真才實學是不可能的。而他舉手投足間又透著一股瀟灑不羈,像他這種江湖奇士多了去,他們的行為、思想也自然不會是我們一般人能夠理解的。”連瑤從銅鏡中反看著站在自己身后的紫煙說道。

紫煙聽后卻是癟癟嘴,連瑤見著她這小動作也不多說她什么。盯著剛剛從頭上拔下來的梅花琉璃簪上的梅花小朵發著呆,又想到一開始紫煙說的話,開口問道:“你說剛剛和木大夫遇見了大姨娘?”

“是啊也不知姨娘她在忙些什么,后面又沒有東西追她,居然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撞到了木大夫自己還嚇了一大跳,直以為見鬼了呢”紫煙想起當時二人撞得都搖搖晃晃,木大夫東西散了一堆,大姨娘的發髻都彎了的場面就想笑。

大姨娘莫氏,本是父親年輕時房里的大丫鬟,后來生了大哥連青陽才提做的姨娘。照理說正房未生子,通房的丫鬟是不能先有孩子的。可莫氏也得父親寵,也不知怎么就讓父親破了規矩硬是生下了連府的長子。

不過好景也不長,后來父親的姨娘是一個接一個納,莫氏很快便失了寵。不過要說現在府里的這些姨娘,就數她資格最老了。平時不見她禮佛,也不見她出門,只是一直呆在草香園里做做針線。

連瑤平日里真的是極少見她露面,而大哥對經商比較感興趣,早幾年前便在家中名下的鋪子里學習經營之道,母子二人都不常在府里走動。要不是紫煙今天提起,自己都要忘了有他們的存在了。

只是,她怎么突然就出現在了這西邊的院落里?平日里一年也不能在府里也她相遇幾次的,若是要找大哥,也該去東邊那找啊。不過如今大哥還不在府里,聽說前幾日父親讓他下江南收賬去了,這倒是真讓人奇了怪了。

“莫姨娘怎么突然來了這兒?”

聽到連瑤發問,正拿起桌上的桃花木梳的紫煙搖了搖頭,回道:“這個奴婢也不知道,她身后連個丫鬟都沒跟著,也沒問木大夫是誰,打了個招呼便離去了。”

連瑤這一聽,笑著扯笑道:“她許是連你是誰都不知道。”

“這也吃不準,奴婢也就每年逢節的時候見了她幾面才識得,如今是越發不認識了。大姨娘估計見過小時候的奴婢,如今大了怕也是認得出來,也喚不出名了。”

“可不是嘛,咱們的紫煙女大十八變,可怎么教姨娘認得出來。”

“小姐總是這樣”紫煙嘟嘟嘴梳著連瑤的頭發,等木梳到了發末梢的時候卻打住了結,左手抓住上面的頭發,小心翼翼地想把頭發理順了。

連瑤看著紫煙實在費力,側頭從紫煙手中奪過木梳,自己一狠心用力一梳,當下帶下好幾根碎發,疼地齜起牙來。紫煙看著卻是心疼急道:“小姐,您怎么這么作踐頭發,多可惜啊”

連瑤心中想的是快刀斬亂麻,像剛剛紫煙那般慢慢疏通既費了時,又費了力,指不定到最后還更是亂成一團。只是這個時代的女性對于頭發都太寶貴了,因此就是掉了幾根也能心疼上半天,更別說自己這么硬生生地扯斷了,難怪紫煙要說自己作踐這頭發的。

“這樣快一些嘛。”連瑤露出一副無事的表情道。

紫煙還想說幾句,這時紫蘇從外走了進來。站在連瑤身后詢問道:“小姐,水已經備好了,是否現在便抬進來?”

連瑤微微點點頭,算是認同。

在紫煙和紫蘇的服侍下,連瑤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而后拿起一旁的繡架想做會針線,卻不防困意來襲,沒做幾針就爬上床睡了去。

第二天一早,去福月樓給母親請完安后,連瑤就生出了去楓葉林走走的念頭。一來是因為自己好久沒去那了,二來是那與余香院很近,自己也想證實下昨兒自己心中的那個荒唐想法,看看這神秘的木大夫究竟是男是女。

現在走到楓葉林那,便發現路邊早已修葺得好好的,路邊的草叢、花兒看得出也都是經過修剪的。旁邊還擺著幾盆盆景,比以往好了很多。陸陸續續地,也能碰到個別走動的下人。

但連瑤心底卻覺得這兒看著有些呆板,精心修剪的花草遠不如以往自生自滅隨意生長的花草來的精神,再瞧那些楓樹,枝枝葉葉也是被修剪的中規中矩,連瑤一看便沒了以往那輕松和心曠神怡的心情。

沒走幾步,連瑤便沒了心情也不想動了,往另一邊的聳秀亭走去。還沒進亭子里,只見亭外的臺階下就蹲了個三四歲大的女孩,梳著沖天的兩條羊角辮子,穿了一身黃色的虎頭薄襖,手指不知在地上的泥土上畫著什么。

連瑤心里來了興趣,上前走去也蹲在她身邊,哄小孩子般的口氣道:“,你在這兒做什么?”

小女孩抬起頭,臉上粉嫩嫩的,兩個圓碌碌的眼珠子在不停地打著轉,望著眼前的連瑤好一會才回道:“爹爹說了,螞蟻搬家的時候就是要下雨了。你看”

說著指著地上的排成一條曲曲彎彎的直線的螞蟻軍團,連瑤一瞧,頓時一個激靈,寒毛都豎了起來。那密密麻麻的都是螞蟻,看的讓人心里發毛。面前的小女孩卻是一臉認真地觀察著那龐大的螞蟻隊伍,手里還拿著一根小樹枝時不時地撥一下。

連瑤的耳朵很精,小女孩剛剛說爹爹,那自己的判斷就是正確的。她又住在這附近,除了那個木大夫帶進府的女兒還能有誰?

“你叫木妞對不對?”連瑤決定從娃娃抓起,心里捉摸著小孩子應該比較好哄。

可女孩卻依舊低著頭,頭都不抬一下,理也不理連瑤。連瑤心中郁悶,又說了幾句,小女孩卻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木妞。”

遠處傳來男子的呼喚聲,連瑤回頭,只見昨日所見的那名木大夫已然朝著這兒走近,自己慢慢站起身子。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見身邊蹲著的小孩已經奔了過去,歡快地喚道:“爹爹”

連瑤走近,正準備和他客套幾句。只聽木大夫卻先低頭對著小女孩說道:“爹爹和你說了多少遍了,不要和陌生人講話。”說完還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連瑤。

連瑤聽著一愣,同樣身旁的紫煙和紫蘇聽到這話也懵了。

小女孩隨著父親的目光也看著連瑤,指著連瑤解釋道:“她不知道螞蟻搬家就是要下雨,我就告訴了她,其他什么都沒跟她說。”

連瑤瞧著那小女孩的得意模樣,就像是傳授了自己一個知識,顯得她很淵博,而自己很無知一樣。心中自問道:這真的是個三四歲的孩子?

男子點點頭收回目光,牽起木妞,二人居然朝著不遠處的余香院就這么回去了。

最終,連瑤看著連個背影都見不到的時候,也沒心思往涼亭里坐了,灰溜溜地帶著紫蘇和紫煙回了梅苑。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剛剛木大夫說話的時候,自己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喉結。就是因為確定了他的男子身份,才覺得他的行為舉止更加奇怪了。還有,他對女兒的教育,嘖嘖,居然是不要和陌生人講話??。.。

三月二十八日,五皇子大婚,同時納七女,一正妃二側妃四妾室。同日,五皇子姬冽在文武百官面前向皇上為二皇子姬凌求情,聲稱弟娶媳婦,兄焉有不能出席之理?皇上感懷平日二皇子孝心,又念及父子之情,便免了二皇子的拘謹。

四月初三,連府七屆小姐連璃嫁入安穆侯府秦家。連家一時嫁了二女,整個府上喜氣騰騰,丁氏又向連岳提出大少爺連青陽已至婚配之年,將娘家詹事府少詹事丁家長女丁丹許配給她,說等立了夏便成親。

“小姐一早便在院子里,也不知是在瞧些什么東西。”紫蘇從內屋走到正站在院里西南角的大樹下笑道。

連府里基本上每個院子都會有一棵大樹,并不是什么特色,只是考慮到院子主人夏日可以在樹下納涼方植了進來。

連瑤轉身,輕道:“今日只是起的早了些,便在這站了會,不過倒還真發現了件有趣的事兒。”說著纖纖手指指向那大樹上的一個鳥巢。

紫蘇隨著手指的方向望去,便見上方有著一窩的小喜鵲,偶爾傳來幾聲鳴啼,紫蘇聽后高興道:“小姐,一早便聽見喜鵲報喜,肯定會有好事。”

連瑤收回眼神看著紫蘇回道:“我就不信這一說。”

連瑤不是個迷信之人,心中被紫蘇的話給逗樂了。這一巢的雛鵲這么叫著,怕是母鵲出去尋食,它們餓了才真是。

“小姐,自古都這么說,您怎么就不信呢。”

“那紫蘇你說說,我會有個什么好事。”連瑤也打趣道。

紫蘇箴言,不知該如何作答,僵在了那兒。連瑤瞧著心知紫蘇不是紫煙,平日也難得與自己玩笑,便扯開話題道:“聽說這幾日四姐姐的病情有些氣色,也不知六姐姐如何了。”

紫蘇一聽道:“四小姐的身子是一日比一日好,只是聽說木大夫的那道方子就差了幾味極其珍貴罕見的藥,才到今日還沒湊齊。至于六小姐,小姐且放寬心,如今木大夫天天都去蘭苑,會有希望的。”

“母親前幾日老是去乾梓侯府,怕也是因為這事兒吧。”連瑤轉身開始往大廳那走去,心中想著安穆侯府的親事剛結下,母親肯定是不會好意思去勞煩他們的。

“是啊,民間里沒有的藥材,宮里許是會有。”紫蘇也跟在后面走著。

連瑤點點頭。

福月樓里,連瑤和丁氏二人按著規矩坐在了炕上吃著茶說話。丁氏看著連瑤不經意問道:“聽說這幾去蘭苑去的很勤,怎么突然想看瑗兒去了?”

連瑤心里一愣,臉上卻依舊鎮定。自上次在湖邊發現有人祭奠二哥哥之后,自己心里就老是存了個疑問。想著那焚燒冥紙冥鏹的人到底是不是六姐姐,所以便以探病為由去了幾次。可到現在還是沒有見著六姐姐的面,一開始査媽媽總是說六姐姐吃了藥睡下了,后來又說是不能接近。

“女兒只是想去探望下六姐姐的身子到底如何,只是一直也沒有見著。”說著又站了起來,在丁氏面前跪下說道:“是女兒忘了母親的吩咐,請母親責罰。”

望著跪在腳下的連瑤,丁氏好一會兒才給旁邊的李媽媽使了個眼色,開口道:“沒什么責罰不責罰的,我只是擔心你六姐姐又傷了人,所以才下令不準人接近。知道你們姐妹情深,可你也曉得,瑗兒總是情緒失控,去年在梨苑的事情你也聽說了吧。”

連瑤已經由李媽媽攙扶了起來,抬頭看著丁面上氏毫無責怪之意,又招呼著自己回了原來的座位上,心中才微微定了定。只輕聲回道:“女兒明白,下次也再也不魯莽去見姐姐。”

丁氏點點頭,直道:“你是個乖孩子。如今你七姐姐出了門,總覺得府里太過安靜了。平日里她在我身前走來走去,嘰嘰喳喳,我卻還嫌她煩。現在見不著她,又怪想她的。”說著丁氏又常常嘆了一口氣。

連瑤立馬安慰道:“母親莫要憂心,七姐姐不在,還有女兒和珂妹妹,等四姐姐和六姐姐的病治好后,估計著母親又該說耳根子清凈不了了。”

“也是,也是。”丁氏拉起連瑤的手說道,后又想著什么,有些緊張道:“你四姐姐的病也不是一時半刻好得了,六姐姐也不知到底能不能治,我身邊除了珂兒,便只有個你了。”

聽到最后幾個字特地加重了語氣,連瑤已然明白了丁氏的意思。低首回道:“母親放心,女兒定會好好孝順母親的。”

丁氏臉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接話道:“我也不要你們孝順什么,只盼你們好就好。”

連瑤只是點點頭,說:“女兒明白。”心中卻暗自佩服起了丁氏的手段,她太會籠絡人心了,這么一來一往幾句話,讓自己從心底里對她死心塌地。當下好奇地想著,七姐姐是不是也是這般被她收服的?

“母親,可知七姐姐嫁去秦家后怎么樣?”

丁氏望了望連瑤,直白地道:“沒想到你這孩子心地竟這般善良,平日見你們二人素來不合,居然關心起她來了。”

語氣怪怪的,聽得這話,連瑤也方知自己的問話很是唐突。整個連府怕都是知道自己也七姐姐每逢見面都是吵鬧不斷,今日問出這話,怕是大家心里都以為自己是偽善了。尷尬地笑笑,卻是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記得早前聽七姐姐說她聽得這安穆侯府的世子是個喜歡尋花問柳之徒,因此才出口想問問她的情況是否還好。

丁氏似是沒多想,只淡淡地道:“還行吧,安穆侯夫人倒是挺喜歡璃兒的,不過聽說世子就在你七姐屋里呆了前三夜,后來到現在都沒去。璃兒這模樣長得好,可就是還沒長開,以后許是會好的。”

想不到丁氏對安穆侯府的情況這般清楚,連只待了三夜這種事情也知道。七姐姐如今不得寵,又是妾室,雖說平日里有安穆侯府疼著,可終是妻是妻,妾是妾,那蘇氏平日管家再怎么無能,這刁難小妾總還是會的吧,估摸著連璃的生活并不會怎么好。

“太太,乾梓侯府派人來了。”姚媽媽進來通傳道。

丁氏一臉意外,以往瑾兒要是派人回來都直接帶進屋里的。這次是侯府派人過來,還不知是有些什么事,立即說了句快請。

連瑤心里也很好奇,這么早就派人來,難不成有大事?

等到見著乾梓侯府派來的人,居然是侯爺夫人身前的徐媽媽。丁氏也不免好奇,讓人看了座,問道:“徐媽媽這么早,可是有急事?”

徐媽媽搖了搖頭,瞧了眼一旁的連瑤才說道:“親家太太,奴婢來也不是什么大事。其實是這樣的,昨兒個娘娘賞了一批宮扇下來,夫人讓奴婢帶了幾把過來贈與十小姐。”

丁氏一聽是這事,立即笑道:“那真是麻煩媽媽了。”

徐媽媽客氣了回話后這才對著外面喚了個小丫鬟進來,只見該丫鬟恭恭敬敬地朝著丁氏和連瑤行了個禮,而后呈上手中的托盤,上面赫然是幾把精致的團扇。

“瑤兒,既是送你的,還不快接過?”丁氏寵溺地開口道。

連瑤靦腆一笑,而后起身親自上前從丫鬟手里接過,說了句:“謝謝夫人了。”

丁氏望著連瑤收回來的托盤里,是一把半透明刺木香菊輕羅菱扇和一把織金美人象牙柄宮扇,上面無論刺繡還是畫面,無一不精。隱隱看到兩把扇子的右下方都帶著“玲瓏繡莊”的標志,心下駭然。這般珍貴的扇子,千金難求,即使是宮中得寵的貴妃娘娘,怕也是分不得幾把,更不可能賞一批給侯府了,如今卻送得兩把給了自家的女兒,真不知這是誰的意思。

“親家太太,除了這事,還有一事希望太太成全才是。”徐媽媽突然站起來開口道。

丁氏好奇笑著道:“不知侯爺夫人有何事吩咐?”

徐媽媽說著看看連瑤,這才笑道:“可是好事呢,咱們府老太君壽辰將至,說是心里想著十小姐,故而想接十小姐過府住幾日。雖說這不太符合規矩,不過兩府畢竟定了親,老太君想著讓十小姐與三爺多接觸接觸,培養下感情也是好的。”

連瑤一聽前面得話還不覺得怎么,等到了培養感情心里就冒起了冷汗。自己每次見步一群的時候心里都緊張不已,總覺得說個話也得深思熟慮下,這不是找壓力受嗎?

連瑤還在有些擔心的時候,丁氏卻是一臉笑著應下了。

“既是老太君吩咐,那我們焉有不從之理?只是不知小女什么時候過去合適。”

徐媽媽聽丁氏這樣就應了,心里高興地不得了,開心道:“擇日不如撞日,今日不知可方便?外面的車已經備好了。”

丁氏仔細端看著徐媽媽,似是想看個究竟出來。很明顯這是有備而來,而且竟是這般的急?

“那好,媽媽一早奔波,先去偏廳吃點點心,我也好吩咐下人為瑤兒收拾收拾。”丁氏笑著說道。

徐媽媽點點頭便起了身,又提請道:“其實也不必帶多少東西,老太君都準備好了。”

連瑤在一邊已經聽得愣住了,這算怎么回事,這古代女子不是不能隨便在別人家中過夜的么?如今自己是要提早見公婆,打好關系去?。.。

等徐媽媽跟著紅裳離開了房間,丁氏才又將目光轉向連瑤,若有所思地看著托盤里兩把團扇上的艷麗圖案,拿起旁邊的茶盅吃了口茶,出聲道:“看來步老太君很是歡喜你呢,瑤兒”說完又別有深意地看著連瑤。

連瑤看不出丁氏到底是什么意思,余光也看了看旁邊的錦扇,一臉茫然地說道:“那也是因為有母親的庇蔭,女兒今日乃至今后所得的一切都是母親給的。”

丁氏很滿意連瑤的回應,但不出一會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眉頭皺緊了起來,不解道:“老太君的壽辰我也是聽說過的,是在五月中旬,離現在還有一月有余,我看這次叫你過去不止是陪陪她這般簡單。”

“那母親可知會是什么事情,讓女兒去也實在沒個道理啊”連瑤的語氣里帶了絲慌亂。

看著連瑤這么六神無主、緊張的模樣,丁氏立即笑著說道:“瑤兒莫急,這事你去了之后要是沒個注意,便讓人傳個話給我。天大的事情有母親給你擔著,放心。”

連瑤的手不知在什么時候已經被丁氏給握在手中了,正想開口,又聽得丁氏說道:“這樣,今日我便讓紅翹跟著你去,她是個伶俐的丫鬟,真遇到事你也不用慌。”

連瑤低著腦袋,想起曾經答應春肜的事情,要自己要了她的。只是自與乾梓侯府定親這么些時日,母親沒有開口提過,自己即使有心也是無力。總不見得自己就這般上前主動在母親的屋里來挖個丫鬟吧?已經這么久了,也不知李媽媽有沒有向母親說過這個事情,這些日子來福月樓請安,也沒機會與她私下說說話。

紅翹這個人,聽春肜也是提過的,最近又討得母親歡心,她有上進心,能掙好奪,把母親伺候的無微不至。她是個優秀的下人,只是駕馭起來估計有些麻煩。倒還真沒想到母親會送個一等丫鬟給自己,今日雖說是讓她跟著自己,怕是以后也會安排她給自己陪嫁。一個這么優秀的耳目,相比之下,還是春肜比較好點。可是,現在又不能公然說不要紅翹,這不是讓母親心里生疑嘛。

“瑤兒以為如何?”丁氏又追問道,眼睛直看著連瑤。

連瑤不得不抬起頭來,迎著丁氏的目光回道:“母親,如今女兒院子里的丫鬟都已經滿了,讓紅翹姑娘進來豈不會壞了規矩?”

丁氏一聽原來連瑤低著頭想了半天是在考慮這個問題,不禁放下了心,面容也有所松緩。直接道:“那不簡單,挪個丫頭出去,讓紅翹做你院里的大丫鬟不就行了。”

如愿地見到連瑤緊張卻又不敢出聲的表情,丁氏看似琢磨了好一會又道:“母親知道紫蘇和紫煙兩個是從小跟著你的,你心里定是不舍她們的。母親也不為難你,知道你不喜綠柳那個丫頭,把她調到其他的院子里就可以了。”

連瑤眼神集聚在丁氏身上,面容感動又含感激,可思忖了一下就搖搖頭說道:“母親還是在紫蘇和紫煙中挑一個罷了吧,讓綠柳留下來。”

沒有被丁氏抓住的左手卻在案幾下緊緊抓住了自己的衣服邊緣。

“瑤兒這是為何?”丁氏對于連瑤所說的話很是好奇。

連瑤眼中閃過一絲隱忍,帶著不舍卻又果斷的語氣道:“紫蘇和紫煙雖是女兒身邊能親近的人,可綠柳畢竟是從四姐姐屋里出來的。才來梅苑沒幾個月就讓人離開,府里不明就里的人指不定會說是我容不得四姐姐的人,反倒是惹了姐妹之間的情。何況母親給女兒換了另外的姑娘,既是母親安排的人,便是女兒信任的人,和紫蘇、紫煙她們也沒啥分別。”

望著連瑤一臉的真誠,丁氏在心里端詳著這話的可靠性,若是真如她說的這樣,那自是極好。松了抓著連瑤的右手,撫上帶著海水玉紫鴛花戒指的左右,慢慢轉動著。

連瑤被盯著看得心里也是極慌,這是一場賭。自己知道母親是想要控制住自己,剛玩笑說是般讓綠柳走紅翹補,將紫蘇、紫煙留著,成全了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可換個角度想,她便能看出自己對于她是提放著的,綠柳是個無用之人,她擺在梅苑,對于自己是心安,對于四姐姐是充當個耳目,而對于母親更是可有可無。

綠柳是自己手邊一個永遠都不會用的人,這樣自己平時身邊就只能親近紫蘇和紫煙。若是讓紅翹取而代其一,那自己被她掌握在手里的力度就越是大。到那個地步,她才會覺得自己能真真正正被她掌在手心的。

所以自己要在之前就讓她覺得自己對她已是言聽計從,百依百順,凡事為她著想。

“唉你是個懂進退的孩子,既然你能這么想,那就讓綠柳留下來,也省的為你們姐妹倆添些不必要的麻煩。”丁氏嘆嘆氣欣慰道,眼神卻還是瞄著連瑤。

連瑤左手握得更是緊了,隱隱感覺到左手心傳來的疼痛感,但知道自己必須保持清醒。點點頭強撐道:“聽母親的。”

丁氏對著連瑤笑了笑,又道:“至于,紫煙和紫蘇……選誰留下,瑤兒覺得呢?”

連瑤心里已經很難過,就像是馬上要失去一件再也不可能得到的寶貝一樣,這一把真的賭輸了……

紫蘇能干細心、觀察細微,紫煙俏皮可愛、待人真誠,不知不覺中,自己早就把她們當成自己的左右手了。她們和自己如影隨形,一時還真的難以做出決斷,心里很割舍不下。

“女兒年齡太小,閱歷不夠,還請母親定奪。”心里存了分小小的僥幸,給自己找個好的借口,這不是自己選擇要棄了誰的,而是母親選的。

突然想想,所謂的自欺欺人,恐怕也不過于此了吧。

丁氏隨意一笑,道:“她們都是你身邊的人,我想瑤兒都是舍不得的。這樣,你院里的人依舊不動,只讓紅翹過去便是。”

連瑤驚訝不已,沒曾想到卻在最后一刻母親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松開緊抓著的左手,璀璨一笑,而后又是搖搖頭,急道:“這是壞規矩的,何況紅翹姑娘是您身前的人,紅衫已經給了四姐姐了,您再賜一個給女兒,那您身邊可就缺人照顧了。”

連瑤說的很有技巧,自認為母親是能聽明白的。一來強調了紅衫的身份,府中的一等丫鬟,目前除了祖母屋里和父親屋里的幾個,就屬福月樓和四姐姐那有了。二來自己院里的丫鬟已滿,無辜添一個身份這般高的丫鬟過來,本就是壞了規矩,難免讓人不眼紅。三來也表明了自己關心她的一片孝心。

丁氏聽了話回味了一下,也聽出了這其中的厲害關系。連瑤拿規矩說理,自己也覺得分配不夠合理。想起乾梓侯府的徐媽媽還在等著,于是便玩笑道:“這樣,你先回去簡單收拾下,等下我讓春肜她陪你過去住幾日。紅翹,母親還是留在自己身邊好了。”

連瑤起身乖巧的點點頭,心里明白丁氏想安人在自己身邊的念頭是不會打消的。這樣的結果很好,也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對于春肜的承諾也算是盡到了,只是不知道母親到底會不會讓春肜跟著自己,說是住幾日,卻沒有像剛剛說紅翹那般,就留在自己院里的篤定。

轉身,還沒走幾步,又聽到母親輕微的傳喚聲,立即回頭,只見丁氏指了指那托盤中的錦扇,笑著提醒道:“瑤兒,這是侯府送來的,你得好好收著才是。”

連瑤重新走近炕上的案幾前,望著上面的那一把半透明刺木香菊輕羅菱扇和一把織金美人象牙柄宮扇。前者優雅靜謐,后者高貴富氣,二者各有所長,代表著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看似隨意地取了半透明刺木香菊輕羅菱扇,連瑤又指著身下的那宮扇道:“母親,這兩把扇子都很精美,不過女兒一個人何需兩把?您瞧這宮扇上的美人,配那般標志的十二妹妹正好,就當我這個做姐姐的送她一把扇子,想妹妹一定會喜歡的。”

丁氏知道這玲瓏繡莊的刺繡有多珍貴,又是宮里娘娘賞下來的。聽連瑤說的輕描淡寫,不知是不識貨還是真的想對珂兒好,總是乾梓侯府指明總來給她的,瞧了瞧那宮扇上的象牙柄,一看就知是好東西。

“母親就替妹妹收下可好?”連瑤又催促道。

丁氏收起猶豫,笑著點點頭,而后滿是歡喜地望著連瑤道:“那母親就替你珂妹妹謝謝你了。”

這樣一把扇子,珂兒用著也顯得身份不凡,每個母親總是有私心的。

“母親說的哪里話,這可不是對女兒見外了嗎?我和珂妹妹是姐妹,不用這般客氣。”連瑤甜甜一笑便然后轉身離開了屋子。

約莫一個時辰之后,連瑤才帶著紫蘇和紫煙,還有幾個包袱就回到了福月樓,卻見到徐媽媽早就在了丁氏屋里。心想自己頭一次就讓她等了這么久,她心里估計不會喜歡自己。

丁氏讓人把春肜帶來,說讓連瑤帶著她與紫煙前往。連瑤很順從地應下了,紫蘇有些失望,紫煙更多的是意外。而這一刻連瑤也知道了她對自己院子里的都了如指掌,紫蘇、紫煙的習性她都了解。

丁氏親自將連瑤送到連府大門口,連瑤自然是知道這面子不是給自己的,而是給徐媽,準確的說是給乾梓侯夫人的,給乾梓侯府的。門口停著乾梓侯府的馬車,比平時連府做的馬車大了很多,外面裝飾也豪華,卻不顯得俗氣。

等東西搬了上去,連瑤正準備上車之時,徐媽媽卻突然開口對著丁氏道:“此次十小姐去侯府的一切事宜老太君都吩咐過了,住所、丫鬟、婆子也配好了,所以希望……”說著竟然是看著春肜、紫煙二人。

一句話,竟是讓連瑤只身前往。。.。

丁氏對于徐媽媽所說的話很是意外,一下子愣住了,怎么都沒回過神來。直到身后的李媽媽在后面輕碰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望著對面徐媽媽道:“還是老太君想的周到,呵呵”有些牽強的干笑了兩聲又望著在馬車旁站著的春肜與紫煙說道:“你們就別跟著十小姐去了,回梅苑去吧。”

春肜與紫煙二人都呆滯地點點頭,而后在連瑤的目光中走到了丁氏的身后。徐媽媽見著這樣才又和善的笑起來,轉身對著連瑤做了個請的動作,說道:“十小姐,請上車。”

連瑤聽后只得上前辭別了丁氏,轉身踩著踏腳凳進了車夫掀起的馬車內,隱隱還能聽得到徐媽媽在外面與母親說著放心、安好之類的話。

放眼細看這車內,剛再馬車之外便看得出已是不俗,哪知里面更是精致。帷掛著用五彩琉璃珠繡成云紋紋樣的繡帶,四角也都掛著大紅織金香囊,靚藍色的錦緞迎枕和坐墊上繡了月白色的梅花……

連瑤看得兩眼有些發直,把那迎枕拿在手里端詳了好一陣子,一眼便認得出來這是京城織錦閣的繡品,采用的是她們自創的云錦繡法,這一種集秦繡中多種繡法的精髓而創新自編出來的。

織錦閣的這種刺繡在表現方法上,取材范圍很寬,而且造型生動、有些刺繡藝術品達到了栩栩如生的境界。所出繡品不獨造型優美,色彩艷麗,繡工精細,甚至連有些動物的耳朵、眼睛、舌頭都能晃動。

而在色彩運用上,更是大膽采用強烈的對比色,用大紅大綠、大藍大黑等顏色作為底色,所繡的紋樣則用淡雅的顏色,使繡品形成鮮明的對比,在對比中求得顏色的和諧。這種刺繡,在繡品中雖然只用幾種顏色調配,卻顯得五彩繽紛,絢麗多姿。

因此,織錦閣所出的繡品同江南玲瓏閣的繡品一樣,千金難求,自己只在福月樓和竹苑見過這類飾品。沒想到,步府竟然隨意擺在一般接送的馬車之中。

不一會兒,徐媽媽也上了車來,連瑤將手里的迎枕靠在身后,而后便察覺到馬車開始行駛所帶來的輕微晃動。好在四周都鋪置的極軟,城中的道路也較為平坦,并未感覺到前幾次去佛普寺那般的難受。

由于旁邊坐著徐媽媽,連瑤有些拘謹,心中揣測著等會到了侯府,自己先去見誰。徐媽媽是侯爺夫人身前的人,何況在理,也應該是去見一家主母的。可她又口口聲聲說將自己帶回侯府是老太君的意思,這一下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安逸的馬車,又只有一個閉眼的徐媽媽在一邊,連瑤真是連小寐的心思都有了。也不知馬車駛了多久,晃晃悠悠地停了之后,只聽得外面小廝提醒道:“連姑娘,到了。”

徐媽媽率先出了馬車,自有下人將小凳擺上,連瑤在車內扯了扯本已十分平整的衣襟,而后就著徐媽手下了車,轉身面朝乾梓侯府的大門,還是如往常的那般高大、威嚴。

門外站著一個幾個妙齡少女,為首的是一身月白色紗緞春裝,衣襟和袖口邊緣有各有一溜細窄的胭脂色花線做點綴的少女,一支金崐點珠桃花簪斜斜插在她光滑扁平的低髻上,長長珠玉瓔珞更添她嬌柔麗色。身后便是兩個梳著同樣發髻,帶著同色珠花的十二歲左右的女孩,模樣也是清秀文靜,看著讓人很是舒服。

連瑤認出來為首的女孩便是在二姐姐壽辰當天為步一群送回絞絲銀鐲的女子,只是那日太過緊張,自己連她的名字都未記住。正打量間,只見三人下了臺階,走到連瑤跟前均盈盈一行禮,為首的女孩還笑著恭敬道:“連姑娘可來了,奴婢是重影閣的香靈,小姐那日便見過奴婢了。”

說完又立即看著一邊的徐媽媽說道:“這次辛苦媽媽了,連小姐的事,香靈會安排的,媽媽也可回夫人那兒交差了。”

連瑤本對于香靈的招呼只是點點頭,自己自然是不會忘記她那日的出現。只是對于她接下來對于徐媽態度有些不解,可更好奇的是徐媽媽還并未表現出不滿。

“既然香靈姑娘來了,那我就先回夫人那去了。”說完望望馬車那兒,又瞧瞧連瑤,便一副很放心的模樣先走進了侯府里面。

香靈點點頭,并不多語,只是瞧了眼馬車便轉身對著身后二人喚了身:“云爾、淺爾。”

連瑤只見本站在香靈身后的兩個少女便應了是而后上了馬車,將自己的包袱給抱了下來。而后連瑤便在香靈的帶領下進了侯府,入目皆是山巒疊峰、藤蘿掩映,十分雅致。未走幾步,只見一青紗小轎便在前方停著,旁邊還有兩個束腰轎夫。

“連小姐不必好奇,奴婢這就帶您去重影閣。”香靈似是知道連瑤心里在想些什么,適時的解釋道。

連瑤點了點頭,而后跟著香靈的指示上前鉆進了前方的小轎之中。想起剛剛就聽到的重影閣,雖不知那是什么地方。可據自己所料,香靈是侯府三爺步一群的人,那現在她是帶自己去見步一群?

被這個的想法嚇了一跳,自己這不是去見步夫人,也不是去見老太君,讓自己去見他干什么?

等連瑤被香靈喚聲該出轎的時候,已經巳時三刻左右了,自己也到了一所陌生的院落。院落居于一池坢旁,門口有兩座石獅,從外觀上看占地很大。香靈熟門熟路地將連瑤帶了進去,連瑤只見院里本有四五個正在打掃、做事的丫鬟、婆子一下子眼神都齊刷刷地射向了自己。

穿過一個南北的穿堂,向南大廳之后,儀門內大院落,上面五間大正房,兩邊廂房鹿頂耳房鉆山,四通八達,軒昂壯麗,比上次見著的老太君所居的慈蔭堂不同。連便知這方是正經正內室,一條大甬路,直接出大院的。進入堂屋中,抬頭迎面先看見一個赤金九龍青地大匾,匾上寫著斗大的三個大字,是“重影閣”。大紫檀雕螭案上,設著三尺來高青綠古銅鼎,懸著待漏隨朝墨龍大畫,一邊是金蜼彝,一邊是玻璃臺皿。地下兩溜十六張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對聯,乃烏木聯牌,鑲著鏨銀的繁體字跡。

到了這正堂里,香靈招呼著連瑤坐會,自己對另兩個少女開口道:“你們將連小姐的東邊都送到廂房去,老太君說了,這些日子就由你倆負責照顧姑娘的起居飲食。”

二人立即應了是,將連瑤的包袱都抱了出去。連瑤一時沒反應過來,感情兒自己是住到這三少爺的屋子里,不是來給老太君解悶的?

“連姑娘終于來了,我倒是怎么接人接了一早上都不回來的。”

連瑤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少女正倚在正堂門前,她身穿鵝黃色褙子,把頭發斜斜攏在肩頭,有種慵懶的嫵媚。話雖說是對著香靈說的,也隱隱帶了絲埋怨,可卻讓人聽了不厭耳,也不知是她聲音好聽還是人長得好看的緣故。

“六語,你怎么不在三爺房里?”香靈看向門口的少女,眼中帶著不滿,還有深深的責怪意,或許,還有一絲緊張。

“一個早上都沒見著你的人,我也不過剛剛才出來。”

被稱作六語的女子簡單敷衍后便走了進來,不顧怒瞪著自己的香靈,只是徑自走到連瑤身前,卻是規規矩矩行了個禮道:“奴婢六語,見過連姑娘。”

連瑤站起身來,笑著道:“姑娘不必客氣,我初來乍到,以后還要麻煩你和香靈姑娘了。”

不過心里可是對步一群越來越感興趣了,他這院子里的人是一個比一個傲氣,一個比一個不簡單。也不知他是如何調教手下的,眼前的兩個婢女一個清高自傲,一個慵懶犀利,卻又各有各的個性,各有各的特色。可是作為一個普通的婢女,怎么可能在深宅里養成這般的行為處事方式,仔細看了看她們二人,心下更是覺得沒這么簡單。

六語一聽這話笑了起來,讓連瑤看得真是移不開眼。這下才方知什么叫做真正的美人一笑了,她的一顰一笑間都似是帶著讓人無法抗拒的魅力。一邊的香靈卻是也跟上六語的腳步前進道:“連姑娘客氣了,這些都是我們分內事。”

連瑤張口正想在客套幾句,一邊的六語卻是先道:“連姑娘,去正屋里見見三爺吧。”

連瑤一見無法推托,想著就是見見也無妨,便點了點頭。走出了正堂,卻見這里面的小院里沒有一人,剛剛自己進門時沒有留心,這兒可以說是安靜過了頭。跟著六語走向東邊,香靈也緊跟其后。

進了內屋,連瑤才發現這間屋子極為寬敞,比自己梅苑整個院子還大。臨窗大炕上鋪著猩紅洋罽,正面設著大紅金錢蟒靠背,石青金錢蟒引枕,秋香色金錢蟒大條褥。兩邊設一對梅花式洋漆小幾。左邊幾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右邊幾上汝窯美人觚--觚內插著時鮮花卉,并茗碗痰盒等物。地下面西一溜四張椅上,都搭著銀紅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腳踏。椅之兩邊,也有一對高幾,幾上茗碗瓶花俱備。其余陳設,自不必細說。

屋內富麗堂皇,很是華麗,只是唯一一個奇怪的現象,便是整間屋子也不見一個丫鬟,亦或是婆子。僅一個念頭的時間,香靈和六語便將身后的門給關緊了,八扇紫檀架子屏風之后,便是紗帳重重,連瑤鼻子靈敏,一時驚呆,空氣中竟彌漫著一股血腥味……。.。

“連姑娘,請。”

自連瑤右側傳來六語的聲音,微微轉頭便看到了媚眼如絲的她,此時她已收回了剛剛那副慵懶的模樣,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謹慎、嚴肅、冰霜。

轉身看著另一邊的香靈,并不見她有要說話的樣子,準確的來說,是連瞧都沒瞧自己一眼。空氣中的那股血腥味也不知是不是連瑤的心理作用,越發的感覺濃烈了,目光鎖向簾帳后,卻是什么都望不見。

抬腳向前走去,香靈、六語上前撩起兩邊極地的帳幔,連瑤走進去,面對的便是一張大床。上面的床帳并沒有勾起,可以清楚的見到躺著的一個男子,仔細一望,赫然就是步一群,那個英姿雄健的男子,只見此時錦被下露出來的白色寢衣上有著點點紅色。

連瑤看得一驚,方知那是鮮血,直后退了一步。身后的香靈、六語剛方向奶黃色的帳幔,就看到連瑤僵在了原地,等看到大床上的景象,二人均是一臉惶恐、驚嚇。

聯想到重影閣內院里的靜謐,一個人影都看不到。自己又被莫名其妙的請到這兒來,許是真發生了什么大事,這么一想,更是不能大驚小怪。觀察著身邊的二人,她們雖然一臉擔心,卻也沒有顯得多么慌張。

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香靈,幾個速步就到了床邊,仔細觀察了下步一群的臉色,又掀開上面的被子,連瑤只見躺著的步一群身穿的白色寢衣的胸前有一大片的鮮血。

一邊的六語也立馬跨腳上前,一臉迷茫的心虛道:“爺怎么又流血了?我就離開了一會。”

香靈眼神惡煞的看著六語,直道:“我不是叮囑了你不能離開爺身邊的嗎?爺的傷口隨時可能裂開,你怎么如此松懈,還不去請盧大夫過來。”

六語也不似剛剛的那般伶牙俐齒反駁香靈了,只是直點頭,而后自顧自小跑了出去,經過連瑤身邊的時候也沒有一絲停頓。看著正在床邊認真檢查步一群狀況的香靈,連瑤覺得自己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上前也不是。這樣的場面真的是出乎意料之外,潛意識里感覺自己被帶進了一個大大的麻煩中。

望著那直挺挺躺著的身軀,連瑤顯得有些無奈。怎么都沒有料到說是來乾梓侯府做客,陪老太君解悶的自己,現在到了昏迷不醒的步一群這兒。

“連姑娘,麻煩過來下。”

香靈沒有轉身,不過話是真真切切對連瑤說的。走上前去,站在香靈身后,只見躺著的步一群紋絲不動,此時面容更是毫無血色,雙眼緊閉嘴邊有些血漬,白色領口那也是一片暈開的鮮血,看樣子是剛剛吐了血,可他的嘴唇卻是有些發黑。

這時連瑤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中毒了?

香靈解開步一群的上衣,寬敞結實的胸膛頓時就呈現在連瑤眼前,白色的包扎帶子從他的左肩那一直繞過他的腰際,看來是受了不輕的傷。香靈站起來,轉身看著連瑤,連瑤這才發覺自己這樣盯著一個赤身上體的男子實屬沒有禮教,立即收回眼神。

“連姑娘不必避嫌,您與爺是未婚夫妻,太君也是考慮到這點才讓您過來的。”對于連瑤刻意表現出來的羞赧,香靈可一點也不在意,徑自起身走到另一邊取了身干凈的寢衣過來,而后又打了盆水進來。

連瑤就一直站在床邊,看著昏迷的步一群,呆呆的,并沒有什么想法,就這樣望著。

“連小姐,請幫忙將爺扶起來。”香靈一臉急切地望著連瑤。

連瑤只得上前去,在床頭坐下,雙手剛碰到步一群的身子就開始打顫,也不知這是為什么。右手抓著他的右肩,小麥色的肌膚很燙,燙的讓連瑤都覺得心里都灼熱了起來。發覺香靈看向自己的著急眼神,眼睛一閉,左手便扶上了步一群左邊的腰際,避免碰到他那左肩的傷口,用力將他抬起來往上抬起來,讓他在自己身前。卻也在剛剛的一瞬,發現原來他的后背竟然也隱隱有血跡,仔細一瞧一看,竟然也有傷口。

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是緊張,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從來也沒有想過會與他有什么糾葛,如今卻已是公開的未婚夫妻。更沒有想到自己會碰觸這個剛毅、冷峻的男子,最關鍵的還是,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倒下來。

隔著自己的幾件不薄的衣裳,還能感覺到他身上的那股熱量,貼著到他肌膚的兩個手心也隱隱冒著熱汗。他好像是在發燒,想著他身上這么多的傷口,如今這病勢,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香靈并不看連瑤,小心翼翼地解開包扎傷口的帶子,連瑤發現她凝神緊致,很是謹慎。等到帶子繞開,才看到步一群背后的那個傷口,有五六公分的樣子,似是被人砍了一刀,只是奇怪的是,傷口像是發了炎一樣,上面有些黃色粘稠的液體。香靈很小心的用清水清洗了傷口,而后又到了些藥粉在上面,再簡單包扎了下。

連瑤看著香靈熟練的動作,猜測這些天她應該是經常做這事。目光看向他的左肩,傷口并不是很大,只有兩三公分,但看著卻是有些恐怖。傷口旁有些結痂,應該是本就愈合的傷口卻又裂開來造成的,而且還反反復復,因此顯得傷口很是寬粗。這個該就是上次見他的時候他故意隱瞞的傷口吧?

由于知道步一群背后有傷,連瑤便沒有將他就這樣靠在自己身上,而是一直在二人中間保留了幾公分距離。這是自己下意識的動作,自己并沒有多想,可幫著洗傷口的香靈卻是察覺到了。低著的她手下一頓,而后同樣將左肩上傷口邊的血漬、膿水清洗凈,再撒上藥粉,可這次不同,只繞了一層帶子就為他開始穿上寢衣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連瑤發現了一個問題。步一群的傷應該是有幾天了,這些天不是香靈該就是六語在照顧他,很顯然,她們是他身邊備受信任的人。香靈的做事認真、仔細,自己也看到了,那么她們又怎么會讓步一群的傷口發炎?何況,這么多天,他還會發這么高的燒?

眼睛瞄向步一群的嘴唇,有些紫黑,難道真的如自己所料中了毒?

等一切處理好了,香靈才幫著連瑤讓步一群重新躺下。連瑤站起身來,甩了甩手臂,撐了他好久,真的是很酸。香靈一邊看著,低首出聲感激道:“麻煩連小姐了。”

連瑤笑笑,擺擺手回道:“不麻煩不麻煩。”

客氣地呵呵笑了幾聲,心中想著她剛剛也說了,自己和步一群是未婚夫妻,等將來成了親,那還得自己謝她們對他的照顧了。

不過,他可別這么不醒過來,自己看著還真有些懸。別自己還沒過門,就套了個“克夫”的名號,話說,這步老太君也真是的,怎么在這個節骨眼上把自己叫過來。

就像是看出了連瑤在擔心些什么一樣,香靈又道:“姑娘與爺雖還未成親,卻也算是掛了名的夫妻。今日奴婢敬您為少奶奶,也請姑娘好生照顧好少爺。”

香靈的話說得十分真誠,連瑤聽著卻覺得別扭,這話好似自己和步一群已經有了些什么一樣。但畢竟自己心里根本還沒做好準備,不過聽她話里的意思,好像就是自己要留下來照顧步一群了。還有她的這語氣,總不像是一般的丫鬟能說的話。抬眼看她,而她的目光卻一直在步一群身上。

瓜田李下,把自己安排住在了重影閣,步一群的宅子里。剛剛自己的一番打量,猜測出步一群這傷八成是沒對外公開,而且還要保密。不然侯府也不會用給老太君解悶的借口將自己從連府接過來了,外人不知道這院子里到底有些什么事,只知道他一直不出宅子,不出自己住所,可別到最后自己落了個什么禍水的話。

將自己接過來,那所謂的婚前培養感情,恐怕是來堵外人的嘴的。連瑤越想越氣憤,自己這不是不明不白就中了別人挖好的陷阱嗎?望向還昏迷著的步一群,心里默念道你可千萬要醒來,不然自己指不定也會被家里送到庵里去,為侯府少爺守節……說實話,這也太虧了些。

“盧大夫,請。”

連瑤聽聲望向門外,只見六語帶著一個白胡子老者走了進來,該老者穿著一身深色長袍,后手大拇指上套著一個白玉扳指。肩上扛著一個藥箱,箱盒卻是不一般,連瑤眼尖,發覺底部竟然刻著一個“御”字。在瞧著那老者,身子站得筆直,臉上透著一股自信,不慌不急。

“連姑娘,您的衣服臟了,奴婢送您回屋里換身衣裳吧。”就在連瑤打量著盧大夫的時候,香靈卻是上前碰著連瑤的手臂說道。

隨著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胸前,只見上方還真就是有些血漬,應該是剛剛沾到了步一群后背上的傷口。連瑤明白她這是故意要支開自己,不想自己知道步一群的具體情況。回頭再望了眼步一群,便跟著香靈走了出去。

此時他雖是人事不省,可想起一開始見到六語的時候她還能與香靈以玩笑的口氣說話,香靈在整個清洗過程中也一直很平靜。她們對于步一群的傷好像都很有信心,那自己又何必在這庸人自擾呢?。.。

跟著香靈走到早已安排好的房間里,連瑤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房間就在步一群的不遠處,僅兩三步的距離。

房間極為寬敞,云母神仙折花插屏將它分為內外二室。北面靠墻是炕,上面擺放著梅花式填漆小幾,除此之外還有幾個十香浣花軟枕。中間紫檀雕花的圓桌上擺著一套上好的粉彩百花茶盞。

墻的東北角擺放著一醬紫色的書柜,暖暖的陽光從朱紅的雕花木窗透進來,零碎地撒在了一把支起的古琴上,粉色的紗簾隨著風從窗外帶進一些花瓣,輕輕的拂過琴弦,像吻著情人的唇,綠釉狻猊香爐里升起陣陣裊裊的香煙,卷裹著紗簾,彌漫著整間香閨。

連瑤徑自走到古琴旁,手指輕輕拂過一根根琴弦,看著琴尾處的荷花雕樣,心道是把好琴。一邊的香靈見著立即上前說道:“太君聽說連姑娘善琴,而爺又喜好禮樂,因此特地命人在姑娘屋里擺上。”

收回手指,連瑤抬眼看向香靈,出聲道:“三少爺喜好禮樂?”

香靈一笑,上前道:“可不是嘛,我們家少爺吹得一口好笛,姑娘既是也喜歡彈琴,往后定當琴瑟和鳴。”

連瑤一囧,低下頭,沒想到這香靈竟是連主子的玩笑也敢開。何況自己與她還并不是很熟,不過對于步一群會奏笛這事還是滿心好奇的,總覺得他就該是個舞刀弄槍的人。

“連姑娘回來啦。”

云爾、淺爾掀起珠簾自里間走了出來,笑著對連瑤福身道。

連瑤望著面前的兩個女孩有些意外,自己剛才進屋的時候只顧著觀察屋子,竟不知里面還有人,于是只得看著她們倆點點頭。

“連姑娘的衣服弄臟了,陪姑娘進屋里換身衣裳,好生照顧著。”香靈走到兩個女孩子身前,帶著命令的語氣說道。

“香靈姐姐放心,我們會好好照顧連姑娘的。”名喚云爾的女孩上前伶俐地回道,一邊的淺爾也立馬直點著頭。

香靈見此才一臉放心的模樣,轉身對著連瑤說道:“爺那還需要奴婢去看看,便先告退了。姑娘若是有什么不順心或者不滿意的,讓人知會了奴婢來。”

連瑤禮貌地點點頭,看著香靈走了出去。心里嘀咕著這位香靈姑娘應該就是這重影閣的主事丫鬟了,像云爾、淺爾這幾個丫頭對她可真是服服帖帖的,而且還不是一般的順從。

“姑娘,奴婢們已將您帶來的東西給安置好了。”云爾上前對著連瑤說道,而后目光凝聚在連瑤胸口的血漬處,做了個請的動作。

連瑤走進內室,腳下踏著的是月蘭邊目中無人毯,軟軟的,說不出是什么質地。一眼望見的是沉香木雕花床,湖藍彈珠紗帳被幾個金色帳勾勾著,露出里面疊放整齊的幾床捻金銀絲線滑絲錦被和玫瑰紫織錦薄被。

床邊還有一座精致的琉璃屏畫羊角燈,垂下來的珠子看的讓連瑤心動,這樣的燈在連府是沒有見過的。另一邊朱漆樓花長窗擺著影青蕉葉紋飾大瓶,里面還插著新鮮的花卉。梨花衣柜的下方還有一個櫻花木官大箱,對面的是象一個普通的梳妝臺,上面擺著牙鏤花小圓鏡和白玉花卉紋梳子。

云爾走到衣柜前,取了一套里面的衣裳,淺爾便上前為自己寬衣。在她們兩人的服侍下,連瑤終于換好了衣裳。而后在一邊的軟榻下躺下,身邊沒有了紫蘇和紫煙,面對完全陌生的云爾、淺爾,總覺得很不自在。剛剛香靈很明顯是是不希望自己留在步一群那,那又是為什么要讓自己來這呢?

這重影閣里透著古怪,但連瑤具體又說不出來。總覺得很是壓抑,想起剛剛的那名盧大夫,很明顯的是位御醫,這么說步一群受傷的事情就是驚動了內宮,更深一步,就是連皇上也是知道的。

難道他是在宮中受的傷?

云爾和淺爾做完事后就很安分地站在一邊,屋里靜悄悄的,連瑤閑著悶,卻又只能躺在榻上繼續胡思亂想。現在的情形,也不方便出去到處走動。

步老太君和步夫人都沒有意思要見自己,就這么給塞在了重影閣里,難道真是是為了給步一群不出門找個借口?

這個乾梓侯府,比自己一開始接觸的連府還要陌生。在不知根底的環境里,在不明情況的條件下,自己最該做的就是安分守己。

這時,連瑤想到了連瑾,她好歹也是自己的二姐。上次來府里的時候沒有見到她,這次不知能不能見見,姐妹間到底應該還是能說上話的,總比現在孤立無援好的多。

想這想那間,連瑤便不知不覺睡著了。等到被云爾輕聲喚醒的時候,已經過了正午。起身走到外間,桌上已經擺好了午膳,連瑤簡單吃了,人也因為剛醒的緣故很是精神,一點想回去再悶著的意思都沒有了。

出了屋子,連瑤這才注意到院子里的花開得正是絢爛,春天本就是個百花盛開的季節,如今一仔細觀察,才發現花朵品種極多。有山茶花、迎春、牡丹、玉蘭、丁香、紫藤、春鵑等等。

淺爾見著連瑤看著花兒發呆,上前出聲道:“這兒的花卉都是府里花匠在后院的花棚里種好后再搬來的,小姐可是覺得好看?”

連瑤轉身點點頭,心中卻念道原來都是溫室里培養好的花朵。目光移向院里的西墻那,居然有大片的蝴蝶蘭和馬蹄蓮,色彩繽紛的,煞是好看。連瑤走進一看,才發現這些都是土生土長的,地下并沒有花盆。

心下好奇,眼前這兩種花雖都是特別難養,可這么一大片也是要花些心思的。剛剛的那些花既都是從花棚那移來,怎么這些花就有所不同了。

“這些花平時都是誰打理的?”連瑤轉身問道。

“是奴婢。”一邊的淺爾欠身上前,態度有些拘謹。

連瑤笑著道:“這些花你花了不少心思吧,像這些蝴蝶花比我往日看到的都大了好些。”

此話一出,不止是淺爾,連帶著云爾也是很驚訝,連瑤不知所謂。半晌才聽得淺爾才指著蝴蝶花試探性地開口:“姑娘說的可是這三色堇?”

連瑤一愣,而后點點頭。想起蝴蝶花常見的都是紫、白、黃三色,原來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稱呼。自己對于這個時代的很多還是很陌生,轉身望著三色夾雜著的成片蝴蝶花,心里很是好奇怎么會種在這兒。

要知道,大型蝴蝶花的花語是:束縛……

“你們看這三色堇的樣子是不是像只蝴蝶?我平日里叫慣了,一時倒忘了你們聽不懂這叫法。“連瑤笑著對二人說道。

云爾與淺爾再次看了看連瑤身后的花又點點頭,云爾說道:“姑娘不說還真不覺得,如今一看,還真是像極了蝴蝶。”

連瑤呵呵一笑。隨著花壇邊沿朝那馬蹄蓮走去,心里計較了下,這下不能再盲目開口了,也不知這花在這兒是個什么名兒。不過在連府沒見過這花,難道很是稀少?

“咦,這花叫什么,怎么我好像都沒見過?”連瑤一臉疑惑地轉身望著云爾,就這半天的相處看來,云爾這丫頭很是開朗,做事、說話也積極。反之,淺爾顯得有些木訥。

云爾無謂一笑,乖巧地回道:“姑娘不必意外,這是慈茹花,也喚作觀音蓮。尋常人家極少見過,是三爺以前從北方時托人送回來給少奶奶的,少奶奶生前的時候很喜歡。”

說到這兒,云爾立即察覺自己好像說錯了話,生怕連瑤一個不高興,立即就住了嘴,而后抬頭小心地觀察著連瑤的臉色。

連瑤知道她口中的少奶奶是已逝的成氏,并不怎么放在心上。還記得當初來吊唁她的時候,自己還嘆過她十八歲的芳華年齡,望著那片慈茹花隨口道:“她喜歡的花真多。”

云爾不知道連瑤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余光又看向另一邊的三色堇,半解釋的意思道:“姑娘誤會了,以前少奶奶喜歡這慈茹花是因為這是三爺送的。那邊的三色堇并不是少奶奶所植,而是……”

“云爾”

這時,香靈自步一群的屋中走了出來,三人轉身見著她慢慢朝這兒走來,而連瑤卻注意到她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邊的云爾身上,眼神中好像還帶著絲警告的意思。

心下不解,又望向云爾,只見她一臉懊悔的模樣,右手立馬捂在嘴上,一副做錯事的模樣。旁邊的淺爾也是有些緊張,緊抓著衣襟,不敢瞧香靈。

“連姑娘。”香靈上前笑著行了個禮道。

連瑤點點頭,而后指著身后的花說道:“這院里的花真好看。”

“姑娘喜歡便好,畢竟哪個院里沒些漂亮的花呢。”

連瑤被這話一嗆有些語塞,目光又集聚到三色堇上,看了看云爾,又瞧了瞧香靈。香靈的出現,也不知是湊巧,還是故意打斷云爾的話,難道這花還有什么故事?

望著一直盯著三色堇看的連瑤,香靈出聲道:“姑娘,爺醒了,請您進屋呢”。.。

連瑤震驚地抬起頭看著香靈,心知她不會是在開玩笑,只是剛才還那般毫無生氣躺在那的步一群現在突然就醒了,這是不是太速度了些?

“連姑娘,請。”香靈提醒道。

連瑤只得收回思緒點點頭,而后才率先往步一群的屋子走去。心中卻是念叨著他就算是醒了為何要來找自己,自認為他們倆之間沒什么好說的。

“爺,這藥盧大夫說了,對您的身體有益,您還是喝了吧。”

才剛跨進屋內,便聽到里間六語那酥耳的聲音,屋子里充滿著一股濃濃的藥味,讓連瑤不禁有些刺鼻。只聞著這藥味,便可以想象出那藥汁的苦澀。

“行了,撤下去吧。”略帶沙啞的男聲自里間傳來,透著些許疲憊,卻帶著不容置喙的語氣。

停住腳步的連瑤一直望著紗帳內靠著的身影,腳下猶豫著,就這么進去?可進去后又該說些什么,你怎么受的傷?我為什么要來這?

站在連瑤身后的香靈跟著連瑤停住了腳步,卻也不上前催促。

帶著金鏤雕花鐲子的白嫩纖手撩起紗帳,連瑤便看見了雙手端著一嵌螺鈿紫檀玫瑰托的六語自里面走出來,隱隱還感覺到有一雙凌厲的眼睛射向自己。僅一瞬的時間,紗帳落下,隔絕了里面的風景,杜絕了連瑤的視野。

目光集聚在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的六語身上,她還是如早上初見時的那般嬌俏嫵媚,每走一步,衣裙上的七彩小鈴鐺便發出叮叮的聲音,婀娜的身姿像是要攝了人的魂一樣。連瑤的腦中只剩下“尤物”二字才可形容她。

“連姑娘。”六語走至連瑤身邊微微一欠身說道。

嵌螺鈿紫檀玫瑰托上的斗彩蓮花小瓷碗隨著六語的欠身而映入連瑤的視線中,只見瓷碗中還有半碗的黑色藥汁,由于六語的動作而微微晃動。

“三少爺醒了?”連瑤輕聲說道,問著毫無意義的問題。

六語點點頭,余光不經意就瞄向了身后的紗帳,而后又道:“連姑娘快進去吧,少爺剛服了藥,許是過會就該睡過去了。”

連瑤笑著應下,而后跨出步子朝簾后走去。香靈上前為連瑤打起紗帳,步一群的容顏便這般出現在連瑤的眼中。

不知是不是因為他是自己未來夫君的原因,連瑤看步一群是越看越順心。此時的他一頭略微有些凌亂的頭發披在腦后,烏黑的長發一瀉而下,隱隱藏到了錦被之中。額頭上有層薄薄的汗水,很奇怪的,尋常青年男子披頭散發,總免不了要帶幾分疏狂的味道,可是他這樣卻反而清雅以極,全無半分散漫,直讓人覺得天底下的英俊男子合該都似他這般披散頭發,才稱得上是美男子。

他的唇,白的近乎沒有血色,讓連瑤瞬間有種沖動,想要溫暖它,哪怕讓它沾染一點點塵世的顏色也好,不然他也許在下一刻就消失了。步一群的本無神的雙眼,在聽到腳步聲后才轉過頭瞧了眼連瑤。

連瑤意識到,立即上前行了個禮,柔聲地喚道:“三少爺。”

步一群望著連瑤點了點頭,而后雙手撐著床板,費力地想將身子朝上挪挪,連瑤一見立即上前扶住他,而后將他身后的幾個金絲軟枕重新疊放,盡量讓他靠的舒服些。眼神很自然地看了下他的后背,見著并沒有襯出血漬這才放心。

步一群舒服的靠下去,卻因為這番動作而有些喘息,也正因為如今,連瑤才意識到他身上的傷有多重。不禁有些擔憂地看向步一群,心底有個聲音告訴自己想要知道他現在是個什么狀況。

看向連瑤身后的香靈,步一群隨意揮了揮右手,香靈便頷首恭敬地行了個禮退下。

屋內夾雜著香爐里的香味和空氣中彌漫著的藥味,連瑤望了眼緊閉的窗戶,想要開窗透氣的念頭在見到蒼白毫無血絲的步一群臉的時候立即打消了。

“坐。”步一群輕聲地說道,語氣不似往日的那般僵硬。

連瑤看著身旁的花梨木交椅,而后才挪步坐下,眼睛卻一直沒有離開步一群。這個可以在一夜之間剿了禹巖山盜匪的男子,此刻正虛弱地躺在自己面前。

“你,沒有什么想問的嗎?”半晌,步一群看著連瑤出聲道。

“你若是想告知我,自然不需要我出口相問。若是你不想說,我即便問了,也得不到答案,反而讓你為難。”連瑤一笑回道。

步一群忍不住一笑,卻是帶了些贊賞。而后低聲道:“我倒是忘了你不是一般的女子。”

“三少爺抬愛了。”連瑤不以為意道。

步一群第一次見到一個女孩當面被男子夸卻是一點都不害羞,或者嬌羞的,心中很是意外。事實上,自己也并不是一個經常夸人的人。

腦袋微撇,望向步一群身上蓋著的錦被,連瑤心中卻遠不像面上的那般鎮定自若。不可否認的,心跳在聽到對方夸贊自己的一刻不由加速,很是緊張,卻又帶了絲莫名的興奮。

“本來我還擔心是不是又要娶個木頭美人,如今見你這般有主見,又自有自的膽識,方才真正放下了心。”步一群自言自語吶吶道。

連瑤聽了,心中不禁意識到這“木頭美人”四個字說的是他的亡妻成氏,真沒想不到他原是這么評價自己的前妻的。以前只聽說過那位成氏長得很是標志,四書五經、溫婉賢柔,不過在二姐姐口中被評得有些懦弱。現今他用美人二字評價自己,心中不免有些榮幸,“放下了心”的話也看出他對自己還算是滿意的。本以為自己將上次偷聽他們談話的內容泄露出去他會很不滿意,想不到他竟然夸自己有主見有膽識。

不知是不是因為屋子里的氣氛有些輕松,連瑤玩笑一道:“這么說我是通過了你的考驗?”

步一群不笑而語:“考驗?”

“是啊,你說對我放下心,不就是算我達到了你對妻子要求的標準嗎?”連瑤歪頭反問道,說完后又俏皮縮了下頭,心里直道自己這話說得太直白了。

步一群沒有想到這么一瞬的時間連瑤想了這么多,輕聲回道:“按你的說法是這個理。”

“那你若是對我不滿意,還會娶嗎?”連瑤小心翼翼地問道。

步一群聽后不假思索立即回答:“會”

語氣堅決。

“為什么?連瑤緊張道。

“我們的親事已經定下,說這些都沒有意思。”

早聽說步家三少爺對于家中的決定是惟命是從,從來不會反駁。如今一見,連瑤方才真正信了。他的生命里好像沒有自我,一切都想盡量滿足家人的要求,連瑤心里不禁有股氣憤,她可以說他是愚孝嗎?

可心里卻在這一刻打定主意,這婚事自己原先愿意也好,不喜也罷,如他所說,都已經定下了。因此,無論乾梓侯府將自己接近府里是出于什么初衷,或是真的想借此遮掩些什么,自己能做的該做的便是照顧好步一群,她未來的夫君,以后的依靠。

過了一會,步一群伸出右手自青玉抱香枕下摸出一個小匣子遞給連瑤,后者覺得有些莫名奇妙,望著雕著海棠花色的匣子愣了神。等到步一群晃了晃才伸手接道,隨口問道:“是什么?”

轉過頭,似是因為說了太多話而有些疲倦,步一群隨意地語氣道:“你打開看看便知曉了。”

連瑤不明其意,打開匣子,只見里面躺著一支玫瑰晶并蒂蓮海棠修翅玉蝶步搖簪,簪身華麗,造工精致,平時連瑤雖然一直喜歡素淡的首飾,可是從心底里喜歡它。

只是這支簪子卻讓連瑤覺得有些熟悉,抬頭看著步一群,只見他悠悠開口道:“這支海棠玉蝶步搖簪與你那海棠色蝴蝶玉佩本是一對,玉質相同。如今送與你,正好玉蝶相逢。”

連瑤聽后仔細低頭又再觀察著匣子里的這支步搖簪,越瞧心中就豁然開朗,難怪看著這般眼熟,做工、手法、材料都是相同,很明顯是出自同一個師傅之手。只是自己對玉質方面造詣不深,剛剛才沒有沒有立即反應過來。

可是,這樣一來,心里卻是更加好奇,大姐的蝴蝶玉佩怎么會是與步一群手里的簪子是一對?不想心中帶有疑問,也覺得步一群今日甚好說話,連瑤便毫不避諱地問道:“這支簪子,三少爺想必不是為了我才準備的吧?”

心里有些緊張,看著步一群蒼白透明的嘴唇,期待他說出答案。

“你說的不錯,這支簪子在我身邊已有五六年了,只是一直沒有送出去。”步一群并沒有刻意隱瞞,只是誠實地道出。

一開始看到這步搖心生的歡喜之情在這一刻散去,不知為什么連瑤此時的心里有些不舒服,就像是添了堵一樣。本以為那枚蝴蝶玉佩是貴妃娘娘送與大姐的,如今怕不是這么一回事了。看著臉色依舊正常,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對的步一群,心里的苦澀緩緩蔓延開來。

五六年前,不就是大姐還在宮里的時候嗎?據自己所知,那個時候,也剛好是步一群從邊關回京在宮任職的時期。連瑤不敢再往下想下去,可又不敢出口再詢問,只是覺得滿心都是澀澀的。。.。

低下頭將匣子緩緩蓋上,在心里自問著為啥要這么失落,本就沒期待步一群對自己會有什么男女之情,可就是偏硬生生就覺得眼前這支華麗的步搖簪不順眼了。

想一想,自己與他還只是掛上了未婚夫妻的名分,其實兩人的關系也不過是比一般的陌生人熟悉了一點而已,現在是不是要求太多了些?

或者真的是因為女人的天性吧,在這個陌生的時代,連瑤也很希望能有個懂自己、識自己的男人。而眼前的步一群注定是自己以后的另一半,不管之前對他是什么印象,可或多或少,總是不希望他的心中有別人。

而這個別人,有可能還是自己同父同母的姐姐……

抬起頭,看著有些精神不濟的步一群,連瑤嘗試著調了緒,盡量讓對方看上去覺得自然些。掩住心底的那股失落感輕聲道:“三少爺叫我進來,不會只是送這支玉蝶步搖簪這么簡單吧?”

“你這般聰明,可猜得出我是為了何事才找你進來?”步一群不答反問道。

連瑤轉開目光,不去看步一群,輕道:“我不知道為什么會在這個關鍵的時刻,住到你的院子來。”

“是祖母安排的,其實我也是醒了后才知道你來了。”步一群解釋道。

看著很是誠實說著話的步一群,連瑤心里卻是不信,要說他也是剛剛才得知的怎么可能?可又不想開口去質疑他,只是道:“三少爺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嗎?”

步一群微微搖搖頭,而后道:“你只要住在這兒就可以,反正我也要養傷,你陪我解解悶也好。”

又是解解悶,側面的照顧他吧?

連瑤心中無奈,步老太君不就是以為她解解悶才將自己接來的嗎,現在他也說是解悶。自己就想不通了,這乾梓侯府里上上下下奴仆不下百人,兄弟姐妹也不少,怎么就要自己來解悶了?

不過他既然這么說了,自己也無從反駁。日子,在哪里都是要過下去的,現在不過就是換個環境罷了,就當是提早適應吧。其實也不覺得怎么樣,就是想到沒有紫蘇和紫煙在身邊有些不自然,做起事來心里沒個底。

這個重影閣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自己雖不排斥和他住在一起,也不反感來做個老媽子,照顧他的起居飲食。自己和他以后相處也是必然的,先彼此了解一下也好,總比那些素未謀面便掀起紅頭蓋入洞房的夫妻要強。

不過,人的心里總是有分悸動,對于未知的環境、不確定的因素充滿了好奇心。

“我明白了。”連瑤輕聲應道。

“嗯,對了,見過祖母和母親了嗎?”

連瑤抬首,有些驚訝,搖了搖頭。心底也有些緊張,自己是上門為客,一開始只跟著香靈來了重影閣,卻忘了該有的禮儀,居然沒有去見見長輩。

對于連瑤的緊張卻是不以為意,步一群只出聲提醒道:“祖母有午睡的習慣,你晚些再去吧。”

說完后閉上雙眼,連瑤見著他憔悴的臉龐,也不想多做停留,今日很明顯他就是想與自己說說這些有的沒的。既然有些事不想告知自己,留在這兒也無用,站起身無聲地行禮后,方才走出屋子去。

走到院里中,云爾與淺爾早已不在花前。如今未初時分,剛剛步一群明顯是善意地提醒自己別這么早去,省的撲空,指不定還惹得老太君午睡不爽。心中便盤算著等到個未正時分再出門也不遲,到時先去給步夫人那請安,再去慈蔭堂,想必那個時候步老太君也清醒了。

不想那么快回屋子里去呆著,便又朝著那邊三色堇的地方走去。低下身子看著開的絢爛的蝴蝶花朵,心念著其實三色堇遠不止黃、白、紫三種顏色,不過那是在技術先進的現代。同一種花的顏色與空氣成分、水土養分、酸堿度及地區差異等等因素都有關。

想起剛才云爾說了一半的話:“那邊的三色堇并不是少奶奶所植,而是……”

右手撐著下巴,蹲在地上瞧著這些花真想看出個什么所以然來,云爾的“而是”后面到底是誰呢?看這些花,長得并不比那些慈茹花差,應該也是有人極為細心照顧的。

步一群?

不對不對,這個猜想立即被連瑤否定掉。他雖不像自己一開始認為的是個舞刀弄槍的武夫,卻也應該沒這個閑情逸致來打理這些花草。

“連小姐?”

伴著女子不確定的聲音,映入連瑤眼簾的是一雙云絲繡鞋。突然出現在耳邊的聲音還真的把連瑤嚇了一跳,身子差點往后一仰,心里嘀咕著怎么一點腳步聲都沒有聽到就到了自己的身旁。

站起身來,右轉抬頭定睛看著眼前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陌生女子,十七八歲的年紀。這少女身穿鵝黃褙子,她面龐略作圓形,眼睛睜得大大地,雖不如早晨所見的六語那般明艷絕倫,但神色間多了一份溫柔,也嫵媚可喜。

對于連瑤的打量,陌生女子卻是又重復地試探道:“可是連小姐?”

連瑤立馬點點頭,可由于不知她是何人,便只得依舊這般看著她。仔細再一觀察,卻發現這少女的頭發梳的是個婦人髻,心中更加好奇她的身份了。

女子看到了連瑤的點頭,這才松了口氣。

連瑤看到她行事極為小心謹慎,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得罪了人的樣子,暗想她的身份應該不高。

果然,女子后退一步欠身笑著道:“奴婢是三爺的妾室,如詩,見過連小姐。”

連瑤面容有些尷尬,自己畢竟還沒有過門,此時可還是侯府的客人。照理來說,她不必對自己行禮的,可如今卻是受了她這般恭恭敬敬的一禮。

“詩姨娘客氣了。”

連瑤只得上前一步,手卻在這一刻不知該放哪里了,心中不禁有些緊張。

早聽說過步一群有一房妾室,詩姨娘。這位姨娘的出身并不高,原也只是慈蔭堂里端茶侍水的婢女,之前由于原先的三少奶奶成氏有了身孕后,步老太君才將她給了步一群做通房。聽說她也是個幸運的,不久便有了身孕抬做了姨娘。不過可惜,只過了兩個月,孩子就流掉了。

自自己與步一群的親事定了下來后,每次去福月樓里母親便說些乾梓侯府與步一群身邊的事情給自己聽。比如他是十三歲的時候從軍的,同年升了都頭,什么時候又升做了都指揮使……何年成婚等等。

詩姨娘卻是規規矩矩的,站在連瑤身后兩三步處,輕輕地問道:“不知道三爺現在怎么樣?”

連瑤一笑,露出一抹無礙的笑容才回道:“三少爺已經醒過了,有那位盧大夫在,應該不會出什么事。”

“真的嗎?”詩姨娘立即笑了出來,而后在觸及連瑤的時候又有所壓制。

“嗯。”

詩姨娘點點頭,想了一會便又低頭看著連瑤,一副怯怯的模樣。猶豫著說道:“那我可不可以……?”

連瑤知道她是在關心步一群,不過目光看向步一群的屋子,他好像正在睡覺吧?這姨娘也真是的,說到底她才是這重影閣的人,自己目前還算是個外人,來問這個問題,叫自己怎么回答?

“姨娘,你怎么到這來了?”

正在連瑤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遠處卻傳來女子俏笑的聲音,話里還帶著絲絲責怪。

連瑤隨聲望去,只見六語蹁躚而來,那串七彩鈴鐺依舊隨著她的腳步而晃動,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媚骨自成。

詩姨娘立即往后退了一步,對此連瑤倒是十分詫異。雖說妾室地位比較低,可也是半個主子。六語雖為步一群身邊的侍女,可說到底卻還只是個丫鬟。

六語上前只是朝著連瑤行了個禮,而后便轉向如詩,質問的口氣道:“不是說了這陣子不準外人進這內院嗎?你居然不守規矩?”

如詩頭微微一縮,這才輕聲回道:“我、我只是擔心爺。”

重影閣的占地面積不小,分為內外兩院。早上進院的時候連瑤早就注意到外面的東西兩邊有些廂房耳房,如今一想許就是安置妾室的吧,而這位詩姨娘想必也是住在外院的。自外院穿過間大堂才到這內院,內院里的屋子不多,卻很精致。

“爺有我們照顧,你不必擔心。”六語的話很直接,語氣又凌厲,在連瑤看來卻是像在訓手下的小丫鬟一樣,仔細一瞧才發現六語看著如詩的眼中包含著怒火和不滿。

許是丫鬟提做的姨娘,如今身邊又沒個孩子,日子終究還是十分難過的。

如詩的性子又軟,見六語惡語相向也不動怒,只是一副做錯了事的模樣點點頭,而后才小聲道:“是我擔心過頭了,這就回去。”

又轉向連瑤,感激地一眼道:“連小姐,知道三爺已經醒了,奴婢也就放了心。”說著竟又是一禮才往外院那走去。

連瑤注意到如詩在一開始給自己行見面禮的時候用了“奴婢“的稱呼,后來談話中是用了我,可現在當著六語的面,竟又用回了奴婢。心里突然有些迷茫,要在這兒生存恐怕真的也不是件簡單的事。。.。

“連小姐,外邊有風,不如回屋去吧?”六語見著如詩那鵝黃色的身影遠去后才對著連瑤說道。

抬頭看了眼天空中的麗日,心道這都四月份了,就是有陣微風,也沒有寒意。下意識里,連瑤不是很喜歡六語,她太過清高了,一點也不好相處。就拿如詩這事來說,縱使心里不服她,可她畢竟是步一群的女人,六語怎么能這種態度對她?

再瞧著她的裝束,艷麗高調,本就不俗的臉上還抹了一層胭脂,看著卻是讓連瑤感覺有點花枝招展了。相對而言,自己還是比較喜歡香靈,本以為六語也就愛帶著味兒開開玩笑,可剛剛確實連自己一個外人都有些看不下去。這種場面許是平日里常上演的,她也不覺得有些什么。

雖說不想就這么回屋里,但是看著站在身后的六語。想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于是只得輕輕點點頭,就往自己屋子的方向去了。

六語和香靈兩人一濃一淡,也不知步一群怎么消受的起?

邊走邊這樣想著,連瑤就差點笑了出來。等進了屋子,云爾和淺爾都在,對著她們擺擺手,說道:“你們先下去吧,等到未正時分再過來。”

二人相視一望,均對著連瑤應了后退下。

閑來無事,連瑤便走到榆木黑漆琴幾前坐了下來,摸著上面刻著的荷花花紋。想起自己一開始看到梅苑里的焦尾琴的時候,還很好奇為什么古琴的琴弦這么少。那個時候自己一直以為古琴與古箏是同一物,直到后來看了古書才明白自己以前的愚蠢想法。它們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樂器:

古琴琴身以獨木所成,琴面系有七根弦,故還稱為“七弦琴”。琴弦由絲絨繩系住,拴繞于弦軸上,屬彈撥樂類的“無馬樂器”;古箏則由框板、面板和底板構成。通常為21弦,琴弦均勻排列于箏面上,每根弦均由人字形的弦馬支起,屬彈撥樂類的“有馬樂器”。

琴的音色沉靜、古樸、幽遠,音量比箏小,曲目大多較為舒緩。箏的音色明亮華麗,音量較大,音色特點是高亢、洪亮、激越。二者從演奏技法上雖然有部分技法名稱相同,但演奏形式卻有很大差別,而兩種樂器都有自己獨特的技法,比如古箏的搖和顫,比如古琴有吟猱綽注,再有古箏琴弦繃得比古琴緊很多,需要帶假指甲演奏,而古琴則不用。

記得先前在梅苑翻書的時候,看到有這么一句話:古箏悅人耳,古琴悅人心。

古箏一彈,就會有許多人被吸引過來聽,而古琴的知音卻總是可遇不可求的。所以都說古箏傾向于談給別人聽,而古琴則是傾向于談給自己聽的。連瑤輕輕撥動上面的琴弦,立即發出“錚”的聲音,余音長久。

她學彈琴,卻從未彈過給任何一個人聽。每次自己練琴的時候,總在想一個問題,以后不知是何人能與己一起品茗,賞琴音。站起身,低下頭看著這琴,卻終是沒有想要彈一曲的沖動。

轉而走到東北角擺放著的醬紫色書柜,陽光從朱紅的雕花木窗透進來照在自己身上,暖暖的,讓人全身都舒展起來。隨手取出一本書,雙手拿著竟是勉強,古代的這些書就是厚重。看著藏青色的封面,赫然是本是《文獻通考》。(注)

心下好奇打開來才知道作者是馬端臨,字貴與,號行州。旁邊是以小楷寫的“留有余不盡之巧以還造化,留有余不盡之祿以還朝廷,留有余不盡之財以還百姓,留有余不盡之富以還子孫。”雖然連瑤這些對古人不了解,卻也看得出這定是一位忠君愛國,關心百姓后代的忠臣。

心里知道這是步一群看的書,想著反正離出門還有一陣時間,連瑤便走到一邊坐下,慢慢看了起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連瑤只覺得才剛看一會,云爾和淺爾便走了進來,提醒著連瑤時間到了。連瑤這才放下手里的書,而后進內屋理了理妝容帶著她們二人出門去。

說是帶著她們出門請安,其實并不如此,而是由她們在前面引路。連瑤對于這個乾梓侯府可是陌生的很,自己可沒有忘記上次迷路的后果,竟差點被人冤枉成傷人。

想起楚韶華,那個今年才剛剛及笄的少女,如今也生活在這個大宅院里。連瑤是至今都沒有想通,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居然無緣無故使苦肉計來害自己。難不成還真的是被別人推下去而錯認為是自己?可她上次的肯定模樣,簡直就是一口咬定,應該不是個誤會。如果可以,真想知道這其中的緣由。

步夫人住在興升樓,才進院子里,便有一位喚為朱媽婦人帶著連瑤往里間引去。連瑤瞧著這位干練的朱媽媽,總覺得似曾相識,可又一時想不出來在哪里見過她。

在外間等著朱媽媽進去稟報,連瑤望著朝南擺著的,核桃木劍腿平頭案,案上設著大鼎。左邊紫檀架上放著一個大觀窯的大盤,盤內盛著數十個嬌黃玲瓏大佛手。右邊洋漆架上懸著一個白玉比目磬,旁邊掛著小錘。西墻上當中掛著一大幅米襄陽《煙雨圖》,左右掛著一副對聯,乃是顏魯公墨跡,其詞云,“煙霞閑骨格,泉石野生涯。”

等了不過須臾,朱媽媽便帶著自己往步夫人的房間走去了。隱隱隔著珠簾,見得一婦人斜臥在軟榻上,左手輕按額頭,左右兩旁的侍女,一人拿扇子,一人端著擺著茶盅的托。在女子的下方,一穿著淡綠衣裙的侍女正給那名婦人捶腳。

隔著珠簾,連瑤在外恭恭敬敬行了個外禮,輕輕地出聲道:“連瑤見過夫人。”說完后看著里面的軟榻,因為雖說是通傳過了才進來的,可心里還真不確定衛氏是醒著的還是睡著的。

只見榻上婦人微微一動,身旁的丫鬟立即扶她起來。婦人帶著紅玉寶石鑲金戒指的右手扶上額頭,似是半寐初醒。而后才看著珠簾后的連瑤說道:“是瑤兒來了啊,進來吧。”

雖是昵稱,卻聽不出一絲親切的感覺來。

外間的丫鬟立即上前各一邊將珠簾打起,連瑤這才走了進去,對著步夫人又微微一欠身而后禮貌一笑。抬起頭才發現步夫人臉色不太好,似是身子不舒服。而她又從榻上剛起,好像是自己擾了她眠,心里有些不自然。

這步一群提醒了自己說老太君有午睡的習慣,可沒告訴自己步夫人也身體微恙啊早知就不來這么早了,不過既然已經打擾了,也只得硬著頭皮呆下去了,看著衛氏沒什么血色的臉色關懷道:“夫人,可是身子不舒服?”

衛氏淡淡看了一眼連瑤,并沒有表現得多么熱情,只是走到另一邊的炕上轉身坐下。才回道:“沒什么事,老毛病了,只是有些頭痛罷了。”

連瑤跟著上前站在一邊,衛氏讓一邊的還敏給連瑤看了座。這下連瑤也方才看清了原來那身穿淡綠裙子給步夫人捶腳的侍女就是還敏,見到自己的目光,她也是輕輕一笑以示回禮。

“你本是來上府為客的,只是如今這形勢,一群的身子也得多由你照顧了。”衛氏自炕上紫檀桌幾上的朱漆五福捧壽盤里取了個堅果,到了唇邊卻又放了下來。

“夫人客氣了,應該的。”連瑤乖巧的應道,突然這一瞬覺得私下里和她單獨相處真是僵硬,面對母親的時候也沒有現在這樣坐立不安的感覺。

“一群的身子可有起色?”

連瑤沒想到步夫人倒是還挺關心步一群的,心里不知為何有些暖意。不過自己才過來第一天,對于步一群的身子狀況到底如何自己還真不算了解,只得答道:“午后醒過來了一次,如今喝了藥又睡下了。”

衛氏點點頭,輕嘆了一口氣,卻對于步一群為何受傷也是只字未提。

“覺得怎么樣,可還順心?”

話題一轉,問的居然是連瑤本身了。可自己心中拿不準衛氏具體問的是哪一方面,捉摸了會便道:“一切都好,謝夫人關心。”

“嗯,這就好。到了侯府別覺得生疏,把這當自己家就好。如果香靈她們服侍的不周到,便告了我來。”衛氏強撐著精神說道。

不知是連瑤的心理作用還是怎么,長輩很平常的客套話,本該是聽著心暖的,卻絲毫感覺不到高興。只能一味地點點頭,心中隱隱有個聲音告訴自己,這未來婆婆雖然是選了自己做媳婦,卻不太喜歡自己。

衛氏見到連瑤點頭也便笑笑,而后似是一臉疲倦的樣子。連瑤覺得自己不該再留下,可因為是才剛來坐下,也不好立馬站起身來走人,只得和她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

不一會兒,還椏進來稟報衛氏道:“夫人,二少奶奶來了。”

衛氏卻在聽到通傳時提了提精神,坐直下身子道:“快讓她進來。”

話中的歡雀之意不溢于言表。

注:《文獻通考》是從上古到宋朝寧宗時期的典章制度通史,共348卷。分為24門(考):田賦、錢幣、戶口、職役、征榷、市糴、土貢、國用、選舉、學校、職官、郊社、宗廟、王禮、樂、兵、刑、經籍、帝系、封建、象緯、物異、輿地、四裔。(架空,適當引用歷史文獻,請大家不要介意,本段不計入三千字內)。.。

片刻間,連瑾便從外面走了進來,她裝束極為耀眼,頭圍的鎏金花座上綴嵌著血瑙珊瑚,映襯著她艷麗嬌嫩的容顏,兩側鏤空的蝴蝶飾連接著流穗,下接著各色松石珠穿編成的網簾,簾長及肩,火紅的牡丹嵌花掐腰織錦褙子,勾勒出她年輕豐滿的身形。

連瑤忙站起來,將目光轉向眉開眼笑的她,不動聲色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會兒,要是尋常人穿的這般珠光寶氣,自己自是會覺得很俗氣。可連瑾這么穿著卻是硬讓人看得挑不出刺來,她的身后跟著冉橙和輕橙,一人各端著一個紫木漆盤托。

“二姐姐。”連瑤上前喚道。

連瑾這才注意到連瑤的在場,笑著上前拉著連瑤的手卻是親熱道:“原來妹妹也在這兒啊,母親這好不熱鬧。”

“我也是才來了一會。”連瑤低頭說道,余光卻注意到此時的衛氏笑樂了。

“這個時辰,你怎么想到來我這兒了?”衛氏似是真的很不舒服,強坐直了一會又經不住斜靠在了側邊的煙灰紫色團花軟墊上,瞇著眼對連瑾說道。

連瑾放開連瑤的手,上前一步走到衛氏炕前,狀似玩笑道:“我這還不是為母親來的嘛,冉橙。”說著側頭換來冉橙。

冉橙規規矩矩上前,連瑤只見她手中端著的釉下五彩春草紋茶碗里冒著熱氣,一聞便發現是中藥,當下又瞧了瞧連瑾這般殷勤的面容,心中了明。

衛氏一見冉橙近身,自然也聞到了藥味,雖然味不是很濃,可也卻是不禁皺了皺眉頭。揮揮手道:“拿這些勞什子藥來做什么,我這頭痛你也不是不知道,吃了多少藥也不見得有用。”

連瑾卻不顧衛氏的推拒,直接從冉橙手里端過藥碗,用勺子舀了舀,上前以類似哄的口吻道:“母親,這是治頭痛的偏方,我問了人費了不少心思才得到的,與以往的不一樣,一定有效。”

連瑾一臉信誓旦旦地樣子,好似衛氏只要喝了便一定會藥到病除。

衛氏卻是一臉怕吃藥的樣子,搖搖頭又道:“吃什么藥也沒用,都是些治標不治本的。是藥三分毒,我也懶得再喝了。”

連瑾卻是不依,直道:“母親再試一方又如何?這方子簡單,藥材也普通,可效果卻是不一般。本該是天麻3錢,白芷、元胡、菊花各6錢,每天水煎一劑二服,喝上個十天就好。但我見著母親您這幾天口中有些苦,因此將白芷減了2錢。剛剛讓廚房熬的,涼了可就沒效果了。”

連瑤在一邊聽著,心道這哪是什么偏方啊?若是在現代,隨便找個中醫店就能配上一副,自己一開始聽到步夫人說是頭痛時卻也想到過,只是自己不確定藥的量,沒有把握所以不敢說,怕反而吃壞了就好了。

衛氏本是有些猶豫的,可見著連瑾一臉的期待和一片孝心,也不忍再拒絕,但還是望著眼前那冒著熱氣的藥碗還是些不情愿。

連瑾自是看得出衛氏此時的態度已不復剛剛的那般強硬了,便又笑著繼續道:“母親就是不為自己的身子著想,也要想想父親,想想大哥和三弟他們,還有這侯府上上下下這么多人可都還要靠著您吃飯呢……”

連瑾說話頗為動聽入耳,連瑤注意到衛氏聽后是笑臉盈盈的,瞧著二姐姐的目光是越發的柔和了。

“十妹妹,你說是不是的?”

正自顧自看著地上碎花毯子發呆的時候,卻不防聽到自己被點了名。抬起頭就看到連瑾正看著自己,眼角撇向了衛氏,一副讓自己上去也勸勸的表情。

連瑤立即動了下身子,而后看著衛氏也輕聲勸道:“夫人還是把藥服了吧,這也是二姐的一番孝心。”

衛氏狀似無奈的搖搖頭,眼神掠過連瑤,而后定住在連瑾身上。右手指隨意一指爽口道:“好我就再試這一次,也別讓你這個做姐姐的在親妹妹面前沒了威信。”

雖是衛氏是笑著帶點玩笑的成分說出來的,可連瑤卻總覺得有些含沙射影的意思。二姐姐這般討得衛氏的歡心,也難怪能在這偌大的侯府中立足。就是當著自己的面,衛氏還不忘顧及連瑾的顏面,為她樹立威信。

心中真正有些想不通,照母親的看法來說,這門婚事明明是衛氏做的主,當時帶四姐姐來侯府的時候,衛氏還是一味地堅持選自己。可明顯的,她對自己很冷淡,連瑤一點都看不出她心里的意思。

連瑾將藥碗小心遞給衛氏,而后轉身瞧瞧連瑤,大笑道:“母親快別這么說,十妹妹也不是外人,我這姐姐有什么好威信要樹的。再說,以后等妹妹進了門,就是自家妯娌,更沒什么見外可說的。”

連瑤忙靦腆的笑笑,對于連瑾的這般熱情卻是一時沒適應過來。心里想著沒想到這二姐姐原是這般好說話的,以前在連府的時候不怎么接觸,難免生疏,竟不怎么了解她的性子。

衛氏笑而不語,微微仰著頭一股腦的將藥汁給喝了下去,后面站著的冉橙立即就上前接過空碗,旁邊冉橙也遞上干凈的綾帕給衛氏擦拭嘴角。

連瑾看著衛氏的眉頭有些微皺,許是苦的。喚來站在珠簾前的輕橙,取過清花山水外畫盤里的蜜餞立即遞給衛氏,后者放下綾帕,接過蜜餞含在嘴中,沒一會兒便又笑了出來。

連瑾一見就開口問道:“母親可是覺得好吃?”

衛氏點點頭才道:“確實不錯,不像以往所吃的那般甜膩,有些酸酸的。”

連瑾一甩手中的帕子,笑回道:“這是剛從陜西那運來的蜜餞,我嘗著味好,母親最近又欠胃口,便吩咐人先開了壇取來給母親嘗嘗鮮。”

輕橙在連瑾的一個示意眼神中將托中的蜜餞盤子放在衛氏面前的案幾上,而后又退到另一邊站著。

連瑤此時更加覺得自己和木頭人差不多了,站在一邊也不知該說什么。本是想請個安便去慈蔭堂那去看看步老太君,可二姐姐一來,把衛氏的倦意去了一大半,自己也不好再開口。

衛氏吃了幾個蜜餞,才一副剛發現連瑤和連瑾都站著的表情,立即將連瑾喚到了身前,也讓連瑤在原位坐了下去。

連瑾坐在衛氏的旁邊,中間只隔著紫檀桌幾。衛氏拉著連瑾的手問這問那的,連瑤在一邊聽著她們在那談話,看著眼前好一副婆媳融洽的畫面,心里對于連瑾更加的敬佩了起來。

“對了,上個月的月錢發下去了沒?”

也不知是不是那副藥的效果,衛氏的臉色確實紅潤了幾分,心情也好,時不時地捻起蜜餞吃著。

“前幾日便發了下去,丫鬟、小廝門的工錢下了,各位妹妹的胭脂、月錢也按數送到了各院子中。大哥平時用的藥材我讓管家又去永恒堂進了一批,讓輕橙親自去重泉閣交到了大嫂身邊的桐媽媽手中。各地方莊子里的管事也開始紛紛交賬了,等過幾日我整理好了便拿來給母親您瞧瞧,還有那……”連瑾一聽衛氏提及正事,便收起了剛剛的笑臉正色道。

連瑤在一邊聽著連瑾有條不紊地匯報著事務,一條一條,一樁一樁,說的絲毫不亂,瞧見丁氏也是一臉認真地聽著,偶爾點點頭。自己也不著痕跡地用心聽著,也正是因為這樣,方才了解到乾梓侯府的產業有那么多,不說就京城的各大街,就是連江南、沿海那兒也有不少。

而對于二姐姐的能力也很是認同,她能夠在侯府有這樣的地位,也確實是有些本事的。光她嘴上的這功夫就知道她平時做事有多厲害了,以前只聽說她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現在一見,才真是不敢小瞧,不過在敬佩之余,卻也免不了替她有些可惜。很早便聽家中說二姐姐是多么有福之人,只是卻一直沒個孩子,想必這也是她心中的痛吧?畢竟她現在無論多么榮華,多么受人敬重,沒有子嗣,終究提心吊膽,覺得每個保障。

衛氏悶聲不吭,只靜靜地聽連瑾說完后才點點頭,對于她說那些事情也不多問,只道:“你做事我素來都放心的,也罷,如今我這身子也沒多少精力,那些賬本你就過幾日送來便是。”

連瑾立即點點頭,當下應是。

咽下口中的蜜餞,衛氏又瞅著連瑾道:“府里的事情你就多用些心了,要是實在忙不過來,便讓你大嫂分擔些,如今你大哥身子也好了不少。我這頭痛的毛病,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減緩些。”說著又摸上了額頭。

連瑾一聽提到了世子夫人林氏,心中咯噔一下,臉色卻是未變,依舊笑著道:“大嫂平日里既要照顧大哥,又要撫育敏姐兒,整日忙著,我也擔心她累著。平時一些我能做的都盡力去做好,也省的母親和嫂嫂費心。”

連瑤在一邊聽著,對于連瑾的做法也很理解。不過侯府少奶奶林氏聽說是個極其賢惠,標準的相夫教女的女子。聽說世子身子一直不好,長房便只出了一女,喚為步嘉敏,僅6歲。

只是作為乾梓侯府的少夫人,林氏就甘心眼看著家權這么一點一點被二姐姐奪去?。.。

對于連瑾的這番說辭,衛氏倒也沒有加以反駁,只回了句:“你自己顧得來便好。”

連瑾點點頭,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樣,提了神又開口道:“母親,傅叔自江南那收了帳回來,帶了好些布匹過來。按上次您說的,將這些綢緞就分給家里、親戚們用,制些衣裳。老太君那我已經讓人送了幾匹成色、質量都上乘的過去,現見著有幾匹,感覺十分適合母親,便讓人帶了過來。”

衛氏并沒有顯得多么興奮,只是隨意點點頭。連瑾這才轉身對著輕橙使了個眼色,后者點頭自放下托盤掀起珠簾往外走去。

不一會兒,輕橙便帶了三個小丫鬟進來,連瑤見她們每人手中都捧著一匹艷麗閃耀的綢緞。在連瑾的示意下,三人走上前來,連瑾又親自將衛氏扶了起來,走到綢緞跟前。

連瑤自是也坐不住了,只得跟著湊上前去。連瑾笑著側首對著衛氏道:“母親,您看,這是我專門為您挑的。一匹聯珠對孔雀紋錦和一匹煙紫垂花錦,讓人請了裘師傅過來,給您做幾身夏裝可好?”

衛氏伸手摸了摸,感覺細致柔滑,當下滿意地點點頭。

連瑾瞧著又招了另一個丫鬟過來,指著她手里的那匹接著道:“母親,這是庫里收著的荊州貢綾,好像是去年娘娘賞下來的,我點倉的時候見著覺得甚是好,您瞧,這織工細膩、渾然天成。母親您總是時不時犯頭痛,出門又不記得多穿點,做成披風,恰是正好。”

連瑤一直在旁邊聽著,不時附和下二姐姐的意思,陪著她們說笑,心中卻難免覺得有些煩悶。人家婆媳倆談話,自己湊在這兒真是有些說不過去。

衛氏笑著讓徐媽媽都收下,又拍了拍連瑾扶著自己手臂的手樂道:“我知道你有孝心,不過自己也要多注意些,我年紀大了,現在就等著你二房的消息了。”

連瑾陪著衛氏往炕上回走的腳一停,臉上有些僵硬,只是微微點點頭,低頭輕聲說了句“媳婦知道了。”

連瑤也發覺了連瑾的不自然,沒有孩子估計二姐姐心里是比誰都急,如今被衛氏這么直白一問,心中自是不好受。

可換個角度想想,其實這個問題也怪不得衛氏。作為婆婆,當然是想抱孫子的,如今步家的人丁也不算是旺,三房雖然有個兒子,可總是養在慈蔭堂,就是她平時也見不到幾回面。

何況,步嘉塵到底不如那親生孫子來的親切,女人嘛,總是希望能抱上自己兒子生的孫子的。庶出和嫡出的,抱在懷里的感覺都是不一樣的。

想起步嘉塵,連瑤就不禁覺得有些頭皮發麻。那孩子小小年紀便似是知曉俗世一般,自己這還沒成她的后媽,他便先不放過自己的頭發了。要知道那次回連府后,頭皮那疼了好幾天,害的紫煙給自己梳頭都小心翼翼的。

衛氏在炕上重新坐下,看著連瑾卻是不想輕易把這個話題給一句帶過,吃了口茶又道:“韶華她最近怎么樣?”

連瑾努努嘴,眼睛瞅向其他地方,沒好氣地回道:“她,挺好的。”

衛氏見連瑾一副不毫不上心的樣子,正了顏色又道:“你別不放在心上,當日要不是出了那樣的事情,以她的出身怎么會來我們家屈就做個妾?你也別老跟她過不去,如今她們楚家出了個五皇子妃,以后還指不定怎么樣呢”

連瑤聽出衛氏的口氣卻是含著些擔心的,也難怪,這朝堂之上的事情瞬息萬變。如今的楚家也稱得上是皇親國戚,若是今后楚皇子妃再為皇室添個皇孫,那今后楚家的地位在京中便會日益鞏固。榮華富貴之后,他們怎么不會記起有個女兒正在人家家中為妾?他們又怎么還能容忍?

不過,現在心里最納悶的還是到底是出了什么樣的事情,自己本來也是極為好奇的,那天就當是楚韶華故意使計冤枉自己楚家理虧了,可他們也不會那般輕易同意她給人家做妾啊?

連瑾聽后居然是看了看連瑤,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連瑤一見這眼神,立即就反應過來了,衛氏居然當著自己的面說二姐姐屋里的事情,難免會讓她覺得沒面子。

“唉……你自己屋里的事情,我懶得管也管不動。”衛氏見著連瑾不說話長長嘆了口氣,而后又撫上額頭。

“母親放心,媳婦會處理好的。既然母親覺得身子有些疲倦,不如進屋躺會吧。藥方我已經抄了一份給還椏,母親要按時服用,不然一躍可要怪我連婆婆的身子都照顧不好了。”連瑾又是一副討好的表情說道,好似剛剛那一瞬的憂愁根本不存在似的。

衛氏聽到二兒子笑笑點了點頭說道:“我曉得,是你自己有心,別老拿躍兒說事。”

連瑾抿嘴一笑,不置可否。

衛氏見了后便起身,一邊的徐媽媽立即上前攙扶著她下了炕,對著還一邊站著的連瑤說道:“今剛來侯府,讓你姐姐有空帶你好好走走,如果有什么事情,差人去重擎閣找你姐姐便是。”

說完又看看連瑾,后者立馬笑著應道:“母親放心,妹妹的事我會安排好的。”說完友善地對連瑤一笑。

連瑤立即乖巧地點點頭,欠了個身對著衛氏道:“我知道了,多謝夫人。”

二人一離開興升樓,連瑾便轉身對著連瑤笑著道:“妹妹對府中還不熟,不如姐姐陪你到處走走?”

連瑤抬頭瞧瞧天色,已經申時了,自己不知不覺中居然在衛氏的屋子里呆了個把時辰。看著連瑾的笑臉想了想終是道:“姐姐日益操勞,手中的事務肯定忙不勝忙,妹妹又怎么好叨嘮姐姐呢?何況來日方長,等姐姐哪日清閑了,再好好陪妹妹游院子可好?”

連瑾拉起連瑤往前走去,邊走邊道:“你說的也好,那便等過幾日姐姐再好好陪陪妹妹。我們是姐妹,你若有什么事便來重擎閣找我。”

說完轉身對著后面道:“輕橙送十小姐回重影閣。”

輕橙立馬自后面走上前來,站在連瑤身旁低聲應道是。

連瑤聽后忙擺擺手道:“姐姐,我還要去趟慈蔭堂給老太君請安,暫且還不回重影閣呢。”

連瑾臉上似是一愣,直看了連瑤一會才笑了出來道:“倒是姐姐糊涂了,老太君疼你,讓你進府來住,好先與三弟熱絡熱絡,按理是該去向老太君請個安的。”

也不知是連瑤敏感還是怎么,總覺得二姐姐這話聽在耳里有些怪怪的,可抬頭看著她那般親密的笑容,便又只覺得是自己多疑了。退后一步對著連瑾說道:“那姐姐,妹妹就先過去了,有淺爾和云爾帶路就可以了。”

連瑾點點頭,囑咐道:“去吧,這回可別再迷路了。”

聽到這般帶點調侃意思的話,連瑤卻是覺得順耳,很是親切。對著連瑾點點頭,才帶著云爾、淺爾往另一條小徑走去。

等連瑤轉身走去,連瑾臉上本堆著的笑容才漸漸斂去,眼珠子鎖住連瑤漸行漸遠的背影,卻是滿臉的不悅。

“還沒進門就知道先跑到母親、老太君那獻殷勤了,以后可還了得?來日方長我倒要看看你怎么過以后的漫長日子”連瑾揪緊手中的帕子,心里暗暗想道。

輕橙本就站在連瑤放在位子的旁邊,此時自家主子的表情是看的一清二楚,猶豫著片刻上前道:“二奶奶,十小姐怕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連瑾聽了這話看了看輕橙,不屑地“哼”了一聲轉身便走,輕橙立即跟了上去,低著的臉上卻露出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容。

連瑾邊走邊想,越想心中便越氣。她連瑤不是個簡單的角色,可自己也不是吃素的本是想讓她給自己夫君做妾的,如今卻要成妯娌,這樣的結果大大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也把自己原先的計劃給打亂了。她是不簡單,代替了楚韶華原先的位置,如今得與三弟定親,府里的人都敬她這位未來的三少奶奶。

想到回去還要見到重擎閣里的那個楚韶華就更來氣了,仗著出身比自己高,別說平時的晨昏定省了,就是連見到自己也不甘不愿才行一禮。她那性子,就不信自己真磨不平她的棱角。她們一個個自命清高、不凡,都不想把自己放在眼中嗎?那自己就是要讓她們都知道這乾梓侯府以后到底是誰說了算

今日母親又是與自己提孩子的事,又是讓自己別為難楚韶華。自己跟在她身邊這么幾年,還能瞧不出她心中到底是什么意思?若是自己真的命中無子,也決不能讓楚家的那個女人有孩子

余光瞄向身后跟著的冉橙和輕橙,她們是從小跟在自己身前的,想到在連府的時候丁氏與自己提起過的點子,不如就真在二人中選一個納做通房,以后把孩子養在自己跟前?

可就是只要這么想想,心中到底還是覺得有疙瘩的,低頭看向自己的小腹處,懊惱地想著怎么就會這么不爭氣的。。.。

慈蔭堂,連瑤也不是第一次前來,對于這兒的布局、裝潢也遠沒有上次那般驚嘆了。老太君身邊的茗鳶出來將連瑤迎了進去,許是自己還未至的時候就知道要過來的消息吧。

剛走進去,一眼就見到正笑盈盈地坐在西敞間黑漆萬字不斷頭的羅漢床上的老太君,許是午覺剛醒不久,人顯得很安詳。

連瑤上前行禮后才出聲道:“本是早該來給老太君這請安的,只是聽三少爺說太君有午睡的習慣,便不敢貿然過來,怕擾了您的就寢。”

老太君慈祥地笑笑,對著連瑤招招手,等連瑤上前后便一把抓起她的手瞇著笑眼道:“真是個懂事的孩子,我讓媳婦把你接進府里就是想到你陪陪三孫兒的。你不必想著規矩每日過來,我這老婆子嗜睡,你就是來了也許是吵不醒我的。”

連瑤配合地笑笑,沒想到步老太君這么好說話。與她處著倒是比和衛氏說話輕松多了,看著步老太君回道:“我是晚輩,給長輩請安本就是應該的。”

步老太君顯得很是和藹,一點都沒有連瑤之前想象中皇室規矩的那般嚴謹,倒像是個普通的老者一樣。人輕松,話也便多了起來,二人有說有笑地圍坐在床邊。旁邊又有三、四個穿著青藍色褙子的丫鬟或續茶或上瓜子點心或換碟忙個不停,屋里充滿了熱鬧的氣氛。

只等快到了酉時,連瑤才走出步老太君的屋子。如今天漸漸暖和起來,日長夜短,此時外面天色還不算很暗。慈蔭堂的院子里不少常青樹,顯得生機勃勃的。

正準備跨出后面正院的時候,只聽得有少女的聲音斷斷續續從東南角的綠色藤蘿花架下傳來。連瑤心下好奇,便往前走了過去,只見兩個衣著鮮亮的丫鬟在花架下說著話,二人臉上的表情都不太好,其中一人手里還抓著一件如意緞繡五彩祥云對襟衣裳。

“要是茗苼還在這兒就好了,以她的繡技,這衣裳上的花就是壞了也能補好。”

“唉……誰叫她上次記性太差呢,那么重要的事居然都不記得。老太君要不是看著這幾年服侍她的份上,又怎么會只打幾棍子這般輕饒呢”

“是啊,也不知她身上的傷好了沒。”

“茗苼倒還算是好的,你看肖娘,如今被老太君攆出了府,她那一家子的幾個娃娃,老子和娘以后可怎么活?她男人是個沒良心的,一家子不就靠著肖娘的那些工錢過日子嘛。”

“誰叫她身子老是生病呢,老太君自是怕她將病過給了塵爺。如今喬娘一人帶著塵爺,拿雙倍的月例。”

連瑤見說這話的女孩口氣里竟然還帶著些羨慕,本來聽了前幾句也糊里糊涂的,等聽到塵爺、喬娘和肖娘等人才算是明白了。這說的不就是上次第一次來慈蔭堂的時候,見到的那奶娘抱著步嘉塵過來時候的事情嘛。

自己還記得當時的場面,好像是其中一個乳娘生病就把事情報給了一個丫鬟,如今看來應該就是她們口中喚茗苼的那個女孩了。可茗苼又沒有告訴老太君身邊的媽媽,所以導致老太君并不知情,不過當時的情況老太君不是不準備追究了嗎?

怎么現在又是棍子、又是攆出去的?

“連姑娘。”

正想著間,兩個女孩便來到了自己身前,對著自己盈盈一拜,連瑤近看才注意到兩個女孩長得都不錯。手中拿著衣服的女孩個子微高,長得很是水靈,站在左邊。而另一個女孩則有些微胖,不過很白。

連瑤也上前幾步一笑道:“兩位姐姐請起。”

身后的云爾、淺爾卻是也上前對著兩個女孩自左往右柔聲喚道:“茗茜姐姐,茗藝姐姐。”

連瑤方才知道這兩個女孩也是老太君跟前的人,同時茗字開頭的女孩,怪不得看的有些眼熟。

“姑娘可是要出院去?”茗茜開口問道。

連瑤點點頭,回道:“是啊,剛從老太君屋里出來,準備回重影閣去。”

茗藝一聽驚訝道:“老太君要擺膳了?”說完有些緊張的看著旁邊茗茜。

二人相視一眼,而后茗藝才對著連瑤又道:“連姑娘,老太君快用晚膳了,奴婢們還得下去侍候,便不送姑娘出去了。”

連瑤微微一點頭,而后客氣道:“兩位姐姐忙去吧。”

茗茜和茗藝一聽這才繞過連瑤往老太君的屋子那走去,而連瑤也發現云爾和淺爾在她們二人經過的時候均頷了下首。這么說,茗茜和茗藝在府里的地位還不低,也是,老太君身前的人。

轉身往外走去,等走到了外面的小道上。連瑤心里卻因為剛剛的那段對話而一直無法集中心思,便轉身喚來云爾,問道:“你可知道她們說的是何事?”

云爾走在連瑤身側,回道:“姑娘,是這樣的。塵爺的乳娘肖娘一直體弱,老太君關照過只要有關塵爺的事情便要上報,讓她老人家知曉。可上次肖娘犯病,一時找不著辛媽媽,便通知了茗苼姐姐,可茗苼姐姐事后卻把這事給忘記了,讓老太君逮個正著。”

連瑤一聽,與自己所想的差不多,便又看向云爾道:“然后呢?”

“本是沒多大的事的,茗苼姐姐平時也得老太君的寵,被訓了幾句罰了月錢也就沒怎么重罰。可是幾天后塵爺就惹了風寒,發了幾天的高燒。老太君震怒,便將這過錯推到了肖娘身上。也怪肖娘太想要這份活,所以平時小病不上報也是有幾次的。肖娘雖有錯,但老太君覺得茗苼姐姐也是疏忽,便辭退了肖娘攆出了府去,茗苼姐姐也被打了二十棍子分配到了裘師傅的繡房去打下手。”

“哦,怎么這么嚴重?”

連瑤很是驚訝,肖娘家境那般不好,如今沒了這份活干,今后她一家老小可怎么過?還有茗苼,到了繡房,以后怕是尋個小廝便配了。一個丫鬟,從一個三等丫鬟爬到一等丫鬟是多么不容易,卻因為一個疏忽便又回到了原點。

只見云爾嘆了口氣才看看周圍輕聲道:“姑娘,老太君就塵爺這么一個重孫兒,平時也養在自己身邊,自是寶貝的很。姑娘以后若是將塵爺接回了重影閣,也得好生照顧著啊”

連瑤見她這般謹慎小心的樣子,又怕被別人聽到地提點著自己。心里也明白看來這后媽是不好當的,只是今后他既然會到自己膝下,那便當然得好好照顧。

不過也真難做,不是自己的孩子可是打不得,罵不得。寵了吧難免別人說慈母多敗兒,故意把他養成那種性子,管嚴了吧,又會有人說自己這個后媽故意刁難。

云爾見到連瑤一副愁苦的樣子,以為她還是在為肖娘和茗苼的事感嘆。便又上前寬慰道:“姑娘,老太君此次算是仁慈了。整個侯府都知道太君以前就是治家甚嚴,她不允許低下的人犯丁點錯。茗苼姐姐跟了太君那么久,如今卻這么不小心,太君已然是格外開恩了。”

云爾心中想的是連瑤年紀這般小,自然還不知道府中的人心復雜之類,也不懂得一般的規矩。想著以后跟著的主子這般單純,便恨不得把能說的都給她說一遍。

連瑤聽到云爾這么說卻是相當意外,自己接觸了步老太君兩次,都覺得她是個慈祥的老太太,一點都沒有她說的那般凌厲、嚴格。只是剛剛那兩個丫鬟的話也是事實,云爾也自不可能編這種話來告訴自己。難道自己真的只是見到了老太君和藹的一面?

“你們是以前就在重影閣當差的還是從慈蔭堂調過來的?”連瑤突然發問道。

云爾臉色一頓,不明連瑤是何意,呆呆地回道:“姑娘,奴婢和淺爾本就是三爺院里的人。”

連瑤點點頭,腦中又想起兩個人來,因此又問道:“那香靈和六語二人,你覺得怎么樣?”

云爾似是有些不自然,不知道連瑤為什么突然對她們幾個下人上心了。卻也只能回道:“六語姐姐本是從小跟著三爺的,性子雖有些冷淡,處事稍稍有些高調,可為人卻是心善。而香靈姐姐是爺從邊關帶回來的,如今留在府里也有五年左右了,待下人一向都很寬容。”

聽到香靈的來歷,連瑤顯得非常好奇,居然是從邊關帶回來的?早覺得香靈不是一般丫鬟那么簡單了,不過步一群帶她回來是為了什么,如果喜歡怎么不收了她?

邊想著邊往前走著,等離開慈蔭堂好一段距離的時候,卻見西面小道上有一石榴紅丫鬟裝的女子往自己這兒走過來。連瑤以為是誰找自己有事,故而便停住了腳步。

等到來人近身的時候,連瑤發現是個從未見過的侍女,當下便想抬腳往另一邊磚道走去。可那女孩卻是真的來找她的,對著連瑤行了禮道:“連姑娘,我家小姐在前方千秋亭等您,請您過去一趟。”

連瑤一聽,心中一片茫然。上次見過的侯府小姐只有七小姐步一蝶和九小姐步一靈,不過與這二位小姐交情都是淡淡的,不知現在找自己何事。。.。

“姑娘,她是楚姨娘跟前的芷蘭。”

正在自己揣測不定的時候,云爾在自己耳邊提醒道。楚姨娘?連瑤一時沒反應過來,而后才想起如今的楚韶華已經是二姐夫的姨娘了。不過既為人婦,怎么還以小姐稱之?

“連姑娘?”芷蘭再次提醒道。

說是提醒,連瑤卻能清晰的感覺中她對自己的不善,也罷,楚韶華的人自己還能指望她對自己禮遇?

“我倒不知道乾梓侯府里除了步家小姐,居然還多了位楚小姐?”連瑤抬起自己的手,隨意望了眼對面的芷蘭諷刺道。

而后不待芷蘭開口,又接著反問道:“你家姨娘找我何事?”

芷蘭一抿嘴,似是沒想到連瑤會有這么一問,沒好氣地答道:“連姑娘去了便知。”

“哦?以你的說法是,我是一定要去了,可如果是我不想去呢?”連瑤逼近一步,看著芷蘭譏笑道。

芷蘭被連瑤的語氣嚇得退了一步,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會拒絕。這可怎么辦,以小姐的性子,自己回去不得被剝了層皮?

心中埋怨起連瑤來,她擺什么架子,不過是個靠著乾梓侯府關系上位的官家女兒,哪比得上楚家以前的輝煌。可是心中可以這么想,嘴上卻是不能這么說,抬眼看著連瑤,卻見她絲毫沒動步子的趨勢,心里不免有些著急。

連瑤心中也有自己的想法,上次差點栽在楚韶華手里那是自己沒多提個心眼。這種事情上一次當是天真,被耍兩次便是愚蠢。自己現在真的過去了,指不定在千秋亭里又會被她說成什么樣,上次是墜水,這次不會成撞柱了吧?

何況,楚韶華的氣焰也太高了些,往日看在楚家的面子上自己也敬她幾分,如今既然已作為人妾,擺這副模樣給誰看?瞧她隨便帶出來的一個丫頭也這般目中無人,自己若是真的隨傳隨到,讓云爾、淺爾看了自己也就是一軟柿子了,那么以后在乾梓侯府怎么立足?

“連姑娘,我家小姐……不、我家姨娘真的找您有事。”芷蘭的語氣軟了下來,若是連瑤真的不去,自己也沒法交差。

連瑤卻是不為動容,徑自往自己原來的路徑走去,芷蘭在后面看著眼巴巴的干著急,卻又不敢上前阻攔。她真的沒有想到這連家的小姐這么難纏,本以為傳個話把人帶到就可以了,沒想到面對的卻是這副局面。

“若她真的有事,便來重影閣外的萬春亭找我。天色漸晚,夕陽雖是無限好,卻也是近黃昏,天也不熱,我可不會在那納涼。”

連瑤走了幾步才轉身對著芷蘭說道,若她是主動來找自己便不怕她想耍什么計了。再說見她,自己也想知道她能有什么事,是不是與她上次掉下池中有關。

本已經絕望的芷蘭再聽到連瑤這話之后立即又抬起了頭,卻只看到連瑤她們一行人遠去的背影。心想總還是有絲希望,只是這連家小姐居然要自家小姐親自過去,她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又想到連瑤口中的不會在那萬春亭呆太久,便立即轉身著往來的方向小跑回去。

“姑娘,今日真是厲害,把芷蘭簡直說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云爾見芷蘭跑走后說道。

連瑤見云爾臉上忿忿的表情,不解道:“怎么,你受過她的氣?”

云爾卻是搖搖頭,才道:“她是重擎閣的人,奴婢是重影閣的人,平日里沒什么往來,自是也不會有什么交集。只是奴婢有個姐妹在二奶奶那做事,聽說這芷蘭剛跟著楚姨娘來府的時候,自以為是從楚家出來的,便喜歡對人頤指氣使,好多人都被她使喚過。”

連瑤聽后也不再出聲,芷蘭那種態度怕是在楚家當大丫鬟當慣了。楚韶華也一樣,還以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還改不過個狀態來。

“連瑤,你架子也真大,居然要我親自跑來找你”

連瑤坐在萬春亭中,云爾沏了茶來,本是望著西下的夕陽,卻不防聽到耳邊傳來這么一尖聲的女音。回過頭去,只見楚韶華便出現在了自己眼前,她上身穿了牡丹繡花團錦衣,下身一條桃花云霧煙棕群,一頭的烏發被高高挽起,頭上戴了幾支別樣精致的簪子。

與初次在二姐姐生辰宴上見到的她沒有大異,還是通身的貴氣,唯一變的便是那細細的柳眉被畫得很是濃艷,隱隱間已透出一股的成熟感。

楚韶華當著云爾和淺爾的面一點面子都沒有給連瑤留,直呼她的名諱,而且態度極為惡劣。她的心中對連瑤心中本就有怨,如今哪能見對方這般愜意。

連瑤并未站起身來,只是望著楚韶華心中有些惋惜。初次見她的時候對她印象還不錯,覺得她是個溫柔易處的女孩,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與她如此劍拔弩張的地步,自己也不想與她唇槍舌戰,便干脆淡淡地笑看著她。

楚韶華見得連瑤這般笑容,以為她是在嘲笑自己。當下心里不舒服了,問道:“你笑什么?”

連瑤拿起石桌上的茶杯,小飲了一口道:“你好像很討厭我。”

楚韶華白了個白眼,回道:“當然,要不是你我會到今天這個地步嗎?”

連瑤心里是真的納悶,站起身來走到楚韶華身前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性子極好地道:“我怎么看也不覺得除了上次之外有在其他地方見過你,是不是我記性不好還是怎么,你可不可以提個醒,我之前是怎么得罪過你了?”

楚韶華臉色一變,看著連瑤努努嘴道:“上次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哦,這我就想不通了,第一次你就如此討厭我,不惜使苦肉計陷害我?”連瑤圍著楚韶華轉了個圈又接著道:“還是你早就喜歡上了二姐夫,所以便故意想害我,好達到自己嫁給二姐夫的目的?”

連瑤的聲音不大,卻能讓整個亭中的人聽到,包括在外面站著的云爾和、淺爾和芷蘭。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做出了這個推測,只是想逼著她說出個原因。

楚韶華臉色紅了起來,望望左右,而后看著連瑤急著反駁道:“才不是,我怎么會喜歡二爺?”

她臉上的紅潮不是因為害羞才產生的,倒像是被人冤枉了之后產生的怒火。連瑤又聽她突然就說出不喜歡二姐夫的話,也注意到外邊不時有好奇的眼光射進來。不管怎么樣,楚韶華現在是步一躍的女人已經是個事實,她這么直接說這話卻好像是故意想遮掩這層關系。

這其中肯定有問題。

“那你怎么解釋你落水的事情?難不成真的是有人會故意推你下去嗎?當日假山林中除了你我,便只有我七姐姐和步家的兩位小姐,步家的兩位小姐自是不可能的,而我七姐姐早已定親,又怎么會去害你?”連瑤步步緊逼問道。

楚韶華的眼神有些心虛,低了一會頭卻又抬起來看著外面道:“你們都下去”

芷蘭自是對楚韶華惟命是從的,不過云爾和淺爾卻都將目光轉向連瑤,似有猶豫。楚韶華見她們兩人不動,心里更是窩火,將目光轉向連瑤,似是也明白對方在想些什么,輕聲道:“如今我都這樣了,還有什么好害你的?”

連瑤想想也是,對著云爾使了個眼神,等她們都離開了。連瑤才轉向楚韶華道:“現在這兒沒人,你想想說什么便說吧。”

“那日的確是我故意使計害你,不過我也是有原因的。何況,這事對你有益無弊,如今你能與步三少爺定親,也是我幫的你。倒是我,現在被你害成這個樣子,你不覺得對我心中有愧嗎?”楚韶華看著連瑤的眼睛說道。

連瑤無語,那天要不是有步一群幫忙,自己哪能那么快洗清嫌疑?以她們母女的架勢,拉自己去見官也不是不可能的。居然還要自己去謝謝她,要自己心中有愧?她這反咬一口的本事真是了得,黑的也能說成白的,本就是她害自己,到頭卻反說是自己害了她。

“然后呢,照你的話說,今日找我便想我報恩?”連瑤無奈地說道。

楚韶華卻是忽略了連瑤話中的那股諷刺意味,理所當然地接道:“我只要你為我做一件事就好。”

連瑤聽楚韶華說話的口氣就不高興,她說話總是這般居高臨下的樣子。自己再好的性子也沒她磨盡了,嘲笑道:“你憑什么認為我要幫你?”

楚韶華一聽似是相當意外,睜大了眼瞪著連瑤道:“你不肯?”

連瑤笑著點點頭。

楚韶華一見立即就急了,大聲道:“連瑤,你以為你是誰,我父親是內閣大學士,我大伯是九門提督步軍統領,現在我堂姐又是五皇子妃。你們連府拿什么與我家比,你二姐姐除比我早進門之外,四年都沒生個孩子出來。而你,步一群也是因為我不要才輪到你的”

楚韶華說的得意洋洋,連瑤卻是聽得糊涂。對于她的家世,自己也算有所了解。不過她說步一群是因為她不要所以……難道她當日所做的一切就是想要推掉乾梓侯府的那門婚事?。.。

“什么叫做是因為你不要三少爺才輪到我的?”連瑤的眼珠子緊緊鎖住楚韶華,希望她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楚韶華沖動說出內心深處的想法后,并不見得有絲毫的后悔,而只是覺得自己有些嘴快。如今聽到連瑤發問,想了一會便抬起頭來回道:“我也不怕告訴你,其實當初步家派人上門為他們家三少爺上門提這門婚事的時候,我根本就是不同意的。”

“可我的父母因為怕傷了兩家的和氣,不好正面駁了乾梓侯府,才不得不在二月初十那日上門為客參加你二姐的生辰宴的。你也知道那日所謂的午宴,不過是默認的相人而已,你是這樣,我也是”楚韶華繞過連瑤走到亭子的西面,望著外面的晚景說道,話中帶著些凄涼。

聽了這番話,連瑤并沒有顯得多么驚訝,如果當初她在意那門婚事,現在便不是這樣的結果了。她不想嫁給步三少爺,也不喜歡步二少爺,這么說,她打心底里就不想入這乾梓侯府。可如今她卻還是沒有逃出昔日的安排,這算不算是命中注定呢?

連瑤也轉過身去,在楚韶華身后兩三步處停下,而后問道:“你不想入乾梓侯府,又不能違背你父母的意愿。所以那便設計,想要推掉這門婚事,你知道只要你在侯府中出了事,你父母便再不可能將你嫁進來。但如果是你自己墜池,便不會是乾梓侯府的責任,所以你選中了我?”

連瑤有條不紊地說出自己內心的揣測,她那日的所作所為原來并不是針對自己,而是給她自己的落水找個借口。

楚韶華轉過身看著連瑤,神色有些悲傷,又有些無奈,卻不見絲毫歉意。看著連瑤平靜地回道:“是,我想借你的手達到我的目的。如果是我自己跳下假山林中的水池,那于事無濟。步家的兩位小姐不會有動機,而正如你所說,你的姐姐早已定了親。選擇她們中任何一個人很難讓人信服,所以當日在浮碧亭中用膳的時候我就看中了你。”

連瑤心里一驚,當時和她目光相撞的時候,她那抹淡淡的笑容好像還在眼前。可就是在那個時候,她居然已經想陷害自己了,這個女孩也不過才十四歲,她怎么會有如此深沉的心計?

“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可能會害死我?那日依你母親的樣子,恨不得也把我丟池子里去,要是那天我承認了那事,指不定我現在就是在衙門里了。你這樣為了一己私欲而陷我于不義,不覺得太自私了嗎?”連瑤怒問道。

“我就想你是連瑾的妹妹,只要你推我下水的事情坐實了,我母親那么疼我,肯定不會讓我與連家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我只是不想嫁進乾梓侯府罷了,只要目的達到了,我自然不會真的讓母親送見官的。再說你本是給二爺做妾的,如今是我替你受著,你還有什么不滿的?”楚韶華的情緒有些激動,似是長期被壓抑在心中的怒火無所發泄。

連瑤越聽越氣,她很明顯從來斗不覺得自己那么做是錯的。口口聲聲都是她有多委屈,以千金小姐的身份來到這兒給一個不愛的人做妾。而自己就是沾了她的光,才陰差陽錯地得了個好親事。她覺得她尊貴,所以別人在她眼中就都是卑微的?

“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再說如今我的親事是好是壞,也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你也別總是認為這是我欠你的,或者是因為你的恩惠”連瑤堅定的口氣說道,她有自己的驕傲,也有自己的尊嚴。

楚韶華雖然事出有因,有自己得苦衷,可犯了錯便是錯,對自己這般殘忍的人,自己也不需要去同情她。

何況,現在的楚韶華還依舊是一副大小姐的脾氣,霸道、無理,或是因為她剛進乾梓侯府,所以府里的人對她還有所隱忍,步夫人他們也得顧著楚家的面子。不過忍得了一時終究是忍不了一世的,她既然已經是這樣了,便必須成長起來。

楚韶華聽連瑤這么說,更是火冒三丈,脾氣又上來了,舉起手抓住連瑤的手臂就晃起連瑤來。連瑤人雖小,可因為楚韶華嬌柔的身子力氣也不大的原因很快便掙脫了出來。揚聲即道:“你這么做有什么用?當初既然你能不惜使苦肉計不嫁給三少爺,后來也可以在楚家一哭二鬧三上吊不給二姐夫做妾啊?何況你母親那么寶貝你,你若真有心,會落到給二姐夫做妾的地步?”

連瑤承認自己說的話很毒,不過她覺得剛剛的楚韶華已經快沒有理智了。不說醒她,指不定待會她還要瘋到什么時候。不經意間看到亭外遠處的云爾正望著自己,有些擔憂的表情,似是想過來瞧瞧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當即朝著云爾搖搖頭,楚韶華這么要面子的人,肯定是不希望讓人看到她這副模樣的。何況自己剛剛問出的問題,還想要她說出答案呢。低頭又看著面前的楚韶華,只見她看著地面,表情有些崩潰。

剛剛掙扎也夠累的,連瑤就直接在石凳上坐了下去。楚韶華一直沒有回答,連瑤緩了緩情緒又說道:“你現在既然已經是二姐夫的人,不如就好好過日子吧,這么吵這么鬧,有什么用?你規矩安分一點,我二姐姐自然不會為難你。”

本是想要勸慰的,可楚韶華一聽這話倒是抬起了頭,紅著眼指著連瑤道:“你以為你姐姐是什么好人?你們連家的女兒都一個樣,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你因為上次的事情恨我,可我現在已經得到教訓了還不成嗎?”

聽到楚韶華這般詆毀連瑾,連瑤心里總是有點不舒服的。日久生情,自己又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平日里雖然和各房的姐妹不怎么往來,可已經把她們當成家人了。何況,與她有過節的頂多就自己和二姐姐,她一個外人這么一竿子打死一船人,把連家這么多人都一起罵了,心里聽著就來氣。

連瑤也不知是今天是怎么了,以前自己挺冷靜的啊,怎么今天這楚韶華隨便說幾句話便讓自己不能平靜的。是該說她有能耐,還是自己太不淡定了?

“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不想的……”楚韶華懊惱的重復著,不時好搖了搖頭。

連瑤聽著很是好奇楚韶華到底在是不想什么的,可看她的表情又有點不忍再問。楚韶華的眼淚自淚框里低到涼亭的地上,暈開一片水漬,輕輕地說道:“就差一年,一年,明年我便及笄了。”

聽著楚韶華輕聲嘀咕著,連瑤雖然不知道她話中的意思,卻感覺的出她此時心情很糟。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一杯水遞給她。

突然見到眼前出現一只盛滿水的茶杯,楚韶華抬頭看著連瑤,后者只見她眼框正是濕潤。

“砰”的一聲,水杯落地,瓷片碎了一地……

“我不要你的可憐,假好心”

連瑤的手立即往后一縮,而后隨意笑笑,望著正一眼怨恨自己的楚韶華,心中覺得眼前的人無限可悲。

“要不是那天芷蘭沒有帶人早點過來,又怎么會讓路過假山林的二爺聽到我的呼救?要不是我迷迷糊糊的,怎么會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往他的懷里鉆,說些胡話。要不是這樣,母親又怎么會不得不把我送進侯府?”

楚韶華的三個“要不是”,反倒解了連瑤的疑惑,雖還不是徹底明白,卻也知道她口中的那些“胡話”肯定也是非同小可。本就想著那日假山林內如果二姐夫就只把她救出水池里,在大廳的時候二姐姐就不會那般看著二姐夫了,步夫人也不會說什么負責的事情了。

或許,那日楚韶華指不定是說了些露骨的話,或許還做了些什么喪失女孩顏面的動作……

這樣的話,本就是楚韶華在人前失顏面在先,所以她后來不惜帶著病弱的身子到人前咬定是自己推她下去的,只有這樣,她才尚有一絲希望遠離乾梓侯府。可大家又知道她故意誣陷自己在后,所以楚家真真在乾梓侯府和連家人前理虧了。

她從一開始就開始謀算著怎么可以不進步家,可最終還是以卑微的妾室身份進了府,她終究是栽在了自己手中,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這都是你耍心計的后果,現在的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如果你不是從一開始就想著害別人,又怎么會食這惡果?”

楚韶華瞪了連瑤好一陣子,最終卻是軟了下來,對著連瑤輕聲道:“是啊,如果當初我聽從命運嫁給步三少爺,那么便不會是如今的局面了。或許,你我的立場、身份便該對調了吧。”

看著微微挑眉看著自己的楚韶華,連瑤自然知道她突然這樣說的理由,想讓自己對她心存感激?可她是不是把這整件事情想的太簡單了點,就是今天成為步一群未婚妻的是她,自己也不是坐以待斃的人,說自己現在就該是二姐夫妾室是不是太早了些?

“可惜這個世上沒有如果,我只看如今”連瑤面無表情地對楚韶華道。。.。

“不管怎么說,沒有我,你也不會這么成功就可以與步一群定親。”楚韶華不顧連瑤的冷淡繼續道。

連瑤露出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容,對于她的話不置可否。自己與步一群的這門親事,一開始并不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何況,它對于自己來說是好是壞還沒有定數。

“你說了這么多,無非是想讓我幫你做件事,說吧,是什么?”很清楚楚韶華繞這么些彎子的目的,連瑤直接問道。

“好,你爽快,我也不和你打馬虎眼。我只要你幫我……”

說到這兒,楚韶華很謹慎地望望四下,然后走進連瑤在她耳邊輕聲道:“離開侯府。”

連瑤看著剛直起身子的楚韶華很是驚訝,這是自己萬萬沒有想到的事,不自覺的又問道:“離開?”

楚韶華鄭重地點點頭,而后望著遠處道:“對,離開。離開乾梓侯府,離開步家,離開步一躍。”

連瑤聽后立即也站起了身來,望著那地上的碎片不解起來。楚韶華居然想要離開,那么剛剛自己的推測應該便是真的了。她所做的一切,之所以不想嫁進步家,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她早已心有所屬。

“你以為你離開了這兒,便可以和他在一起了嗎?”

“你你知道?”楚韶華一著急,滿臉的不可思議,又是害怕,又是驚恐地望著連瑤,頓時覺得天旋地轉,差點就沒跌倒。

連瑤一笑,見著本來只是猜測,現在她這副面如枯槁的模樣答案顯然是不言而喻了。看著她有些受不住的樣子搖搖頭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你自己說的。”

“我?”楚韶華不解道。

“你不惜違背父母之意,不惜以命相賭都不愿另嫁他人。何況你自己一個人嘀咕道什么還有一年便是及笄,還有在……”

瞧了一眼正好奇看著自己等下文的楚韶華,連瑤接著道:“和你被二姐夫從水池中救出的時候,迷迷糊糊的所作所為,你既不是眾人眼中的對二姐夫一見鐘情,那便是迷迷糊糊中把他當成他人了。我說的對嗎,楚姨娘?”

楚韶華臉色蒼白,卻沒有出聲反駁。半晌,才說道:“我只要你一句話,你幫還是不幫?”

連瑤搖搖頭,而后移開腳步不去看楚韶華回道:“不說我有沒有那個本事把你一個大活人從戒備森嚴的侯府帶出去,我也想不出一個幫你的理由。再說了,他既然能正眼看著你這樣另嫁他人,你覺得你們之間的感情有多深?就是你離開了,你能確定他還會要你這殘花敗柳之身?”

連瑤的每個字就像針一樣刺到楚韶華的心中,疼得她有些緩不過氣來。這些問題直到那夜她被乾梓侯府的小轎抬進重擎閣的時候還在思考著,那個時候,她甚至還期盼著有一絲可能他會來帶自己走。

可惜,最終等來的只有步一躍。

她反反復復自問著他到底愛不愛自己?一遍一遍,可回答自己的只有漫無止盡的等待……

殘花敗柳之身,多么傷人的字眼,卻又是鐵一般的事實。

連瑤望著沉默著的楚韶華,直到她定是傷心至極的。不過楚韶華確實還做著少女時的夢,如今她是步家的人,又怎么可能還逃脫地掉。

“我只想去見見他……”楚韶華吶吶道。

沒想到楚韶華還是這么一個癡心的女子,這一點,是連瑤唯一佩服她的地方。癡心女子負心漢,果真是這個時代的最真寫照,從同是女子的角度來說,對她有些同情。

“然后呢?之后你要求的會更多,你就不會再說“我只想留在他身邊,僅此而已。”?能與你接觸上的,也必是出身不凡的男子吧?他能不顧他的身份,他的家族,依舊與你在一起?你們早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你不該在拘泥于過去。”連瑤勸慰道。

自己雖不是個逆來順受,輕易聽從命運的人。可楚韶華與自己不一樣,她的思想不該這么反叛,說道底,原先自己在這個時代是有些離經叛道的,她也正在盡量地融入這個社會。

可楚韶華這樣的女子,自小嬌生慣養,受不了一絲的委屈,如今最好的出路便是呆在二姐夫身邊。因為那個男子,不是真正愛她

如果是真愛,怎么可能看著別的男人爬上自己心愛的女人的床呢?又怎么幾個月來都沒有一點動靜?

“不、他是愛我的”楚韶華對著連瑤大喝道,一點都也不注意周圍的場合。

看到這樣激動的楚韶華,連瑤四處瞅瞅,幸好沒有人。不然被人傳出去,她估計還難逃處罰。癡情的女子是無罪的,對于之前她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自己可以既往不咎。可要自己去幫她,自認為她們之間沒什么交情。

天已經黑的差不多了,遠遠望去,乾梓侯府各處的燈柱已經開始點上了,輕聲道:“天色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楚韶華聽后上前幾步抓著連瑤的胳膊讓她轉過身,似是沒聽到連瑤的話一樣道:“你幫我離開這兒,不止對你姐姐有益,對你有益,對你們連家更是有好處。”

連瑤自她的手臂中脫身,而后不以為然道:“哦?我倒不知與于我們還有什么好處?”

“當然有,二女共侍一夫,你不怕你姐姐的位置動搖嗎?你不怕我就此奪了二爺的寵,然后打壓你姐姐?那個時候你一個人在侯府孤掌難鳴,我看失了乾梓侯府,你們連家還有何前途可言?沒有了娘家的后盾,你在乾梓侯府還能有好日子?”楚韶華咄咄逼人,一時聽得連瑤竟有些反應不過來。

沒有想到她一個十四的女孩能把這些關系看得這么透徹,可她說的是事實,連家的確是靠著乾梓侯府才慢慢富貴起來的。怪不得楚家的人對連家的人這么嗤之以鼻,她們根本就看不起自己家里,都認為是靠著二姐姐的裙帶關系才有今天。

她既然這般侮辱連家,自己也不必給她好臉色看,連瑤抬頭回道:“你只是個妾,別把自己看的太高”

楚韶華卻是不怒反笑,回道:“沒錯,我現在是只是個妾。可是我比你姐姐年輕,比她出身高,我是無心與你姐姐爭奪,若是真的較起勁來,我不一定會輸”

看著愣住的連瑤,又一副得意地道:“按理來說,我本就不該只做個妾室,步家肯定也明白是虧待了我的,不然不會對我容忍至今。我是一心想要離開才不計較名分的事,可如果走不了,你覺得我會甘心一輩子屈于人下嗎?五皇子素來得圣寵,我堂姐是五皇子妃,把我提做平妻也不是件難事。再說了,你姐姐生不出孩子,僅這一點便輸給了我”

連瑤看著楚韶華那副嘴臉,心生厭惡。她明里暗里都炫耀了她的出身,就認定了二姐姐這一點比不過她。還拿姐姐沒有生育的事說,這不是戳人家死穴嗎?雖然之前也有怨過二姐姐同意讓自己做二姐夫妾室的事情,可也是她生育不了才不得不下的決定。所以自己從來沒有怨過她,反而理解她。不過楚韶華的話又是極為在理,她說的很明確,也很符合事實。

連瑤的沉默,正換來楚韶華的得意,走上前湊在她身前道:“所以這不止是幫我,也是幫了你們。這一樁交易,于我們都有利,你有何樂而不為呢?”

連瑤側眼瞅著楚韶華,這一瞬間突然覺得她的心思真的很縝密。她把一切都看的那么透徹,今天找自己想必也是心里極有信心的。她這樣的心計,留在重擎閣里,對于二姐的確是個很大的威脅。真要斗起來,結果還真不可知。

要是一般的古代女子聽她這么說肯定是立馬答應下來了,說實話,自己的心中也是有些動搖的。不管從什么方面看,答應她的要求對連家,對自己都是有利無弊的。現在若是回絕了她,以后自己勢必也是會多一個敵人。可在兒這個畢竟是乾梓侯府的事情,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去決定她的去留。

再說的小點,這是二姐夫關起門來自己屋里的事情。自己這樣把她女人拐出去,以后見到他的時候怎么面對?能若無其事一樣再喊他一聲二哥嗎?

可楚家,也確實真是個麻煩事。如今楚韶華與二姐姐共侍一夫,五姐姐卻在宮里與她堂姐共侍一夫,這……都是什么事啊?

連瑤越想心越煩,楚韶華卻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催促道:“怎么,這都要考慮這么久?你姐姐視我為眼中釘,至于咱倆,此次若是不成,你覺得今后我會怎么對你?”

連瑤看了看楚韶華,她真的是個很聰明的說服高手。能準確抓住對手的軟肋,清晰地看透對方的心理,句句都說出人最原始的想法、顧忌。而更可怕的是,加上這次,自己與她才只見了兩面。

看著近在咫尺的楚韶華,連瑤不禁輕聲道:“你讓我考慮考慮。”

“好,那你便好好想想清楚,不過我的耐性可不是那么好的。”楚韶華對于連瑤的反應很滿意,笑著拍拍連瑤的肩便走了出去。

看著她朝外走去,連瑤想起這個所謂的交易,真是左右為難,想不到楚韶華竟是一個這么厲害的角色。。.。

高床軟枕,連瑤舒舒服服地躺在沉香木雕花床上,雙手伸出捻金銀絲線滑絲錦被窩,不知是因為心中煩悶還是怎么,總覺得有股燥熱。

紫金閬云燭臺上燃著一支小小的蠟燭,燭光透過湖藍彈珠紗帳照射進來,隱隱看著床內壁掛著的白玉蘭散花秀色荷包和木蘭青雙繡緞綢。

這床比自己在梅苑的床寬敞的多,連瑤翻來覆去了好幾次也睡不著。腦中一直想著傍晚時分楚韶華對自己說的那場交易。

若是答應了她,正像她說的一樣,無論是二姐姐還是自己,以后在這侯府的日子要過的舒暢的多。可若是以后東窗事發,不說步家追不追究這事,就是楚家那邊也不好交代。

可不答應她吧,誠如她所說,二姐姐的處境會十分為難。白日里在興升樓中自己也是親眼看到的,她對步夫人如此的孝順、恭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投其所好,好不容易才得到她的信任,爭到今天的位置,自己不能讓她四年來的努力功虧一簣。

這件事情憋在心里讓連瑤寢食難安,紫蘇她們不在身邊,連個出主意的人也沒有。放眼望去,整個乾梓侯府,能說上話的除了二姐姐還真別無他選,自己該將這件事告訴她嗎?

若是二姐姐知道了,是會放楚韶華離去還是惡懲她呢?

連瑤想著想著便又翻了個身,正面朝著床的內側。今天才只是第一天,但自己卻覺得比以前在連府過上一個月還累。接觸到了乾梓侯府不同身份、不同年齡的女人,隱隱能感覺出她們個個都是厲害的。

老太君遠不同自己表面看到的那般仁慈、祥和,處置下人起來毫不留情。步夫人本就對自己冷淡淡的,也不知是她本就這般還是只是對自己這樣。

二姐的為人雖然在外人看來對步夫人有些百依百順的樣子,但是聽她處置府中事務和管理產下鋪子的方式也能知道她是個極有手段的。楚韶華自是再不用多說,今天也算是對她有了個初步了解。

不看重影閣外的這些人,就看這一個院子里的,六語自小跟著步一群長大,熟知他的生活習性,她沒有一般下人的奴顏婢膝,骨子里透著一股自己的驕傲。香靈來歷不明,不過看府里帶她的態度,和步一群的關系也自是沒這么簡單。

云爾很會察言觀色,知道在什么時候該說什么,比如見到芷蘭的時候會很貼心的提醒自己。淺爾雖然沉默寡言,但是能與云爾一同安排在自己身邊,也不會真的如表面那般木訥、無能。

還有就是步一群的那位詩姨娘,容顏一般,行為舉止簡直是不登大雅之堂,對著六語的時候都那般懦怯。可她能在慈蔭堂眾多的婢女中脫穎而出,讓老太君放著那么優秀的茗鳶、茗藝、茗茜和茗苼不選,卻把她給了步一群。而后又立馬有了身孕,一下子就從婢女躍到姨娘的地位。

腦子里想著這些亂七八糟得事情入睡,正迷迷糊糊間,卻聽得外邊的院子里很是吵鬧。連瑤也不知現在是什么時辰,外面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情,只在心里想著怎么都是人家家里的事情,自己去湊什么熱鬧。

可是過了好一會,外面沒有安靜下來,反而是聲音越來越雜,人的腳步聲也顯得越來越匆忙。連瑤的睡意慢慢地就這么消下去了,可又懶得爬起來,因此干脆直接把被子給蒙過了頭,兩耳不聞窗外事。

可只是一會兒的時間,耳邊就想起房門被打開的聲音,而后便聽得有人在自己床前喊道:“連姑娘?”

連瑤聽出了是云爾的心聲心里才松了一口氣,心道到底是個什么事情,怎么還會來驚動自己這個上門為客的人?

將蓋過頭的被子掀開,含糊地“嗯”了一聲才道:“這么晚了,什么事啊?”

云爾一聽連瑤的口氣不是很好,便輕聲地道:“姑娘快去爺屋里瞧瞧吧,爺好像要不行了。”

聲音中竟然還隱帶著哭腔。

連瑤聽這話猛地一驚,人馬上就清醒了過來,蹭地一下便坐了起來,隔著紗帳望了眼站在床前云爾的身影,一時看著床尾眼珠子是動也不動,很是驚呆的樣子。

這個時候,淺爾也自外走了進來,走至一邊的紫金閬云燭臺便引了燭火,將屋子里的幾處蠟燭都點了起來,屋子一下子便亮了起來。

云爾走到床邊,將紗帳勾起,拿起旁邊物架上的衣裳為連瑤邊披起來邊道:“是丑正的時候發現的,今天是六語姐姐值夜。當她給三爺換濕帕子的時候,發現爺的額頭燒的像爐子一樣,當下喊了人來,也把盧大夫給請來了。”

連瑤也立馬起來身,隨意套了雙繡花鞋,很配合地穿著衣裳,一臉焦急地道:“然后呢?”

云爾一點都沒有放松手下的活,淺爾也上前給連瑤扣著扣子。

“盧大夫來給爺做了個徹底的檢查,又是施針又是放血的,后來竟說爺的身子是中了毒。可由于之前沒有發現,毒血便遍及了全身,所以才高燒不退。如今看來,怕是回天乏術了。”云爾擔憂地說道。

連瑤聽了腦子也是一懵,這之前不是好好的么?雖然早上自己見他的時候也覺得他的情況有點不容樂觀,可午后已經醒了啊,還能與自己那般清晰地談了一番話。怎么一下子人就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淺爾還想將連瑤帶到梳妝臺前梳理,連瑤卻是沒那個心思了,見著衣服已經穿的差不多了,便直接抬腳往外面走了去。現在這個時刻,自己心中急得慌,哪還要什么梳妝打扮,只要別讓人說自己衣不蔽體就出門便可了。

云爾和淺爾一見也立馬跟著走了出去。

出了房門,才發現原來整個院子里都燈火通明的。等連瑤到達步一群的屋子時,只見此時這兒正圍著一圈的人,聽到有人進門的聲音,也只有少數的幾個人才轉身回了頭。

連瑤看到二姐姐連瑾也在這,走近身看著她有些疲倦的面孔,不難猜出她也是剛從被窩里爬起來的。也是,如今她主持中規,侯府里有什么風吹草動自然是都稟報給她聽的。

步一群的床頭坐著的正是盧大夫,只見他一會兒掀掀步一群的眼皮,一會兒又把把他的脈搏,眉頭緊皺著,臉上也一直是一副愁苦的模樣。連瑤當下就明白了云爾剛剛的說辭并不是夸張。

除了連瑾,旁邊還站著另一個二十來歲模樣的,看著衣著光鮮,連瑤卻是沒有見過的,可一時也沒心思猜測她的身份。詩姨娘站在西邊的角落里,看著步一群床的方向,不時擦拭著眼淚。除了她們,步夫人身邊的徐媽媽也來了,不過卻沒有見著慈蔭堂中人的身影。

盧大夫捉摸了半天,神情沮喪地轉身,卻是先朝著連瑾身旁的一拱手,而后才道:“少夫人,二少奶奶,步參領的毒怕是根治不了了。如今我只有盡量用金針將他體內的毒素逼出來,不過能撐到什么時候還要看他自己的意志了。”

連瑤身子往后微微一仰,這話就一般的官面話。他的意思不就是盡人事,聽天命?連瑤此時心中空空的,不自覺地透過床前的眾人望向昏迷不醒的步一群。

他比早上初次見他昏迷時的樣子臉色顯得更加蒼白,嘴唇青紫。

下午時分,自己與他的對話還言猶在耳。他還說即使自己不是他心中滿意的對象還會娶自己,他還將他藏在身邊五六年的步搖簪贈給了自己,他還與自己說了好多好多……怎么一轉眼便成這般了?

連瑤心里有些受不了,而另一邊的詩姨娘在聽完這話后哭得更厲害了,屋子里一下子只剩下了她的抽泣聲。

“你哭什么哭?三弟還沒個三長兩短,你就在這兒哭哭啼啼,不是戳眉頭找晦氣嘛”連瑾聽著心煩,便拿一邊的如詩撒氣。

眾人心里也都埋怨起如詩,這大夫才剛剛這么說,她就一副哭喪的模樣,把氣氛搞得更加凄涼了些。

“盧大夫,你可要盡量保住我家三弟,他還那般年輕。”剛剛被喚為少夫人的女子對著盧大夫說道,語氣竟有些哀求。

連瑤這才放知她便是步家的長媳,乾梓侯府的世子夫人,步一騰的妻子林氏。自己來了侯府好幾次都沒怎么見過她,今日倒還是自己見她,只見她和顏悅色的,看著極為友善。

盧大夫點點頭,回道:“少夫人,老夫一定會盡量,現在請您帶著家眷先往大堂去歇會。”說著對著眾人做了個請的動作。

眾人均知現在是個關鍵時候,自然不會有人多說什么。林氏揮揮衣袖,眾人便都跟著她和連瑾往外面走去,只有詩姨娘臨走的時候還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的樣子。

連瑾見著她這副樣子就不高興,剛出了步一群的屋子,便說道:“來人,送詩姨娘回屋去,少在這兒哭哭啼啼的”。.。

“二奶奶,您讓奴婢留下來吧,奴婢想守著三爺。”如詩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一副梨花帶雨的臉央求著連瑾。

連瑾顯得很是不耐煩,對著身后的一堆婆子、丫鬟吼道:“你們還等什么?”

連瑾的一聲令下,誰還敢遲疑,立馬便有兩個婆子上前架起如詩便往重影閣的前堂走去,連瑤隱隱還能聽到她邊走還邊哭著。

“二弟妹,她也不過只是擔心三弟罷了。”林氏與連瑾并排在前方走著,連瑤等人跟在身側。

“大嫂,擔心是一回事。不過您看她的那個樣子,呆在這也盡是丟了三弟的臉,哪還有什么婦容婦言可講?成何體統”連瑾回道。

連瑤在身后聽著這些,心思可完全不在這兒。自己現在最擔心的還是步一群,其實倒不是自己與他感情有多深厚,只是如今自己與他也算是利益相連。他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自己的處境只會更糟。

這一點連瑤也承認是自私了,可自己想要的只是好好存活下去。至于其他的,如什么矢志不渝的愛情,并不是她能夠奢侈的。

林氏與連瑾二人在大堂的上位并排坐下,連瑤站在連瑾的旁邊。其他的人都站在另一邊,沒有一個人敢出聲。此時的連瑤雙臂懷胸,覺得有些冷,夜寒露重,自己出門的時候急急忙忙的,就只穿了件薄薄的衣裳,腳便不自然地在原地動了起來。

云爾拿了件銀絲素錦披風自外面走進來,對著高坐的林氏和連瑾都行了禮,而后才走到自己身邊,為自己披上。側頭對著她施展一笑,自己倒是沒發現原來剛剛離開步一群的屋子后,她回去拿了件披風,心下很是感激她的體貼。

云爾只是會意一笑,而后與淺爾并排站在東側的椅子后。

“連姑娘怕是冷著了吧?”

林氏突然出聲,讓連瑤一時有些不知所粗。

連瑾見著連瑤一副披頭散發的樣子,看著林氏回道:“妹妹是擔心三弟,這才急急下床立馬趕了過來。她年紀小,又不懂規矩,大嫂可別見怪。”

說著又轉身對著連瑤道:“妹妹快別站著,這是大哥的妻子。以后你還得管她叫聲大嫂呢,還不快見禮?”

連瑤一聽,一個激靈便上前對著林氏規規矩矩行了個禮道:“見過少夫人。”

心中卻在嘀咕著連瑾的話,她之前對林氏的話好像就說的自己與步一群之間有多么曖昧一樣。如今在場的都知道步一群恐怕是兇多吉少,她卻還是這個樣子,恍如無事一樣讓自己給林氏這個未來大嫂見禮。

“快別客氣。”林氏立馬做了個免禮的動作,對著連瑤友善一笑道。

而后一直看著連瑤且嘆了一口氣道:“真是個水靈的姑娘,這段時間三弟怕是要多勞你照顧了。”

林氏說話很溫柔,輕聲細語,聽著讓人好不舒服。對于她所說的內容,連瑤只是低著頭,狀似一副嬌羞的模樣。

“大嫂快別這么說,妹妹照顧三弟本就是應該的。您也別太著急,吉人自有天相,三弟不會有事的”連瑾又接道。

林氏點點頭,心知連瑾是安慰話,可想起自己那長年在臥的丈夫,又是長長一嘆氣。而后又抬起了頭望著連瑤道:“快別站著了,坐下喝會熱茶。雖說是快五月的天了,可剛從被窩里爬起來總是多顧著點,別著了涼才好。”

連瑤見著林氏一副友善的模樣,又示意自己在一邊坐下。想起連瑾剛剛說自己的那句不懂規矩,為防謹慎,便望了望連瑾。

連瑾發覺連瑤目光也道:“大嫂讓你坐你便坐下,照顧好自己的身子,三弟還需要你呢。”

連瑤這才挪步往下座的位子上走去,慢慢坐下,丫鬟上了茶,連瑤卻是沒有拿起喝。二姐姐每句話中都把自己和步一群連在一起,怕是很希望自己嫁過來吧?

這么說,重擎閣里,她真的和楚韶華搞得很僵?

“對了,二弟妹,老太君那可知道這事?”林氏突然放下手中的茶盅望著連瑾問道。

連瑾搖了搖頭,回道:“今兒個太晚了,怕耽誤了老太君休息,也擔心她急著,等明兒個再通知她老人家吧。”

林氏聽后頗為贊同地點點頭,而后又以不確定的口吻道:“可這么大的事,不派人通知聲她,三弟若真……怕她老人家怪罪啊。”

連瑾卻是不急,回道:“母親也是知曉這事的,剛剛徐媽媽傳了母親的話。”

說著望向另一處站著的徐媽媽尖聲道:“是不是呀,徐媽媽?”

徐媽媽站到堂前,低頭回道:“回少夫人,夫人的意思是先瞞著老太君。”

林氏這才放下了心,點點頭。

連瑤也算看出來了,這府上的人雖然都稱林氏一聲少夫人,可眾奴仆都是唯二姐姐馬首是瞻。就像是剛剛處理詩姨娘的事一樣,都是二姐姐說了算。

不過此時自己也無心多想她們妯娌之間的微妙關系,眾人都望著門口,等待著步一群屋子里的消息。想不到那樣一個在戰場上戰功無數、英勇無敵的他,如今卻在京中被害?

真不知施毒之人又是誰,步一群受了這么重的傷,在家時也未聽人說朝中發生了什么大事。而且乾梓侯府也不像是有派人出去調查之類,兒子危在旦夕,侯爺不止作為一家之主,更是步一群的父親,居然都沒有來露個面。

聽說過步一群不討侯爺的喜,卻不知他可以冷淡到如今的地步的。

“少夫人,二少奶奶,盧大夫走了。”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六語走了進來稟報道。

一聽了這話不止連瑤,在場的人都驚訝不已。盧大夫怎么都不交代一聲便離開了,這是不是代表步一群沒救了?

林氏和連瑾立即又折回步一群的屋子里去,只見除了在一旁為步一群不停擦汗的香靈外,哪還有盧大夫的影子。

連瑾當下震怒,直一拍旁邊的案幾道:“你們倆怎么就這樣讓他離開了,三爺的身子怎么樣?他有沒有說些什么?”

六語正想回答,一邊的香靈卻起身道:“二少奶奶,三爺需要靜養,請您注意些”

連瑾當下臉色鐵青,卻又不好發作,便把目光鎖向了六語身上。

也就在這時,連瑤斷定香靈的身份肯定不簡單。

六語這才輕聲輕道:“奶奶您也知道盧大夫的身份,他說要回去復命,奴婢們也不敢攔著啊。”

“到底怎么樣?盧大夫不可能一句話也不留下。”林氏也忙道。

六語剛剛的話卻是證實了連瑤本來的想法,這么說,這盧大夫應該真是個太醫。復命,他的確是宮中的人派來的?望向依舊緊閉著眼的步一群,連瑤真想立馬知道他怎么樣了,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回少夫人,二奶奶,盧大夫說三少爺的毒只排出了三成。”六語的聲音有些嗚咽。

連瑤一聽,心都涼了。這么說,就是必死無疑了?

林氏一聽也是臉色一白,還是連瑾率先反應過來,又道:“難道這毒真的這么解不了?”問完居然是瞅了瞅連瑤。

連瑤以為她是為自己的以后在擔心,心里雖是五味雜陳,卻也很是感激她能在這個時候還想到自己。

眾人一聽,都望向了床上的步一群,屋子里的氣氛說不出說完凝重。

林氏轉身看著香靈又道:“香靈姑娘,你見識的多,難道也沒有法子?”

香靈站起身,輕輕搖了搖頭,一臉無奈道:“爺中的是散功斷魂散,這種毒在江湖上都是極罕見的。此毒無色無味,將毒粉抹在利器上,中毒者根本就感覺不到。毒素會隨著爺的內力游走全身,這也是爺之前傷口為什么一直不能愈合的原因。我們發現的太晚了……”

連瑤對于江湖上的東西根本就不了解,不過聽得香靈這么說也明白這毒是極厲害。想起之前看到步一群傷口上的膿水和左肩上一直不能愈合的傷口,自己居然傻傻地認為是發炎。終究還是發現的晚了,如今看來,怕是真的沒什么希望了。

思緒間,只聽得香靈繼續說道:“少夫人和二奶奶也不必這么早心灰意冷,盧大夫已經回去與眾大夫商量計策了,一人計短,指不定還是有希望的。”

香靈說的很沒信心,連瑤知道她恐怕是連她自己也說服不了,或許那根本就只是盧大夫的推托之詞。

眾人僵在這兒呆了一會兒,連瑾才先轉向林氏道:“如今已快寅正時分了,大嫂還是暫先回去吧,大哥那兒可少不了您。”

林氏看看步一群,又想了會才點點頭說道:“你大哥此時也怕是睡不著的,唉回去我可怎么跟他說?”

而后對著一邊的六語又道:“三爺這兒有什么事,定要立即派人通知我。”

見著六語應下了,林氏又搖搖頭,才帶著幾個婆子、丫鬟就離開了。

連瑾同樣也遣退了徐媽媽,讓她回去好好對衛氏回復,說了些“別太著急,也不是一點希望也沒有”之類的話。

最后才看向連瑤,走近拉起連瑤的手苦奈道:“妹妹,不管怎樣,三弟如今這副模樣,你……”

連瑤點點頭回道:“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會留下來照顧三少爺的。”

連瑾摸了摸連瑤長長的秀發,而后像是擦了擦眼睛心疼道:“妹妹你什么也別多想,姐姐……”

連瑤乖巧地點點頭,立即接道:“姐姐放心吧。”

連瑾聽后這才帶著眾人離開了重擎閣,臨走的時候還吩咐人說不準詩姨娘再進內院。

看著留在屋子里的香靈、六語、云爾和淺爾,又望向簾帳幔后的步一群,連瑤的心里不禁迷茫了起來。。.。

跨進大堂,姚媽媽只僵硬地行了一禮,而后沒好氣地喚了聲

連瑤看著她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也不把她這副無禮的態度放在心上,只是點點頭,而后出口問道:“不知媽媽今兒個不在福月樓里,怎么倒想起來我這,替我教理起下人來了?”

姚媽媽素來喜歡給府里的下人說規矩,平日里就喜歡懲罰小丫鬟和訓小廝。連瑤心中是這么想的,她午后沒事便正巧串到自己的梅苑里來了,可能院子里誰懶散正好給她逮了個正著,因此就有了現在的一幕。

自己的一問,姚媽媽還沒先接話。跪在最西邊的銀釧就跪著匍匐到自己跟前,使勁地搖著頭哭聲道:“小姐,奴婢真的沒有投毒,您要救救我。四小姐那么好的人,奴婢怎么會去下毒害她?”

連瑤聽后心中大駭,投毒?四姐姐?這才發現原來不是自己心里所想的那樣。

“十小姐,奴婢如今是奉了太太之命,來查四小姐中毒一事的。十小姐您可能還不知道,四小姐自服了您送去的藥材后便昏迷不醒、高燒不退,要不是木大夫正好在那,四小姐恐怕就兇多吉少了。”語調怪怪地說道,又別有深意地看著連瑤。

連瑤知道她定是也在懷疑自己,只是沒有證據,所以還得敬著幾分說話。可藥材是自己下午才剛去的,怎么幾個時辰她就中毒了?這些藥都是乾梓侯府拿來的,應該是不會有問題的。

看著連瑤沉默,姚媽媽又說道:“十小姐,您不能包庇下人,這事已經驚動了老爺,太太是說什么也會嚴懲的。這個小蹄子居然敢以下犯上,妄圖謀害四小姐,簡直罪無可恕”姚媽媽又發狠道。

連瑤倒不知道這么快就驚動了父親,想必這事情鬧得真的很嚴重。看著眼前跪著的銀釧,她正一臉無辜地模樣看著姚媽媽,邊抹眼淚頭邊搖的跟撥浪鼓一樣,卻又不敢開口為自己辯解。

“姚媽媽,你說是銀釧投了毒去害四姐姐,可不知有什么證據?我了解她的為人,平日里是極乖巧的,沒什么事情基本都不會離開院子,我更不相信她能特地跑到竹苑那去下毒”連瑤毫不示弱地回道。

倒不是自己有心袒護,只是銀釧在自己眼中一直就很乖巧。何況也如她自己所說,四姐姐在府里是有賢良之稱的,銀釧又有什么動機去害她呢?

“下毒又不是必要跑到竹苑里去下,這毒是她在您屋子里的時候就投的“姚媽媽說后,便轉身走到身后長臺前的桌子旁,拿起一包粉末給連瑤看。

連瑤看看綠綠的粉末,不知這是什么東西,只能疑惑地看向姚媽媽。

“這是夾竹桃粉,是在銀釧的屋子里尋到的。恰恰就是木大夫說的四小姐所中之毒,就是這小蹄子將這毒粉下在藥盒里的。”姚媽媽解釋道。

“冤枉啊,前陣子奴婢跟著紫蘇姐姐們去前院采花,說是等小姐回府了后便制成花茶。見到夾竹桃,奴婢想起它的葉及莖皮雖有劇毒,可入藥煎湯或研末,慎用也能強心利尿,定喘鎮痛。更試用于喘息咳嗽,跌打損傷腫痛等。奴婢見我娘素有喘息之痛,所以才尋了這方子給她治病的。”

夾竹桃,顧名思義,花似桃,葉像竹,一年三季,常青不敗。從春到夏到秋,花開花落,此起彼伏。迎著春風、冒著暴雨、頂著烈日,吐艷爭芳。

這種花連家的院子里有不少,在醫書里葉略有了解。它苦寒有大毒,歷史悠久,遍及南北各城鄉小鎮,是一種很常見的植物。夾竹桃的莖、葉、花朵都有毒,它分泌出的乳白色汁液含有一種叫夾竹桃苷的有毒物質,誤食會中毒。

不過銀釧所說的,也確實是有理的,藥粉適當入藥可治病,緩解哮喘癥狀。

“姚媽媽,就只憑這一包藥粉就斷定是銀釧下的毒是不是也太過武斷了?”

姚媽媽看向也跪著的綠柳說道:“綠柳,你把今天早上見到的再給十小姐說一遍”

連瑤不禁愕然,看向綠柳。只見她轉身回道:“奴婢早上去小書房里給小姐送了糕點之后便準備回廚房去,見到銀釧正好在小姐的屋子里,圍著放著藥盒的桌子打轉。奴婢只以為她是在整理東西的,沒想到她居然是投毒害四小姐,奴婢以前跟過四小姐一段日子,她待人一向寬容,如今竟被人下了毒。”

綠柳說著還哭了出來,好像就一臉認定了是銀釧下的毒一樣。如今貌似是認證、物證都有了,怪不得銀釧一臉崩潰的表情。

連瑤還是不太相信銀釧會做出這事來,可如今自己也說不出什么有力的話來反駁。這件事來的太過匆忙,根本不容自己所想。

“奴婢本是在小姐屋里打掃的,看著桌上包裝精美的藥盒心里就想到去年奴婢小弟便是因為沒錢抓那些個勞什子的什么藥才活活病死的,故而有些心酸便偷偷瞧了瞧。”銀釧一臉哀戚地表情說道。

而后又突然抬起頭看著連瑤接著說:“可奴婢真的沒有投毒,就是讓奴婢吃了雄心豹子膽,奴婢也不敢去加害四小姐啊。小姐,您要相信奴婢,奴婢真的沒有做”

連瑤看著銀釧的這副模樣,雖然和她接觸不長,卻也算是熟知她的秉性的。她現在是有口難辯,如果找不到誰是真正的下毒人,那估計她難逃一死。

銀釧這種簽了死契從小被賣到府里做丫鬟的人,就是被活活打死也是合情合理的,官府根本就不會追究這些,也無法追究。

“你若是沒有膽子,那便是有人指使了,或者還有什么同謀也說不定。你到底是不是冤枉,自有太太來做主”姚媽媽看著銀釧,便示意旁邊的大漢將她架了起來。

連瑤聽著姚媽媽這么話中帶話,含沙射影就是在說暗指指使的銀釧下毒的人就是自己。屋內的眾人大氣也不敢出一聲,自己身后的紫蘇和紫煙亦是如此。

想想這藥自乾梓侯府到四姐姐服下去,中間經過了多少人的手。且不說乾梓侯府里的人,就算是連府,她梅苑里的人有嫌疑,四姐姐那竹苑里的人就一定清白了?還有給四姐姐熬藥的人下毒的可能性更大吧?夾竹桃是隨處可見,誰都有可能啊,明明是牽連甚廣,可姚媽這副模樣,擺明就認定了是自己屋子里的人所為。

姚媽媽又對著連瑤說道:“這梅苑里的人各各都有嫌疑,奴婢都要帶回去讓太太審問。正好,十小姐您也回來了,就請小姐也隨奴婢去趟福月樓吧。”

說完,又示意一邊的丫鬟接過自己手里的粉末紙包。

連瑤知道那毒是從自己屋里的藥材上所出,自己定是責無旁貸。可看著跪著滿地的奴仆心中只能感嘆無奈,這真的是一場無妄之災。

剛跨進福月樓的院子,只見大堂那早就跪滿了半室的奴仆,丁氏坐在上座,滿臉的怒氣,李媽媽則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

深吸一口氣,連瑤才走了進去,對著丁氏行禮后喚了身“母親”。后者只是點點頭,并沒有讓自己坐下。

連瑤這才注意到跪著的都是竹苑里的奴仆,不過只見綠杉,并沒有看到紅衫與綠桐。想必四姐姐身邊不能沒有人,或者那般貼身的造就排除了嫌疑吧。不過看這場景,想必母親并沒有問出什么來。

一閃神,只見姚媽媽殷勤地走上前去,似是怕別人搶了她的功勞一般,將再梅苑里的發現立刻稟報給了丁氏聽,然后叫過小丫鬟,將那包夾竹桃的粉打開給丁氏看。

連瑤只覺得她說的話煞是添油加醋的,故意將事情說的夸張了,就好像她親眼看到銀釧在藥盒里投毒一樣。

丁氏一見這包藥粉,立即氣得一拍桌子,冰冷的眼神看向本就已跪著的銀釧,開口就罵道:“你竟這般恩將仇報,我們連家待你不薄,你居然還做出這般狼心狗肺、謀害主子的事情來”

銀釧聽得身子微微顫抖,朝丁氏不停地扣著響頭,嘴里冤道:“太太明察,奴婢真的沒有給四小姐投毒。連家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自當做牛做馬服侍各位主子,怎么敢存那般歹毒的心思?請太太明察,奴婢真的是冤枉的。”

連瑤看銀釧那般重重地扣著響頭,又望向還怒氣沖沖地丁氏,上前輕道:“母親,銀釧她……”

話還被說完,只見就被丁氏瞪了一眼,連瑤立馬止住了想說的話,明白自己此時就算是為銀釧說話,也洗脫不了她的嫌疑。反而會讓人覺得是自己心虛,到時候指不定還會背上個弒姐的罪名。

丁氏沒有再看連瑤,只是對著梅苑里的人一個個進行詢問。

紫蘇和紫煙一直跟在自己身邊,自是沒有嫌疑。而綠柳她說回了趟廚房后,便去竹苑探望連玥了。問到她的時候,她還口口聲聲說自己對四小姐有多忠心,絕不會做出什么害她的事情。卻不料反被丁氏罵了一通,說是連舊主新主都分不清

金釵一直在屋檐下繡花,時不時與院子里的老媽子聊天,根本沒有去過連瑤的屋子。而其他的人就更沒有資格去接觸那些藥材了。如此看來,除了連瑤接觸過之外,矛頭直指向銀釧。

這件事牽連梅苑與竹苑兩個院子里的人,也事關以后連瑤與連玥之間的姐妹關系,一個處理不好,便是家無寧日的結果。

丁氏想想也頭大,看向連瑤的雙眼滿目失望,本是聽了母親的話把她從乾梓侯府接回來的,沒想到第一天便出了這事。眼前的是自己才一心看好的女兒,那邊躺著的又是自己丈夫的心頭肉,如今可真是難做。

目光觸及到跪著的銀釧,若是定了她的罪,就算真的與連瑤無關,但在下人眼里看著也是難逃關系。畢竟這些藥材是她帶回來,又是她送到竹苑里去的。

可很明顯,這事若是不處置一個人也沒法向府里交代。還有如今正守在竹苑里的老爺和頤壽園里等著消息的母親。

“四小姐的藥是誰熬的?”

“回太太,是奴婢阿桂。”跪在第一排偏東角落里的一個小丫頭回道。

“熬藥的時候,可有人接觸過?”丁氏又繼續問道。

“沒、沒有。奴婢知道這方藥對小姐的身體至關重要,連一步都不敢離開。等到綠杉姐姐親自來拿了藥,奴婢才離開廚房。”阿桂回道。

丁氏的目光轉向綠杉又問道:“綠杉,你是直接取了藥給四小姐服嗎?

綠杉立即點點頭,信誓旦旦道:“奴婢聽木大夫說了小姐的藥必須趁熱服,因此端了藥便立即回房去伺候小姐服了下去,當時紅衫姐姐也看到的。而奴婢自西間的廚房穿過走廊回到小姐屋子里,院里也一直有人,所以這藥估計、估計是本身就帶毒的。”

“綠杉,你怎么說話的?這藥是乾梓侯夫人托了娘娘自宮里尋來的,你居然說它本來就有毒,豈不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你這樣的一句話,可知道會害了我們整個連府?”連瑤上前一步緊著神色說道。

本來心情就煩躁,正愁著無處發泄,如今聽得綠杉說話這般口無遮攔,正好讓自己挑了個錯。

剛才的那一刻,自己的心中有了個大膽的假設。銀釧是個極有孝心的丫頭,她娘一直病著身子,自己也是聽說過的,有一次甚至還聽到她問紫煙借錢去給她母親抓藥的。平日里心底也善良,要自己去相信她會去謀害四姐姐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而且也正如大家所想,四姐姐平日里一直披著溫婉謙恭的外衣,在府里名聲極好。她竹苑里的自然更是對她死心塌地、忠心耿耿。如今中了毒,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她自己,因為夾竹桃的毒性十分嚴重,若有人真想害她的話,怎么還能這么容易就被救活。

這般不惜以自己為代價去陷害他人的故事自己以前也沒少聽過,像初次見到楚韶華時她使得把戲不就是這一招嘛。早就覺得她對自己的態度超乎常理,不說前陣子她是否也真的看上了乾梓侯府步一群那門親事,可結果是她落空,對方選的是自己,僅這一點就不信她能對自己不心存芥蒂。

既然她不仁,便不能怪自己不義。不是只有她懂得拿對方身邊的人開涮的,自己以往本著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則不去招惹她,可也不代表自己就是好欺負的

綠杉聽后立即渾身嚇了一身冷汗,望了望連瑤,又瞧著丁氏立馬道:“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的意思只是那批藥材是在進竹苑之前,離開乾梓侯府之后才被人下毒的。對對,奴婢就是這個意思。”

她慌亂的表情此時看在連瑤眼中才覺得心里痛快了幾分,可卻依舊不解氣。難得抓到的話柄,想要自己松口也不是那么簡單的。銀釧是因為自己的原因如今要面臨這不白之冤,那自己就不能這么簡單就放過綠杉,也定不能讓她連玥的人好受。

連瑤心里這么想著便越發的陰狠,開口又逼近道:“藥材是我親手從乾梓侯府拿出來的,也是我親自送去的四姐姐那兒。你的意思就是說是我下的毒,故意想害死四姐姐咯?”

俯身看著跪著的綠杉,自己說的是事實,也是大家心里都猜測的想法。可若是綠杉將這層意思這么明顯的說出來,便也是犯了以下犯上誹謗主子的罪名。

綠杉聽了立即叩頭說“奴婢知錯”,心中怕極了,不知道為什么今天的十小姐怎么像是咬定著自己不放了。

邊叩首邊道:“十小姐,奴婢、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連瑤卻是不去理她,而是徑自走到丁氏面前跪了下去說道:“母親,女兒知道現在府里的人肯定都是認為女兒下毒害的四姐姐,偏讓人看著銀釧不順眼去頂了罪。只是母親,女兒平日里雖與四姐姐不見得有多么得親密,卻也不會無緣無故去害了她啊。”

連瑤說著說著便委屈地擦了擦眼,看得整個屋子里的人都覺得她是受了天大的冤枉一樣。

丁氏一瞧嘆了口氣忙道:“誰說是你害的你四姐姐?定教那些嚼舌根子的人瞎說八道,挑唆你們之間的姐妹之情。”說完惡狠的眼神望向綠杉,對著身旁的人說道:“這賤婢在這兒無中生有,挑撥小姐之間的感情。真是目無規矩,四姐兒平日個疼你們,倒教你們養成了這無法無天的性子了。今日我定要好好懲治你,來人,掌嘴”

綠杉嚇得立即抬起頭,兩眼害怕地望著丁氏,一時竟連求饒都忘記了。

“啪,啪,啪……”

自有人上前將綠杉的雙手捆綁于后,旁邊的婆子立即就拿了專門掌嘴用的竹板上前開始甩起了耳光,一聲聲巴掌聲伴隨著綠杉的叫喊聲一起傳入大堂內每個人的耳朵里,跪著的丫鬟、婆子誰都是一副瑟瑟發抖的樣子,生怕下一個輪到的就是自己。

足足打到了綠杉都喊不出聲來,丁氏才喊了停。

連瑤在一邊冷漠地看著,自始至終心里卻沒有一絲愧疚,反而有些得意。她或許真的是無辜,可銀釧就不無辜嗎?

自己現在沒有辦法立馬洗清銀釧的嫌疑,她仍舊是第一嫌疑人。那自己也敲山震虎下,讓那趟在深閨中養病的連玥也清楚這事還不是她想怎樣就怎樣的

竹板很硬,打上去的威力不小。綠杉的兩臉蛋都被打的紅紅的,嘴角也溢出了血絲,雙手被解開后,立馬人就塌了下來,側趴在地上。

“瑤兒,你也起來吧。這件事情,母親定會為你做主的,也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丁氏看著依舊跪著的連瑤出聲道。

這可是自己手里的一張好牌,一張可以繼續拉上乾梓侯府的牌,一張可以牽制瑾兒的牌。

連瑤這才謝了恩,起身又看向跪著的眾人。

還不等想出個對策來,卻又聽得丁氏說道:“來人,將銀釧拖下去杖責三十,然后關進柴房。”

連瑤不禁驚恐道。

丁氏卻是一臉正色道:“不說這毒到底是不是她投的,不過她私下里研磨毒粉已是事實,這種事情不處置,今后府里誰都這樣,可還有規矩沒有?”

連瑤無法開口求情,只能看著銀釧兩個大漢在自己眼前拖下去,看著她那求救的眼神,卻終是無能為力。

她那般弱小,可怎么受得了這三十棍子?

然后,更糟糕的卻在后面。

“你們都出去睜大眼睛看著,今后誰要是犯了錯,定不輕饒”

丁氏卻又接著說了這么一句,而后便扶著李媽媽率先往外面走去,連瑤無奈只能跟著過去。眾人包括綠杉都也紛紛起身,跟上了腳步。

連瑤知道丁氏這次是想要殺一儆百,當著大伙的面整治下府里的規矩。雖說是讓她們引以為戒,可卻沒有顧忌到銀釧的的感受,當著這么多的人面,要她以后如何做人?

走出去的時候,銀釧已經被兩個小廝給按住在了紅漆長凳上,兩側站著兩個拿著長棍子的大漢,銀釧身下的裙擺被撩起,只剩下一層褻衣。棍子一記一記敲下去,銀釧的眼淚掉在青石板的院子地上,每打下一棍,她便嘶喊一聲。

院子里里外外將近有二三十個人,連瑤皺著眉頭,不忍看著銀釧一點一點變紅的下身,心知這對于銀釧來說極其侮辱。不禁意雙手緊握,懊惱自己只能這么眼睜睜地看看……

當銀釧被打完三十棍的時候,已經是半昏迷狀態了,任由下人將她拖往后院的柴房去,連一句請求開恩的話也說不出來。

這場景看得連瑤辛酸,暗道如果自己有能力、有權力,就可以護住身邊的人。

“把紫蘇、紫煙與綠杉、阿桂關進后院的廢屋里,嚴加看管,這事等我查清楚了才處理”丁氏又對著姚媽媽說道。

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被帶走,心里的那份蠢蠢欲動的爭斗感越發的強烈,自己是不會這么容易被連玥算計的

卻不防,第二天卯時還沒到,就傳出來夜里銀釧在柴房里拿著麻繩投繯了。

連瑤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本還躺在床上,遲遲不能沒能回過神來。整個梅苑除了幾個臨時支過來的小丫鬟就沒有什么人了,整個早上都是靜悄悄的。

在床上坐到了天明,想必外面的人都傳銀釧她是畏罪自盡的,想起剛重生過來見到她的時候她還一臉天真無邪的樣子,和金釵兩個人在院子里踢著毽子,如今一年沒滿卻是年紀輕輕就沒了。

自己決不能讓她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就算真的是自殺,也不能讓了壞了她的身后名。

眼中充滿了仇恨的怒火,連玥,你欠我的實在太多了,以前紫竹的那件事情沒找你負責,如今銀釧雖不是你所為,卻因你而死。

這兩條人命,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來償還?這筆賬,自己是遲早都要向你討回來的。

辰時剛過,聳秀亭內,連瑤獨自一人站在亭角,抬眼望著遠處的余香院。(就到)

那是木大夫所居住的地方,想起剛剛在福月樓與母親的一番話,她說昨夜木大夫已經證實四姐姐藥材上沾有夾竹桃粉的緣故是因為有人將混有毒粉的水滴在上面所造成的。因為毒汁分布極為不均,所以若不是有人倉促間下毒便是不小心滴上去的。

母親很含蓄地與自己道出了她的意思,說是讓這件事隨著銀釧的死就此揭過去。

連瑤知道她的心里定是也懷疑自己的,因為就算她也認為連玥是個極有心計的人,也斷不會相信連玥會在那么珍貴的救命藥材上下毒為餌。

可正因為藥材的珍貴,正因為眾人都知道她多么渴望能夠讓身子痊愈,所以她在眾人眼中便是最大受害者。

母親以為自己該做個聰明人,銀釧既然已經死了,不如就棄車保帥。無論這件事情與自己有沒有關系,反正如今死無對證,就說是銀釧研磨毒粉之后剛凈手就去觸碰了那些藥材,才誤讓四姐姐中毒的。

然而銀釧平時做事有多謹慎別人不了解,自己可十分清楚。她心細如塵,從來沒有犯過一點錯,何況她自己也知道夾竹桃粉的毒性,又怎么還會犯這種簡單錯誤?

因此,連瑤心里根本就不贊同這種做法。如果真的那么做,那銀釧就此會背上這個黑鍋,被人唾棄。

更重要得一點是,自己甚至都認為銀釧的死不是這么簡單,因為昨夜銀釧被拖下去的時候早已神志不清,受了三十棍子,又在冰冷的柴房,正常來說半夜應該就會發熱,試問她那個時候還怎么能投繯?

母親故意將銀釧一人關于柴房內,說不定這一切就是她早已想好的了事方法。犧牲一個可有可無的小丫鬟,就此解決這場風波,既好向父親和祖母交代,也好給四姐姐一個說法。

連玥的這一招很明顯就是針對自己的,就是銀釧已死,府里的人私下里也會竊竊私語,今后看自己的眼光也必是帶著輕視的。

她難道以為母親事后還會為她去乾梓侯府再求取一次藥材嗎?

她做夢

既然這么不想身子痊愈,那自己就幫她一把,讓她一病到底,讓她這一輩子都這么羸弱,好好地繼續做連府里平易近人的四小姐。

身后傳來輕微的喚聲,連瑤知道自己等的人來了。轉身看著眼前的少女,她的容顏有些憂愁,比自己以前見到的時候憔悴了不少。

春肜恭敬地看著連瑤,行了一禮后才道:“讓小姐久等了,奴婢將手頭里的事情做完后便立馬趕了過來。”

連瑤一笑,而后在涼亭的石凳上坐下才笑道:“沒事,你為母親辦事,自然是忙碌的。”

春肜點點頭,心里不解連瑤這個時候約自己過來是為了何事。想起自己早晨引她去太太屋子里的時候,她突然說想見自己,還說自己若是不去,必然會后悔。

“聽說,李媽媽已經跟母親提過要你的事情了?”連瑤直入主題,說的輕描淡寫,好似絲毫的不放在心上。

這是昨天自己剛回梅苑的時候聽紫蘇說的,其實那日自自己跟著徐媽媽去乾梓侯府之后。母親是有那個意思以后就讓春肜跟著自己,因此那天她便與紫蘇和紫煙二人一同回了梅苑。

可是還沒過幾天,姚媽媽又到梅苑將春肜調了回去,說是福月樓里缺人手。母親將身邊的丫鬟被陸續賜到府里的各個小姐、少爺身邊,卻沒有及時補上人選。一是因為要呆在福月樓里做事的要求極高,二是母親用不慣生人。

所以當時大家都沒有想那么多,因為又正是快月末,福月樓里事情本來就多,春肜是個難得伶俐的。可不巧沒幾天,府里就傳出李媽媽向太太討了春肜要給她侄子做媳婦的消息。

春肜的臉色一變,而后很是憂愁,一下子就朝連瑤跪了下去說道:“十小姐,這回您可是真的要幫幫奴婢,上次您說會去問太太要了奴婢,可現在……”

“你也不用急,母親不是沒有答應李媽媽嗎?”連瑤寬慰道。

春肜卻是很激動,看著連瑤都快哭了,帶著哽咽的濃濃鼻音道:“太太如今沒有答應,是因為大少爺的婚事也快到了,福月樓里的事情比較多。何況奴婢也還不到年齡,但只要過了這個夏天,若是李媽媽再開口,太太是一定會同意的。畢竟太太這次雖沒有直接應下,卻也沒有回絕,只說再考慮考慮。李媽媽是太太自丁府帶來的,太太平日里那般器重她,這事早晚是會成的。”

連瑤看著她那副著急的模樣也于心不忍,可想到自己內心的打算,并不急地讓她起身,而是回道:“你以前好歹是幫過我不少次的,我當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送羊入虎口,往火坑里跳的。”

看到春肜聽到這話后抬起眼一臉期待地望著自己,眼中充滿了感激的樣子,連瑤接著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頗為無奈地道:“可你也知道,如今出了四姐姐的這事,我在母親身前說話也沒多少分量。四姐姐的這件事情雖然我自問清白,可是旁人卻不這么想。”

春肜聽到連瑤之后的話眼神轉為黯淡,又低下頭想了會才說道:“奴婢也知道您的難處,或許這就是奴婢的命吧。”

連瑤看著她一臉絕望的樣子又說道:“其實話也不能這么說,把你調到我身邊也不是沒有辦法。”

春肜的眼睛又亮了起來,似是黑暗之中的人看到了黎明的曙光一般望著連瑤。

“不過,你也看到了,這一年之內,我身邊的紫竹和銀釧都紛紛喪命,我這個做主子的自認為連保住下人的能力也沒有。以后你若是真的跟了我,我怕你也……”

連瑤一臉頗為無力的樣子看著春肜又接道:“所以我就想,或許你不來我身邊,才是你的福氣。”

“十小姐,奴婢是真的想要跟著您的。如今要奴婢……要奴婢嫁給那個傻子,不是奴婢的福氣,而是晦氣。奴婢真不想嫁給李媽那個侄子,這些年來奴婢在太太跟前也學到了不少,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奴婢自認為自保的能力還是有的,奴婢也知道十小姐您心中的苦,小姐想要做什么,奴婢以后定當竭盡全力幫助小姐您。”

春肜說的信誓旦旦,對著連瑤表現的慷慨激昂,一副認定了連瑤的樣子。

連瑤聽著見著心里自然是很滿意,這才一副像是突然發現春肜還跪著一樣詫異的表情望著她忙道:“你快起來,別跪著了,把膝蓋跪傷了就不好了。”

春肜發現連瑤的表情似是一切好商量的意思,這才右手一按在大腿處慢慢起了身。

“不過,你的能力如何,總是要你自己證明的。”連瑤別有深意地看著春肜說道。

后者也不是糊涂的人,心中自是知道連瑤今日找自己出來并不是僅僅為了李媽媽要自己的這個事情,定是有事來吩咐自己的。

畢竟“要從別人處有所得,必先得有所付出”這個道理她也是明白的。

正了顏色,春肜才頷首回道:“小姐有事吩咐,奴婢定當萬死不辭。”

連瑤微微笑了笑才問道:“也沒什么重要的事情。哦,對了,昨兒個下午見到你帶著十二妹妹,那是往哪兒去?”

春肜一時不知道連瑤到底是何意,便直接回道:“昨兒個太太為十二小姐選的棋師到了府里,奴婢帶十二小姐去閔秀才那行拜師之禮呢。”

連瑤似有興趣地道:“哦,閔秀才?”

對于連瑤的話越發的摸不著頭腦,春肜又解釋道:“是啊,太太聽說蔡州褒信縣有棋師閔秀才,說嘗有道人善棋,凡對局率饒人一先。因此奏明了老爺特地請人重金聘回來教十二小姐棋藝的。”

“琴棋書畫,母親對十二妹妹下的心思可真多……”連瑤嘀咕道,而后又看著春肜掩帕笑著道:“十二妹妹也真是好奇的人,看見紫煙、紫蘇她們抱著一堆藥盒,偏要拆出來瞧瞧摸摸的,那個時候我都怕她那雙濕手把藥材的藥效給磨去了。”

連瑤說的玩笑般,春肜卻是聽出了其中的深意,一副驚愕的表情望著連瑤。

看著春肜已有所悟的模樣,連瑤又道:“你們行走匆匆,怕是十二妹妹在花園里貪玩,誤了去見閔秀才的時候?也是,十二妹妹正是好玩的年紀,采采花,撥撥葉,也是極正常的。”

說完便看著遠處,也不去盯著春肜看了。

半晌,春肜才在連瑤的身后出聲道:“小姐的意思奴婢明白了,只是當時十二小姐身邊還有青曲和青鎖,奴婢怕……”

連瑤卻是依舊沒有回頭,只淡淡地道:“這不就該表現出你的能力了嗎?”

片刻的沉默,春肜才回道:“奴婢會應付好的。”

連瑤“嗯”一聲,而后才轉身看著春肜自自己懷里取出一封信,遞與她眼前。

“如今紫蘇和紫煙都不在我身邊,你把這封信送到安穆侯府秦家,交給七姑奶奶。切忌,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福月樓里的人”連瑤鄭重道。

春肜是個很聰明的丫頭,并沒有多問一句為什么,接過去后便將信收到自己的懷里,應道:“小姐放心,奴婢定當完成任務。”

連瑤點點頭,拉起春肜的手感激道:“等這件事落定,我必定會向母親要了你”

后者只是點了點頭,而后望了望四周,行了個禮后才退下。。.。

連玥,你千算萬算卻算漏了十二妹妹這一環,你如此對我,我也必不會讓你好過。自己的一番言辭與春肜等人的分量不夠,若再加上她便不一樣了。

你自己既然這般想與我為敵,我便為你樹一個勁敵。僅憑著父親的寵愛,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能在這深宅中生存下去。

我定會讓你后悔如此待我

十二妹妹,你本是局外人,如今卻不得不卷入這場是非。置身于這個連府里,便不再會有無辜一詞,被人利用也是因為你本身有利用價值。

至少,說明那個人還有存在的必要,存在的意義

轉身,余光卻不防正望到不遠處的楓葉林外站著一挺拔男子,是他,木大夫

他穿著一身赤紅的舊袍子,站在楓葉似火的林中,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現。他是什么時候在這兒的,剛到還是一直就在那兒?

連瑤的心中一顫,臉上卻不見有絲毫慌亂。跨出亭外,繞至楓葉林中,禮貌地說道:“木大夫。”

對方亦是客氣一拱手道:語氣不冷不熱,淡淡地,似是沒有什么好上心的。

連瑤狀似隨意就問道:“不知四姐姐的身子怎么樣?”

“四小姐的身子自是不會有多大問題,在下既是受連老爺之托,必然會好好醫治四小姐。十小姐與四小姐真是姐妹情深。”木大夫板著臉說道。

連瑤淡淡一笑,也不去深想他話里的意思,只笑笑回道:“我與四姐姐雖是同父異母,可畢竟都是連家的子孫,相互慰問一下也是應該的。倒是姐姐的身子要勞木大夫多費神了,畢竟四姐她的病可是由心生。心不靜(凈),多么名貴的藥也怕是藥石無靈。”

木大夫隨口便接道:“四小姐的病難以根治,不過在下看十小姐怕是也別被傳染才好。”

說著看向遠處滿屋飄渺地輕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連瑤諷刺一笑,他定是看出了些什么來了。不過對于他的話卻不以為然,從一開始就并不是自己有心想與她計較、算計的,如今的局面都是她一手造成的,是她得寸進尺,越過了自己的底線。

自己從來沒有想過要與任何人為敵,是她步步緊逼,自己才不得不出招反攻的。

“木大夫對于六姐姐的病可覺得有無痊愈的把握?”連瑤卻是話題一轉,認真地看著對方問道。

“六小姐的病,痊愈與否,并不在于在下這兒。”

木大夫說完,拂了拂自己顯眼的赤紅色衣袍上沾著的落葉,抬腳向前走去。

連瑤停下腳步,只聽得身后傳來聲音道:“塵世漩渦,總是一波及一波,越染越大。十小姐放心,我只是一個過路人。”

連瑤沒有接話,站在原地,望著這片熟悉的楓葉林。以往自己就是喜歡這兒的靜,現在……這里怕是已經不再適合自己了。

“太太,七姑奶奶回來了。”

丁氏正在屋子里陪著連珂讀書,不時指教幾句,突然便聽到了紅裳的通報聲,當下好奇地望向門外,而后又低頭看了看身前的女兒,輕聲道:“快請。”

連璃在姚媽帶領下跨進屋子,瞧著坐在炕上的丁氏行了個禮笑道:

丁氏也一臉笑盈盈熱切地說道:“璃兒來了啊”

連璃從容得體地點點頭,而后將注意力轉到連珂身上,一臉意外道:“原來十二妹妹也在這兒,姐姐也許久沒見你了。”

連珂自炕上起了身,而后站了起來,對著連璃禮貌招呼道:“七姐姐。”

連珂甜甜的聲音,讓連璃聽得好不歡樂。(就到)自懷中取出一只小的和田青白玉帶通天孔小玉蟬遞與連珂面前,邊道:“妹妹許該是見慣了好東西,姐姐來得匆忙也沒帶些什么,這小玩意還算輕巧,妹妹可別嫌棄,就當拿去解解悶看著玩吧。”

連璃說的輕巧,可是在場的都看得出來這是好東西,那玉蟬模樣雖小,雕工卻是精致,再加上又是用整塊和田青白玉雕琢,看著晶瑩剔透,更是不凡。

后者看著滿眼喜歡,卻是沒有立即接過去,而是轉身看了看丁氏。

丁氏一見,笑著就回道:“既是你姐姐贈你的,便收下吧。”

連珂這才自連璃手里將玉蟬接了過去,含笑謝了連璃。

丁氏見著自己女兒這副開心的樣子,自是沒有心思再看書的。何況連璃也不會無緣無故上門來,心道怕是秦家有事,便讓一旁的李媽媽將連珂送回了菊苑去。

收回看著連珂歡快離去的背影,連璃走至丁氏身邊,又在對方的示意下在原先連珂所坐的位置落了座,一臉正對著丁氏。

余光瞄到連珂留下來的詩詞,笑著開口道:“十二妹妹如今得諸位良師教導,又有母親親自督導,以后定是一代才女。如今瞧她這模樣,水靈的樣子,今后必是出落成母親這般花容月貌的美人。”

丁氏被連璃的話逗得一樂,自古母親都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聽得有人這般說自己的女兒,又同時還夸了自己,更是笑得合不上嘴,看著連璃就道:“你這孩子,自嫁了人,如今膽子也大了,這般沒大沒小,連母親也敢取笑。”

雖像是指責的話,卻帶著濃濃地寵溺。

連璃調皮一笑,正如往日還未出閣時一樣,笑著又道:“女兒說的可是事實,不信您問問紅袖她們,看女兒說的是假話不是?”

說完還一臉笑意地看著屋里的人。

丁氏被連璃的一番話說樂了,整個屋子里的人都顯得分外高興。過了一會,丁氏才收回了笑臉,正色看著連璃問道:“昨兒個你不是才剛過來,怎么今日又……可是安穆侯府里出事了?”

“沒,秦家那里能有什么事兒?不是世子徹夜不歸,便是公公他又偏心了二弟。”連璃抿抿嘴回道。

而后又晃著丁氏擱在案幾上的右手,嬌嗔地委屈道:“母親可是嫌女兒回來的太勤,礙著眼了?”

丁氏一臉無奈苦笑道:“我就是問問,你這孩子。”說著左手抓住連璃在自己右手胳膊上的手又道:“你什么時候回來母親都高興,只是好奇罷了,畢竟這都快酉時了,你怎么還過來?”

“女兒聽說家里出事了,昨兒個怎么女兒剛走不久四姐姐中毒了?聽說還鬧出了人命,這么大的事情,女兒心里不免有些擔心。”連璃關懷道。

丁氏這才一副了然的樣子,而后又問道:“你這是聽誰說的?”

“春沅是府里的家生女,今早上聽她老子說的。母親也真是,這么大的事情,好歹也派人知會女兒一聲啊,如今倒真是把女兒當成了外人看了。”連璃越發動容地埋怨的。

“我這不是怕你擔心嘛。對了,蘇氏最近還有找你麻煩沒?”丁氏一下就將話題轉了過去。

“女兒恪守規矩,侍奉公婆,待她也有禮,她還能找女兒什么麻煩?”連璃不屑的口氣道。

點點頭,丁氏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接著道:“現在你也別跟她起什么沖突,抓住了安穆侯夫人那里才是關鍵,若是以后再給世子生個兒子,今后蘇氏定然不敢小瞧你。”

連璃一聽這話,卻是拉下來臉來。

“母親也不是沒聽女兒說過,這世子眼里根本就沒有我。在他看來,我這個貴妾與他那些由婢女晉上去的妾沒什么區別。”連璃一臉傷心道。

摸了摸連璃的手,寬慰道:“這可大不同,你是我們連家的女兒。不說出身,就是修養也不是那些個賤婢比得上的。世子那方面也不是一時急得來的,今后他定然會知道你的好。好在安穆侯夫人還看得起我們連家,對你也喜歡,只要蘇氏生不出兒子,就由不得她囂張。再說那些個賤妾,侯爺夫人也斷不會讓她們做今后世子長子的生母的。你且放寬心,今后的路還長著呢。”

連璃點點頭,應了聲“是”又回道:“母親說的這些,女兒都明白的。”

“對了,母親,四姐姐現在可還好?昨兒個我本是想見見家里姐妹的,自您這兒出去后,聽說十妹妹剛回府,本是想見上一面的。卻不防到了梅苑,銀釧卻說十妹妹去了竹苑,等我到了竹苑里,四姐姐又道十妹妹前腳剛走,我便在四姐姐那坐了會。”

連璃說的滿眼不解,又郁悶道:“不過女兒離開的時候,四姐姐還好好的,怎么一會兒她便就又倒下了?還有,聽說銀釧就是昨夜里沒了的,怎下午還活生生的人,一夜便突然出了這事?”

“你先別急,容母親與你好好說說。”丁氏見著連璃一臉著急的樣子,心道她真是個急性子。

揮退了下人,丁氏才將昨天的事情講了一遍,如今自己心里也為這事煩著。早上連瑤那孩子偏一口咬定銀釧是冤枉的,自己想息事寧人也無從下手。連璃平日里也算是機靈,與她說說,指不定還能想個一舉兩得的法子。

連璃聽后才恍然大悟道:“哦,原來四姐姐中毒這事與十妹妹有關啊”

“你可別這么說,如今也沒證據說就是你十妹妹下的毒。”丁氏知道連璃以往便不怎么喜歡連瑤,對于她就這樣下結論倒也不意外。

瞧了瞧丁氏,連瑤捉摸了好一會,幾次欲開口話到嘴邊又收回。看得丁氏一臉莫名其妙的樣子,干脆道:“你有什么話就說,別這樣吞吞吐吐的。”

連璃又猶豫了會,而后才像是下了重大決心一樣對著丁氏說道:“母親,女兒看這事沒這么簡單,十妹妹怕是做了回冤大頭了。”

后者一聽顯得相當詫異,可又頂不住好奇問道:“你的意思是,你十妹妹是被冤枉的?”

“女兒看這事復雜著呢,且不說十妹妹為什么要下毒給四姐姐。我看是這下毒之人本意不在十妹妹身上,可卻讓十妹妹替了這遭罪。”連璃陣陣言辭道。

“你是說真正的下毒人所想害的不是瑤兒,而是被李代桃僵了?”

丁氏是一點就通的,連璃說的很對,瑤兒有什么動機去害玥兒呢?這些藥材是她帶回來又是她親自送過去的,就是真想對連玥下手,也不會那么傻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讓人這般懷疑。

連璃看著丁氏點點頭。

“那么你覺得對方真正要害的人是誰?”

連璃一臉緊張卻又一字一字道:“十、二、妹、妹。”

聞者聽完當下駭然,手一抖,旁邊案幾上的茶盅就差點翻了。連璃一見立馬扶住已灑出水的茶杯,提醒道:“母親當心。”

丁氏怎么想都不會想到這暗里的人想害的是自己親生女兒連珂,那個剛剛還在自己眼前嬉笑念詞的乖巧面容似是還浮現在眼前。這些年來,自己為她西席、尋師傅,教她才藝,重心培養,件件事情都安排的面面俱到,什么事情也不想讓她去分心。

何況,由于她和晨哥兒都是老爺的一對幼小兒女,母親、丈夫平時對他倆也是疼愛的。自己平時待他們雖有苛刻,卻也是真心歡喜,不然也不會早早就花這么多心思就為能讓他們有一個好的未來了。

平日里府里的什么事情也都盡量讓珂兒避免接觸,甚至每日晨昏定省都讓她晚些時候過來,就為了與其他姐妹、兄弟錯開,怕見著的時候引起什么不必要的矛盾。

自己這般嘔心瀝血地為她著想,卻不曾還是成了誰的眼中釘去。當心心中憤怒之極,丁氏望著連璃就嚴肅道:“璃兒,你這話從何說起,又是聽誰說的?”

涉及到自己的親生女兒,丁氏自然是換了副臉色。

心道這事還真不能這么結束,要是讓一個對珂兒心存歹心的人置在暗處,那珂兒以后的日子還能過的安穩?自己一定要把這個人揪出來。

連璃狀似不安的看了看周圍,又像是對剛剛所說的話后悔一樣的表情望著丁氏。

半晌,才在丁氏的眼神下換上不確定的口吻說道:“母親,女兒也只是猜測,并沒有什么證據。只是平日里母親疼十二妹妹一般疼我,我與她也算是親密的。心里有了個想法,擔心有人對十二妹妹不利,一時情急才這般說的。”

連璃說著又咽了咽口水接著道:“母親,女兒可能太過敏感了。估計本就沒那回事,您不如就照原先那般處理了吧。”

丁氏聽后可沒怎么給連璃好臉色,白了眼直道:“你若是真不想說,從一開始便不會開這個口,你是什么性子的人我不知道?少在這兒藏著掖著,你就是猜測也總有個猜測的依據來。”

睨了連璃一眼,又接著道:“剛不是還說我像疼珂兒一樣疼你嗎?如今是你說珂兒已然成為人家陷害的對象,那你也得給我把話說說清楚啊”

連璃面色當下一窘,在母親面前耍嘴皮子果然討不到便宜。定了定神道:“母親,是這樣的。女兒剛聽您說這毒是下在四姐姐服的藥材上的,便覺得奇怪。”

丁氏立馬來了神,問道:“哦?”

“木大夫是四姐姐的治病大夫,他既然連四姐姐這般舊疾都能有把握能治好,也必是醫術了得的人。毒既然說是下在藥材上的,那木大夫怎么會瞧不出來呢?”連璃一句便說出了這整件事中的疑點。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那藥材沒有過木大夫的眼,不然是不會查不出來的。”說著連璃嘆了一口氣接道:“四姐她也真是的,治病是件要事,可也不能那般魯莽,十妹妹下午才送了藥,她立馬就讓人給熬了。”

丁氏怎么會聽不出連璃話中的深意,瞧了一眼垂著頭嘆息狀得連璃道:“依你看,這是玥兒自己下的毒,想害珂兒?”

“母親,女兒也沒有十足的把握。”連璃立馬緊張道。

深思了一會,丁氏心中對連玥來了個重新定位。她平時對自己也算是敬重,卻也沒有太過親昵。她比較喜歡往頤壽園里跑,沒事的時候也會給老爺做雙鞋子聊表孝心。

她雖不是自己所出,但看在老爺的份上自己也沒少照顧她。什么時候拿了好東西不往她那送去?女兒之間偶爾耍耍小心思自己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如以前的連璃和連瑤一樣。

想到這個,便不禁納悶起來了。望著連璃不停打量著,她平日里不是與瑤兒水火不相容嗎?怎么今兒個好像是特地來給她洗冤一樣?

“璃兒,你今兒怎幫起你十妹妹說起話來了?”

連璃心中一跳,面容卻與先前無異,似是凄涼地回道:“母親知道往日里我與十妹妹素來不合,自然也不是特地來幫她說話的。只是想起十二妹妹,因此才不得不說這些話。再說以前不懂事,和十妹妹總是吵鬧,不就是為了奪母親您的寵愛嗎?”

說著還一臉討好的樣子望著丁氏,不過一會又嘆了口氣接著道:“不過自我出嫁后,想來想去這些都沒意思了。再說,畢竟是自家姐妹,以后她好歹是嫁進乾梓侯府去的,我若是知情不報,任由她受冤,今后若是想找她幫忙也沒臉了。”

這些話說得半真半假,倒是也符合她平時的形象。

丁氏聽著心里也認同,不過連璃以往也不是個光憑自己想法就敢說大話的人。如今她認為是連玥想害珂兒,就算不肯定,卻也是不離十了。

“可玥兒也不該去害珂兒啊?”丁氏一臉的想不通。

連璃心知丁氏的心里已經安了這個想法了,俗話說的話,關心則亂。就是因為她對十二妹妹太過上心,因此任何風吹草動的事情她也都不能允許。

不過自己若是不說些什么出來,以母親平時做事的謹慎,也很難讓她取信。想著便道:“母親,可知我昨兒個下午跨進竹苑的時候聽到了什么話?”

丁氏很明顯沒有這么好的耐心,臉色不由又沉了幾分。

連璃見了哪還敢打太極啊,當下便直接道:“女兒在四姐姐屋外的窗下聽到綠桐在和四姐抱怨,說是這禮盒上居然還有水漬,十二小姐真是不小心。”

一聽到提到連珂,丁氏急出聲不解地問道:“這關珂兒什么事?”

連璃心中閃過一笑,忙回道:“當時女兒也好奇呢,后來才知道十妹妹送藥盒來的路上撞見了十二妹妹。聽說十二妹妹當時正從花園里玩了凈手往閔秀才那兒去,看到那些包的精致的盒子,便好奇地打開了看了又摸了。”

說著還極興趣地問著丁氏道:“母親,府里請了棋師?”

丁氏的心思卻全不在這事上,含糊地“嗯”了一聲,心里想著昨夜里木大夫說藥材上沾有夾竹桃粉的緣故是因為有人將混有毒粉的水滴在上面所造成,毒汁分布極為不均,所以若不是有人倉促間下毒便是不小心滴上去的。

連府的花園里確實有一大片的夾竹桃,難道真的是珂兒碰了莖葉之后凈手沒洗干凈才滴上去的?

不過還有一種可能,便是有人故意造成那個效果,讓人覺得毒汁是這樣上樣沾上的藥材。

“女兒還聽到四姐姐對著綠桐說算了,十二妹妹自小被您慣壞了,恃寵而驕,府里有什么東西是她不敢碰的。”連璃瞧著若有所思的丁氏又補道。

“啪”

丁氏一聽更是火冒三丈,直接右手便拍在了案幾上,反口就是:“她才是被老爺寵過了,我待她怎么樣,整個府里的人也都看著。吃的穿的用的,那樣不是最好的?如今倒是反過來說我了,她倒真是長了好本事”

見丁氏怒氣難消,連璃便走下炕上站在丁氏身旁,扶著后背幫著她順順氣,捶著肩想是勸道:“母親也別太放在心上,氣壞了身子可是不值。記得您上次與女兒說四姐姐想嫁去乾梓侯府,會不會就是因為您沒成全了她這事,所以四姐姐心里有了幾句怨言?畢竟祖母和父親那般寵她,平時一般都是有求必應的。”

丁氏沒有出聲,擰了擰鼻子,想著估計也就是這個理了,上次自己力舉了瑤兒那孩子,她心里不平衡有怨氣也是情理之中的。

“唉……上次母親要是應了四姐的要求,估計也不會出這檔子事了。”連璃頗為感慨道。

“哼,這府里的事情還輪不到她來做主”丁氏沒好氣地說道,眉頭都皺了起來。

不提她那性子能不去興風作浪,日后保準就是第二個連瑾。再說她那身子,說的難聽點,就是個燒銀子的。且不說乾梓侯府要不要,就是真去了,怕也是個不好生養的,如今為她尋了良藥,本是調養好身子也是好事一樁,偏還存這些心思。

如今竟然敢將腦筋動到珂兒身上,真是自己平日里對她太過寬容了。此次一事,自己必定不會就此作罷。

連璃一見丁氏的臉色,心里也覺得差不多了,當下又說了些寬解、安慰的話。丁氏卻是依舊興致闌珊,提不起什么精神,隨意說著幾句應承了下。

連瑤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這么一副場景,丁氏一臉深沉的坐下炕上,連璃含笑的站在一邊服侍著。對于這屋子里的氣氛心若了明,連瑤安之若素地行了禮后,也跟著說了會話。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連璃的那一番話,丁氏今天對著連瑤的態度明顯好了不少。不過因為心有所慮,也就強撐著說了幾句。

“母親,天色已晚,女兒也該回去了。”連璃走至中央說道。

丁氏這才回神,接道:“在家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連璃卻是搖搖頭,回道:“不了,母親,婆婆那女兒每晚都要過去侍候。”

丁氏知道連璃的心思,也不強留,看著一邊的連瑤說道:“瑤兒,你便代我送送你七姐姐,她也難得回來一趟。”

連瑤面露惶恐,又似是有些驚訝地看了看連璃,猶豫著才點頭應下。

“母親,不用了。”連璃卻像是有些厭惡連瑤一般,不想要她送。

丁氏見著這一幕,卻是對著連璃笑道:“你忘了剛剛與母親說的話了。”

連璃這才看了一眼連瑤,勉為其難道:“那就勞煩十妹妹了。

“姐姐客氣了。”

連瑤與連璃離開福月樓,穿過內院的垂花門。

或許是由于前陣子一直住在乾梓侯府的原因,連瑤突然覺得連府的地方很小,不過片刻功夫,便由人來人往的內院走到了人際罕至的外院。

“這次,真是謝謝姐姐了。”連瑤突然轉頭一臉笑意地看著旁邊的連璃。

后者自是也側首與連瑤對視,心里冷笑一下,自己還以為她成啞巴了呢?沒想到開口的時候也不過是一句謝謝的話而已,淡淡一笑,卻不是正對著連瑤,說道:“是妹妹你太厲害了,平日里我可真是眼拙,你居然不知不覺連母親身邊的春肜都收服了。”

“姐姐又何必挖苦我呢,我與她之間也不過都是各取所需罷了。姐姐您也不是不明白那個理,沒有好處的事情誰會做?就如姐姐今日幫我說話一樣。”說著深深地望著連璃,似是想看進她的內心里。

連璃臉色突然一變,往身后瞧了一眼,后邊跟著的侍女自是不露痕跡地放慢腳步,與前方保持了一段距離。

“你就這么肯定我看了信之后就一定會回府來幫你說話?要知道這件事情于我來說可是一點意義都沒有,不過相反對你來說就至關重要了。你居然會向我求助,可真是讓我意外至極。”

看著這般好奇的連璃,連瑤極為自信地回道:“姐姐已經來了,不是嗎?”

后者神色一虛,帶著一絲怒意,卻又不得不壓抑著。

“姐姐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滿足于現狀。這件事情對于姐姐您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何況也正如您所說,如此便幫了妹妹一個大忙。現在妹妹雖然幫不上你什么,可今后怎樣誰都說不準。你現在就動了動嘴皮子,我便欠了你一個人情。”

陳述般的語氣說道,連瑤并沒有帶著一絲嘲諷,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又有什么資格去嘲諷別人呢?

看著沉默的連璃又道:“何況姐姐平日雖不喜妹妹,不過對你來說,最討厭的并不是我,不是嗎?”

“如今你也不過是順水推舟,一解心頭恨罷了,這般一舉兩得的事情,試問你又怎么會拒絕呢?“連瑤在心中補充道。

不用道明,話說到這個份上大家都明白。平日里連璃確實對自己諸多不滿,可以說是沒事便想找茬。可據自己觀察,她最厭惡、心中最嫉妒應該還是四姐姐連玥。

她們同為庶女,地位可以說是天壤之別。

連玥自出生之后在府里的待遇和受到的關懷,可以說是每個姐妹都眼紅的,很多方面甚至是連十二妹妹都沒法媲美。

更重要的是,古姨娘如此受寵,不過是因為長得像連玥已逝的生母裴氏而已。

這對于古氏來說可能并不怎么在意,事實上也沒有資格去在意。可對于一向好爭好強的連璃來說,是不可能不心存疙瘩的。

她在連府里從小就要步步為營,才能取得母親信任,在連府掙得一席之位。可連玥卻不然,她什么都不用做,家中便把所有的關注放在她的身上,輕而易舉就能得到連璃夢寐以求的一切。

可正因為連玥不是她能夠招惹得起的,因此平日里便只好拿自己這個不起眼的妹子出氣。

對于這些連瑤并不怪她,也她不過是這深宅里的一個可憐人罷了。想起剛剛她還說晚上回府得去侍奉婆婆用膳,可見她在秦家的日子也不咋的。

被連瑤一語道破,連璃也不再掩飾自己的情緒,拉下臉沒好氣地說道:“你平日里關注的倒還真不少,以前我竟然一點都沒看出來。”說完若有所思地看著連瑤。

這眼神似是在很認真地打量,又像是含著笑意,表情似是含怒,又像是無所在意一般。連瑤一時看得還真迷茫了,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兩人突然停下腳步,身后的藍末、紫蘇等人也不得不停下。天色微暗,她們只看得見連璃正與連瑤正對著,二人也不說話,就那么看著,當下都很好奇。

這難不成二人又鬧不愉快了?

連璃望著連瑤,其實自早上收到信之后就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自己要不要幫她?應不應該幫?

之前自己不喜歡她,可是相比之下她確實是更討厭連玥。平日里自己一直呆在福月樓里的時候,看著十二妹妹被母親如珠如寶地珍視呵護著,自己也是羨慕至極的。

心里知道不是自己的姨娘不想珍視自己,而是她沒有那個資格,更沒有那個能力。自己從小就渴望被人呵護、疼愛,她希望今后自己的孩子可以得到這些,至少自己要為那份資格去努力。

連瑤如今雖是嫁給乾梓侯府的三少爺,可怎么說也是個正室。無論自己心里怎么想,這都將成為事實,不容改變。再加上這次她去侯府小住,雖不知具體情況,可看來也是得到步家的認可的。

自己想要在秦家好好生存下去,連家自是一個支柱,可若是有個能說上話,做上事的姐妹,以后必然有益無害。自己以前,只知道一味抓著母親,與眾姐妹的關系都不好。一來是看不慣她們,二人也不想與她們為伍,可自從到了秦家,她的確學到了不少,也摸到了些為人處事的道理。

一個人若是沒有關系網,到哪里都是孤軍奮戰。

可如今自己也很難才回趟連家,重新培養關系自是不現實的。正巧十妹妹正好有事相求,自己換個人情也好。

家中的姐妹不是出嫁了,便是定了親。除了六姐外,便只有十二妹妹與四姐姐了。十二妹妹自己沒法相比,就只剩下連玥了,本來自己不用猜測,父親他們必會為她尋門好親事。可這樣一來,便是屬自己嫁的最不如意了,以前還那般看不慣二姐姐,一心想與家里的眾姐妹一教高下,可如今的自己拿什么與她們比?

因此怎么說都要有個人給自己墊底,只要母親對連玥存了芥蒂,今后便不會有她的好日子過。

連玥和連瑤之間,她還是比較希望看到連玥落魄的樣子的。

“妹妹你想的真透徹。的確,不論我從哪個角度考慮,好像都沒有不幫你的理由。”

連璃一笑置之,話中似是加了一絲說不出的感情,而后重新抬腳向前走去。

或是二人因為有話要說,剛才不知不覺便選了這條杳無人煙的小道,而棄了那條寬敞的大道。地上的石子鋪的并不工整,腳隔著薄薄的繡花鞋連瑤還能隱隱覺得刺疼。腳下的石子小道已經走了過半,再不過一會,便快到達連府大門口。

“只是我還真沒想到姐姐來得這般快,秦家這個時候居然也能讓你回府?”

露出一絲苦笑,連璃才方道:“秦家雖是人多,卻是冷清。我平時不在蘇氏屋里,就在婆婆屋里。下午的時候婆婆見我心不在焉便問了我緣由,乍聽是家中出了事,便讓我回來了。”

連瑤看了看連璃,她的容顏還如未出嫁前那般艷麗,卻少了那份少女天性。以往的個性與脾氣在這短短數月里便被生活磨去了,可見她在秦家的日子卻不好過。

平時的時候,自己或多或少也聽了幾句閑言閑語,都是說七姐夫如何風流荒唐的,說七姐姐怎么無奈、倒霉的。

也是,有那么一個無良夫君,還有一個視她為眼中釘的正室,公婆難侍,妾室間關系難調。她也真夠不容易的,突然想起今年開春后有好幾次她對自己表現出無奈和擔憂,如今看來并不是她多慮的。

不過,從她的話也能聽出,安穆侯夫人待她也是不錯的了。一個妾室能喚“母親”已是天大的榮耀。貴妾、貴妾,秦家還是比較看來看重她的,這樣也好,她總是還有些熬頭。。.。

“太太。”春肜進了里屋對著丁氏行了禮后輕聲喚道。

對于七小姐一離開,太太就立馬找自己進來,春肜心中也是有底的,只不過如今還是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眼神在看到丁氏身旁站著的李媽媽,有些害怕地一縮,立馬移向別處。

丁氏“嗯”一聲之后,端起案幾上的胭脂紅山水漂口茶杯吃了口茶才問道:“昨兒個你領十二小姐去閔秀才那,路上可有發生什么事情?”

迷茫布滿春肜的雙臉,一臉思考的模樣,而后又搖搖頭恭敬道:“回太太,奴婢昨兒去花園里找著了十二小姐之后,便帶她去了外院的閔秀才那兒,途中并沒有發生什么事啊。”

府里的男住客一般都被安置在外院里,只是由于木大夫是府里請來專門調理連玥的身子,所以才被特別安在了后院。

“你說你是在花園里找到的十二小姐?”丁氏又問道。

后者很肯定地點了點頭,接著道:“是的,奴婢奉太太之命去菊苑里找十二小姐,可院子里的人說小姐見著今日天氣爽朗,便去花園里賞花了。奴婢趕到花園的時候,青曲和青瑣正陪著小姐玩秋千呢”

丁氏聽后若有所思,這花園里的秋千架旁正好就是大片的夾竹桃。

春肜見丁氏不說話,想了下便接著道:“奴婢與十二小姐說了拜師這事,便立刻讓小姐凈了手,后來就往前院去了。哦,對了,沒走幾步便遇到了十小姐,當時好像十小姐正往四小姐那去,紫蘇她們抱了不少精美禮盒呢。”

春肜很乖巧地將自己的所見所聞所遇說了出來,話說得很有技巧。對于花園里的夾竹桃只字未提,也不直接說十二小姐碰了那些藥盒,而只說是遇到了。

按照太太心里所顧略的,話說到這個份上她心中必會做出判斷。若是自己說的特別詳細,強調出這兩點便反而顯得有些刻意了。最好的說法就是自己在無形之中將太太的心思往那方面去想,如果是很明顯的推動,反而會適得其反,誤了十小姐的事情。

丁氏現在的確是覺得心亂如麻,對于自己女兒手上是否有毒汁無從辨別。可藥材就經了連瑤——連珂——連玥三人的手,或者說是與三人有關的手。夾竹桃太過常見,瑤兒的侍女銀釧能夠輕而易舉在花園里摘取,珂兒能夠不小心沾到,那么玥兒也可以派人取來。

除去連瑤,若不是珂兒誤沾上去,那就真的是玥兒想要栽贓自己女兒所使的計策了。自己很有把握珂兒是不會做害人的事,可現在關鍵是怎么洗脫她的嫌疑呢?

雖然自己會把這件事情壓下去,但若真的是連玥做的,便不得不采取行動了。

“太太?”春肜試探性地喚道。

丁氏將注意力轉向春肜,想著又道:“我平日里對珂兒是有些嚴格,她有時貪玩,蕩秋千、采花也是孩子天性。不過你幫我把話傳到菊苑去,讓她們好生照顧著小姐,別讓小姐染了那些不干凈的東西。”

春肜立即點了點頭,太太對于十二小姐的一切起居飲食都格外關注。

“珂兒這孩子有時候碰到特殊的花粉還容易出疹子,游花園的時候讓青曲她們都睜大眼看著,別去摘些傷身子的花。珂兒若是喜歡什么花卉,便讓人移至菊苑去,花園里的花太過閑雜,她也分不清什么好碰。”丁氏一臉苦口婆心地叮囑道。

“太太放心,這些青曲她們都是明白的,對于四季花卉中哪些對身子不宜的更是了如手掌。平時游院子的時候也格外關注,像郁金花、含羞草這些人接觸久了便會頭昏容易引起眉毛稀疏、頭發脫落,南天竺會使人昏迷,水仙花的葉和花的汁液會引起出紅疹,所以就是小姐喜歡,也都是由她們摘取的。”

春肜一臉讓丁氏放心的樣子說道,而后又表現出想到了什么一樣,便接著道:“太太是不是因為想起這次四小姐中了夾竹桃毒便特地再關照一次?太太放心好啦,奴婢聽青瑣說過十二小姐不喜歡夾竹桃,還時常抱怨秋千設在了夾竹桃周圍呢想必十二小姐定不會沾那些有毒的物質。”

“不喜歡便改日叫人改了秋千的地方,若珂兒真喜歡,便讓人在菊苑里也設一個,這孩子,有話也不和我說。”丁氏嘴上說著寵溺連珂的話,心里卻是怒極了,居然真的是連玥做的。本來聽到連璃說的時候還沒有十足的把握,想著也或許真的是珂兒不小心沾上了。

自己必須在這件事情鬧大之前處理好,不然讓母親和丈夫知道了珂兒期間也碰了那些藥材,必會起疑的。連玥與柯兒在自己丈夫心中的分量自己不用掂量都知道,若是真被連玥給害成的話,那珂兒就真的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想借著此次中毒的事情除去珂兒?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這個連府當家的主母還是自己,若是連親生女兒都保不住,就真枉為人母了

想起那么天真的女兒,居然就這么在不明不白的情況下便成了人家不得不拔的眼中釘。這份委屈,珂兒是絕對不能受的,連玥種下的惡果,當由她自己食下

旁邊李媽媽見著丁氏的臉色不太好,便對著春肜使了個眼色,后者便行了禮退了出去。

珠簾掀起的聲音驚動了丁氏,對于春肜的離去,她并不覺得怎么樣。而是看向身邊信任的李媽媽說道:“老爺回府了嗎?”

“回太太,老爺下午回來過一次,去了趟四小姐那兒,便又出了后院。如今不知還在不在府里,太太若是有事,奴婢差人去前院看看?”李媽媽看著丁氏的臉色問道。

“不必了。”丁氏擺擺手,心想原來自己丈夫白日里還回來過,在外辦公還不忘回來看下連玥,他心里還真是惦記著她。

“老太太今日去過竹苑么?”

“去了,聽說早晨去了一次,下午又去瞧了瞧,見著四小姐醒了還說了不少話。太太可是也要去看看四姑娘?”

李媽媽不知剛剛連璃與丁氏說的話,還不曉得自己主子心里在想些什么。先是與七姑奶奶密談,后又喚了春肜那丫頭來詢問十二小姐的事情?不知道太太到底想做什么,害的自己剛剛以為太太要做主把春肜給了自己侄子倒是真的。

“哼那小蹄子還死不了,不用我去探望”丁氏一拍桌子氣著怒道。

旁邊的人被丁氏這反應下了一跳,身子都抖了下。不知丁氏怎么就突然就發了這么大的火,平時她也挺關心四小姐的啊,晌午的時候還說著等處理完了事情,傍晚便去竹苑瞧瞧四小姐的。

怎么一下子就變得這般大火氣了?

丁氏心中苦悶著,望著不敢再出聲的李媽媽,便將連璃的那些話和剛剛自己從春肜那兒證實的想法告訴了她。

后者一聽,心中也是大駭,沒想到平日里溫柔心善的四小姐居然會做出這種事情出來。自己平日里見她連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的,對自己也是媽媽長媽媽短的,平日去她院子里的時候總少不了賞。

不過,畢竟是從小跟著太太的,對于十二小姐總是最為關心和疼愛的,感情自然也最深。如今她竟然這般算計十二小姐,果真不可饒恕。

看著苦惱著的丁氏便問道:“那太太打算怎么處理這事?不能這么便宜就放過了四小姐啊,這不讓我們十二姐兒吃個啞巴虧嘛。”

“當然不能便宜了她不過不說現在這些都只是我們的猜測,就是有表面證據,母親和老爺也不會輕易相信的。她這次下的招可謂真高,居然不惜以自己的身體為代價我看她是真的不想痊愈了,覺得平時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很惹人憐愛么,那就讓老爺一直這么疼愛她下去。”丁氏說話的時候臉色顯得越發的陰冷。

李媽媽看著心底也是極為贊同丁氏的想法,也深刻覺得四小姐這次會很慘。

其實對于府中本來少爺、小姐之間暗地里爭斗的事情,太太平日里都不怎么管的。就如上次那么大的事情,太太也沒有一絲想追究的意思。但這要是涉及到了十二小姐,便不會輕易松手。

不過這次既想要繞過十二小姐,直接震懾住四小姐還真有點難度,不知道太太到底會怎樣做?

“藥是誰熬的?又是誰侍候她服下的?”丁氏突然看著李媽媽問道。

后者一回憶昨日里審問時的情景,想著便回道:“回太太,藥是阿桂熬的,綠杉送去的四小姐屋里。”

丁氏點點頭,而后眼中浮現出一抹精明,腦中已經開始打轉了起來。

李媽媽知道自家主子為什么這么問,如今要洗清十二小姐的嫌疑,便只能將這過錯歸于竹苑里的人身上。只要這毒被證實是在竹苑里被下的,便與外人無關。

其實這毒到底是誰下的已經不重要了,關鍵就在是四小姐的人就好。

不過就是不曉得二人之中誰會遭這次的罪……。.。

“小姐,您醒了?”

綠桐走近連玥的床頭,便發現她已經醒來了,立馬放下手中端著的粥碗,上前將連玥扶了起來,在她背后放了幾個軟枕后這才又掖了掖被子。

連玥依舊一副沒什么力氣的模樣,只瞧了瞧綠桐點了點頭。

“聽說昨兒個七妹妹回了府?”

綠桐呆了一下而后邊拿起案幾上的清粥邊回道:“是啊,奴婢也是昨夜里聽說的,七姑奶奶好像是聽說了小姐您中毒一事特地回來的。”

心里卻是納悶著小姐怎么會知道這事,難不成是紅衫提的?

“是嗎?”連玥似是反問道。

“是啊,不過也奇怪了,昨兒個七姑奶奶竟然只在太太屋里坐了會就離去了。”

“她定不是專程來看我的。”連玥輕輕道,不知是想將這話告于綠桐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今天天沒亮,自己便醒了。不知為何,昨天聽說銀釧那丫頭死了之后,自己心中反而不定了。

按照以往所認識的十妹妹,她不可能沒有一絲不懷疑是自己故意下毒害她的。可是如今她卻是連自己這竹苑都不踏足一步,昨天下午若她過來試探、質問幾聲才方符合她的性子。

一邊吃著綠桐侍候著的清粥,一邊又在深思著。可粥才吃了一半,外面就傳來了雜聲,就像是有不少人一樣。連玥不禁好奇地望向屏風外,自己院里里平時斷不會這把吵鬧。

綠桐在連玥的示意下放下手里的碗,便起身出去,才走幾步,便見到紅衫走了進來。

“紅衫,外面發生什么事情了?”連玥柔聲道。

紅衫行完一禮方才回道:“回小姐,是姚媽媽帶著人來搜查院子,說是太太下的令,定要為小姐您此次中毒之事做主。”

“咦,紅衫姐姐,下毒之人不是銀釧嗎?”綠桐好奇地走近道。

紅衫看了看身邊的綠桐有道:“銀釧已死,如今除了那一包夾竹桃粉外,根本沒有有力的證據指明就是她下的毒。太太便說一定要徹查此事,將這件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不能讓小姐身邊存有一絲危險,太太可是真心疼四小姐”

紅衫本想說好話讓連玥高興下的,因為自己雖然是竹苑里的大丫鬟,可卻是有名無實。四小姐最親近的還是綠桐,而四小姐平日里待自己雖和善,卻不是真心信任的。自己既然已經跟了她,便得想辦法在她身邊爭得一席之地。

可偷偷一看連玥的神色,卻沒有自己想象中歡樂喜悅的神色。

“可怎么想到突然來查我們這兒了?”連玥似是極為單純,很不解地就問道。

“太太說那些藥材是自梅苑直接到了竹苑,期間沒有到過其他的地方。梅苑里上次已經查了,為了謹慎,這里也得搜查搜查。”

“可是每間屋子都要查?”綠桐不經上前一步接著問道。

“這是自然,不過聽說關鍵還是阿桂與綠杉的屋子吧,畢竟藥是她們煎熬,她們服侍的。”紅衫對綠桐極為友善,不禁淡淡笑著看著她。

“姚媽媽一個人在指揮著下人搜查,紅衫,你對院里比較熟悉,去幫著點。”連玥吩咐道。

紅衫立即點點頭,便離開了屋子。

等一確定紅衫徹底離開了,連玥才立馬緊張地看著綠桐,神色慌亂,忙著道:“你可有留下什么證據?”

“小姐放心,奴婢屋子里都處理干凈了,保證不會有一點夾竹桃的粉末。何況,紅衫剛剛也說了,重點是搜查阿桂和綠杉的屋子,這事不會出什么問題的”綠桐一臉保證不會有問題得模樣看著連玥。

連玥點了點頭,又記起了什么一樣又道:“那竹管子可有焚了?”

當初為防被人發現下毒的痕跡,便連外面的布盒子都沒有拆掉。直接讓綠桐用混了夾竹桃粉的水通過細竹管子就滴進了里面的藥材上。

綠桐想起這個倒是沒有立即答話,面色有些猶豫,似是有些隱隱擔心的模樣。

床上的連玥一見,心里就不安了起來,立馬直起身子道:“我不是讓你將它燒了嗎?”

聽到連玥這般責怪的話,綠桐立刻解釋道:“小姐,當日奴婢去廚房本是想引火將它給燒了的,可不巧阿桂正好走了進來,奴婢怕讓她看出端倪來,便把那細管子丟進了灶里。這都好幾天了,肯定也是被燒了的。”

“這么說,你并沒有親手把它給毀了?”連玥慌神道。

綠桐一聽立馬就跪了下去央求的口吻道:“奴婢是沒有見到,可這么幾天了,自是不會再存在了。再說,就一根管子,小姐不用太放在心上。”

“你平日里做事是多么心細的人啊,怎么會這般疏忽。你可別小看了那根細竹管子,指不定因為它害得你丟了命”連玥說的極為認真,讓跪著的綠桐真是怕倒了心底,手里也不禁隱隱生出虛汗。

嘆了一口氣,連玥聽著外面的動靜漸漸小了下來,便睨了一眼綠桐緩緩道:“你起來吧,呆會別讓進來的紅衫發現了。或許是我太過嚴謹了,你說的也不無道理,就是真找到一根竹管子也不代表些什么。”

說完連玥便重新靠回了床頭,不過還是一臉憂愁的樣子,不時又看了看外面。

綠桐這才站起了身,虛心地看著躺著的連玥,正準備再開口的時候,便聽到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紅衫從外面匆匆忙忙走了進來,跑到連玥床頭就急道:“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一邊的綠桐臉上立馬布滿慌色,心都跳到了嗓子口,看著紅衫的背影,既想知道下文又害怕她說出口。

連玥心中雖是一咯噔,卻依舊保持冷靜道:

紅衫咽了咽口水才回道:“姚媽媽在綠杉的屋子里發現了一大包的夾竹桃粉”

綠桐不禁很是啞然,這是怎么回事?

連瑤也是一臉迷茫,卻是真的從心底的迷茫,問道:“綠杉屋里怎么會有那東西?”

紅衫只是搖了搖頭,接著道:“奴婢也不知道呢,搜出來的時候滿院子的人都嚇了一跳。現在姚媽媽正在將綠杉屋子里的東西送去太太那兒,綠杉怕是慘了。”

綠桐聽了這話身子直發抖,一是剛剛的余驚未散,而是想起綠杉。要知道十小姐屋子里的銀釧就是因為搜出了這么一包粉末就被太太打了三十大板,結果夜晚就沒了。

“替我更衣,我要去母親那。”連玥突然一掀被子說道。

紅衫忙擺手道:“小姐,您現在的身子……”

還不等她說完,一邊的綠桐就上前服侍連玥下床了。看得紅衫是在那兒干著急,只以為是四小姐擔心丫頭安危,卻不知她心里真的在意和擔心的是什么。

“綠桐,小姐的身子這么弱,出去再加重病情可怎么辦?”見說不通連玥方面,紅衫便想從綠桐身上下手,自己是太太撥來照顧四小姐的,若是侍候不周,定是會受重罰的。

哪知綠桐卻是不賣紅衫面子,依舊顧著手上的活,頭也不回道:“小姐擔心綠杉,自是在這兒躺不下去的。”

紅衫聽后心中無奈,也只好上前幫著連玥更衣。

心里卻是酸辛至極,以往在福月樓里當差的時候,自己可是太太跟前的大丫鬟,誰見著自己不客氣幾聲?別說綠桐這些小院子里的丫頭了,就是老太太屋里的顏炳、顏玉兩位姑娘對自己也是極有禮貌。

如今真是今非昔比,連說句體貼的話都沒有分量了,平時還得顧著和綠桐、綠杉倆的關系。

綠杉一臉憔悴的模樣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臉還紅腫著,天本不寒,卻覺得自己額頭上冷汗直冒。剛剛家里的小廝過來,本來在廢院里又冷又餓的,自己就以為太太要把她們放出去,沒想到傳話的卻說太太要審自己和阿桂兩人。

到了大廳里,一早便發現太太的臉色很難看,周圍站著幾個兇神惡煞的大漢,手里拿著棍子,只覺得上次打在銀釧的時候那種聲音還在耳邊。屋子里又是極其安靜,不禁想起了上次一個個質問時的情景,這么想著不禁心里恐懼又加劇了一分。

旁邊一個丫鬟拿了一個淡黃色紙包的東西放到自己跟前,看著里面綠綠的粉末,自己一下子就認出了是夾竹桃粉。上次審問銀釧的時候,自己跪在一旁,依稀也見過太太手里的那包粉末。

“綠杉,這是什么東西?”丁氏望著跪著的綠杉一拍桌子狠道

“這是……是夾竹桃粉嗎?”

綠杉支支吾吾地哆嗦著回道,本是不明情況,外加臉痛的厲害。如今一聽丁氏的這語氣,更是發現舌頭打結,竟說不出句完整話來。

可正是她的反應,使得其他的人都覺得綠杉這樣是因為心虛。

“這是從你的屋子里搜出來的,怎么,你也有母親需要治咳嗽還是哮喘嗎?”丁氏的話說得軟綿綿的,可聽在眾人耳中卻是透著一股強烈的逼迫感。

本跪著的綠杉聽了立即抬起了頭,望著正一眼凌厲眼神望著自己的丁氏,不解地條件反射就問道:“這不是銀釧屋子里的東西嗎,怎么跑到奴婢屋里去了?”

“你還裝傻,銀釧做什么要害玥兒?這一包東西是你屋里搜出來的,說為什么要對四小姐下毒,你最好從實招來,省的再受皮肉之苦”

綠杉一聽,身子都向后倒了下去,又立馬回神喊道:“太太,奴婢冤枉,真冤枉啊……”。.。

“我看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來人那,給我打”丁氏怒地氣道。

“慢著”

一邊的大漢就上前準備動手,也就是同時自外面傳來一聲嬌弱的女聲。眾人投眼望去,便見著綠桐和紅衫二人正攙扶著連玥走來。

丁氏嘴角露出一絲轉瞬即逝的冷笑,而后立馬換上一副緊張的模樣,起身上前就擔心地說道:“玥兒,你怎么出來了?你這身子哪經得了這般走動,你們兩個是怎么照顧小姐的?”

“太太恕罪”紅衫和綠桐立即就跪了下去。

“母親別怪她們,是女兒執意要過來,聽說在綠杉的屋子里搜出了毒粉,女兒深感意外。”連玥還露出一臉無礙放心的笑容,便看向那邊跪著的綠杉。

兩個大漢早已收手退至一旁,只留聽到自己聲音轉過來的綠杉。她的臉腫的厲害,聽說是上次受了掌嘴之刑。本想著自己的丫鬟就受了幾耳刮子,而她的丫頭卻丟了命,不禁還得意了會。

難道這次會是……她?

“你啊,就是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丁氏寵溺的口氣說完,便牽著連玥的手往前走去,將她至于右位首座上,自己才坐了回去。

“小姐,您救救奴婢,奴婢沒有投毒害您啊”綠杉卻是對著連玥喊道,好像看到了一線生機樣就想往連玥身前撲去。

“還不快把小蹄子給我拉住”丁氏厲聲道。

一邊站著的婆子立即蜂擁而至,將綠杉給又捏又打的拉了回去。旁邊還跪著的阿桂早已瑟瑟發抖,心里怕的要命。

“母親,綠杉是自小就跟著女兒的,是不是之間有什么誤會?”連玥出聲道。

心里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這好端端的綠杉的屋子里怎么會有夾竹桃粉的?她要這玩意又是做什么?

“誤會?母親知道你一想到身邊的人竟然想害你這事很心寒,可是今日若不揪出個人出來,你讓為娘的還怎么放心?又如何去向你父親交代?”

丁氏煽情地說道,而后望向綠杉又接著說:“我只是要她說出來這包毒粉的來歷,可她就是不說,我看不給她點苦頭吃吃,她是絕不肯開口的。”

連玥一見丁氏的陣勢,心里也真有些急了。便立馬對著綠杉也大聲道:“綠杉,你到是說啊,這東西怎么會在你屋里的?你要是不說,我也救不了你”

綠杉卻是真真實實自己都不知道從哪來的,教她怎么說?只得回道:“奴婢真的不知道。”

“來人,打”丁氏一聽立馬喊道。

“太太饒命,小姐,您救救奴婢啊”綠杉還苦求著。

而一邊的連玥縱使有心,也是無禮,只得閉上眼睛看向別處。

“不用去院子了,就在這里,我倒是要看看她能嘴硬到什么時候”丁氏見大漢有把綠杉拖出去的趨勢,想起剛剛看到連玥露出來的不忍心表情便又下令道。

自己就是要連玥她親眼看著自己貼身的侍女在她面前一點點受苦,這一聲聲的叫喊,就得讓她好好記住,最好記到心坎里去。

“是”

兩名大漢應著就立即將綠杉按倒在地上,另兩名就開始你一棍子我一棍子的朝綠杉的下半身打了下去。

綠杉本就聲音有些沙啞,如今就是想叫也叫不響。低啞的聲音中充滿了撕心裂肺的感覺,讓一邊的連玥聽著揪心。

而綠桐也不忍再看這從小與自己一起長大的姐妹的狼狽模樣,她們身為奴婢,就是打死了也不會有誰惦記一下的。

譬如紫竹,又譬如銀釧……

綠杉被打得奄奄一息,趴在地上喘著氣,卻是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丁氏才喚了停,她可不能就這么被打死,只問道:“你說是不說?”

本來自己是以為她知道些什么的,或許還能把連玥給說出來。不過她現在這個模樣,想必連玥是真的瞞了她。

“奴婢……真的……不知道。”綠杉還在堅持的,其實本就是無從說起嘛。

一邊的連玥見著心酸,立馬道:“母親,或許真的不是她做的,還是等查查清楚再下定論吧。”

丁氏見著除了這包毒粉也沒其他證據,便也不能把人活活打死,便對著站在一旁的姚媽媽道:“把她關到柴房里去。”

“母親,銀釧前夜可就是在那自盡的”連玥驚呼出聲。

而本就雙眼無神的綠杉一聽連玥的話滿臉的不可思議,銀釧已經沒了?在柴房里沒的?

眼睛立馬就睜大了,趴在地上拼命地搖著頭,眼神哀求著一邊的連玥。

“四小姐不必擔心,此次奴婢會派人守著,定不會再出現上次的事情。”姚媽媽卻是對著連玥說道,而后招呼著人將綠杉帶走了。

綠杉邊被拖著還邊在掙扎著,她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是故毫不知情。

福月樓大堂東邊的樓梯直通二樓,連瑤站在二樓的梯口聽著下面的一舉一動。這個時候,她突然覺得自己也能如此麻木,看著無辜的綠杉被這般痛打也能做到無動于衷了。

這個謀害主子的罪名,她必是背不起,可也只能由她背。

連玥間接奪了銀釧的性命,自己也將要間接奪了綠杉的命,連瑤看著自己的雙手捫心自問道:“自己以后真的能無愧嗎?”

“十小姐?”春肜在一旁看著,不禁小聲喚道。

如今二樓便只有自己與十小姐,可聽著下面的情形,太太她們怕是沒多會就要上來了。

連瑤轉身知,道春肜所顧慮的事情,便抬腳往丁氏的屋子走去。

“小姐,您怎么就斷定太太會選綠杉?”春肜想著連瑤平日里還算好說話,心中也實在是好奇,便出聲問道。

“我問你,綠杉和阿桂,平時哪個與四姐她親近?”連瑤卻是反問道。

春肜一聽立馬就明白了,不管這下毒的事情綠杉知不知情,太太都覺得選她比較妥當。阿桂即使廚房一個做事的小丫頭,而平日里綠杉和綠桐可就像是四小姐身邊的左右手一樣,得寵的不得了。

如今四小姐得罪了太太,必然是從她身邊人下手的。這樣就可以慢慢削弱四小姐身邊的勢力,也讓她的處境更加為難。心底不僅佩服起太太的手段高明,看向前面走著的連瑤,卻是覺得她技高一籌。

心里不禁暗暗偷樂,自己果真沒有選錯主子。

“可綠杉屋里怎么也會有夾竹桃粉?”春肜似是還有很想不通。

連瑤拿起桌上擺著的飾件隨意地看著,這些都是姚媽媽自綠杉屋里取回來的,輕輕放下手里的那支普通鑲小粒珍珠的簪子。

“母親想讓誰死,她還能活的了嗎?”

后者一聽當即才真明白了,太太想讓姚媽媽自綠杉屋里搜出毒粉,自然能有那個本事繞過毒粉出現在那里……

“吱。”

門被推開,丁氏和連玥眾人就走了進來,春肜上前將簾子打起,連瑤便走出去迎了丁氏道:

而后看向一旁的連玥,又親昵地狀似驚訝地喚道:“四姐姐?”

“十妹妹?”

連玥的臉色本就不好,加上剛剛看的綠杉那一幕,顯得更加蒼白。此時突然見到連瑤在這兒,便相當意外。

丁氏就著連瑤的手往里走去,邊走又邊道:“你十妹妹今日來給我請安,我留她本有些事。去沒想姚媽媽卻突然進來說了綠杉那檔子事情,我便先處事去了,將她留在這兒倒是讓她無趣了。”

“母親說笑女兒了。”

連瑤說后又看向連玥道:“母親本是也想讓我下樓去的,只是想起那日銀釧的事,看著綠杉,唉一樣的命運,便不忍再瞧第二次。想不到姐姐倒是也過來了,不知姐姐身子如今可安好?”

確實是一樣的命運,都是主子間爭斗的犧牲品。

聽了連瑤這般別有深意的話,連玥只得在心里忍著那份怒意,強笑道:“姐姐很好,倒是勞妹妹掛心了。”

“姐姐嚴重了,藥材本就是妹妹送去的,說到底,妹妹真是難辭其咎。”連瑤說的一臉愧疚模樣。

“誰說是你的責任了,瑤兒。這事我知道你也受了不少委屈,這毒指不定就是竹苑里人下的,倒冤枉了銀釧那孩子,真是可惜了。”丁氏慈母一般望著連瑤,眼中的柔情讓誰見了都眼紅。

連玥心里無限納悶,怎么不過才數月,連瑤便一下子這般得母親歡心了。而母親所謂的毒是在竹苑里下,不就是含沙射影自己用人不善嗎?

此時憋了一肚子的火,但想起綠杉便也只得道:“母親,這事還沒查清呢,到底誰下的還真誰也不知道。說不定不是竹苑里……”

“好了,這件事我自有主張”丁氏以為連玥想把珂兒碰過那些藥材的事情說出來,便立即打斷了她的話。

連瑤知道連珂碰那些藥材的事情根本就是自己無中生有,那天自己確實有遇見連珂,不過她也就好奇地摸了摸那些藥盒,連盒蓋子都沒打開。

母親如今聽了七姐姐和春肜的話對那件事情早已深信不疑,至至于青曲和青瑣那里,想必春肜也會搞定。這么一想,便不能讓連玥糾結在這個話題上,于是轉向丁氏,開口道:“母親,女兒剛剛擺弄著桌上的飾件,倒是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

“哦,瑤兒暫且拿來瞧瞧?”丁氏一臉好奇的樣子,覺得連瑤更是貼心了,正好順著她將剛剛的那個話題給揭過去。

連玥此時看著一臉歡笑、單純的連瑤,心里自是知道這事與她定是有關系的。看來她在針對竹苑,這么一想,也很好奇她到底想說些什么。

卻不防,連瑤竟先走到了連玥身邊,似是發現了新玩意地說道:“我覺得四姐待下人當真是極好。”

屋里的人被連瑤的話都搞得摸不著頭腦,自然也包括連玥,都不知道她到底葫蘆里賣了什么藥。。.。

說完,連瑤便往外間走去,不一會兒只見她手里攥緊了一件東西走進來,眾人看不清她握著的到底是什么,只能看到蕩在她手下的紅色流蘇。

“瑤兒,你取了什么東西?”丁氏率先開口問道。

包括連玥在內的所有人也都睜大了一雙好奇的眼,連瑤一笑而后看著連玥抬起自己的手,而后松開掌心。

眾人只見是一塊玉佩呈現在眼前,色澤俱佳,雖然名貴,卻也不是特別的罕見物。

可連玥一見,臉色卻是更加的慘白了,那是去年……

連瑤瞧著連玥的神色心中一笑而后若無其事轉身對著丁氏說道:“母親,這是女兒原本在屋子里閑著無事,看著擺在您桌上的東西便瞅瞅了,卻不經意發現這么一塊名貴的玉佩。女兒心粗眼拙,不知這是不是和田碧玉材質?”

丁氏自連瑤手中取過玉佩,放在眼前端詳了好一會,才抬頭回道:“你沒看錯,這塊玉名喚和田碧玉帶沁巧雕鏤空厚實大藕路路佩。是前年你三叔她們年關時帶回來孝敬母親的,你瞧,這還有渝州云家的標記呢”

渝州云家世代經營美玉,這在整個錦麓王朝都是出了名的,凡是出自他們家的玉佩,必有一朵小小的如白云般的圖案。

連瑤湊上前去,仔細一看才發現背面的紋路里正夾著一小朵淡云,不仔細看還真的發現不了。這樣既不影響美觀,又能夠與其他制玉家族辨別開來。連瑤不禁感嘆,原來古人這般聰慧,在這兒就早已有了品牌意識,商標識物的做法。

看著連瑤點頭,丁氏又接著道:“那一批玉中,雖只有寥寥數件,可件件斗都鬼斧神工。當初我這也只得了兩塊,一件給了晨哥,一件給了珂兒。”

連瑤不知道丁氏特地說這話是何意,難不成想告訴自己如果有的多的話,也會給自己一塊?

“玥兒,你過來瞧瞧,這是不是母親給你的那塊?我記得當時母親給了一塊老爺,自己留了兩塊,便就只給了你一塊。”丁氏突然看向還站著的連玥招招手說道。

連瑤卻是聽清了丁氏故意加重了“只”字的發音,這般強調,想必她心中早已有了結果。

可既然這玉佩這般名貴,怎么會在綠杉的屋子里?

連玥本就搖搖欲墜的身子,經丁氏這般一喚便微微晃了晃,旁邊的綠桐見著立即上前扶著連玥朝炕上走去。

丁氏見了她這般柔弱模樣,心疼地立馬自責了起來,說真是自己疏忽了,便讓人在炕上墊了軟枕,讓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連玥接過那塊玉佩,瞧了瞧才點點頭,心里卻是越發的慌亂了起來。而退在一邊的綠桐也是目不轉移地看著連玥手里的那塊美玉,心也揪得更緊了起來。

當初小姐將這塊玉佩贈給綠杉的時候,自己還很眼紅。看綠杉得了那么好的東西,可心里卻是也明白那是她該得的。然而現在,自己沒有一絲嫉妒的心,卻反而覺得這塊玉佩是多么地刺眼。

連瑤將這一切盡收眼底,望著連玥隨意地說道:“所以剛剛妹妹才說姐姐待下人真好,這種名貴的玉佩,又是祖母贈予,都隨隨便便賞給了下人,果真是出手大方。玉佩可真漂亮,讓人不喜歡都難,趕明兒個我也去姐姐那蹭幾塊得了。”

連瑤嬌嗔般地說著,讓人聽著話里的味兒還真以為是一般小姑娘羨慕嫉妒的模樣。

連玥也不知是真沒聽出那層意思,還是故意假裝沒聽見。笑著答道:“妹妹若是喜歡,姐姐當然不會吝嗇,就怕妹妹眼光太高,姐姐拿不出你喜歡的。”

“姐姐說笑了,妹妹可沒姐姐這般慧眼。”連瑤抿嘴笑道,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

“好了,都是姐妹,別為了一塊玉佩鬧得不高興。不過,玥兒,你也是的,這是老太太送你的,怎么都這般輕易就賞給下人呢。還不快收回去,別傳到母親耳中,傷她的心。”

連玥這才將玉佩收起,一副做錯事的表情低聲道:“是女兒的疏忽,辜負了祖母的一番心意。”

“你身子不好,便早些回去歇著吧。”丁氏寬容一笑,關切地說道。

順從地點點頭,連玥這才起身朝外走了出去。

“瑤兒,剛剛是怎么了,對你四姐口氣這般差?”丁氏雖說是質問的話,卻沒有任何的責怪。

連瑤聽后怒了努嘴委屈道:“女兒聽到那毒的有可能是綠杉下的,那銀釧便是受了冤枉,一時心中煩悶,所以……”

丁氏竟是笑了笑道:“我知道你這孩子心腸好,銀釧的事情母親也是按照規矩辦事。畢竟那個時候,證據指向她,不辦也不行啊?今日綠杉也是一樣,我定不會故意偏袒誰的”

“女兒明白”連瑤點頭說話,臉上卻依舊沒有釋然的樣子。

丁氏瞧了心里捉摸道,連瑤這個孩子心思極為簡單,想些什么都表現在了臉上,自己之前居然還以為她心思極為縝密,倒是真多心了。

“上次可真是糊涂,唉要不是你四姐姐突然中了毒,這事也不會牽扯到你。這怕真的是竹苑里的是事情,你可別對你四姐姐起其他的心思。”

丁氏說得頗為得體,可聽在連瑤耳中倒像是故意引自己往那方面想去。連瑤既不符合也不推開她的意思,只是似是而非地點點頭,并不多說些什么。

“紫蘇她們我都讓她們回梅苑去了,你回去便可以見著了。”

連瑤聽到這個還是極為興奮的,激動地看著丁氏卻還是壓住那份欣喜疑惑道:“可是,母親,現在事情還沒查清,就這么放了她們行嗎?”

丁氏一笑,而后一甩袖子拿起桌上的茶杯道:“沒什么不行的,她們一向跟在你的身邊,我想是不會有問題的。”

吃了口茶抿嘴又道:“再說,我看這事本就與你梅苑的人無關,不相干的人便放了吧,再有什么端倪事再抓來問了便是。”

連瑤這才放心地點點頭,心里又想起了一個人便說道:“那阿桂和綠杉她們?”

“阿桂隨著竹苑里的人也都放回竹苑去了,至于綠杉,她還有嫌疑,便關進柴房里去了。”丁氏滿不在乎地回道。

連瑤知道,這件事情母親必會以綠杉收場,雖然目前真沒什么有力的證據,可她必會讓不可能變為可能,讓活的變成死的。

這也不能怪自己心狠,實在是不是綠杉死的話,自己不能保證身邊的紫蘇和紫煙她們會不會成為第二個銀釧,第三個……

如果不是被連玥逼得自己無路可走,自己也不會做出這種事情。

回梅苑的路,連瑤第一次覺得那么長,自己恨不得立刻能夠見到她們。日久生情,對自己來說,她們已經成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剛踏進院子,便覺得那份熟悉感由心底而來。院子里的人還很少,不過從各處房間里都能傳出輕微的嘀咕聲,她們被關了幾天,自己知道他們肯定也需要時間梳理。

雖然很想見紫蘇她們,但還是不想打擾她們,于是輕手輕腳回了自己的屋子。

哪知一進自己的屋子,便聽到了紫煙的聲音,抬頭一看,只見紫蘇和紫煙早已在自己屋里等著自己了。

“紫煙、紫蘇。”連瑤輕輕叫道。

“小姐,奴婢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小姐了……”紫蘇最是煽情,竟然一時忘了禮儀上前就抓住了連瑤哽咽道。

“怎么會呢?不過是被關了幾天,我的紫煙可不是這般膽小的人。”連瑤發自內心笑道。

心里很明白她的恐懼,母親那天當著眾人罰了銀釧,她們肯定都怕極了。姚媽媽平時的手段又多,關著的兩天肯定是吃了不少苦。

“小姐,銀釧她……”紫煙一臉悲傷地說道。

閉了閉雙眼,連瑤回道:“我知道,她已經去了,母親讓姚媽媽送了五十兩銀子給她家里,以后她家人拿這比錢做些小生意,總還能養家糊口。往事不可追,我們得顧好目前才是。”連瑤也不知這話是說給她們聽,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五十兩銀子的人命,當真是廉價。可銀釧既然已經死了,自己目前能做的便只有保護好其他活著的人。好在危險已經成功轉移,如今這下毒之事還在“徹查”中,只要查出“真兇”,那銀釧便能清清白白而去。

“小姐,她是被冤枉的,銀……”紫煙還想再開口,她就是想不明白了小姐怎么能忍下這口氣,如今該為她討回公道才是。

旁邊的紫蘇一見連瑤臉色那般疲憊,當下便拉住了紫煙,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

其實,她們被關押的這兩天,小姐她過得肯定比自己還難受。如今她們能夠這么容易地就被放出來,期間小姐肯定是說了花了不少功夫。

“你們怎么不先回屋休息?”

“奴婢們先過來見過小姐再回去。”紫蘇貼心地回道。

點點頭,連瑤不想聽紫煙再提銀釧的事情,便揮了揮手道:“好了,都下去歇著吧。”

紫煙雖然還有話沒說,可見著連瑤的樣子,旁邊紫蘇的眼神,便也只得退出屋去。

“紫蘇,你等等”連瑤突然抬頭望向已經走到門口的紫蘇說道。

紫蘇抬頭,望著也正一臉看著自己的主子,不禁滿心地疑惑……。.。

連瑤望著站在自己身前的紫蘇,想了會才開口道:“你們被關在后院的時候,可有覺得綠杉有什么反應?”

紫蘇一時不解,疑惑道:“反應?”

“就是她有沒有擔心,或者還是一臉冷靜的樣子?”連瑤不知道怎么說出自己的想法,總得來說,自己就是想確定下綠杉知不知道連玥下毒的那件事情。

雖早就認為綠杉對那事毫不知情,可或許是因為間接害了她而心有不安,連瑤還存著一絲希望她是知道那件事情的。這樣即使她落得個悲慘的下場,自己的良心也能好受些。

“她算是比較冷靜的了。”紫蘇有些明白連瑤為什么突然問了廢院里的事情了,今晨先是綠杉和阿桂被押出去審問,后來卻只有阿桂一個人回來,自己一行人也被莫名其妙放了出來。等回了梅苑才知道原來是在綠杉屋子里發現了夾竹桃粉,難道這事與小姐有關?

這么想著不禁又瞧了瞧眼前的主子,只見她一臉茫然的模樣,便接著道:“這幾日奴婢們被關在廢院里,綠杉由于受了罰,并不怎么說話。不過阿桂她挺著急的,總說著四小姐的藥是她熬的,自己會不會死什么,搞得最后整個屋里都人心惶惶的,最后還是綠杉把她們給吼住了。”

“這么說她當時并不著急?”連瑤的心里似是有些放松,期待般的望著紫蘇。

可紫蘇卻是又搖了搖頭,回道:“她定是也擔心的,有的時候望著我們院里的人思量著,有時又看著阿桂,應該是在懷疑誰才是下毒之人。她的臉一直紅腫著,奴婢雖看不到她慌亂的臉色,但眼神卻是緊張的。”

連瑤最擔心的還是發生了,她果真是被蒙在鼓里的。這么說,能幫著連玥的就是綠桐了?這是連瑤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性,可是她又有連玥作證,肯定是動不了她的。

這么想來,便只有綠杉替她們受罪了……

阿桂在自己那四人一間的下人房稍稍休息了片刻后,便回到竹苑里的小廚房內當差。剛跨進廚房門口,就看到一個赤紅色男子站在灶前,走近方才認出了原來是為小姐治病的木大夫,上前行了一禮喚道:“木大夫?”

男子一回頭,手中拿著一根細小的竹管子,看向眼前穿著碎花布的小丫鬟,舉起手中之物問道:“這是誰的?”

“回木大夫,是奴婢的。”阿桂不假思索道。

男子臉色更加沉了一分,加重語氣重復道:“真的是你的?”

說完還晃了晃手里的管子,阿桂一見,發覺這中間似有不對,便回道:“是奴婢前幾日準備生火時在灶中發現的,奴婢見著它小巧好用,就留了下來。”

“你可有用它做過什么事?”男子繼續追問道,一臉的凝重。

這個時候阿桂更加確定這根管子跟定有端倪了,瞧著這事情這般凝重,不解地看著眼前的男子。

“這管子內壁有夾竹桃粉末的殘留液。”男子不動聲色地說道。

綠桐本是過來想要看看小姐的藥是否有熬好,可剛來到廚房門外就聽到這話,心里就像是條件反射般得寒了起來。掩在門外偷偷望著里面,只見木大夫手中拿著一支無比熟悉的竹管子。

“木大夫,奴婢從來沒動過它,您要相信奴婢。”阿桂一聽夾竹桃液,嚇的腿一軟就跪了下去。現在誰不知道整個府里都在查這東西?銀釧因為那個沒了,綠杉姐姐因為它現在也被打得半死不活,自己可不想步她們后塵啊。

越想越害怕,忙又道:“奴婢本是想用它將前陣子做成的花露引進瓶子里,好回去帶個我嫂子的。可這幾天一直忙著給小姐煎藥、熬湯,根本沒有空閑去用它,所以那日揀著了就直接放在一邊了。”

男子只是點點頭,而后沉著聲道:“你先起來吧。”

阿桂此刻被嚇的六神無主,立馬抓緊了木大夫的袍子,央求道:“木大夫,您可要相信奴婢啊,這真不是奴婢的東西”

“這事還是交給連太太做主吧。”男子望著手中的竹管子說道。

門外的綠桐聽到這般冰冷的聲音,立馬一個激靈,立馬就悄悄退離了這兒往連玥的屋子而去。

綠桐大叫一聲進了連玥的屋子,神色匆匆忙忙的。

屋里的紅衫一見這般慌亂的綠桐,好奇上前問道:“發生什么事了?”

綠桐一見紅衫在場,又看了看躺著的連玥,極力平緩了下情緒,卻依舊帶著喘息聲道:“奴婢……擔心綠杉的身子,她傷得那般重想去瞧瞧她,不知可不可以?”

紅衫一聽在心底里想著她愚蠢,這個時候怎么可能去見綠杉,不是教人起疑嗎?

連玥自是也想到了這一點,可又想到綠桐不是個沒有思想的人,她剛剛的慌亂也定不是為了這事而表現出來的。

突然提到綠杉,難不成是有什么事情?

“如今,你還是別去的好。我知道你們感情好,可這一切母親自有公斷。”連玥說著又瞧了眼紅衫,心里琢磨了起來。

“是,是奴婢不懂事,驚到了小姐。”綠桐立馬便知錯的樣子愧疚道。

“紅衫,你去廚房看看那燉的蓮藕排骨湯好了沒?我嘴里有些苦澀,想吃點東西。”連玥笑著說道。

紅衫當是點點頭,如今夏日還未來,這竹苑里卻先用到了蓮藕,可見老爺為了小姐多么費心,當下回道:“小姐稍等,奴婢去去就來。”

見到連玥含笑地微微點頭,紅衫才離去。

紅衫前腳一踏出屋子,綠桐立馬跨到床前忙著道:“小姐,那只竹管子到了木大夫手里。”

連玥一聽當下也是心中大駭,本是以為自己想多了,卻不想還真的落到了他人手里。坐直了身子直道:“你不是丟灶里去了嗎?怎么會在木大夫手里?”

“讓阿桂那丫頭給撿了出來,想必是木大夫先前去廚房給小姐看這方藥的火候,不小心才發現了的。”綠桐的話說得越發的小聲,這是自己的失誤,如今可怎么才好?

“阿桂知道是你的嗎?”

立馬搖搖頭,回道:“她什么都不知道,自己也被嚇的半死,如今正求著木大夫呢。不過木大夫好像會把竹管子交給太太定奪,小姐,會不會被查出來?”

綠桐已是害怕到了心底,真不知道能不能躲過這劫。

連玥想了好久,余光看了看還擱在枕邊的那塊和田碧玉帶沁巧雕鏤空厚實大藕路路佩,閉著眼睛在心里狠心做了個決定。等到睜開眼的時候,滿眼的認真,將綠桐喚道身前,在她耳邊吶吶說了幾句。

只見綠桐滿臉的不可思議,驚呆地望著連玥,似是沒有想到她會這么做。

“如今,這是最好的法子,你快去辦,晚了可指不定連你我都得搭上。”連玥沉著一張臉說道,對于自己的決定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凝重。

綠桐機械般地點點頭,而后便走了出去。走的時候卻不如來的時候的速度,一步一步,似是極不想出去。

“我早說過,那支竹管子早晚會要了人的命”連玥似是感慨地說道,話中卻是沒有一點悲傷的口氣,只是望著對邊妝臺上的銅鏡發著呆。

已經走到屏風外的綠桐聽到這話的時候身子立馬頓了一下,滿心的悔意。

丁氏讓人將木大夫送走了之后,望著擱在自己桌上的竹管子露出一抹笑容。真是天都要幫著自己,本還在想著怎么查竹苑的人,現在可好,物證也算是有了。

對著一旁的李媽媽說道:“讓人去把阿桂帶來。”

一刻鐘的時辰,阿桂就被帶到了丁氏面前。看著跪在自己眼前的女孩,丁氏凌厲地說道:“你是不是就拿了這根竹管子把毒下在四小姐藥盒里的?”

阿桂連頭都不敢抬一下,趴在丁氏的面前,忙急道:“不是,不是奴婢做的。”

“那你是從何得來的這竹管子?”丁氏一拍桌子又直問道。

“這是……是……是綠杉姐姐的”阿桂突然大聲說道,連眉頭都皺了起來,滿臉的緊張。

“荒唐,剛不是還與木大夫說是在灶里撿到的嗎?怎么現在一下子就改了說辭,成了是綠杉的了?你以為連府是什么地方,容你在這兒信口雌黃”

阿桂一聽立即就抬起了身子辯解道:“奴婢沒有瞎說,這真的是綠杉姐姐的。方才木大夫問奴婢的時候,奴婢被嚇到了,所以一時沒想起來。其實是那天見到綠杉姐姐鬼鬼祟祟在灶堂前不知將什么東西丟了進去,奴婢一時好奇走進去的時候,綠杉姐姐便立馬離開了。奴婢一撥灶堂,只見是一只細小的竹管子,覺得它小巧方便,奴婢便私自留了下來。”

阿桂將早已想好的說辭告訴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臉色逼真,教人不相信也難。

“你說的這些可是真的?你要知道如果是假話,我定饒不了你”

“是真的是真的,奴婢說的一切都是事實”阿桂點頭如搗蒜,就怕了外人不信一般。。.。

丁氏是什么樣的人?

瞧著阿桂隱隱之間的神色和心虛,便也能斷定出她這番話是一點可信度都沒有。可這也側面表明了是有人想讓綠杉將這事情扛下去。

而這個人,唯一的人選便是連玥。

這個結果等于是連玥已經承認了毒是她下的了,而這一點深深刺激到了丁氏的心里,也更加確定了她是有意自己下毒而后栽贓給珂兒的這個猜測。

丁氏緊緊盯著眼前的竹管子,這次事情的結束只會是一個剛開始。不過,要怎么說就是綠杉下的毒呢?沒有動機卻是有些說不過去,難以置信。

“綠杉,如今你可還有什么話說?”

再次被帶到福月樓的大堂,此時的綠杉連跪也跪不穩,便只能直直趴在了地上。眼睛看不清高坐著的太太是個什么臉色,耳邊也只聽到什么夾竹桃粉、什么竹管子、灶堂、下毒等詞。

此時覺得自己糊里糊涂的,渾身都像泡在了熱鍋里,又熱又難受,嗓子口是說不出來的難受。

身旁的阿桂見著一心虛,盡量就不去看她,而是望著另一邊獨自愧疚著。

“說,這是不是就是你下毒的工具?到底是為了什么要害四小姐?”丁氏此時只能逼著綠杉,希望她能夠屈服。

這事情一天不解決,珂兒便有一天的危險。她不想要她卷入這些是是非非,就是連一絲的可能都不能有。

綠杉過了好一會兒,腦子才轉過彎,可阿桂為什么說這只竹管子是自己的?自己從來也沒有丟過竹管子在灶堂里啊,費力的將頭轉向旁邊的阿桂,她卻背對著自己。

咳嗽了兩聲,剛想喚阿桂詢問她說這話的意思,卻不防一下子就被人給揪了起來。

姚媽媽一臉兇煞的看著綠杉,厲聲道:“太太在問你話呢,還不快答話”說完又把她丟在了地上。

綠杉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有這么慘的一天,嘴里卻還是堅持道:“太太,奴婢……冤枉,那不是奴婢的東西。”

雖然聲音輕,卻是讓整個屋里的人都聽到了。

“不是你的那是誰的,難不成是阿桂故意冤枉了你?”

丁氏說著又望向一邊的阿桂,直把后者嚇得一哆嗦,忙解釋道:“奴婢沒有撒謊,那真的是綠杉姐姐的東西。”

阿桂說完很明顯的感覺到旁邊射來的一道凌厲的目光,透著不解,透著怨恨,透著不甘……就這么一眼,阿桂再也不敢看綠杉。

連瑤跨進大堂內,眼光略過趴在地上的綠杉和跪著的阿桂。

“瑤兒,你怎么過來了?”丁氏看向連瑤和顏悅色地說道。

“女兒聽說下毒的事情有了眉目,所以……想替銀釧來看看,好求個明白。”說著傷感地低下了頭,早知道綠杉會有這么一刻,卻沒想到是阿桂那個不起眼的小丫鬟揭發。

“也罷,你便在這一起聽聽吧。”丁氏也不阻攔,任由連瑤站在一旁。

“奴婢沒有……沒有害四小姐”綠杉還在為自己做著無謂的解釋,期待能夠博取別人的相信。

連瑤瞧著這般狼狽的綠杉,她的發絲凌亂,身上污穢不堪,本是淡青色的衣裳上已是血跡斑斑。眼睛里布滿血絲,才十多歲的丫頭卻露著一臉絕望的面孔,早沒有往日那般的秀氣動人了。

丁氏見著綠杉依舊這般,正想要再開口的時候,卻見外面的院子里來了一大群的人。當下就立即站起了身,連瑤隨著丁氏的目光好奇望去,只見是老太太帶著連玥一行人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

老太太的臉上似有不悅,丁氏立馬迎了上去,柔聲道:“母親,您老人家怎么今日突然過了?”

只微微瞧了一眼丁氏,霍氏便走到正位上坐了下來。丁氏見著連玥的眼神似有不滿,心里埋怨著她居然把老太太請來,倒底是何意?

連瑤也按著規矩對著霍氏行了一禮,也和連玥見了一禮。兩人對于連瑤都是淡淡地,后者也不在意,只是乖巧地站在一旁。

霍氏看了看大堂內的情形,對著丁氏嘆了口氣又道:“大媳婦,我這般相信你,你如今卻是連下人都治不好。要不是剛剛玥兒來給我請安,我發現她不對勁,我還不知道這府里出現了盜竊之事呢”

連瑤見霍氏的陣勢很明顯是來興師問罪的,可是偷盜一事,自己也從來沒有聽說過啊?難不成是自己在乾梓侯府那段時間內發生的?

“祖母別……”連玥一扯霍氏的手臂,帶著哀求的語氣說道。

霍氏看了連玥一眼又道:“你別老是寵著那些個賤婢,你對她們寬容,可卻難防她們要害你的心”

說完又惡狠狠地瞧了瞧趴著的綠杉,眼神恨不得扒了她的披一樣。

連瑤似是有些明白了,連玥這是給綠杉添動機來了,偷竊的罪名,她可真是夠狠

“母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丁氏不經糊涂地問道。

霍氏這才正眼看了丁氏緩道:“你還果真是不知道啊?就是綠杉這小蹄子竟然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偷了我送給玥兒的玉佩”

“啥?玥兒,那塊玉佩不是你賞給她的,而是她偷的?”丁氏不禁將目光放在連玥和綠杉之間打轉。

而本以為連玥是來救自己的綠杉在這一刻卻是真真實實地驚訝住了,滿心的不可能然而在看到連玥點下了頭的同時,心也在那一刻絕望了。

自己也明白了原來不是阿桂想要害自己,而是自己從小跟隨著的主子要奪了自己的性命。知道已經沒有可能了,便人命般干脆閉上了眼睛趴著。

“姚媽媽,這事怎么沒有人報上來?”丁氏臉色一青,本來在自己管轄的這些年來一直謹慎著,就是為防被婆婆挑了錯說事。

一邊的姚媽媽早已沒有先前的那番盛氣凌人的面孔,戰戰兢兢地跪在霍氏和丁氏面前。口哆嗦著道:“回老太太、太太,奴婢從未聽人提過竹苑里發生過這種事情啊。”

丁氏正想發威,一邊的連玥立即上前說道:“母親別怪姚媽媽了,是女兒沒讓人把這事傳出去。女兒本念著綠杉自小便跟在我身邊又事出有因,便對她訓斥了幾句,就不想把事鬧大,一時欺瞞了母親,請母親恕罪。”

“玥兒,你就是待這些奴才們太好了。”霍氏寵溺般地說了之后,又轉向丁氏卻是一臉的嚴肅,繃直了臉道:“不過你治家不嚴也是有責任的,身為主母,居然連女兒房里的事情都不知道,是真不曉得呢還是就打心底里不想管。”

丁氏一聽立馬就站了起來,心中縱使在火,此時也只能低頭虛心道:“母親,是媳婦的疏忽。”

心里卻是埋怨著連玥,對她又厭惡了幾分。居然請了老太太來壓自己,這事若是真發生了,自己怎么會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呢?

“祖母,您可千萬別怪母親,這全是孫女的錯。母親平日疼我親我,事事都關照地無微不至。”連玥討好般地對著霍氏為丁氏說著好話。

之后又看了看丁氏一欠身道:“母親,是女兒連累您了。”

丁氏自是不會發作,也好生好色地對著連玥說了句“是母親平時對你關心太少,今后定當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屋子里的人這么你一句我一句,倒是顯得一直在旁邊站站著的連瑤有些木訥了。其實就是她想上前說些什么,也沒有分量啊。

“不過玥兒是什么時候發現綠杉偷了你的玉佩的?”丁氏幾句話后又繞到了這個話題上。

連玥似是有些不太愿意回憶,有些傷心、有些失望地猶豫著。

正在這個時候,另一邊的綠桐卻是大膽地站了出來,恭敬道:“回太太,是奴婢發現的。當日奴婢去綠杉屋子里找她的時候,突然發現她抽屜里竟然有小姐的珠釵。奴婢本就好奇著,小姐這般喜歡那支珠釵,怎么會賞賜給綠杉呢?于是尋了機會便私下問了下小姐,這才發現了原來是她私下里偷去的。”

綠桐咽了口口水,停了下見沒人阻止便繼續道:“后來小姐找來綠杉問了此事,她也承認了,說是家里哥哥要娶媳婦沒銀子才不得不這么做,便苦苦央求小姐別將這事告于太太您。小姐念著舊情就沒有上報,對她訓斥了幾句,把珠釵給收了回去,又賞了她幾吊錢,讓她兄長娶個媳婦去。可后來卻不知她居然故技重施竟偷了這塊老太太贈予的玉佩,等小姐發現丟失之后也找了她問話,哪知她不承認還頂撞了小姐。沒有證據,小姐怕冤枉了她便只認為是自己給弄丟了,等到今日在太太屋里時才重新知道原來還真是被綠杉所偷去的。”

而后綠桐又跪了下來說道:“太太,定是綠杉知道小姐懷疑她,故而才下此毒手的”

本是一直閉著眼睛趴著的綠杉在聽后這番話后倒是抬起了頭,碎發后的雙眼哀怨地直瞪著綠桐的背影,心里充滿了不甘。。.。

連瑤平靜地聽完這些話,面色并沒有絲毫不適,只是對于連玥的做法和綠桐的說法有些寒心。一個是從小侍候的主子,一個是一起長大的好姐妹如今卻這般親手一步步將綠杉推向滅亡。

盯著在地上奮力想爬過來的綠杉,她的手無力地在地上掙扎著。或許是人的本能,或許是心里的怨憤,又或許是她也想求個明白,她的眼睛一直盯著連玥和綠桐。

眾人都被她的動作吸引過去,連本背對著她的綠桐也是轉了身,臉上驚慌、愧疚一閃而過,看著綠杉又道:“綠杉,你別怪我將此事說出來,小姐本原諒了你,要不是你做出這般事情,我也不想看你落得如此地步。”

“綠桐……你怎么可以?”綠杉輕輕地憋出這幾個字,本就疼的嗓子口哽咽著,伴隨著她的抬頭的動作,滴滴淚水落到了地面上。

本是期待她們來救自己,還自己一個清白。卻未曾想到……

旁邊的連玥似是不忍心看這樣場面,轉向了別處,悲戚地說道:“綠杉,你放心,念在平日里你這般照顧我的份上,你的家人我會讓母親不加怪罪的。”

綠杉的娘是府里大廚房里做雜事的老媽子,此時就是知道了女兒犯了錯,連進來求情的資格也沒有。

想到家人,綠杉停止了身下的動作,空洞的眼神望著看向別處的連玥,最后無奈地垂下了頭。

霍氏似是對這樣的場面見得多了,奴仆背叛主子的事情是最不可原諒的,而她居然還這般下毒謀害主子,簡直罪無可恕。

“大媳婦,你看這事怎么辦吧?”說完,竟是一副看戲的樣子盯著丁氏。

后者被她望得心里直發麻,這真是好人她來做,惡人自己做。也罷,反正本也是連玥的人,想著便道:“玥兒以為呢?”

這你一推我一往,屋子里的氣氛可就不一樣了。

霍氏本打算是讓丁氏處置的,因為畢竟綠杉說到底是連玥的貼身婢女,不想自己與她之間的祖孫關系有一絲疙瘩。可現在哪曉得丁氏竟然將這問題重新丟給了連玥,這不是讓她心里更加難受么?當下對丁氏又不滿了幾分。

連玥尷尬地轉過頭,眼睛有些微紅,看了看趴著的綠杉,而后回道:“一切單憑母親做主”

丁氏這才一笑,收回眼神果斷地看向一邊的姚媽媽說道:“把綠杉先關回柴房,等明日里在前院里滾釘板,讓所有人都去看著。”

姚媽媽立即點點頭,而后喚了一邊的小廝準備走出去。就在這個時候,又聽見身后有聲音說道:“還有你,等會自己下去領個二十板子。今后你就去蘭苑里當差,好好照顧六姐兒。”

身子一抖,姚媽媽卻只能轉身點點頭應是。

屋子里的人似是對丁氏處置綠杉的事情沒有什么感想,依舊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站著。只有連瑤看著被拖出去的綠杉心中不禁生起同情,她完全是被自己與四姐姐得這番較量連累的。然后現在自己根本沒有資格也沒有那個立場求母親饒她一命。

原來滾釘板這個處罰竟然在這個時代就有了,而且居然是一般家庭就可以用來處置犯事的下人,這難道不算濫用私刑嗎?

其實后來才知道,自己現在的想法太過理想化了,這種時代奴仆就等于是物品,沒有一絲人權可言,隨主人的喜怒而決定是去是留,是生是死。

回到梅苑里,一個下午,連瑤的心思都難以定下來。董師傅那兒自己都沒有去,讓紫煙去說了聲便留在小書房里看著書。

其實哪還看得下去,綠杉哀怨的眼神似是一直出現在自己眼前。雖然她是看向的連玥和綠桐,可自己卻覺得真正害她到這個地步的是自己。

合上那本厚厚的《文獻通考》,連瑤便望著一邊的紫蘇說道:“去備些食物,我們去柴房看看綠杉。”

一邊的紫蘇雖有驚訝,卻立馬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連瑤無奈地嘆了口氣,自己能做的也僅此而已了……

“十小姐?”

連瑤剛到柴房外,便被人攔住了去路。只見眼前一臉嚴肅的瞧著自己的正是多日不見的査媽媽,不明白此時她怎么會出現在這兒,好奇地問道:“査媽媽,你怎么在這?”

査媽媽挺直了腰板,面無表情道:“太太下了令,讓姚媽媽去照顧六小姐,奴婢今后就做她的差事。”

連瑤一聽方才明白了過來,院子里有降必有升,如今這査媽媽可謂是一臉的得意,臉上掛著的表情都與往日不一樣了。

笑著望著眼前的婆子道:“那就恭喜査媽媽你升遷了。”

査媽媽心里也樂著,此刻總輪到她來揚眉吐氣了,瞧平日里見著自己都繞道裝作沒看到的那些小丫鬟,現在都嘴巴甜甜地到眼前晃。也不過一個下午,自己屋子里的禮物都放了一堆,可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不知十小姐來這兒做什么?”客氣地說道。

査媽媽這些日子也聽說了十小姐的得寵,如今可謂是太太跟前貼心的女兒,又有與乾梓侯府的親事傍身,自己當然得悠著些。

連瑤一笑道:“我聽說明兒個綠杉便要受刑了,想著她也怪可憐的。不管怎樣,人都要去了,我便來送送她,讓她吃飽了上路。”

說完又瞧了瞧身后紫蘇手中的食盒,査媽媽自是也看到了。不過還是沒拉下臉說道:“十小姐,您身嬌肉貴的,做什么來這兒看那賤婢?奴婢知道您心善,可柴房頗臟,不如……”

連瑤看她那樣的表情,就知道是在說場面花,側首示意了下紫蘇,她便上前送了一錠碎銀子給她。

査媽媽笑著推拒了會,便不好意思地接了下去。

連瑤這才輕聲道:“我知道媽媽你這些年過得不容易,現在終于苦盡甘來,今后要仰仗媽地方還多著呢。這就當是我贈你的升遷之喜,媽媽別嫌棄得好。”

査媽媽笑得合不攏嘴,看著連瑤立馬道:“十小姐說的哪里話,今后有什么事情吩咐便是。”

心里卻是高興的,以往自己在蘭苑當差看人臉色不說,也是一點油水都沒有的。望著眼前還站著瞧著柴房門的連瑤,客氣道:“十小姐真想進去便去吧,不過可快些,讓人傳到老太太耳中就不好了。”

連瑤當即點點頭,感慨地又說道:“其實我是想起當初我院子里的銀釧就是在這兒沒了,定是餓著上路的,所以不想看著綠杉也是這般樣子。”

査媽媽也動容道:“十小姐心腸真是好。”

連瑤淡淡一笑,轉身自紫蘇手中取過食盒而后便走了進去。

本想著若是姚媽媽在這兒,自己想進去許是還要費一番功夫的。沒想到這已經換成了査媽媽,她平日里也是個很會看形勢的人,如今母親這般信任自己,她必是不會阻攔自己,讓她自己以后難做的。

畢竟她才剛剛上位,位子坐得還不穩。

“吱。”

門邊的小廝將柴房的門打開,這是連瑤第一次到這兒來,只發覺迎面而來好多粉塵。揮了揮手,才看向里面的模樣,靠墻那堆滿了柴火、雜貨,屋里的光線并不亮,隱隱只看到綠杉靠在柴枝上。

走近一看,綠杉緊閉著雙眼,連瑤便輕輕喚道:“綠杉。”

閉著眼的綠杉一聽到聲音,睜開眼便看到了連瑤。一臉詫異地面容,兩眼珠子盯著對方打著轉,用僅有的思想考慮著連瑤的來意。

“十、小、姐?”綠杉微微一動嘴型,聲音卻是細如蚊吶。

連瑤聽著便打開食盒,自里面取了水袋,用空碗盛著讓她喝了下去。

綠杉也不見絲毫遲疑,看著水碗便忙伸手奪了過去,幾口就喝了下去。而后感激地望著連瑤,想不到這個時候居然是十小姐回來探望自己,給自己一口水喝,心里真是五味雜陳。

連瑤看著她這般模樣,心里一酸,很是愧疚。卻只能晃了晃手中的晚出聲問道:“還要嗎?”

綠杉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連瑤這才又給她倒了一碗。

“你別急,我知道你好幾日沒有好好進食了,所以特地帶了些吃的,你過會便吃了吧。我能夠做的,也只有這些,對不起。”連瑤是真心地對她道歉,不管以前怎樣,如今她確實無辜的。

綠杉聽后想不通那句“對不起”是何意,只是淚水早已在眼眶里打轉,看著眼前的連瑤放下手里的碗感激道:“十小姐,謝謝您,這個時候還能賞口吃的給奴婢。”

連瑤聽著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害了她,她卻還要對自己說謝謝,一時間覺得更加沒臉正望著她了。

“十小姐,該說對不起的是奴婢,當初、當初紫竹是奴婢推下河去的”綠杉突然開口,帶著濃濃的悔意道。

一下子便抬起了頭,連瑤想不到紫竹的那件事情居然還另有隱情,望著綠杉不可思議地僵住了。

綠杉的眼淚流了下來,哽咽著道:“今日十小姐居然還能、來看望奴婢,奴婢心里慚愧至極。想起當初對紫竹所做的事情,對十小姐您的傷害,真的很后悔莫及,真的對不起。”

說完竟然掙扎地想要起身,雙手撐著地,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就朝著連瑤跪了下去,扣了個響頭。

連瑤此刻已經站直了身子,完全處于震驚之中了,根本沒有看眼前的綠杉。紫竹的那件事情早已過去了很久,自己也一直堅信著四姐姐的說法,紫竹是自己跳下的河。

可現在,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你說,紫竹是你推下去的?”連瑤回神后退一步,盯著紫竹滿臉驚訝地問道。

綠杉微微揚起頭,而后布滿淚水的臉上露出愧疚的聲音,回道:“是,是奴婢。奴婢害了人,死有余辜,今日落得如此下場,也怨不得別人。”

“那塊玉佩就是四姐姐事后打賞你的,對不對?”

驚訝于連瑤的聰慧,睜著大眼睛的綠杉呆住了會才點點頭。

早就懷疑綠杉偷竊的事情了,總覺得事有蹊蹺,如今看來這一切還真的都是連玥她們布得局。

其實平時看著她們的裝束,就知道四姐姐待下人都是極好的,從來沒有虧待過她們。僅僅是兄長娶媳婦,自己壓根就不信綠杉會做出那種偷雞摸狗的事情出來。

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連瑤知道綠杉此時定不可能再編謊話來騙自己。自己本想著在她明日服刑之前,來看看她聊表歉意,卻不知竟無意得出了些,心里再不能平靜。

不用問,連瑤也知道她為什么要將紫竹推下河去,她只是受命于人。可是雖這般想著,連瑤此時看著綠杉的時候依舊不能釋然,這對于自己來說實在是太震撼了。

兩個人便這么一個站著,一個跪著,屋子里一時間鴉雀無聲。

抬頭注意到上面的屋梁,想起銀釧,那個被吊死在這兒的女孩,連瑤一時憤恨到了極點。一衣袖下的手慢慢握緊,又慢慢松開。

半晌,才冰冷地開口說道:“你有什么話讓要我帶給四姐姐嗎?”

綠杉重新抬頭,一時間很不理解此時的連瑤是何之意,愣了一會才搖了搖頭,又輕聲道:“只是麻煩十小姐幫奴婢帶句話給綠桐,告訴她我不怨她,她依舊是我的姐姐。”

連瑤點了點頭,而后便不帶一絲留戀的轉身,拉開柴房門走了出去。

“十小姐,您出來了。”査媽媽看著出來的連瑤立即上前說道。

連瑤不知道她為什么對自己忽冷忽熱的,來的時候她還是一臉冰霜,現在卻是笑容滿面。人心,真的是世界上最神奇、最復雜。最變幻莫測的東西。就像是四姐姐一樣,自己從來沒有主動招惹過她,可是她卻一直不肯放過自己。

點點頭,對著面前的惡人也回道:“這次麻煩媽媽了。”

“小姐說的哪里話,以后有什么事情盡管吩咐奴婢便是。”

不想去看她的那副嘴臉,也不想去想那些有的沒的,連瑤隨意敷衍了幾句,便帶著紫蘇離開了柴房。

來的時候心里充滿歉意、愧疚,現在知道當初紫竹的事情,自己照理說就可以釋然了。她害死紫竹,這只不過是一命抵一命而已,沒有什么錯的地方。

可是,心里卻比剛剛還要凝重。望著前面的兩道小徑,想了下最終還是舍棄了原本應選的路,往另一條小徑而去。

身后的紫蘇沒有出聲,也沒有阻止,只是靜靜地跟著。很明顯地發現小姐心中有事,其實自己也知道,從回到梅苑里的時候,小姐就一直心有所惱。自己沒有問,只是不想她再徒增煩惱。

有的時候在福月樓里見到春肜與小姐的眼神交流,這其中的關系自己說不上來。小姐提到四小姐的時候,話中總夾雜著莫名的情緒,銀釧的事情她一直沒有提,可是自己曉得她肯定沒有忘記。

今日突然提出來說要給綠杉來送吃的,可出來的時候又明顯變了個樣,如今朝著的方向,是要去找她嗎?

連玥身上的毒素因為這幾日的調養早已清的差不多了,只是原本的體寒之癥沒有得到根治,身子還是有些弱。在床上躺得多了,今日正好便坐到院子里曬曬太陽,綠桐心不在焉地站在一旁。

“四姐姐。”連瑤跨進竹苑,高聲喚道。

這一句當即都吸引了兩個人的注意力,連玥轉頭望向連瑤,只見對方一臉笑意地走了過來,心下疑惑。在綠桐的攙扶下便起身迎上去:“妹妹怎么突然想起來姐姐這兒了?”

連瑤在陽光下明媚一笑柔聲道:“自是惦記姐姐才過來的,可是打擾姐姐了?”

“妹妹說的哪里話,姐姐是怕妹妹你真的來問我拿美玉了。”連玥撲哧一笑打趣道。

“哦,原道是姐姐這般小氣啊”連瑤也很配合地說道,想起在福月樓里自己諷刺她講那般上好的玉佩隨意送人,沒想到她還真挺記恨的。

連玥招呼著連瑤一同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綠桐又上前倒了杯茶遞給連瑤。

望著手里的素面淡黃色琉璃茶盞,連瑤轉著眼珠瞧著它的紋路,一副悠閑的樣子。而后才緩緩掀開杯蓋,只聞茶香撲鼻,當下低頭看著杯中之物,湯黃澄高,芽壯多毫,條真勻齊,白毫如羽,芽身金黃發亮,著淡黃色茸毫,葉底肥厚勻亮。

連瑤當下引了一小口,只覺味醇甘爽,立馬笑看著連玥道:“姐姐真是好享受,這么罕見的君山銀針,再配有這般上好的茶具,果真是口齒留香。”

連玥聽后也拿起身前的茶杯吃了口茶道:“君山茶色味似龍井,葉微寬而綠過之,好茶之人經常稱之為“白銀盤里一青螺”。茶汁杏黃,香氣清鮮,葉底明亮,故又被人稱作瓊漿玉露,妹妹覺得可是名副其實?”

“自然是好的,只是妹妹才疏學淺,遠沒有姐姐這般淵博,不懂茶道。”連瑤也一笑道。

“十小姐可真是說對了,這壺茶便是我家小姐親自泡的。”綠桐見到二人談得和氣溶溶,便上前得意地插嘴道。

“只是略懂皮毛,妹妹可別見笑。”連玥一臉不好意思道。

“的確是好茶,姐姐過謙了。看來我來的真是時候,不然可就錯過了這么好的茶。”連瑤卻是說的實話,自己雖沒有深究,卻也是分辨得出好壞的。

“只是閑來無事,不像妹妹一般可以常在母親膝下歡樂,姐姐只能在屋中研究研究這些東西。喝的茶多了,嘴上的要求就高了,既是好茶,便得好好泡,否則不就是可惜了嘛。”

連瑤聽得極認真,見對方沒有說下去的意思,便好奇道:“姐姐可否給妹妹說說這茶如何得泡?”

連玥抿嘴一笑,回道:“也不麻煩,妹妹若是想學,一聽便懂。只是這泡茶過程之樂,才是回味無窮。將君山銀針放入茶壺內,以沸水沖泡,這時茶葉在杯中一根根垂直立起,踴躍上沖,懸空豎立,繼而上下游動,然后徐下沉,簇立杯底。軍人視之謂“刀槍林立”,文人贊嘆如“雨后春筍”,藝人偏說是“金菊怒放”。”

連瑤聽得驚奇不已,而后才道:“原來泡茶還有這么多講究,幾起幾落,可真是趣觀。”

“可不是嘛,妹妹有空親手泡起一壺再享用,味自是不一樣的。”

“妹妹天生愚鈍,比不得姐姐,還是喝那花茶最過簡單了。”連瑤又吃了一口茶繼續道:“姐姐做事這般追尋過程,可覺得如果茶泡的不好喝,那些過程也都是白費了?”

聽出連瑤話里的別有深意,連玥心道終是扯到正題了,就說她怎么會有空特地來與自己品茶呢。正眼盯著連瑤看著回道:“結果好與否,現在還言之尚早。”

眨了眨眼睛有道:“妹妹是喜愛花茶之人,自是不理解其他茶的美味。”

“無論是什么茶,對了飲茶人的口味就是好茶。”而后盯著石桌上的茶盞道:“不知姐姐這兒可有花茶,我還是不習慣這個味。”

“妹妹想喝,自是有的。綠桐,去屋里為十小姐泡杯月香花茶來。”

“是。”綠桐應聲而去。

連瑤見著便也對著旁邊的紫蘇道:“你也別杵在這兒了,讓我和姐姐好好說說話。”

看著綠桐也下去了,連瑤關心道:“姐姐身體里的毒可有清了?”

連玥從容回道:“木大夫醫術高明,自是差不多了,倒讓妹妹掛心了。”

“木大夫的醫術確實高明,唉真可惜,如今那些藥材竟都讓綠杉給毒害了,這讓姐姐的病可怎么辦?”連瑤說著頗為苦惱。

連玥卻是不急,緩口道:“妹妹不必擔心,父親說了等過陣子讓母親給二姐姐捎個信,問步夫人再求取來了便是。”

“可不知還能不能要到呢,畢竟有些事情機會可只有一次,不是每次都能失而復得的。說到底,害人終害己,綠杉如今也是要賠上一命了,就是讓姐姐受罪了。”連瑤說得頗為認真,盯著連玥的眼睛不容她逃避。

后者聽著這些話里帶話的說辭,心中竟也有隱隱不安,十妹妹是在暗示自己嗎?

見著連玥沒有說話,連瑤嘆了口氣又道:“其實我的話好像也沒什么道理,我院子里的紫竹和銀釧為人善良,更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如今不也都是都死于非命嗎?”

連玥聽得心里一驚,只能看著連瑤,死于非命,她知道了什么?

綠桐正好從遠處走了過來,給連瑤邊上茶邊道:“十小姐,請。”

連瑤感激一笑,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樣忙道:“對了,綠桐,綠杉托我帶句話給你。”

綠桐剛放下茶盞的手還沒有收回去,聽到綠杉一下子手一哆嗦,差點就把茶給打翻,望著連瑤的眼中充滿驚訝。

“綠杉說,她不怨你,你永遠都是她的姐姐。”連瑤望著綠桐的眼睛一字一字清晰道。

綠桐頓時僵住,眼中的愧疚之意一閃而過,而后表情尷尬著,喉嚨似是卡著什么東西,有些難受,只是對著連瑤點了點頭。

而此時,一邊的連玥卻是想通了些什么,心道原來是這樣,她居然見過了綠杉。

“唉其實你也是就事論事,又沒冤枉了她,是她執迷不悟,如今落得這樣的下場,也不是你的責任。”連瑤對著綠桐一臉無謂地繼續說道。

“其實妹妹說的也不全對,當初若是我給她個教訓,或許就不會發展成今天這樣了。”連玥忙將話接了過去,心中擔心綠桐在這兒表現出來更多,瞧著綠桐又道:“還不快下去”

綠桐立馬回了神,行了一禮便就此走了開來。

淡淡一笑,連瑤拿起桌上的花茶喝了一口道:“這花茶自有花茶香,姐姐又何必老是執著于手中的君山銀針呢”

連玥端起手中的茶盞,輕輕晃動著杯中的茶水,笑道:“有些事情不是執著,而是習慣,我和你不過是各有各的追求罷了。”

放下手中的茶盞,連瑤一笑道:“姐姐的追求自是非妹妹所能理解,不過不知姐姐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夜路走多了,總是會遇到鬼的。有的時候縱使布局得再運籌帷幄,最終也可能被人反過來擺一道的,姐姐還是該好自為之。”

“妹妹,有些話不要說的太早,你才該好好保重才是。”連玥一點也不示弱反說道。

放下手中的茶杯,連瑤慢慢起身走到連玥身旁,輕道:“妹妹自認為還有那個能力招架得住。不過姐姐可真是要小心了,先前我在母親那兒聽說六姐姐的病也不無法子治,姐姐您說,她若是痊愈了,祖母會不會很高興?”

連玥神色一緊,想了一會才道:“有些事情終是見不得光的。”

“可也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姐姐不要忘了,他、畢竟還有我這個妹妹在這呢”連瑤的聲音近似警告,眼里卻透著不容忽視的認真。

自己既然受了連瑤原本的一切,也應當做到一個妹妹該盡的責任。

“妹妹也別忘了,你也是知道這件事的。”連玥反駁道。

“姐姐是說妹妹知道什么?是去年中秋之前紫竹突然沒了的真實原因?還是之前六姐姐對于媽媽說的那句把她嚇得不輕的話?”

連瑤自連玥的左側轉至她的右側,又低著身子道:“妹妹真的很想知道為什么六姐姐會說“你把二哥哥推下去了”,姐姐可以幫我解惑下嗎?”

站起身來,與連瑤對視著,連玥近乎咬牙切齒道:“你在威脅我?”

“姐姐想多了,我只不過是想知道實情罷了。不過我就是威脅了姐姐又如何?今時不同往日,這一點相信姐姐日后會了解的更深。”連瑤笑得極其燦爛,可在對方眼中看著卻是格外地刺眼。

連瑤很想知道當年的那些事情的緣由,總覺得眼前的連玥知道的不少。這些事情已經被掩藏了六年之久,相信是知道的人不敢把它曝光出來,不知道的人便只真的以為二哥是溺水而亡。

六姐姐的那句話不能簡答只看成是瘋話,不然于媽媽便不會聽后有那樣的反應。六年前大姐剛進宮選秀,二哥哥便就落水而亡。而又這么巧,六姐姐碰巧就瘋了?

自己心中雖然經過這些日子也有了個猜想,卻一直不敢深想,如今就等著眼前的她來確認了。

連玥看了連瑤好久,又琢磨著想了很久才緩緩道:“六年前母親當時還未公開懷有四弟的消息,于媽媽和大姨娘的關系想必你也應該知道,這些事情還用得著我細說嗎?”

連瑤一時茅塞頓開,原來自己一直忽略了大姨娘莫氏。腦海中對于莫氏的印象少之甚少,幾個月也難得才見她一面,真沒想到,這事居然會與她有關。

于媽媽當初是父親身邊的大丫鬟的,大姨娘莫氏與她一同侍候父親那么多年,二人的交情自是不一般。

莫氏生了大哥連青陽,而丁氏也只有一個十二妹妹,當時家中只有三子,若是沒有了二哥這個嫡子,那以后繼承家業當家作主的非大哥莫屬。所以大姐才剛進宮,她便迫不及待下了毒手。

可在行動的時候,卻不經意間被六姐姐發現了,但最后又不知是什么原因竟然沒有將這件事情公開,她自己卻反而瘋了、癡了。

連瑤一時便想起幾個月前在湖邊看到的那個焚燒紙錢的人了,當時就覺得是六姐姐的機率極小,可又想不出到底會是誰。現在這么一想,于媽媽又早不在府里做事,那么那個人非莫氏莫屬。

事后聽到紫煙說見到木大夫與大姨娘相撞,那時莫氏還慌慌張張的。聽的時候只以為是紫煙夸張了,而且當時的注意力全在木大夫身上,畢竟紫煙說他身上裝了一堆女子用的東西,自己當然很好奇,竟一直忽略了行為可疑的莫氏。

這件事情丁氏必是不可能什么都查不出來,或者是不知道的,看她如今的手段就知道當時的她有多厲害了。但是她卻沒有去追究莫氏,而是就將這事情當成是失足而亡,可見她對二哥也是存過心思的。

畢竟因為二哥沒了,如今的四弟就是家中唯一的嫡子了。

可悲的莫氏,終是在為他人做嫁衣。

當然,這些都只是連瑤自己所猜測的,可是心里也知道,離事實肯定不離十。

那么,唯一好奇的便只剩下連瑗的事情了。

“那六姐姐……?”連瑤不禁又開口道。

連玥向別處走去,努嘴道:“妹妹別把姐姐看得太神了,這些我也不過是近些日子想通的。至于六妹她是真傻也好,假癡也罷,定是會一直這么下去的。所以也請妹妹你,最好也注意分寸,這事若是揭了出來,對誰都沒有好處。”

“有沒有好處還不是姐姐說了算,六姐姐是否會一直這樣也不是我們能決定的。”

連瑤不得不承認連玥說的話很有道理,這事若是被祖母和父親知道了,必然會在連家整個家族掀起一場風波。

母親難辭其咎,六姐若是被害成癡還好,若是裝得呆傻便也是躲不了的。至于莫姨娘、大哥,還有于媽媽,于管家肯定不會有好下場,甚至還可能牽連到連玥和自己。

所以,連玥說得很對,目前她們也只能知之為不知,和如今的六姐一樣。

然而,自己的良知和身體里流淌著與二哥一樣的血總是提醒著自己不能就這么一直下去。

一時間,連瑤只覺得心里矛盾不已,可又無可奈何。

連玥看向一邊的花草說道:“你沒有了紫竹和銀釧,我也失去了綠杉,我們誰也沒有贏。”

連瑤啞然,望著連玥的側面質問道:“四姐,我不知道你想與我爭奪些什么,你現在的生活難道不好嗎?為什么偏要爾虞我詐,你爭我奪的?難道對于你來說,人命就這么不值一提?聽你的口氣,她們好像就是一場較量中雙方失去的無關緊要的利益一樣,你不覺得她們都很無辜嗎?”

“妹妹何必如此說我,如今的你覺得還有這個資格嗎?妹妹好本事,綠杉明日的下場,不也是你一手促成的嗎?”連玥好似絲毫沒有去想連瑤的這些問題,只轉身輕描淡寫地反問道。

連瑤點點頭,眼神望向遠處有些渙散,她說的沒有錯。

“妹妹是習慣喝花茶的人,可君山銀針卻也不是我最終所求的。”連玥望著桌上的兩只茶盞說道。

連瑤隨著她的眼神望向石桌上,而后接道:“我怕姐姐最后連這杯君山銀針也失去了。即使綠杉死了,紫竹和銀釧也不可能會活過來,姐姐當真以為我會就此休止?”

連玥一個激靈,突然覺得眼前的連瑤似是于往常有些不太一樣了,仔細才發現她的眼中透著狠絕。一時對于她剛剛所說的話竟感到有些不安,開口就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連瑤看著連玥有些被嚇到的驚慌臉色,笑著道:“姐姐今后便知道了。放心,只要姐姐不再耍手段,你依舊是府里贊頌的小姐,父親心中疼愛的女兒和祖母面前乖巧的孫女。”

至于母親那兒,怕是沒那么容易再說上話了。自己不出招,不代表母親就對她能夠容忍下去。

而且,連玥不像是閑得住的人,自己和她之間的恩恩怨怨她怕是也不會就此釋然。不過自己不怕,無論她想做什么,自己都不會隱忍下去,她若是再敢傷自己一分,自己便還以她兩分

連玥沒有接話,只是望著連瑤的眼神中充滿了探究與不甘。

“姐姐這兒的茶妹妹也喝得差不多了,姐姐還是好好品嘗吧,那么費心費力泡的茶,涼了可就不好喝了。”

睨了一眼石桌上的茶盞,連瑤便向外走了幾步,而后徑自喚了紫蘇就離開了竹苑。

連玥重新在石凳上坐下,望著自己那杯早已沒有熱氣的茶想了一會,突然就伸手執起對面那杯連瑤用過的花茶,就那樣將杯子丟在了地上,而后望著滿地的碎片……眼中透著恨意。

“步老太君的壽宴都過去十來天了,為什么玥兒的藥還沒有送過來?”連岳看著眼前正認真對著賬本的妻子著急道。

丁氏一抬眼,就看到了眼前滿臉憂愁的丈夫,穿了件灰色的長袍,衣袖角微微有些上翻。五月底的傍晚依舊有些微熱,看著他額頭上的薄汗,心知他定是匆匆忙忙趕過來的。

放下手里的賬本,面對著突然出現在書桌前的連岳,丁氏走上前回道:“老爺,四姐兒的藥怕是難尋了。”

“你這是什么話?如今木大夫也說了玥兒的身子靠目前的方子只能抑制病情,并不能根除。上次能有,怎么這次就難尋了?”

連岳的臉色很不好,總覺得是妻子在敷衍自己。這些日子總覺得她待玥兒有些冷淡,也不知道是個什么緣故。

聽著丈夫質問般的口氣,丁氏心里冷冷一笑笑,就知道著急他那寶貝女兒。乾梓侯府又不是他的門客,皇宮的御藥房更不是自己家里的庫房,總不見得他想要什么就拿什么吧?

“老爺,其他幾味藥也不難,憑著娘娘的地位也是輕而易舉能夠拿到的。可就是有一味,蛹蟲草。這藥您也不是不知道,外面根本就沒法得到,都是直接進貢,只高位的娘娘與圣上能用。”

丁氏說得頗為委屈,話說得也在情在理,看著連岳的眉頭有些緊皺,卻沒有對自己再說不滿的話,便又接著道:“上一回是貴妃娘娘開恩將自己宮里的藥給送了出來,我們連家已經夠受侯府的恩惠了。前陣子剛剛聽說皇后娘娘鳳體違和,御藥房中怕是緊張著呢,您叫妾身還怎么向步夫人開這個口?”

“那就是說玥兒的身子治不得了?可近幾年每年入冬就越來越冷,她身子里先天帶來的體寒之癥也越來越嚴重,木大夫說這以后指不定還會影響到她的生育,這可怎么辦好?”連岳滿心憂愁,心中對自己那死去的裴氏更是頗為愧疚。

丁氏一聽心底可是樂了,自己原先還真沒想到會這么嚴重。不過一切也只能說都是她自己的造化,再說她上次對珂兒下手,自己只要咬住宮中沒法子取出蛹蟲草,她這輩子就算是完了。

對于一個女人來說,沒有子嗣,僅這一點就是個致命的打擊。今后無論嫁與誰家,都不會是公婆待見的媳婦,她的一輩子將永遠無法抬起頭來。

心中這么想著,臉上卻是擔憂的表情寬解著連岳說道:“老爺,您也別太擔心,木大夫只是說可能,并不是一定。還有希望的,不是嗎?”

連岳獨自思索著,突然像是有了一線希望道:“你說,珻兒宮里會不會有?”

微微驚訝,丁氏還真沒想到自己的丈夫回將腦筋動到五皇子的霖冽殿去了。狀似認真地思考了會才搖搖頭,略帶失望的語氣道:“老爺,五皇子雖然得寵,就算是宮里真有那蛹蟲草,也不可能在珻兒屋里頭啊。”

連岳瞧瞧丁氏,面上有些不解。

后者原地走了幾步,繼續道:“您想想,不說珻兒地位平平,上面有著皇子正妃、兩位側妃與皇子嬪和皇子昭儀等人。就是五皇子真賞給了她,以咱們府與楚家的關系,五皇子妃也不可能讓藥送出宮來,弄個不好,反而會害了珻兒。”

連岳聽后想想也是,可是心里又不想放棄那一絲希望,苦惱著攤開自己的雙手焦躁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怎么辦?”

“唉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上次的那批藥若是沒有被毒素沾染,就不會出這事了。您瞧,怎么就偏偏是野山參與蛹蟲草二物呢?”丁氏也頗為為難地說道。

連岳心中郁悶,在屋子里走來走去,就是不說話。

“老爺,不如就留木大夫在府里,好好為四姐兒調養身子吧?他醫術那般高明,咱們府里也不缺養幾個人的銀子,依妾身看,四姐兒的身子調養個幾年也必會有起色的。”

看著停下腳步看著自己的丈夫,丁氏問道:“老爺以為如何?”

連岳心中琢磨了會才道:“現在也只能這樣了。對了,你讓木大夫多往蘭苑跑跑,六姐兒的身子若是能治好也盡早治好的好。”

丁氏眼神微斂,只答道:“妾身明白。”

走到門口,手剛抓住門檐,連岳轉頭對著后面的妻子又道:“青陽的婚事準備的怎么樣了?”

丁氏對這個事情在心,笑著回道:“老爺放心,都準備的差不多了,您就等著喝丹兒那杯媳婦茶吧。”

連岳這才臉上有了一絲喜氣,畢竟是大兒子要成親,心里怎么說都是喜悅的。點點頭,對著丁氏又道:“這是府里第一次娶媳婦,與以往的嫁女兒可不同,你多花些銀子布置布置,到時別怠慢了客人。丹兒這孩子也好,記得小時候性子、模樣都不錯,就是不知這幾年變得怎么樣了。”

“老爺放心,我這外甥女,四書五經、三綱五常都是熟讀的,人也極聰明,最重要的是,心算的本事也好,今后也能幫幫陽哥兒。”

說到自己這個特地選的大媳婦,丁氏很是驕傲。想當初自己上門與兄長說這事的時候,嫂子還頗有言辭,說連青陽是個庶出的兒子,又是經商的。

后來讓兄長說了好一通這才沒了話說,其實,如大哥所言,經商也沒什么不好。如今當官的越來越多,經商以后指不定也是條出路,丹姐兒嫁給陽哥兒,日后穿金戴銀自是虧待不了她。還有自己這個姑姑做婆婆,總不會讓她受委屈。

“陽兒的本事是不錯,這些年我們在京城里的幾間鋪子經營得風生云起,店面都擴大了一倍。不過男兒生意場上的事情,要她一個女人家干涉做什么?我看,她還是幫你好好打理內院才是。”

丁氏一聽,只得點點頭應下,只是心中對于丈夫口中對連青陽頗為贊賞的口氣有些不滿。

“老爺當真這么說嗎?”綠桐看著眼前平靜過了頭的主子不解地問道。

連玥點點頭,看著眼前的親信有些悲哀地說道:“父親確實是這個意思,母親那沒能再取到藥材。”

“那小姐,您的身子不就是……”綠桐說著又停下轉了話題道:“小姐,早知道奴婢就不該聽您的話,往那批藥材里下毒了”

綠桐說得無比后悔,總覺得這事她自己也有責任。

連玥心中卻是了明,她當初也只是聽了自己的話才那般做的。雖明白這個理,但看著綠桐,只能帶著也不知該不該責怪的心理無奈道:“不過,你怎么就偏偏選了蛹蟲草那般珍貴的藥材呢?”

綠桐抬頭望著連玥,半晌才驚訝地不解道:“小姐,奴婢選的不是蛹蟲草啊。”

連玥一聽當下震驚地望著綠桐,重復道:“你毒不是下在蛹蟲草上的?”

綠桐極為肯定地點點頭,回憶著當初的場景道:“當時由于時間緊迫,奴婢怕被紅衫她們進來瞧見,就隨便取了個桌子上的藥盒子準備往里下毒汁。可在滴入毒汁的時候,奴婢清楚地從那盒子逢里瞧見里邊裝的是支野山參。”

看著深思中的主子,綠桐又接著道:“再說,奴婢當時根本不知蛹蟲草是何物,等事發后才知道原來它是呈橘黃色。奴婢用的是夾竹桃粉汁,有些微綠,就是當時拿的是那個盒子,自是也不敢往那般鮮艷的藥材上下這毒的。”

連玥被一語驚醒,的確,綠桐不可能傻到將毒下在蛹蟲草上。那么為什么它上面也會被驗出有毒呢?

“可不知還能不能要到呢,畢竟有些事情機會可只有一次,不是每次都能失而復得的。說到底,害人終害己,綠杉如今也是要賠上一命了,就是讓姐姐受罪了。”

“……不過不知姐姐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夜路走多了,總是會遇到鬼的。有的時候縱使布局得再運籌帷幄,最終也可能被人反過來擺一道的,姐姐還是該好自為之。”

“今時不同往日,這一點相信姐姐日后會了解的更深。”

“我怕姐姐最后連這杯君山銀針也失去了。即使綠杉死了,紫竹和銀釧也不可能會活過來,姐姐當真以為我會就此休止?”

真以為我會就此休止,就此休止……

不知為什么,這一瞬連玥竟然想起了半個月前連瑤在自己院里與自己吃茶時說的話了。如今再想來,確實是感覺出她每句話都有深意。

“是說我害人終害己……你不會就此休止嗎?”連玥輕輕低吟出聲,眼中帶著強烈的不甘。

她是在實行報復,難道這蛹蟲草中的毒是她下的?

“小姐,您在說什么?”綠桐從未見過過連玥這個模樣,面容猙獰,蒼白的臉上讓人看著心驚膽顫,不敢直視。

低頭,對著綠桐問道:“那些藥離開竹苑后,是安置在哪里的?”

綠桐想了想道:“回小姐,那些藥一直擱在福月樓里。太太說了,除了木大夫外,不準任何人接近。”

“嗯?”

好似原本想通的思路一直走下去又遇到了死胡同一樣,連玥心中又重新布滿了疑惑。這么說,十妹妹根本就接近不了那批藥材,那么毒到底是怎么上去的呢?

腦海中突然想起一句話:無論是什么茶,對了飲茶人的口味就是好茶。

徑自望向一邊長臺上的青瓷螺珠琉璃瓶,連玥心念道:看來她連瑤已經收服了母親,果然真不是盞省油的燈……。

“小姐,今兒個可真熱鬧,府里到處都一片喜氣呢”紫煙笑著站在一邊,為躺在竹塌上的連瑤搖著水墨美人團扇。

一身淡粉色的煙水百蝶裙,連瑤低挽著的髻邊簪著支簡單的四蝴蝶銀步搖,垂下幾縷碎發蕩在胸前,隨著主人的動作而飄動著。

慵懶地捻起旁邊案幾上擺好的水果片放入嘴中,鼻中聞著花香茶味,連瑤一副悠閑自得的樣子。對于身旁紫煙的暗示無動于衷,只輕聲應了一聲,而后繼續著本來的動作。

今天是六月十八,大哥連青陽的大喜之日。新娘是母親親自挑選的,出自丁家。記得先前自己在福月樓見過一次那位未來大嫂的模樣,長相是清秀一般,可眼眸里閃著精明。

第一次見她,她便熱切地拉著自己的手妹妹長妹妹短的,問自己平時喜歡用哪家胭脂齋的胭脂,喜歡吃些什么,做些什么。后來還將她自己手上的玉手鐲摘下來送給自己,這種人一眼就看的出很會做人,母親果然是為大哥找了個賢內助。

紫煙瞧著連瑤平靜的臉色,一點想要起身的樣子都沒有,臉上閃過一絲焦急之色。繼續了片刻后,終于放下扇子道:“小姐,您該準備準備去大堂了,否則待會大少奶奶的轎子可就到了。”

“大嫂的轎子過來,自有大哥會去踢轎,你在這兒慌些什么?”連瑤直起身子抿嘴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看著紫煙說道。

瞧著自家主子還有這般閑情在這兒與自己開玩笑,紫煙心里真是有苦說不出。

如今還真是小姐不急,急死自己這個做丫鬟的,要知道昨天傍晚太太特地吩咐査媽媽傳話,說讓自家小姐今日別去晚了喜宴。這主子不好催,可等會要是去遲了,太太責怪的就是自己等人了。

再說,如今的査媽媽,可是比以前往的姚媽媽更加難伺候。姚媽媽只是喜歡沒事找下人的錯,然后訓斥幾句。可査媽媽不同,許是這幾年在蘭苑呆窮了,一出來掌了權便就是向府里的眾人斂財。錯要挑,只不過不是訓斥就可以,花錢消災最符合自己等人近日的狀況了。

“小姐,四小姐已經過去了。”紫蘇自外面進來,對著連瑤行禮后稟報道。

連瑤這才點點頭,站起身來,邊走向內室邊問道:“春肜呢?”

自上個月竹苑出了那件事情之后,綠柳就重新調回了竹苑,而春肜則調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這其中當然是花了些功夫的,因為綠柳平時就老往竹苑跑,對四姐可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自己正好做了個順水人情,挑了她的錯在母親面前提出了讓綠柳去補綠杉空的這個想法。還記得當時四姐姐也在場,當她聽到的時候明顯很不滿,然而母親如今對她的態度,自是稱不了她心的。

現在這個樣子,是四姐姐越想要什么,母親越不給她什么。可她越不滿什么,就偏往她院子里送什么東西去。

其實綠柳是個很現實的丫鬟,如墻頭草一般,當初自己得了寵,她便也積極地想要討好自己。后來發現自己與四姐中毒的事情有關,便第一個撇清關系生怕受了牽連一樣向著竹苑去。

這種人,她連玥不要的,憑什么要自己來收?這些日子自己已經忍了綠柳夠久了,如今這么好的機會,自是不會放過。

何況,自己想要的人,是春肜。

不過為了春肜這件事情,很明顯讓李媽媽很不滿。直到現在每次去福月樓她見到自己的時候還總是繃著張臉,雖然不表現出來,可態度與以往相比總是不一樣的。

跟著進去的紫蘇與身旁紫煙一對視,而后回道:“春肜已經去了前院,如果見到査媽媽,就回小姐您馬上就到。”

滿意地點點頭,而后在妝臺前坐下,連瑤望著鏡中的自己,任由她們將首飾扶正,而后理理衣襟站起來道:“時辰差不多了,我們也走吧。”

身后的紫煙立馬松了一口氣,小姐可總算是要走了。如果再不去,自己還真擔心她的荷包會不會被査媽媽給掏空。

連瑤特地選在連玥之后去前院,就是不想第一個去迎丁丹。這種出席喜宴見賓客的場面,家中姐妹除了還呆在蘭苑的六姐姐,就只有自己、十二妹妹和連玥了。

這兒成親有個規矩,就是等拜完堂后要選個云英未嫁的小姑陪著新娘子呆在新房里,等著新郎進洞房揭紅蓋頭。如果家中沒有合適的女兒,便選個身家清白的大丫鬟陪著。

前幾日在祖母與母親面前,母親借著四姐身子微恙為由想讓自己去。可祖母卻說長幼有序,不可逾矩推薦四姐姐。最后還是父親說了話做了主,結果當然不必多說,定了連玥。

為了這件事情,自己與連玥本就不太歡樂。如果此次再搶了她的風頭,指不定矛盾激化又要掀起一場風波。何況之前,自己就先占了先鋒,害她不能取到治病藥材,她必是懷恨在心,自己又何必多一事與她多加糾葛呢?

不是說自己在對她隱忍、退讓,而是自己心中很清楚地明白她做這些都是徒勞。母親對她的成見早已根種,大嫂是母親的外甥女,日后對母親不說言聽計從,可也必不會與母親對著干。

紫煙和紫蘇剛跟著自己出門沒走幾步,便被路上的媽媽喚過去幫忙了。連瑤還是第一次見府里這么熱鬧的,天色本已微暗,可到處都是燈籠高掛,將整個連府照的猶如白晝。

一個人走在人來人往的道路上,連瑤只是保持著微笑,見誰都只是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面對那些個長輩,就行個禮,而換做年齡相當的男女,便笑笑算是打過招呼。

說實話,連家的那些親戚自己還真不認識幾個,與其像現在一樣,倒真不如在屋里喝會花茶,吃點水果。

耳邊都是嘈雜的交談聲,突然就聽到前院傳來不絕地鞭炮聲。身邊的小丫鬟們頭上簪著紅艷的小花,都紛紛急急忙忙往前方而去。

連瑤心知大嫂的轎子到了,立即加快了腳下的步子,走上通往前院的抄手游廊,剛拐角穿過垂花門,卻不防與人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

連瑤條件反射地先道歉,而后再抬頭看著眼前的人。

片刻間,已將對方打量清楚。自己撞到的是個不過十五歲模樣的男子,面容微瘦,身材中等,穿著墨色的緞子衣袍,袍內露出銀色鏤空木槿花的鑲邊,腰系玉帶,手持象牙的折扇。沒有一般武者的威嚴肅氣,卻也不帶一分書生文人的雅意。

男子輕輕扶住連瑤,在對方打量自己的時候,也早已觀察了眼前的女孩。穿著一襲百蝶粉色衣裙,頭上除了一朵細小的珠花和一支簡單的蝴蝶銀步搖,臉上不喜不怒,看不出真實的情緒。

“姑娘沒事吧?”禮貌地一問道。

連瑤立即收回無禮打量著的眼神,低頭回道:“沒事。”

“你是十表妹?”

頃刻間,男子似是已認出了連瑤。

連瑤一愣,而后望著依舊陌生的眼前人盈盈一欠身道:“見過表哥。”

想著自己排行第十,既然他稱自己為表妹,那自己回禮喚聲表哥總是不錯吧。耳邊炮竹聲不斷,連瑤頓了一下便又抬腳向前院跑去,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男子看著似是蝴蝶般舞動一樣迅速消失在燈火闌珊處的連瑤,獨自笑了笑了轉身走進了垂花門。

墻角的花叢里,薔薇花月下妖嬈,淺紅色的新蕊,明媚的像要召喚回春天。

到了前院,連瑤才發現新人竟還未入堂。一路往前走去,新娘的花轎居然還停在門前,大哥連青陽連個影子都沒有。站在賓客前的父親臉色有些不太好,門口的人群里有些小小騷動。

過了片刻,只見大哥連青陽從里邊走了出來,先往父親身旁說了幾句話才下階踢了轎門。

丁丹這才一身大紅新娘禮服由媒婆攙扶著走出喜轎,手執紅緞子跨過了馬鞍、火盆等物后與大哥一起進了府去。

眾人自是也紛紛跟了進去,有小丫鬟拿了裝滿糖果的籃子到處發給年幼的賓客孩子們吃。

等一對新人拜過天地之后,大家才開始入席吃酒,連玥跟著媒婆等人一起陪著新娘去了東邊大哥的院子。連瑤與連璃一席人坐在一桌,彼此間談不上親密,但偶爾也能說上幾句話。

主桌自是男兒爺們坐著,也是在那桌子上,連瑤第一次見到樂連璃的丈夫,安穆侯府世子秦靳。心道他真是枉起了那般霸氣的名字,人卻是柔柔弱弱的,一副好杯中物的樣子。

同在大哥身旁,連瑤也見著了自己方才所撞著的男子,看他一臉隨意的樣子,似是與大哥的關系非常好。酒桌上,舉手投足間透著一份瀟灑與自信,談笑風生,待人接物都從容不迫。

等到后來,連瑤才知道他就是丁府的二公子丁羽,大嫂丁丹的胞弟,母親的親外甥。如今兩家結親,可謂是親上加親,難怪會稱自己一聲“表妹”。

“你喝是不喝?”

男子手端一碗正冒著熱氣的湯藥,望著抱緊雙膝藏在床尾的連瑗不耐煩地問道。

只穿著一件緋色舊裳的連瑗聽到這略帶責怪加恐嚇的話,依舊保持著原先蜷縮的樣子。頭也不抬一下,雜亂不堪的長發下一雙毫無集中力的眼睛呆滯不已。

“碰。”

男子將手中的藥碗往旁邊的案幾上重重一放,一副無所顧忌并毫不收斂地怒看著床尾的那抹身影。這真是自己有史以來碰到的最不配合的病人了,自六月初連老爺派自己過來照顧她,至今已有兩個月了。

然而在這兩個月里,自己那自認為無可打破的耐力早被她一點一點打敗了,從最初客客氣氣地說道“六小姐,請喝藥”轉為如今沒好氣的“你喝是不喝”了。

她若是一直很沉默地堅持不喝,或者爽快聽話的喝下去還好。就是每天都要鬧一場,偏說自己配的是毒藥,還滿口胡話地說自己要她的命。甚至有好幾次還把連太太給鬧來了,雖然大太太對于連瑗的態度很冷淡,還說若是難做就隨她,不必一定勉強她服藥。

可是私下里連老爺卻是一直叮囑自己,要想法設法救救這個女兒。作為一個醫者,本就是不該輕易放棄任何一個病人的。何況,雖然這位連六小姐犯有癡傻,可也不是沒有希望痊愈,自己偶爾也能看到她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柔弱表情。

每每在那一瞬間,總是觸動自己那內心深處無法磨滅的記憶。連瑗她好似從來就活得那么憂傷,正如當初的她一樣,總是強忍著外界的壓力,活在別人希望的狀態下,完全沒有自我。

因而在每次都負氣離開告訴自己別在管她后,第二天卻總是還按時來到蘭苑,重復著昨日的行為,訴說著那么幾句一樣的問話。

“木大夫,不如再將藥灌下去吧?”

一邊站著的姚媽媽試探性地問道,看著床上的連瑗,心中充滿了不滿。自自己被調到了這蘭苑,每天都得照顧著這位瘋小姐。有的時候半夜還得起來伺候,真是過不了一天安寧日。

開始的時候也還好,自己讓人將她綁著,塞上帕子也就安靜了。可如今,也不知怎么回事。老爺突然就想起這位六小姐了,又派了這位特地請來給四小姐看身子的木大夫來診病。如今木大夫往蘭苑來的次數比去竹苑還多,自己自然不能如往常一般待她了。

“木大夫,求您別再逼小姐了,她的命已經夠苦了。”

此時站在姚媽媽身后的黃鶯卻突然走出來跪在了木大夫的面前,滿臉淚水的哀求著的。

男子面上微微有所動容,只是還不待開口,姚媽媽卻先踹了黃鶯一腳,而后憤怒道:“這個小丫頭懂些什么?這是木大夫特地給小姐開的藥,都是治小姐身子的,什么叫逼小姐了?”

黃鶯強忍住腰上的疼痛,爬起來卻是看著男子依舊堅持道:“木大夫,每次給小姐灌下藥后,您前腳才走,她可盡數又都吐了出來。”

“是啊,是啊,求您就放過小姐吧。”

一旁的黃芹也跪了下來戰戰兢兢說道,身子不可抑制地抖擻著,雖然心里極其害怕姚媽媽,可自己也不能就這么站著啊。剛剛真沒沒想到黃鶯居然那般大膽,就這么直接為六小姐說話。

“你們兩個死丫頭,怎么這么不懂規矩?這兒不需要你們伺候,都出去”姚媽媽望著跪著的二人凌厲喝道。

黃鶯和黃芹二人敵不過姚媽媽,她畢竟是在太太跟前呆了好些年的人,怎是她們這些小丫鬟得罪的起的?于是又瞧了瞧無動于衷的木大夫,站起來相扶著一起走了出去。

等二人離開了之后,姚媽媽又上前詢問道:“木大夫,您看……?”

隨著姚媽視線,男子亦將目光轉向案幾上的藥碗,想了一會便僵著一張臉冷冷地開口道:“出去。”

身子一頓,姚媽媽停在原地,有些不知所謂地望著眼前的男子。

“你能讓你們家六小姐乖乖將這碗藥喝下去?”男子沒好氣地看著面前的人逼問道。

一句話把姚媽媽堵得夠嗆,只能灰溜溜地朝門口走出去,心里卻在暗罵著木大夫算是個什么東西,不過就是仗了老爺的寵而已云云。

男子想起剛剛兩個小丫鬟的話,望著連瑗的面容顯得更加地無可奈何。怎現今的情形倒成了自己逼了她一樣,罷了罷了,轉身望著一副仍是防著所有外人般的連瑗緩緩開口道:“你以為這個樣子,就能夠真正保住命了?一直這么下去,難道就真的是你想要的生活?”

本是低著頭吶吶自語,不知在說些什么的連瑗露出一瞬的動容,可也并不看向眼前的男子,而后又重復著原來的點頭動作,不知腦中在想些什么。

“有些事情或許并沒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嚴重,停下腳步回頭看看,其實還有更好的法子。不是沒有希望,而是你太早放棄了爭取的機會。有的時候,逃避面對的人往往是最自私的,因為從來她沒有考慮過留下來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男子望著連瑗的身子眼神有些空洞,這番來不及說出口的話擱在心里已經很久了,當初要不是沒有適時的對她說,怎么會有如今的悲劇?

所以,現在,他不想再看到又一個無辜的女孩被現實、被所謂的苦衷逼到這般無路可走的地步,犧牲在原本就不屬于她的漩渦里。

連瑗臉上一點變化都沒有,似是完全沒有聽到這些話一樣。

“我知道你是清醒的,至少在這一刻是的,只是你自己想活得糊涂罷了。”男子朝著床邊跨進一步又說道。

可能是被對方的腳步給驚到了,蜷縮著的連瑗突然一動,而后將本就已靠緊床側內壁的身子又往后移了移。

迫不得已,停下腳下的步子,男子轉身望著那已然失了溫度的藥碗平靜道:“這藥,以后我再不會逼著你喝,你想怎樣都好。”

不帶一絲猶豫地抬起腳,而后轉身,決然離去。

慢慢抬起頭,連瑗望著已經空無一人的屋子,手臂慢慢自膝蓋上放下來。那敞開著的門外,世界一片安靜,天空似是有鳥飛過,不留下一絲痕跡,最終還是將到處游走的渙散目光定在了前方的那普通瓷碗上,久久不能回神。

兩年后,春。

一場微雨過后,寒風自半掩著的窗溜進室內,讓本就蜷在炕上看書的連瑤不禁將手里的九桃形鏤空桐手爐又握緊了幾分。

屋外碧綠的枝頭長出點點嫩芽,炫眼奪目的花兒紛紛都開始綻放,經過一個上午的洗禮顯得更發的嬌艷、翠綠。平靜的院子里只留金釵帶著幾個小丫鬟在那兒收拾著幾盆生機勃勃的盆景。

“小姐,時光真是過的快呢,今年您都十三歲了。”紫煙笑著說道,頗帶了些調侃的意思。

依舊看著手里的書,連瑤不看紫煙一眼地回道:“而后呢?”

“而后,紫煙是在提醒小姐,您明年就該出閣了。”一邊坐在錦機上縫制衣裳的春肜笑著接道。

這一年多,自己也算了解了這梅苑里的人的性子,尤其是小姐平時身邊的紫煙和紫蘇二人。紫蘇做事很是謹慎,對于有關小姐的一切事情都要檢查幾遍,毫不怠慢,生怕就出了亂子;而紫煙,就比較活潑,也很能討得小姐喜歡。

而這位十小姐,自己也算是摸清了幾分她的性子。只要不是太過的玩笑,平日里在她面前耍耍嘴皮子,并不會像一般小姐那般規矩頗多,總把道德禮教掛在嘴上。她是毫不放在心上的,待身邊的人也極為寬容,誰受了外面的氣,也極其維護。可是若碰著了重要的關鍵事,犯了嚴重的錯,也絕不含糊,必是會懲罰當給個教訓。

所謂小事閉只眼,大事不搪塞說的就是如她這般聰明人吧?這也才方知過去的那么多年,自己當真是小看了她這位默默無聞的小姐。

她對于周圍用的東西可以說不一定要有多么名貴,可卻定要稱心。對于紫蘇,連瑤是有些依仗般的感覺,每當遇到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一般都喜歡問問她的意見。而對于紫煙,更多的就是寵溺了。

仔細觀察著眼前的連瑤,十三歲的芳齡,正值豆蔻年華。白皙的臉龐,線條柔和,淡淡的娥眉,頗帶點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一雙迷人的眼睛忽閃忽閃的,靈動聰慧,只要眼睛一亮,不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就準是想出了什么好點子。

長長的睫毛,俊俏的粉鼻,櫻桃小嘴潤潤的,一頭青絲柔順亮滑,隨意的挽成一個髻,幾縷發絲垂在耳邊。裹著件丁香色亂花纏枝的薄襖卻依舊仍顯出她纖細的腰肢,雙手柔若無骨搭在案幾上的書上,玉香雙肩懶懶地斜靠在一旁的軟枕上。

這一年多,十小姐是長得越發的水靈了,怪不得平日里連大太太也老是夸她。

連瑤聽了春肜的話才轉頭,佯裝生氣道:“春肜,你什么時候也跟著紫煙這般不正經了。”

“小姐您又這么說奴婢。”一邊的紫煙立即一副委屈的模樣不滿道。

春肜抿嘴一笑,自錦機上站起來,走至連瑤身邊,為她重新添了杯熱茶才道:“小姐,紫煙說的是事實,過不了一年,姑爺的花轎可就將您抬進乾梓侯府去了。”

說著與紫煙一對視,二人皆是大笑。

連瑤啼笑皆非的表情看著眼前的二人,心里埋怨著自己真是平日里把她們給慣壞了,如今是什么話都敢說了。正想著再開口的時候,卻見紫蘇自外面走了進來,不禁定了下神色望向來人。

穿著青色妝花后褙子的紫蘇盈盈走進屋來,微微一欠身后對著連瑤道:“小姐,表少爺來了。”

露出一抹淡淡笑容,連瑤放下手里的手爐,扯了扯身上的小襖后邊下炕邊隨口問道:“怎么讓你去辦個事情,就這么將表哥帶了過來?”

紫蘇一眨眼機靈著回道:“奴婢剛到大少爺院外,本想等著表少爺出來拿了銀子就回來的。可表少爺稱好些日子沒見到小姐您了,又說天色尚早,便跟著奴婢一塊兒過來了。”

“表妹這么說,可是不歡迎我?”

正想著開口,只見丁羽便率先自門外跨了進來,絲毫不見拘謹地就自顧著在圓桌邊的小凳上坐了下來,一臉似笑非笑地看著連瑤。

后者上前,立馬就回道:“表哥這是說得哪里話,只不過想起你好像昨日才剛從江南回來,怎么不在府里好好陪陪舅母?”

話中的舅母,自然就是指丁氏的嫂子,大嫂丁丹和眼前這位表哥的生母,詹事府少詹事丁府的當家主母了。

連瑤的笑頗有些不懷好意的感覺,讓丁羽看著渾身打了一個機靈。她這表情是很明顯的哪壺不開提哪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臉無奈地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為了什么去的江南。”

連瑤“呵呵”一笑,心中自是了明。

初次與他相遇,是在兩年前大哥連青陽的喜宴上,那個時候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所撞的就是如今京中生意場上炙手可熱的人物。

丁羽是丁氏娘家詹事府少詹事丁言的次子,可因為長子早年夭折,就成了丁家的獨子。丁家原也是京中的官宦家族,直到丁言這一輩才漸漸沒落了下來,由于是家中獨子,所以丁府全家上下對丁羽所寄予的希望都頗大。

然而,也不知是丁羽志不在官場還是連瑤自認為的沒有遺傳到他們家祖先為官的基因緣故,世代為官的丁家許是到了轉行的時候。

丁家官場上失意,商場卻是得意得很。丁羽做起生意來頭頭是道,心算、智慧可是一等一的好,更被人稱為生意場上的后起之秀。他的父母原先雖不待見他從商,可磨了幾年,因實在執拗不過他的性子,因此也就隨了他。

大哥娶丁丹之前,倆人本就是生意場上的摯友,如今更是成了大哥的小舅子。母親對這唯一親外甥也極是寵溺,一來二往的,他來府里的次數就多了。

連瑤經常呆在福月樓里,有的時候母親總是留自己下來用飯,漸漸地和他也就熟悉了起來。這位表哥待人極是溫和,身上沒有一絲官少爺的狂妄,也無一般商人身上的銅臭味。

春肜上前給丁羽上了杯茶,后者信手就拿起眼前的銀白點朱流霞透明琉璃茶盞,閉上眼睛抿了一口,似是很享受的樣子。

連瑤見了,忍不住盯著他手里的茶盞道:“表哥可還說我這做妹妹的不歡迎你了?這套琉璃茶盞可是特地為你準備的,我這整個梅苑里除了各類的花茶,也就只找的到你獨喜歡的片茶了。”

丁羽極其憨厚地一笑,而后轉動著手里的茶盞,透過琉璃茶壁,望著里面澄明綠亮的茶水。這是自己最喜愛喝的茶——六安片茶,亦稱作片茶。平日里生意場上的事情眾多,自己總喜歡喝上這么一杯來提神消乏,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這味。

后來也不知眼前的這個小丫頭從哪得知的,自己每次來梅苑總能喝上這茶。心中自是歡喜的,可臉上卻并不感動,反而一副并不領情的表情玩笑道:“我這是給你送銀子過來,你這一年里賺了不少,讓我這個跑腿的討杯順口的茶總不為過吧。”

說完,自懷里取出一疊銀票,遞至連瑤身前。

伸手接過,連瑤轉身便交給了身后的紫蘇。后者接后點點頭,習慣性地往連瑤的內室走去。

“怎么也不數數?”丁羽調笑問道。

連瑤一臉放心的模樣看著丁羽反問道:“難道我還用得著擔心你誑我不成?何況表哥是做大生意的人,怎么會把這些小財放在眼里。”

這話說得頗有些討好的語氣,丁羽也習慣了她這個樣子。自顧著補充道:“上次你說銀票數目太大,這次我便讓人換了些十兩、二十兩的小銀票,你使著也順手。”

連瑤感激地笑笑,嘴上卻道:“哦?我還以為那一沓都是百兩的銀票呢,原來倒是些小銀票,虧我還以為上個月賺了大錢呢。”

放下手中的茶盞,丁羽似是無語的嘆了口氣道:“你以為你那麗質胭脂鋪真是棵搖錢樹啊?胃口倒是不小,也不想想去年你一年的盈利便已是一般胭脂鋪的三倍了,現在賺的銀子還不滿足?”

“當然,表哥難道沒有聽過貪得無厭這個詞?”連瑤嬉皮笑臉地說道。

明明是一個貶義的詞,被連瑤這般說出來,倒是讓丁羽不得不笑,而后指著連瑤道:“哪有你這般說自己的?”

“實話實說嘛。”連瑤不以為意道,何況本來就是這個理,哪有人會嫌銀子多的。

一旁的紫煙極春肜看著,雖然是習慣了這種場面,可總覺得眼前的二人一點都沒有官家小姐與少爺的樣子。不過也就是在私下里,平時當著府里外人的面,可依舊是遇到只普通打個招呼的樣子。

“對了,你往那些胭脂里都加了些什么,怎賣的那般好?我朋友都以為那家胭脂鋪是我名下的產業,總追著我問是不是有什么秘方呢”丁羽一臉好奇道。

沒想到丁羽居然能憋了一年才問自己,連瑤當然也會刻意瞞著他,雖然他是說他朋友想知道。但是連瑤也知道這只是個借口,其實是他自己好奇,不當面拆穿他,直回道:“其實也沒什么,只是在從麗妍堂購進來的那批胭脂里加了點料,比如美白就加了些珍珠粉,去面皰就加點茶樹油之類等,最后就是再換上層包裝就是。”

看著有些驚訝、不信的丁羽,連瑤又道:“其實麗妍堂的胭脂本身無論成色、研磨做的都不錯。”

“就這樣?”丁羽很是不解道。

點點頭,連瑤回道:“嗯,就這樣。”

“你這樣就將原來三四兩銀子買來的胭脂翻了幾倍賣到了十多兩一盒?”

“對啊,千金難買心頭好嘛。本來我是想將定價低點,薄利多銷。可又擔心進的太多讓麗妍堂的人心起端倪,因此就每個月定量發行,所謂物以稀為貴說的不就是這個理?”連瑤一臉得意道。

自己內心也承認十幾兩一盒胭脂是很貴,當初自己花五兩銀子買了一盒就心疼了好久。可是也知道這京中大戶人家的小姐、夫人也不會真在意那么些銀子。

何況也是真的花了不少心血下了成本的,比如要在外面格外組間屋子存著貨,雇人看著。然后平時研制配料,讓紫蘇她們三人一個月之內分批去外面得屋子里進行“加工”。除了照顧自己,她們還得做這些活,當然得多分些銀子給她們。

再說了,自己那些所謂的“秘密配方”如今是沒人知道,可保不準今后會不會讓人發現。所謂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也沒有永遠的秘密。自己當然還得想著怎么推陳出新,趁有機會能賺的時候好好賺一筆啦。

“你不覺得這樣的行為有些……有些……”丁羽沒有好意思將話微的幾個字說出來。

“有些奸詐?”

連瑤接了下去,而后看著對方僵硬地點點頭又繼續道:“可是,表哥,你要知道無商不奸嘛。”

一句話,竟把丁羽也給繞了進去。

其實連瑤心里卻是真心感激丁羽這位表哥的,本來以為最初自己的經商之念會就此被扼殺。可后來遇到了他,自己本是不抱希望玩笑似的大膽提出了開胭脂鋪的想法,可他居然沒有覺得自己那想法驚世駭俗。

還記得他當時只問了自己兩個字:理由?

而自己也簡單回答了四個字:需要銀子。

這么一問一答,他居然還真答應了下來。自己的本錢不夠,還是他先拿了錢出來墊的,更可貴的是他還幫自己保密。所謂知己難遇,心里對他這位表哥可是比家中的那位親大哥親切多了。

“說實話,你要那么多銀子做什么?難道我姑姑沒有發月錢給你?”襯著手臂,看著連瑤一副正兒八經地問道。

丁羽并沒有因為連瑤用這種計謀賺錢而小瞧她,所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經營之道。大家求同存異,只不過是手段不同,目標都是一樣的。

抬眼瞄了一眼對面的人,連瑤搖搖頭,而后一臉認真突口而出道:“賺嫁妝啊”

這句話真把丁羽給雷到了,手臂往下一滑,頭重新抬起來不可思議地望著連瑤。

“做什么這么看我?你這般拼命賺錢難道不是為了以后娶媳婦?”連瑤一臉壞笑調侃道。

早知道她不會說出什么正經的回答了,丁羽真是相當后悔自己居然問了這么一個問題。頓時滿臉黑線,無奈的低聲說道:“當我沒問。”

連瑤卻是不肯就此放過,頭往前一伸,就這般與對面的丁羽眼觀眼、鼻對鼻的看了好一會兒,直讓某人都覺得被看得頭皮發麻才出聲道:“話說我橫看豎看,怎么看也想象不出表哥你在飯桌上是怎么與那些古板的掌柜叫板、周旋的。”

撇開眼神,望向另一邊,丁羽對于連瑤突然說出這種表面看似無害實則打擊自己心理的話也有了些免疫力。假裝喉嚨不舒服,干咳了幾聲,而后又拿起桌上的茶杯自顧吃茶潤喉,不想去與她談論這些。

“對了,舅母前兩天來家里了,說是相中了幾家小姐,讓母親看看哪家合適呢”連瑤一臉隨意地說道。

“我母親當真來了?”丁羽立馬咽下一口茶,焦急地模樣對著連瑤問道。

連瑤無辜地點點頭,而后又接著道:“聽說舅母在去年年關的時候還相中了三叔家的八姐姐,還詢問了下母親的意思,看能不能與祖母去商量商量。”

丁羽這下心里是真的慌了,自己那母親可真是不省事。總想著給自己找媳婦,早說了自己現在意不在此,可還是無用。

“唉看來表哥你就是躲到了江南也無用啊。”連瑤幸災樂禍說完,而后縮回了自己的脖子。

許是平日里拘謹慣了,連瑤便很貪得這一刻難得的自在。雖然與丁羽相識不久,這表兄妹的關系也含糊,可心里卻是很真誠地把他當做了哥哥,一個能夠信任的哥哥。

丁羽此時心里卻是煩躁的很,自小就知道父母對自己希望很高。如今丁家子嗣單薄,這延續香火、開枝散葉的重任就扛在了自己肩上。自去年剛過了及冠之年,母親便開始為自己物色京中適婚的小姐了。

早就挑明過了,如今自己的心思都在生意場上,京中的物業剛剛穩定,江南、西北等地才剛開始。自己有自己的目標、抱負,卻總是難免被家里的壓力束縛。

望著深思中的丁羽,連瑤收起嬉笑的神色開口道:“表哥,你也十七了,舅母這般著急也是情理之中,你看大嫂都已經懷上了。”

“我大姐懷孕,是你們連家的孩子,與我成不成家有什么關系?”丁羽一臉沒好氣地望著連瑤,想不到她也和家人一樣催促自己早日成家。

“這……這沒有關系嗎?”連瑤反問道。

其實也是心里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本來與丁羽對話就是沒有多加避諱,說出口的話也就自然而然怎么順口怎么說了,誰想到他突然問起緣由來了。

“這可能是舅母看快當外祖母了,就想抱親孫子了吧。”

想了好半天,終于找到了說辭。連瑤繼續點點頭,對,就是這個理了,越想越覺得說得過去,便一臉含笑地望著對方。

“就想你說的,我銀子還沒賺夠,怕今后沒能力養家顧子,這成家還是緩緩吧。”丁羽突然覺得有些煩悶,訕訕地回了話。

“哦。”連瑤也瞧得臉色,拿起桌上的茶杯小飲一口,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屋內寂靜寥寥,只余半支河南花燭在燭臺上跳動著,發出微弱的燭光,將正朝著床邊走去的人的身影拉得深長。

看著掀起錦被,一襲白色褻衣躺進來的丁氏,連岳略帶擔憂地輕聲自問道:“珻兒有孕,我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老爺,這固然是件喜事,如今五皇子膝下無子,珻兒若是能生個皇孫,圣上及殿下自是都高興的。”丁氏笑得樂呵呵回道。

“婦人之見。”連岳立即反駁道,而后看著丁氏又解釋般接著道:“不說如今大統未定,光珻兒在五皇子妃之前有了麟兒,就已是兇險萬分了。”

丁氏似是現在才考慮到這一層,內心深處是覺得有些不安。可轉念一想又道:“老爺,五皇子即使今后登不上大位,憑著皇上對他的寵愛,封個親王也是在理的。珻兒此次若能誕下五皇子的長子,也是大功一件。您瞧,僅僅是懷了孩子,便恩準了珻兒下個月接見家人,這真是皇恩浩蕩啊。”

望著這般激動的妻子,連岳心知她考慮的因素太少了,且不說這孩子到底是男之女,能不能生下來也還是個大問題。何況又涉及朝堂,哪里是她腦中想的那般簡單。

“你也別想這些了,就好好準備準備,下個月進宮可千萬別出什么岔子。”忍不住提醒后,連岳又好奇皺眉道:“怎么這次竟會讓十姐兒也去?”

“這個妾身倒還真不知,宮里的來人是這么傳的話。許是珻兒覺得宮里無趣,找家中姐妹進宮說說話吧。”丁氏想當然地說道。

“這,進了宮可不能說這話。珻兒、呃……這也不能喊了,得叫昭媛娘娘了。還有……宮中貴人眾多,不可失了禮儀,五皇子妃楚氏更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妾身明白,老爺您就放心吧。”丁氏立即應道,心里也知這事事態嚴重,茲事體大。

連岳還是不放心的樣子點了點頭,而后似是想起了另一回事,岔開話題道:“秦家那,璃兒怎么也一直沒個訊?算算時間,她和珻兒是差不多的日子出府的。”

先前有了連瑾一直懷不上的顧慮,覺得現在連璃也沒有喜訊,連岳心里當然是有些緊張的。

“老爺,這事還真急不來。不過聽說安穆侯世子最近也收斂了不少,何況蘇氏不受寵已然好多年,而璃兒如今出落得越發討喜,秦夫人又寵她,這早晚會有的。”

說到這件事情,丁氏還是很高興的。畢竟這事當初就沒個譜,又是自己建議結下這門親事,也希望璃兒能有個好盼頭。

“對了,玥兒的親事怎么還沒個著落?”

說起女兒們的事情,連玥這事一天沒個著落,心里就總是不安。一轉眼,玥兒都十八了,家里的老五、老七也出嫁都快有兩年了,等再過一春,老十也到了出閣的時候。

可這四姐兒,這個自己從小捧在心里的女兒,如今卻還是沒個歸宿。等再耗下去,可如何是好?

微微嘆了一口氣,掖了掖被角,丁氏看著身旁的丈夫也是一臉愁容,輕聲道:“老爺,您也不是不曉得,這一年多為她尋了不少人家,可不是別人嫌棄我們四姐兒身子弱,就是老爺您看不上對方。”

連岳“嘖”了一聲,道:“四姐兒的身子如今比以往已經好了不少,你看去年冬日的時候不挺好的嘛,也不像之前那樣病臥在床了。”

“是,妾身是知道玥兒的身子在木大夫調養的這一年多里好了不少,可外人不知道啊?就說老爺您相中的司布政使陸家的二公子,還有那姚府尹家的大公子,兩家本就有些門第之別,何況玥兒說到底還是個庶出。(就到)”丁氏小心翼翼地說道,生怕連岳聽了對自己不滿。

皺皺眉頭,心里也知道妻子的話說得在理,只是京中與玥兒適合未娶妻房又有背景的公子畢竟不多。而京城之外的能尋到的人家自己心里說到底又舍不得,如此一來高不成低不就,便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老爺您看上次我與你提過的,就是母親那邊有個孝廉還未娶妻的男子如何?”

“他?”

連岳似是有些不滿,表情都不悅了起來,腦中想著去年秋天的時候丁氏與自己提過的那檔子事。

“可不是嘛,雖說如今家境不太好,可畢竟是也是有功名在身的,每年也還能拿個六百石的俸祿。等過些年,老爺再安排著舉薦下,成個郎官。”丁氏似是極想促成這門婚事一樣,積極地推薦道。

“郎官?”連岳悠悠地說道,然而心里還是有些介意的。

多少年過去了,如今的霍家早已不同往日,有的時候甚至還得靠著自己家接濟下。說實話,要不是看著自己生母的面子,壓根就不想理那門親戚。

何況,現在自己其他的女兒們都想往著高門里送,卻讓自己心尖上的玥兒嫁入寒門,豈不是太過委屈了?

丁氏微微點點頭,不解道:“老爺可覺得有什么不妥?”

“當然不妥”連岳轉頭說道,心想著還是大大的不妥。

“如今郎官有議郎、中郎、侍郎、郎中四等,且不說員額不定,平日里就以守衛門戶,出充車騎為主要職責,亦隨時備帝王顧問差遣。如今大都都為任子、貲選為充任,玥兒跟著這樣的人很難有出頭之日。”

見丈夫思考地這般心細,丁氏知道這主意落了空,可在心中卻腹誹著自己就是要讓連玥沒有出頭之日才好

臉上卻是一臉為難,似也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后,丁氏又道:“那老爺且說說誰比較合適?”

這么一來,問題好似又繞了回去,連岳的心里就是難斷啊。

想起每次去竹苑見著連玥的時候,她雖一直從不開口問自己關于她終身大事,每次都乖巧柔順的模樣。可自己知道她定是有些著急的,畢竟這年紀到了可婚事還沒個著落。

她越是貼心不問自己未免讓自己難做,自己心里就越是愧疚和難受。

“不如,你覺得羽兒怎么樣?”連岳似是腦中靈光一閃,想著若是仕途之士尋不上,那就找個富的,只要讓玥兒過上好日子就行。

丁羽是妻子的親外甥,年紀相當,又有上進心。平日里與青陽的關系又好,連岳心里這么一想還真靠譜,懊惱著怎么早不看看跟前的人,越深想越激動,總覺得這事還真能成。

丁氏聽了卻是一臉愁容,心中好似一個晴天霹靂啊,是怎么都沒想到自己的丈夫居然會把主意定在了親外甥身上。丁羽平日里來府里是頻繁了些,每次也給家中的眾位姐妹帶些禮物,是個前途無量的孩子。

嫂子雖然也想讓自己給他物色個姑娘,可若是讓自己這唯一的嫡親外甥娶連玥,那是萬萬不行的。不說自己那嫂子與大哥能否應下,就是自己這個做姑姑的也不肯同意。

“怎么?”連岳望著丁氏變色的臉龐說道。

抬眼瞧了瞧連岳,丁氏吱唔道:“老爺,我看這事沒譜。”

“這話從何說起,男未娶、女未嫁,怎么就不成了?”似是剛剛燃起的希望被一盆冷水撲滅了,連岳黑著張臉質問著妻子。

動了動身子,丁氏腦子快速地打轉,想著該如何回答是好。

“玥兒比羽兒年紀大了一歲,我那嫂子極信那些占卜、算命之說,說是羽兒命中帶克,必得尋個比他小的媳婦,否則就將鑄成大錯。”丁氏含蓄地說道。

“這八字還未對過,怎么就這般武斷的就說與玥兒必是不配了呢?”連岳不了解這些玩意,不過口氣也低了不少。

“我嫂子素來挑剔,您也知道,前幾日她拿過來的那名單里頭,不是名門閨女,就是高官嫡女。我若是真硬將四姐兒塞過去,許是我大哥也能同意,可就是擔心今后玥兒的日子不好過。”

丁氏知道連岳最關心的就是連玥能不能過上好日子,現若是有個不滿她的婆婆,這就得重新審核考慮了。所以這般回話,比直接說不行要有效的多,他雖未說就此放棄這念頭,不過面上卻遠沒有剛剛那般堅持了。

聽了丁氏的這番話,連岳自是不難感覺出自己妻子是不想要成全這門婚事。說實在的,她疼愛外甥也不是一朝一夕了,可就是今夜特覺得刺耳。

怎么說,如今她也是自家連家的人,玥兒喊她一聲母親,該比那喊她姑姑的親吧?至少自己心里是這般想的,何況丁氏自己也不是不了解,她若是有些撮合,那些什么卦象之言自不是阻礙。

連岳對著枕旁人有些不太高興,但她說的也確實是那么一回事。丁家那嫂子的性子自己也略知一二,玥兒就是真過了門,許是也會讓人百般刁難。

唉說來說去,就都是嫌棄自己家女兒的。若不是她有個羸弱的身子,若不是她是個庶出,怎么會到今日還沒個著落。

越想越覺得對不起玥兒,越想越覺得無能為力,連岳只能垂下頭去……。.。

春日的清晨,帶著絲絲寒氣,讓人不免身子微顫,院里碧草紅花,依稀帶著昨夜的露珠。

天還沒有大亮,梅苑的閨閣里,卻早已燈燭點燃。眾人或端水盆奉茶,或選衣裳挑飾,均為著幾個時辰之后的那場覲見做準備。

連瑤坐在螺鈿銅鏡前,烏黑如泉的長發在紫蘇嫩白的指間滑動,一絡絡的盤成少女發髻。玉釵松松簪起,再插上一枝金步搖,長長的珠飾顫顫垂下,在鬢間搖曳,眉不描而黛,膚無需敷粉便白膩如脂,唇絳一抿,嫣如丹果。

珊瑚鏈與紅玉鐲在腕間比劃著,最后緋紅的珠鏈戴上皓腕,白的如雪,紅的如火,懾人目的鮮艷。身穿紫色的短衣,下面配同系的百褶裙,外罩白色繡紫花半繡長衣,翠色的絲帶腰間一系,頓顯那裊娜的身段,又掛上玲瓏玉飾,鏡前徘徊,各種風情盡生。

眾人為連瑤小心地整理著衣裳,無論是袖口還是領口,發絲或是首飾,均十分講究,生怕有一絲褶皺而顯得失禮。

連瑤此次自也無比上心,畢竟是第一次進宮,又是去見五姐。祖母與母親也都早已交代過,定不能失了五姐和連家的顏面。宮中禮儀眾多,不能有絲毫怠慢,得打起萬分精神,衣著得當,切不可如往常般隨意。

五姐連珻進宮已有兩年,是五皇子第一位懷有身孕的妃子。雖說如今地位不高,但今后母憑子貴,定是富貴、榮華一生。

連瑤與一臉興奮、略帶激動的祖母和同樣驕傲、得意的母親一同坐在馬車內,緩緩朝皇宮駛去。自己雖一直在心里告訴自己不要緊張,卻依舊有些坐立不安,照理說接見家人,有祖母與母親去就夠了,心中著實想不通為什么五姐會讓自己一同前往。

時間在連瑤胡思亂想的過程中一點點過去,等馬車行至宮門外,眾人才紛紛下車。

宮門外早有宮人守在那兒,連瑤認出其中同行的有五姐姐身邊的近侍杜鵑。只見她一身上好材質的宮裝,人也顯得比以前更加圓潤了幾分。頃刻間就盈盈上前一行禮,恭敬道:“見過老太太、太太、十小姐。”

霍氏身后的佟媽媽上前打了賞,杜鵑大大方方地接了過去,而后引著眾人進了宮里特有的小轎。

連瑤坐在青色小轎中,經過很長時間的搖搖晃晃,方才到了禁苑內。按著宮內規矩,后妃外戚自是沒有那個資格乘轎入內的,于是眾人便步行至內。

一路走去,連瑤只覺得走得腳酸,雖是如此,卻不敢表現一分。偷偷觀察了下祖母與母親的面色,只見她們臉上依舊是一副進宮前的淡笑,不見絲毫勞累。穿梭在精雕細琢的亭臺樓閣、重廊復殿中,走了約莫一個多小時方才到了五皇子的霖冽殿外。

陽光普照下的宮殿顯得更加的金碧輝煌,高大的磚筑院墻,墻檐下砌筑斗拱,顯得古風厚重。云輝玉宇牌樓,層疊上升,貫穿青瑣,氣勢磅礴。一路上升無盡的玉階兩側,都是手持兵器的侍衛,面容嚴肅,彰顯著皇家風范。

跟著宮人走進殿內,只見園內南為山巒,北為水面。沿波池阪道深入,愈入愈曲,兩旁嘉樹枝葉深深淺淺,疑有顏色重染,樹下異草,風懷其間。山巒東高西低,闕亭拱衛,館橋飛渡,雄偉不可一世。

連瑤跟在霍氏與丁氏后面一路向前,眾人均是默不作聲。蜿蜒曲折的游廊猶如一條翠綠的飄帶,縈帶南北,橫絕天漢,堤上眾橋,婀娜多姿,形態互異。亭臺樓閣,池館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假石,花壇盆景,藤蘿翠竹,點綴其間。

霖冽殿占地頗大,身穿各色宮裝的婢女隨處可見,門衛森嚴,頗有一絲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覺。等又行了一炷香的時間,終于到了一座名喚“紫云樓”的院落,前方的杜鵑引了眾人進大堂,而后對著霍氏行禮后又道:“煩老太太和太太稍等,奴婢進去稟報了昭媛娘娘。”

有宮女進來上了茶,三人卻都未飲一口。又過了好一會,才有小太監進來,又引眾人去了連珻的寢殿。

連瑤跟著霍氏與丁氏朝著珠簾后上座一身華裳的連珻行禮后才在一邊落了座。眼觀四方,屋內侍女、從人十幾人,個個站在一邊,一臉的面無表情。

只見寢殿內、檀木作梁,水晶玉璧為燈,珍珠為簾幕,范金為柱礎。六尺寬的沉香木闊床邊懸著鮫綃寶羅帳,帳上遍繡灑珠銀線海棠花,風起綃動,如墜云山幻海一般。榻上設著青玉抱香枕,鋪著軟紈蠶冰簟,疊著玉帶疊羅衾。

地鋪白玉磚,內嵌金珠,鑿地為蓮,朵朵成五莖蓮花的模樣,花瓣鮮活玲瓏,蓮花蕊也細膩可辨,鋪著上好的駝地鳳凰戲牡丹羊絨毯,如此窮工極麗,連瑤倒還是第一次見呢。

透過半開的珊瑚長窗,方可見窗外自有一座小后園,遍種奇花異草,十分鮮艷好看。連瑤心知是連珻平時游賞之處,更有花樹數十株,株株挺拔俊秀,此時春季,風動花落,千朵萬朵,鋪地數層,唯見菊花如雪初降,甚是清麗。

“你們都下去吧。”寬大的寢室中傳來清麗女子的聲音,帶著不容反駁的命令聲。

“是。”

宮人們魚貫而出,不一會兒,偌大的寢室內除了霍氏、丁氏、連瑤三人,就只余上座的連珻和她身旁的親信杜鵑和珠翠二人。

兩邊珠簾被挑起,連珻清晰的容顏出現在眾人眼前,她將發挽成垂云髻,其間斜插了一支如雪玉釵,另戴了一彎皎月飾。清亮含情的凌波目,含丹如花的櫻桃唇,膚若凝脂,眉似墨描,略施脂粉,卻美得那樣純粹。

上穿玉白羽紗水袖錦衣,袖邊帶著細小的刻絲金細紋,構成飛云的樣式。下著束腰月白散花裙,裙角有幾朵藍色虞美人,又透出幾分剛烈和慘然。

兩年未見,連瑤只覺得眼前的五姐姐與以前大大不同,她神色舉止間,有著的韻味與獨有的魅力,透出的都是不容忽視的高貴。只見她蓮步微移,走到霍氏身前,一欠身似是帶著說不出的情緒喊道:“祖母”

霍氏立馬就站起身來面容激動道:“娘娘萬萬不可。”

丁氏與連瑤也立即上前輕扶連珻,后者含著深情的雙眼看了看霍氏,又瞧著丁氏與連瑤道:“大伯母,十妹妹。”

聲音中竟帶著幾分蒼涼。

“娘娘如今懷有身孕,切不可太過激動。”丁氏說完就攙著連珻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眾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就放在了連珻身上。

“祖母,我還以為再也見不著你們了,兩年來,可知孫女多么想您。”輕輕擦拭了下眼睛,連珻一副無比傷感的樣子看著霍氏。

連瑤知道五姐姐自小是在頤壽園里長大,對于霍氏肯定是無比的依賴。這兩年內,她能夠在宮里伴隨著孤獨一個人無依無靠地熬到這個地步,肯定也下了不少心思。

“傻孩子,如今這不是見著了嘛。”霍氏寵溺般輕輕拍了拍連珻的后背,臉上不知是高興還是太過想念而有些熱淚盈眶。

連瑤瞧著她們祖孫倆一場親情難分的模樣,心里是五味雜全。當初日日能見到的人,如今要隔了兩年才再這么見上一面。

霍氏與連珻二人攜手朝珠簾后走去,在鋪著精致軟墊的椅子上坐下,二人聊著家常。連瑤站在丁氏下首,聽著她們二人的對話,雖然都是些關切貼心的話,可總也離不開皇家的禮儀與規矩。

連珻此時有孕在身,每想做什么動作,一旁的杜鵑與珠翠都會格外小心并且上前提醒。因而再充滿關心的話聽上去也有些硬生、客氣,反倒沒了平常人家的那般親切的感覺。

這個時候,連瑤方真正感受到皇家與平常人家的區別了。就是在私底下,也不能隨心所欲。

連珻與霍氏和丁氏說了好一會話,方才將注意力轉到連瑤身上,起身友善地對著她一笑。后者自是一上前,連珻仔細打量了下身前的人,笑得莫名其妙道:“十妹妹長得越發動人了,可惜……明年也要出閣了。”

霍氏見連珻起了身,自是也不敢再坐在椅子上,退至旁邊站著。

奇怪地看著連珻,連瑤面露不解,不知她為何會突然說了這話。再瞧她的神色,總覺得她對自己想說些什么卻又忍著不說出來。

“姐姐的意思是,不能親眼看到妹妹披上嫁衣的樣子,著實可惜。”連珻拉起連瑤的手狀似解釋卻又別有意味地說道,眼神一直盯著面前的人,總夾著一些不知名的情緒。

被連珻牽著的連瑤心里越發的疑惑,可又不能開口相問,只得點點頭。而后微微一福身回道:“姐姐抬愛,妹妹定會記在心上,姐姐也該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是啊,娘娘,瑤兒的事情自有家里安排,您也別太過憂心。當務之急,您的身子才最重要。”丁氏也上前勸解道。

連珻在這一刻內心卻是極其失落,無論什么場景,無論對方是宮人或是家人,關注的都只是自己的身子。

身子、身子,右手輕輕扶上小腹,心中諷刺一笑,這個孩子??。.。

“妹妹這兒可真是溫馨,娘家來人怎么也不通知本宮一聲?”

眾人朝門口望去,只見一個身著大紅長裙、孔雀綠翎裘的貌美女子,一手輕搭在一位年過四荀的嬤嬤手上,一雙美麗的大眼睛不懷好意地四周打量著寢室內。

她的頭上高高挽著個墮馬髻,又留出兩綹頭發嬌媚地垂在臉頰兩側。挽得松散的發髻上插著個鎏金穿花戲珠步搖,旁側垂著一串珍珠流云。行動之間直裊裊婷婷,顯得嬌媚風流而不失端莊。四名宮女緊隨其后,分作兩邊停留在屋外。

連瑤一看來人的裝束便知她身份非凡,手立馬從連珻手中不露痕跡地抽出。也就是同時,杜鵑上前攙著連珻往外間走去,只見她停在殿內中央,對著來人微微妾身行禮道:“見過姐姐。”

“妹妹不必多禮,,如今你懷有身孕可是殿下心尖上的人,我這個做姐姐的可受不起你這一禮。”女子高傲般地回道,刻意放高了“姐姐”二字,臉上卻不見絲毫友善。

“姐姐說笑了,您是這霖冽殿的女主人,殿下的正妃,自然是受得起妹妹這禮的。”連珻巧妙地回道,同時也告訴了眾人來人的身份。

連瑤雖早已猜到眼前的可能是有皇子妃位的人,卻真沒想到就是那正妃,楚韶華的堂姐,九門提督步軍統領的長女楚氏。

想起與楚韶華的“過節”,連瑤心里暗道不妙。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她這個時候過來,怕不會是路過。

“見過五皇子妃,娘娘萬福金安”

正思忖間,旁邊的祖母與母親早已上前行禮了,連瑤立馬也跟著跪下。

一雙雙色緞孔雀線珠芙蓉鞋面的鞋慢慢出現在連瑤眼前,半晌才從頭頂傳來一句似有似無的“起來吧”。

“謝娘娘。”

眾人謝恩后起身,然后又都隨著連珻轉身。

此時楚氏早已在方才連珻所做的位子上座了下來,瞄著眾人道:“原是連老太太與連太太帶著小姐進宮來了,殿下可真是寵妹妹你,這般榮耀可不是尋常一般嬪妾可有的。”說完畫得細長的眉毛瞄向下首的連珻。

“是殿下憐惜嬪妾思念家人,才特此恩寵,妹妹以后定當好好服侍殿下和姐姐。”連珻一臉神色鎮定地回道,看不出一絲不悅。

“不過,宮中自有宮中的規矩,如今妹妹你已是皇家的人。雖然是家中親人,卻依舊是身份有別,怎能平起平坐不守宮規?”楚氏說著余光瞄過霍氏、丁氏最后定在連瑤身上。

丁氏一見立馬反應過來,惶恐著上前躬身賠罪道:“娘娘恕罪,是小女不懂規矩,見著昭媛娘娘一時想起幼時姐妹情誼,便不自覺地牽起了娘娘的玉手。瑤兒,還不快賠罪?”

連瑤被丁氏狠狠一瞪,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卻已是不自然地跪了下去,開口道:“是連瑤一時失禮,求娘娘恕罪。”

“聽說你就是連府的十小姐?抬起頭來,讓本宮看看。”楚氏卻是不想就那么簡單就放過連瑤一般,尖利的話自她那抹得紅紅的朱唇中吐出。

在場的霍氏、丁氏包括還站著的連珻都不知楚氏到底想做些什么,眼神只能在跪著的連瑤和坐著的楚氏間看來看去。

連瑤微微抬頭,與高坐著的不可一世般的楚氏一對視,又迅速將目光轉移。腦中想著該如何應對,卻是又無可奈何。這里是深宮內院,不是連家,面對一個與連府有嫌隙的楚氏,怕是不容自己好過。

楚氏狀似恨認真地端詳著連瑤的容貌,從頭看到腳,一絲不茍,沒有人知道她到底是在看些什么。

而旁邊的連珻在不知不覺中一個眼神投向一邊角落里的珠翠,后者接過示意后立馬想隱隱退至門口,往外而去。

“不準去”

楚氏卻是在關鍵的時候喝住了珠翠,而后站起身來踱步到連珻身邊,一臉“早就知道你會這么做”的模樣笑著望著她輕聲說道:“妹妹這是做什么?姐姐不過難得來一趟你的紫云樓,你就想去將殿下請來,怎么?難道在這個霖冽殿中,本宮當真什么都做不了主?”

連珻等楚氏這般或輕或重的將一番話說出,立馬就跪了下去,而后卻是不慌不忙一字一句清晰道:“姐姐誤會了,珠翠并不是去找殿下,只是妹妹服藥的時辰到了,她去廚房給嬪妾端安胎藥的。”

連珻這一跪,旁邊的霍氏與丁氏哪還能站著,忙也一副請罪的模樣跪下。

而本已在門口跪下的珠翠聽完自家主子的一番話身子一個激靈,立馬就匍匐進來,對著上方的楚氏請罪道:“是的,皇子妃娘娘,奴婢是去為我家主子取藥,太醫說了這藥必須得按時服用。”

楚氏似是沒有想到連珻會這么一說,竟然用肚中骨肉來壓自己,當下啞口無言。不過她也不是個沒腦子的,連珻懷的是皇家血脈,要是真因自己有個什么三長兩短,不說自己,楚家都難以逃過這劫。

努努嘴,對著連珻道:“既是姐姐誤會了妹妹,妹妹說清就可了,做啥要跪下這般嚴重?姐姐又不是不講理的人,杜鵑,還不快扶你家主子起來,地上涼,若是傷著了肚中的孩子,要本宮如何與殿下交代?”

連珻在杜鵑的攙扶下才起了身,對著楚氏恭敬地回道:“姐姐放心,妹妹定當會好好注意自己的身子。”

楚氏露出一絲機不可見的冷笑,方才又雍容道:“妹妹是該好好保住身子。”

轉向跪下不遠處的珠翠,悠悠道:“既是要去拿藥,還磨磨蹭蹭地做什么?誤了時辰,可不是你能擔待得了的。”

戰戰兢兢起身,珠翠忙應道:“是、是,奴婢馬上就去。”

說完人一溜煙就消失在了門外。

而一直跪著的連瑤就沒那么舒服了,膝蓋跪了好一會兒,已經很難受可卻又不敢亂動。這五皇子妃不讓自己起身,真不知她要如何處罰自己,聽說自己是連家十小姐,怕是聽楚韶華說的吧?

“連老太太和連太太也起身吧,您倆可是長輩。”

“謝皇子妃娘娘。”

這么一來,就只剩下連瑤一人跪著了,楚氏將目光重新定在連瑤身上,卻是一點都沒有讓她起身的模樣。而后居然是轉向連珻隨口道:“妹妹,你們連家的姑娘長得確實標致,瞧她這樣子竟與你有三分相似呢。”

“姐姐抬愛了。”連珻并不見有絲毫不適,平靜回道。

“就不知是誰有這么好的福氣娶到連十小姐這般美人了?”楚氏一改初識的嚴肅,竟換上了玩笑的神色。

在場都不敢應話,心里又怎么會不知楚氏真正的意思呢?

果然不一會兒,楚氏又笑著自問自答道:“瞧我這記性,你們連家十姑娘兩年前就許給了乾梓侯府的步三少爺的,真是好福氣。”

連瑤依舊保持著沉默。

在跪著的連瑤周圍走來走去,楚氏顯得無比的耐心,瞧著霍氏等人的臉色,心道是差不多時候了。然而正準備開口的時候,卻見門外走進一宮人進來稟報道:“皇子妃娘娘,昭媛娘娘,貴妃娘娘身邊的秀蘭姑姑來了。”

屋內的人都很意外,不過楚氏還是立馬就反應過來,一副女主人的樣子道:“讓她進來。”

不一會兒,秀蘭自門外裊裊走進來,面對著眾人不卑不亢地行禮后說道:“貴妃聽說連家來人了,所以差奴婢過來,說想讓連十小姐過去一趟。”

說完將目光轉到跪著的連瑤身上,狀似意外好奇地說道:“奴婢不知連十小姐冒犯了皇子妃娘娘,不過還請娘娘處罰在先,貴妃可還等著呢”

秀蘭不為連瑤求情,卻是這么一說。表面上給足了楚氏面子,暗地里卻是施了壓。楚氏剛剛也才說了連瑤與步三少爺訂了親,那就是未來的步家人。如今她若是真處罰連瑤,豈不是折了步家的面子,得罪了貴妃?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她們就不信楚氏會不給貴妃一個面子。

殿內的霍氏與丁氏連帶著跪著的連瑤都微微松了一口氣,這秀蘭姑姑來的可真是時候。連瑤心中對貴妃更是感激了幾分,抬眼看著眼前的秀蘭,與自己當初在乾梓侯府所見的時候差不多裝束,眉宇間透著一股友善。

楚氏沉默了片刻,方才對著秀蘭客氣道:“本也沒什么大事,貴妃既是等著,姑姑自是把人領過去,莫教娘娘等久了。”

秀蘭似是意料之中一笑,對著楚氏行禮后又道:“那奴婢就謝過皇子妃娘娘了。”而后走至連瑤身旁,欠身開口道:“連十姑娘,請。”

連瑤這才踉蹌地從地上站起來,可卻因為跪得太久一不小心就快跌下的模樣,秀蘭立馬伸了手一扶。

“多謝姑姑。”謝過秀蘭,而后連瑤便在殿內那么多人的目光中離了去。

楚氏見連瑤已走,便重新回到原來的位子上坐下,而后別有深意地望著眾人。。.。

錦華宮東邊有一湖泊,名攬蓮,湖的周圍繞湖建有水榭,而在湖中心又建有一座高約三丈的水亭,此亭名為采蓮臺。

顧名而思義,定要以為此湖定是種滿蓮花,其實不然,攬蓮湖中未種蓮花一株,只是因此亭其六柱從湖面伸出,成半月弧狀拱向中間,好似六瓣花瓣,而中以白玉石鋪頂,其頂卻又以琉璃裝飾,便似花之黃蕊,遠遠望去,便若湖中盛開的一朵蓮花。

初時步一舞進宮,皇上寵愛至極。因此便將此宮賜與愛妃舞貴妃,并在二人一同于此小憩時,請貴妃為此湖及亭命名時,貴妃便將此亭取名采蓮臺,其湖便為攬蓮湖。

采蓮臺聳立湖中,離湖岸約有五丈之遠,并未筑有橋梁連接,只因貴妃說此亭若天然,架橋便壞其韻味,因此皇上特令工匠不要筑橋,平日皆是以小舟通行。

今日的攬蓮湖面飄浮著朵朵紅顏的山茶花,那都是一大早,由錦華宮的宮女從御花園中采來山茶,撒落于湖面,點綴得仿若百花擁蓮。

連瑤遠遠望去,只見遠處亭內頗有人影,當下好奇貴妃是否就在亭內。瞧著湖岸邊的小舟,只道是看來漫長陸行后得改水路了,這皇宮中當極華麗、富貴。

然而,秀蘭卻未將連瑤帶至湖邊,徑自引進了一精致雄偉的宮殿。

在殿外又等了須臾,方才見眾宮人擁著一艷

從宮中回來之后,丁氏就吩咐連瑤先回梅苑去,而自己就跟著霍氏往頤壽園去。

一路上丁氏心亂如麻,等到了霍氏的屋里,見此時四下無人,不免想知道下老太太真實的想法。于是開口以沉重的語氣問道:“母親,您看這事可怎么辦?”

霍氏解下齊眉勒著得潤玉青石珠抹額,而后嘆了口氣回道:“既是珻兒自己的決定,便隨了她吧。何況這本就是五皇子宮殿里的事情,豈容我們在這兒指手劃腳。”

“可若是個皇孫,豈不是便宜了王側妃嗎?”丁氏好像有些不滿道。

霍氏睨了丁氏一眼,而后才道:“你要想想江南王家是什么地位,我們連家又是什么地位?!珻兒她自己也說了不想圖些什么,只要把孩子平安生下來就夠了。你難道忘了方才五皇子妃的那個囂張模樣?”

說著嘆了口氣道:“孩子今后養在王側妃名下,至少比在珻兒身下有地位、安全多了。再者王側妃好歹出自王家,皇后說什么也會念及親情,幫襯著點的。”

丁氏明白這是連珻經過深思熟慮后才做出的決定,也定是走投無路的決定了。

“以前珻兒不是這樣的,進了宮,她只能如履薄冰,步步為營。這樣的生活,她定是不想要她的孩兒再繼續的。”霍氏似是有些感慨,布滿皺紋的眉角瞇成了一條線。

想起從前在膝下的那個無憂無慮的孫女,如今卻日夜想著如何能生存下去,而連想保住親生孩子的能力都沒有,只能將孩子送與他人。這該有多么的無奈,心該承受多大的痛苦才能做出這樣割舍的決定?

“那步家的那件事呢?”

“這事,你定是知道該怎么做的。珻兒,在宮里已經夠難了,你能幫著的就幫著點吧。”霍氏往身后一仰,靠在鋪滿軟枕的炕上擺擺手道。

丁氏心里一沉,知道霍氏心里丁氏對連珻充滿了愧疚與心疼。當下也只能點了點頭應道:“母親,媳婦明白了。”

“嗯。怎么說就是瑾兒不行,還有瑤兒。今日貴妃召見她,你哪日問問是些什么事,不過看著,貴妃還是念舊情的。”霍氏對著丁氏又叮囑道。

丁氏一聽含笑回道:“等媳婦問了瑤兒那孩子,便來告了母親。”

“你做主便是。”

乾梓侯府,重擎閣內。

“你說什么?母親當真說要我主動提出將楚韶華提做平妻?!”連瑾可謂是怒焰沖天,氣的臉都發了青。

“是、是的,來人是這么傳的話。”冉橙戰戰兢兢地回道,當時自己聽到的時候也嚇了一跳,確認了好幾遍方才進來通傳的。

“啪!”連瑾氣的一拍桌子,人也立馬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望著眼前的冉橙吼道:“來人在哪?”

“回二奶奶,已經回連府去了。”吱唔地回答后,仔細觀察著連瑾的臉色。

滿目怒火地看著前方好一會兒,才咬牙切齒道:“他走的倒是快!”而后又看向冉橙命令道:“給我備車,我要回連府。”

“二……”冉橙還想再開口。

“還不快去!”

連瑾此時恨不得立馬沖到丁氏面前,問問她為什么要做這么一個決定!

冉橙一看這陣仗,哪還敢再廢話,立馬惶恐地邊往后退邊點頭應道:“是、是。”

連瑾不顧門外査媽媽的阻攔,未經通報就進了丁氏的賬房,看著正坐著的丁氏喊道,滿眼都是為什么。

“太太,二姑奶奶……”

放下手里的賬本,丁氏對著外面跟進來的婆子、婢子揮了揮手,而后看著眼前的連瑾,嘆了口氣柔聲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

慢慢起身,丁氏走至連瑾身邊,對著連瑾溫和道:“這事不是家里的意思。你說做母親的,哪能忍心讓你做這樣的決定?”

丁氏開始曉之以情,可連瑾卻是不上路,從丁氏的手里掙脫出自己的手。而后強忍著心底的那份沖動,冰冷僵硬的口吻回道:“那是誰的意思?”

“是五皇子妃的意思,是楚家的意思。總得來說,應該是楚韶華她自己的意思。”丁氏難得好脾氣地耐心解釋道,畢竟這種事情連瑾肯定是一時接受不了的。

“笑話,她想做平妻,我難道就一定要允了她?”連瑾諷刺道。

丁氏聽后卻是搖搖頭,而后看著連瑾道:“母親知道委屈你了,可你就當是為了你五妹,為了我們連家好不好?”

“五妹?”連瑾不禁啞然,而后一瞬間也明白了開來。

臉上開始漫上憂愁與無奈,丁氏回道:“是啊,你知道你五妹現在有了五皇子的苦肉。但你也該知道,以她們楚家的能力,以她皇子妃的地位,若是想除去一個區區昭媛分位的珻兒,也定不會是件難事。”

連瑾臉上出現了彷徨,這確實是件大事。其中的利害關系自己不是不懂,禁宮內枉死的妃嬪數不勝數,連帶著的都是幾個家族的事情。自己丈夫為官數年,連坐的危害性也不是沒聽過。

若是沒有了連家,自己這個侯府二少奶奶也算是做到盡頭了。等真到那個時候,自己還不被楚韶華給整死?

“可五皇子不是很寵五妹嗎?”

連瑾此時滿心的失落,可又似是不想就這么妥協,而后望著丁氏帶著一絲很小的期待說道。

“瑾兒啊,五皇子為人風流,待他的哪個妃嬪不好?殿下若是真的寵你五姐,如今她懷了身孕,怎么就不升她分位呢?”

望著有些主意有些動容的連瑾,丁氏反問之后又嘆了長長一口氣接著道:“實話不怕告訴你,你五姐已經決定將腹中孩兒過繼到王側妃的名下了。若是她真的受寵,若是五皇子當真憐惜她,她又何必要到這般地步?”

抬眼瞧了瞧丁氏,連瑾滿目黯淡,人也安靜了下來。

這好端端的真是一個晴天霹靂,明明是名正言順的正房,卻不得不將新房劈一半給別人。然而楚家的勢力,自己又不敢嘗試挑戰。

“瑾兒,你一直是個聰明的孩子,這次委屈你了。”丁氏上前扶住連瑾的肩膀,安慰道。

連瑾淡淡地開口道:“就真的沒有其他法子了嗎?”

丁氏沒有回答,而連瑾心里也早知道樂答案。

“瑾兒,最快的法子還是你快些生個兒子。”丁氏握緊連瑾的臂膀鄭重道。

抬眼望著丁氏,連瑾心生苦惱,孩子、孩子,這都念叨了幾年。可肚子沒動靜,這教自己去哪找個孩子啊?

“瑾兒,你別嫌母親啰嗦,只要有了孩子,楚韶華即使成了平妻,她也永遠只能在你腳底下啊。何況,你進門這么多年,侯府里的人認的只有你這個二少奶奶啊。”丁氏為人極為聰明,現在要做的就是連瑾的安撫工作。

連瑾略帶了絲哽咽急切道:“我沒有孩子,可她楚韶華也沒懷上啊”

丁氏像是抓到了關鍵字,這現象的確是不尋常啊。望著眼前的連瑾試探性地道:“瑾兒,是不是姑爺那……”

“母親,沒有的事,一躍他正常的很。”連瑾努努嘴低頭道。

不過心里卻暗暗把這個猜測放在了心上的。

心里難受,連瑾并沒有在福月樓多呆多久,草草與丁氏說了幾句之后,便有些無力地離了開來。

連瑾前腳一踏出福月樓,外面的李媽媽便走了進來,給丁氏重新換了杯茶笑著道:“太太,還是您有法子,二姑奶奶來的時候氣勢沖沖,奴婢當時還真怕她不肯應下。可走的時候臉色不太好,人也低沉了,估計這事過不了多久就會成的。”

拿起熱茶引了一口,丁氏看著李媽媽回道:“這幾年她也風光夠了,平日里對我有時都敢耍脾氣。如今僅用一個平妻的地位就安撫住了楚家自是值得的,何況也讓她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真把自己當老大了。”

丁氏話中的不滿自是針對連瑾的,不過剛剛的對話李媽媽在外面也聽了一知半解,有些擔心地問道:“太太,如今五小姐在宮里……?”

“雖說珻兒只是個昭媛,可在五皇子跟前還是能說得上句話的,不然殿下這么多姬妾,怎么就唯獨珻兒她懷上了?”丁氏笑著反問道。

“二姑奶奶要是知道了這事,豈不得怨死?”李媽媽想起剛剛連瑾走得時候那張黑臉不禁又說道。

“雖然這樣,可楚家的確是我們連家的一大威脅。防患于未然的道理你不是不知道,我剛剛的那些話也不全是唬瑾兒的。前幾日在宮中的時候,五皇子妃特地提到了楚姨娘和瑤兒當年的事。堂妹受了委屈,這個想法她雖沒有明說可心里也肯定是有的。”

放下手里的茶杯,丁氏重新坐到椅子上去,盯著眼前厚厚的一落賬本,嘆口氣道:“老太太的意思也明顯,想讓珻兒在宮里過得輕松些,希望這樣楚家能咽下那口氣。再者,瑾兒這次回去也該有所行動了,她這一直沒有子嗣在身,地位總是不穩定,我也不過是推她一把。”

李媽媽頷首附和著丁氏,心里卻是對太太的手段佩服得五體投地。看樣子以后太太是有心想要扶持十小姐在步家的勢力了,這么一想,回想起以前因為春肜的事情與她鬧得有些不快,當下心里有些懊惱。思維轉動間,已然知道了今后應該怎么做了。

整個連府里如往日般寧靜,連瑤的小日子過得倒也自在。

在這兒的時光,有時候雖難免有些窒息、壓抑,但卻也是慢慢融進了、適應了。伴隨著夏至秋來的日子,伴隨著萬物枯竭、百花凋零的光景,有些人、有些事漸漸被遺忘、被淡化。

天色匆忙而變,晝日的時光漸漸縮短,落日的霞光太長,撒下一片橘黃色的光芒,將整個大地都照得無比寧和。

“小姐,這盒胭脂好像已經壞了。”

本坐在床邊忙著手里活的連瑤聽到春肜的聲音抬起頭來,只見她正從梳妝臺那往自己身邊走來,手里拿了個開了蓋的精致胭脂盒。

等走近一細看,連瑤方才回憶了起來,那是兩年前自己買的那盒玫瑰味胭脂。臉上有些不自然,記得很早前自己就收在了最下的那個抽屜里,后來便很久也沒再打開過,久得甚至連自己都忘記了。

沒想到時隔兩年,竟然被翻了出來。

春肜卻是一臉不知情地望著連瑤,不解地問道:“小姐,這看著盒子好像是麗妍堂的胭脂。這般名貴的胭脂,怎么小姐竟然都沒有用,偏讓它壞了,著實可惜。”

“既是壞了,扔了便是。”連瑤埋頭繼續理著手中的繡線,一臉無所謂道。

然而望著手里的五彩棉線,連瑤心卻是不能平靜。自上次從宮里回來之后,自己花了好長的時間才不去想以前與子彥有關的事情。

從之前接觸到他后發生的種種,心里就雖隱隱知道他出身定是不凡,想著若不是京城里富家子弟,也可能會是王公貴族。然而卻是怎么也沒有想到會在皇宮里遇見他,怎么也不會想到他居然就會是當今的五皇子,五姐姐的丈夫。

不知是出于何種心理,大腦在得知那個認知的時候,在接受那個事實的一刻,心中突然有種隱隱被欺瞞而造成的憤怒感。

記得再次在佛普寺中見到子彥的時候,好像聽他提過,“其實我找你是因為聽說你定了親,正好本月我也要成親。本想著你若是被逼的,不如咱倆私奔去吧?”

本月成親,那個時候,自己卻是怎么也沒有將他與五姐姐進宮選秀的事情聯想起來。

“私奔”二字,如今想起卻是比當時更加諷刺多,更加可笑多。堂堂天家皇子,至高無上的身份與榮耀,卻那般隨口地就說出這二字。

“我連面都沒見過,她是胖的瘦的,還是高的矮的都不知道,怎么幸福?”

子彥的話言猶在耳,連瑤當時只認為他是被家族逼婚,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而產生的無奈。

待知道五姐姐被選中之后,自己很八卦地打聽五皇子所納姬妾的身份、來歷,同時納七女。個個不是出身名門,就是達官顯貴,那時心里還感嘆那位五皇子頗有遠見、謀慮。

如此,竟不知原來就是那個曾經在佛寺里所偶遇的少年。

“連瑤,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這是他以子彥的身份與自己所說的最后一句話。當時不明白到底是何意,原來再次見面,就是身份禮教束縛著。自己卑微地跪在他的身前,匍匐在他的腳下畫面。

而若當是在尋常百姓家,自己還得喚他一聲“姐夫”,再不是當初能與自己斗嘴、外游無拘無束的子彥了。

一旁春肜望著有些黯然失色的連瑤,低頭又瞧了瞧手里的胭脂,色澤雖在、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已經不能再用了。

這幾個月來不知為什么小姐的心情好像不太好,雖然還是如往常一樣作息運作,可連一向粗心的紫煙都感覺出了她潛在的那份不快。暗想著是不是因為前幾日的事情,由于著實不想再看著自家主子悶悶不樂的模樣,春肜便大膽開口問道:“小姐可是為前陣子的兩件事情擔憂?”

放下手中越理越亂的繡線,連瑤望著春肜露出一抹淡淡的無奈的笑容,開口卻是轉而言其他道:“董師傅走了之后,繡房的繡娘也都懶了,這些繡線竟也不知拆了股。”

“原來小姐是想念董師傅了啊,她只是回江南去半年,開了春便回來了。”

“但愿如此。”連瑤低頭接道,心中卻知道希望渺茫。

前段時間董師傅天天讓自己去繡房,為的就是盡快學會那玲瓏繡法,然而縱使自己再努力、再用心,那般復雜的繡法也不是能急功近利的,現在總也是會了個半生不熟。

這幾年來,與她的朝夕相對,心中早就將她當成一位師者般敬戴。董師傅此次雖對京中都只稱回去半年,可自己卻聽她私底下說過有很大幾率會就此留在江南,甚至是今后都不會再踏足京師了。

知道連瑤心里憂愁是來自思念董師傅,春肜便放松了表情。拿著已然蓋上蓋子的胭脂盒走到連瑤身旁,釋然又道:“奴婢還真以為小姐您一直是在為二姑奶奶和五小姐的事情而費神,故而才這般無精打采的。”

“沒有的事,這兩件事情都過去個把月了。”連瑤繼續忙活著手里的繡線。

春肜見了就將淡了色的胭脂盒隨意往旁邊一放,而后上前蹲在連瑤跟前幫個手。嘴上也不閑著,說道:“二姑奶奶也不知是怎么了,居然會提出讓楚姨娘做平妻的念頭,甚至主動還說服了二姑爺。如今可好,乾梓侯府有了兩個二少奶奶。”

“二姐都不急,你倒是在這兒抱不平了。”連瑤埋頭對著春肜回道。

自宮中覲見后回來沒出兩個月,乾梓侯府就傳來了楚韶華被抬做二少奶奶的消息。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自己心里咯噔了一下,立馬就想起了兩年前在乾梓侯府里見到楚韶華時的那番談話。

“沒錯,我現在是只是個妾。可是我比你姐姐年輕,比她出身高,我是無心與你姐姐爭奪,若是真的較起勁來,我不一定會輸!”

“按理來說,我本就不該只做個妾室,步家肯定也明白是虧待了我的,不然不會對我容忍至今。我是一心想要離開才不計較名分的事,可如果走不了,你覺得我會甘心一輩子屈于人下嗎?五皇子素來得圣寵,我堂姐是五皇子妃,把我提做平妻也不是件難事。再說了,你姐姐生不出孩子,僅這一點便輸給了我!”

楚韶華放話頗狠,當初她讓自己住她一臂之力,幫她離開乾梓侯府。可后來由于自己離開地太突然,沒能給他一個回復,久而久之,這件事情便算是不了了之了。剛回連府的那段時間,自己確實也有擔心過她會不會有所行動,甚至因那事自己為二姐還擔心了不少時日。

然而一年多過去了,也不見楚韶華耍什么計策,乾梓侯府也沒有發生什么變故,自己就以為她是恐嚇自己的。想起她之前心有所屬,也應該不會為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爭寵的。再者,這一年來,她也沒有懷上二姐夫的孩子。

本來這件事情自己還一度疑惑過,不過后來想著二姐夫既不是楚韶華心愛之人,或許她自己也不愿為他生兒育女。

事情漸漸被淡忘下來,然而卻在自己認為沒有威脅的時候,她就真的成了二姐夫的平妻,與二姐姐平起平坐。這消息來的那般突然,自己真想不通是何原因,為什么已經忍了兩年,她突然就想爭想奪了?

有的時候,連瑤甚至萌生過這般想法:難道是因為明年自己便會進門的緣故?

“二姑奶奶不說,想必心里也是極委屈的。真想不通,二姑奶奶她那么漂亮,又那么能干,現在居然還大度地直接為二姑爺抬個平妻。”春肜便扯著手中的彩線便不滿地說道。

連瑤只是瞧著春肜無聲苦笑。

平日里她也是個極聰明的,不想今日卻犯了糊涂。一個女人再大度也不會主動到給丈夫納平妻的,想起當初府里有意在自己與七姐中挑一個去侯府給二姐夫做妾的時候,二姐雖然答應,可心里也是不太愿意的。

一個那般深愛著丈夫的女人即使是因為沒有孩子而落人口實,大不了可以再納幾房妾,也斷不會將妾抬為平妻的。何況,如今的楚韶華并沒有懷孕,這就更沒有道理了。

所以,連瑤一直認為連瑾是有不得意的苦衷,就算不是被逼,反正也總不會如外人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心甘情愿。畢竟二姐夫有了平妻,楚韶華的位置提高了,她的地位可是間接降低了。再者,在外人面前,人家喚起“二少奶奶”來,總是有些刺耳與心酸的。

春肜見著連瑤不興這個話題,低下頭一閉眼想著便轉了個話題,惋惜的口氣說道:“不過,二姑奶奶再慘也沒五小姐可憐,好好的孩子就這樣沒了。”

連瑤乍一聽這話的時候心里一篤,然而片刻后便抬頭看著春肜,望著她的眼神有些好奇、有些研究。

半晌才接過話回道:“春肜,今兒個你是怎么了,盡說這些晦氣事?”

春肜正將手中理好的繡線團好,本想伸手放在一旁的笸籮里,突然聽得連瑤略帶了幾分質問調的話,面容一時有些僵硬。

不自然地望了眼連瑤,避開對方的眼神又接著道:“奴婢只是由二姑奶奶的事情想到了宮中的五小姐,畢竟珠胎都六個多月,突然就……聽太醫后來說是個成形的男嬰,所以奴婢就替五小姐很是可惜。”

連瑤早就放下了手里的繡線,一臉打量般的望著對面的春肜,瞧著她那張一合的小嘴,不經意間又攏攏頭發的姿勢,開口道:“你對姐姐們倒是很關心。”

春肜的表情一滯,而后一臉無知的抬起望向連瑤似是解釋般道:“二位小姐以前待奴婢們都很好,所以奴婢如今聽了這事,就覺得二小姐與五小姐的命運有些……”

“春肜,姐姐們的命運如何,可不是你能說的。”連瑤先是立馬打斷春肜的話,而后又是凝重開口說:“不過你自己的命運,還真是得你自己好好想想了。”

漫不經心地拉了兩下手里夾雜著的繡線,而后緩緩站起身,春肜似是逃避般地立馬一個轉身,快速地說道:“小姐,奴婢去廚房看看紫煙的點心做好了沒。”

連瑤沒有再說話,只是望著離去的春肜的身影,隱隱有些發呆。

半個月前,從宮里傳出五姐姐小產的消息。

詳情具體如何連瑤自是不得而知,只是當時一聽心里就疑惑了,自己大致也能推斷出來胎兒至少也有了六個多月,怎么會那么容易就出事?

何況宮中人心險惡,自古后妃得寵懷孕的又有幾個能最終平安產子或是有好下場的?

當時見到紫云樓中的布置與楚皇子妃來挑釁的場面,便也能猜測出五姐姐在霖冽殿里是有些地位的,準確的說,是在他的心里有位置。尋常日子暗地里想對付她的人肯定就不少,再加上懷有子嗣,更加成為眾矢之的了。

本以為下手的會是他的那些姬妾,卻不想原來并不是自己所料。

因為之前心有疑惑,覺得另有隱情,所以在福月樓的時候自己特地留了個心。也從母親談話中,方才得知原來是五皇子的王側妃與五姐姐去御花園散步的時候,碰到了同在涼亭里的二皇子妃王氏。

當時具體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五姐姐就惹得二皇子妃不快了,王側妃上前勸說,五姐姐與二皇子妃推讓間就撞到了旁邊的花盆,就那般摔下了臺階。

等太醫到的時候,就已經來不及了。那成形的男胎,還沒來得及降生,就胎死腹中了,聽說五姐姐的身子也大傷了元氣。

沒有鐵證,又加上有皇后為二皇子說話,圣上就只輕度罰了下二皇子妃。然后賞了一堆的珍貴藥材到五姐姐的紫云樓中,并下旨將五姐姐從正五品皇子昭媛升做了從三品皇子貴嬪。

只是這些榮華富貴,連瑤想想也肯定是安慰不了五姐姐的心,六個月的孩子,已經不再是肚子里的一小塊肉了,而是一個生命。

然而,連瑤能做的,也就只是想想,雖然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也確實只能如方才春肜所說的那般惋惜、同情一下她的命運。

步一群和連瑤兩個人去了老太君的慈蔭堂,剛給老太君磕了頭,步夫人、步一騰夫婦及步一躍帶著連瑾與楚韶華便紛紛先后到來。

好在,當年老侯爺只得步天一子,子嗣雖略顯了單薄,但此時在連瑤看來卻是慶幸,這家中關系不算復雜,認起人來也是比較容易。

按著家禮,連瑤對著婆婆磕頭奉茶后,又依次對著各位兄嫂敬了茶。

步夫人給了自己個些許親切的笑容,而后賞了個紅包和一套白玉花卉紋梳篦。

世子步一騰靠在椅子上,臉色略有蒼白,人卻是精神抖擻,和著妻子林氏一同笑著喝了連瑤敬的茶。

等到給二房敬茶的時候,連瑤才發覺這三人的氣氛似是有些不對。

三個人的婚姻本就不和諧,此時連瑾雖然表現出很爽朗的笑容,楚韶華卻是一臉似笑非笑的模樣,夾在兩人中間的二哥笑臉中帶著一絲無奈,這樣的場景讓連瑤看了不經心里發毛。

可按著規矩,連瑤等給步一躍與連瑾敬完茶,就端了茶到楚韶華身前。她伸手過來接,也就一瞬間的功夫,杯子卻是翻在了地上。

清脆的茶杯碎地聲在屋里響起,更是貫穿了每個人的耳朵。

楚韶華一個激靈跳了起來,離開了座位,后面的婢子馬上就拿了帕子過來。

連瑤一臉惶恐,滾燙的茶水燙到楚韶華的玉手上,立馬就紅了一大片,觸目驚心。此時站在那兒,在眾人的目光中,有些驚慌失措。

老太君臉色不好地看了看別處,步夫人緊張走下來,忙張口道:“怎么回事?燙著沒有?”

“二弟妹,你沒事吧?”

“韶華……”

“楚二奶奶,您怎么樣?”

人群漸漸都圍繞在楚韶華身前,連帶著連瑾也是一副關心的模樣。

要知道,楚韶華的肚子里正懷著步家的骨肉,此時此景,向連瑤投來的目光中都帶著濃濃的責怪味。

連瑤望向步一群,以為他會上前站到自己身邊或者出聲說幾句話,可他卻是動也不動。

一時間,心里隱隱有些失望,連瑤突然覺得委屈,進門第一天,就受了這氣。

剛剛的狀況,明明是她自己故意地好吧。

早就知道,楚韶華對自己不善,卻沒想到居然會挑在這個敬茶的時候。自己也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碰上這么一個天敵,見一次慘一次。

再者,這苦肉計的把戲她還真屢試不爽。

“沒事,只是燙著了一點點,三弟妹也不是故意的,大家莫要緊張。”楚韶華由芷蘭扶著站在雕花木椅旁,左手用手帕包著自己的右手,一臉強忍著疼痛的表情對著眾人說道。

這話說得極其巧妙,一來顯得她很大方得體,二來又將這件事情的責任盡數推到了連瑤身上。如此一來,就是一開始不清楚狀況的人也明白了原委。

林氏瞧著連瑤提醒道:“三弟妹,小心點。”

知道自己解釋無用,連瑤也不多費唇舌,只是點點頭,而后對著楚韶華歉意鎮定道:“二嫂,是弟媳不小心,得罪了。”

說著盈盈一欠身,步家這么多人都在這兒,此次與上次楚韶華冤枉自己推她下水可不一樣,糾結在這件事上于事無補。

何況目前不明楚韶華的意向為何,究竟是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還是博個賢名,好與二姐一教高下也無從得知。因此不如自己退一步,息事寧人的好。

再者,剛剛的事情,如見慣了場面和事態的老太君及步夫人也不一定看不出來楚韶華的把戲。自己吃了啞巴虧退一步,她們明白就夠了,至于其他的府人怎么想自己,今后自有定數。

辛媽媽在老太君的眼神示意下,走上前打破眾人的私語及挽回方才和睦的氣氛,看著地上的碎瓷片道:“楚二奶奶沒事就好,這歲歲平安是個好兆頭,老奴讓人重新再奉杯茶過來。”

說著茗鳶親自又端了杯茶過來,連瑤恭恭敬敬對著重新落座的楚韶華遞了茶,卻是由她身邊的芷蘭接了過去,而后揭了蓋,楚韶華方才用左手飲了才算結束。

剛坐下,連瑤就見喬娘自外領了步嘉塵進來。

今日小小的步嘉塵在眾人面前倒是沒讓連瑤下不了臺,規規矩矩給連瑤磕了個頭,喚了聲“母親”。

第一次聽人喊自己母親,說真的連瑤還真有些局促不安。望著步嘉塵心猜許是昨晚上有人特地叮囑過他了,笑著直點了點頭,忙讓旁邊的喬娘將他扶起來。

敬茶過后,步嘉敏與步嘉塵二人由屋里的媽媽和丫鬟陪著,引到旁邊的暖閣里吃茶果去了。至于步一群兄弟三人則在外間的桌椅上喝著茶,聊著天。

老太君讓辛媽媽帶人下去擺了早膳。而后攜了連瑤進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笑著和她說起話來。連瑤微笑著只在一旁恭敬地聽她說,步夫人同連瑾、林氏她們便在旁邊笑著應和。

雖說是早膳,可是在場的個人有哪個不是先墊了下肚子才出門的,因此倒是也都不急。

老太君對于方才楚韶華的那一場鬧戲好似一點都沒有放在心上,拉著連瑤笑著道:“咱們家里人丁少,平日里府里也清凈了些,你沒事的時候就到各院里多走動走動。”

“嗯。”連瑤忙應道。

衛氏解下話道:“瑤兒,若是沒事,你就去瑾兒院子里去瞧瞧。你們既是妯娌,更是姐妹,平日里幫著她搭把手處理下后院里的事情也好。”

說完便看向了連瑾,后者本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如今聽了這話,心里一堵,看了看連瑤卻是又不得不道:“母親說的是。”

旁邊林氏也開口道:“對呀,三弟妹,我平日得照顧你大哥,府里的好多事情一直都勞累了二弟妹。如今你進了門,便可以幫襯著,替二弟妹分擔些。”

連瑤不明白為什么衛氏會在這個時候突然提出這個事情,不過就是旁人不說,也能猜想到二姐這些年在步家站住腳跟的不易。

現連瑾雖然這么客氣一說,自己可不能就這么順著攬過來,便開口回道:“我剛進門,很多事情都不懂,這打理后院的事情還是麻煩二嫂是了。”

“不懂是可以慢慢學的。”衛氏表現得極其有耐心。

“好了,瑤兒剛進門,你們就想往她肩上塞事情,自己偷得懶。這些事情,還是等過一陣子再說吧。”老太君佯裝著打趣衛氏笑著道。

果然還是老太君的話有威信,經她這么一說,便沒人敢再提讓連瑤分擔連瑾事務的事情了。

“祖母,母親,咱們家又不止一個二奶奶。三弟妹剛剛進門,也不好太勞累,兒媳平日閑著無事,不如就讓我去幫幫姐姐吧?”

眾人均看向語笑連連的楚韶華,心里都捉摸著她怎么突然轉了性子?

楚韶華嫁進步家也有三年了,一開始是姨娘的時候,可是連門都不想多出的。等去年抬做了平妻后,也沒說過想幫著府里處理個事的。今日怎么突然就有興致湊了熱鬧,想來分杯羹了?

楚韶華見眾人都看向自己,一時有些不自在,故而又道:“我看姐姐平時一個人既要打理后院,又要理著莊子上的事情,精力肯定不夠用,再強的身子也會累垮的。我既是進了步家門,也想盡點綿薄之力。”

“妹妹是有了身子的人,怎好勞累你。你只要給我們步家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便是最大的功臣了。”連瑾不怒反笑著上前,望著眾人說道。

本來為早上的事情還憋了一肚子火,現在竟敢公然想奪起權來了。連瑾看著楚韶華簡直是氣的牙狠狠的,無奈卻又不好發作。

楚韶華得意地撫上自己的小腹,望著連瑾卻是回道:“這孩兒才不過兩個月,呆在肚子里乖的很。倒是姐姐終日操勞,夫君如今夜夜宿在姐姐那,您該趁這個時候好好努力一下才是。”

楚韶華這話說得猖狂,擺明了就是當著這么多人讓連瑾下不了臺,嘲笑她懷不上孩子。

連瑾被氣的臉都綠了,連瑤看著又不好搭話。

初次見面,楚韶華就能使手段利用一個素未蒙面的自己,這種人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自以為是與目中無人早就領教過。她的以自我主義為中心的思想,也不知楚家究竟是怎么培養出來的。

衛氏聽楚韶華這話說得越發沒譜,老太君臉色都落了下來。當即對著她放話道:“好了,這種房中的事情也拿到臺面上說?!韶華,你還是養好身子,其他的事情等平安生下孩子再說。”

“兒媳明白。”

楚韶華點頭應下,心里卻是憤憤難平,以往在楚家被視為掌上明珠的自己,如今在步家人面前卻是不得不這般委曲求全。

這種窩囊的日子,真是過夠了!

連瑾的臉色不是很好,楚韶華字字傷人,仗著孩子如今卻是越發無理了。自己心中已經不止一次后悔為什么當初會提出將她升為平妻的想法了。

本是聽了丁氏的話,想宮里的五妹妹為皇家生下皇孫,而后母憑子貴,連帶著連家臉上也沾光。這樣或許五妹妹有朝一日還有可能與皇子妃一教高下,連家便不再用對折楚家步步隱忍了。

可天不遂人愿,五妹妹的孩子沒了,楚家的氣焰更是高了,連帶著自己還要受起楚韶華這刁婦的氣來!

二房里的事情,身為長嫂的林氏也不好上前勸話,只能默聲站在一旁。連瑤剛進門,自是也不方便對這些事指手劃腳、評頭論足,因而也選擇了沉默。

老太君一向對這些小輩間的是是非非不怎么愛管,只將楚韶華與連瑾及在場人的表情盡收眼底。而后咳了咳嗓子,若無其事地喚來一旁的茗鳶,讓她去瞧瞧早膳擺好了沒。

正說著,就有小丫鬟進來稟報說早膳已經擺好上了桌。

大伙立馬移步走了出去,按著輩分圍著圓桌落了座,方才開吃了起來。

“躍兒,今天去鴻臚寺晚了些,不要緊吧?”衛氏比較擔心兒子前程,生怕耽誤了他的公事。

步一躍抬起頭,露出一抹無事的笑容,道:“母親,不妨事的,兒子已經同同僚們打過招呼了。”

“那就好。”衛氏低頭喝了一口粥。

連瑤坐在步一群身旁,看著桌上擺著的各色小吃。靜靜地,許是因為早上吃多了,兩個人都沒怎么大動筷子。

“哎呦。”

聽到聲音,連瑤看向斜對面的楚韶華,心道她還真是不消停,吃著吃著都能出事故。

楚韶華身旁的步一躍立馬就側身擔憂問道。

在眾人的詢問下,楚韶華方吱唔道:“許是早上在院子里被姐姐一推,撞到了燈柱角。方才三弟妹敬茶的時候又跳起來受了驚,可能動了胎氣,如今……呃,疼。”

動了胎氣,孕婦慣用的說辭,含糊不清,嚴重性可大可小。

連瑤心里倒真是服了她,這一句話輕而易舉地就把自己和二姐姐一同扯了進去,倒有點姐妹倆合伙排擠她的樣子。

步一躍多年無子嗣,現在自然全身心都放在了楚韶華身上。緊張之色不言而喻,聽得如今楚韶華這般說,當下就看著連瑾質問道:“你大清早的又吵什么,不知道她懷了孩子,竟還去推她?!”

連瑾似是很驚訝,印象中這么多年一向體貼溫柔的丈夫連句重話都不曾對自己說過。

如今為了楚韶華,僅是聽她說的這么一句話就可以不分青紅皂白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責怪自己。眼神幽傷地望著步一躍,接著一放竹筷,連瑾忍不住站起來失聲道:“我吵?你不去問問你的好韶華早上都做了些什么?!”

“姐姐,早上是我不對,可您也不該,啊”楚韶華說著立馬又彎下了身子,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步一躍的注意力全在楚韶華身上,聽得嬌妻這般疼痛,擔心腹中孩子。立馬緊張地又連連發問:“韶華,你哪不舒服?快,快去把張大夫給喚來。”

有小丫鬟立馬就領命跑了出去。

步一躍抱起楚韶華,在辛媽媽的帶領下大步往旁邊的耳房走去,全然不顧身后的連瑾。

經這么一鬧,誰還能吃得下去?大伙紛紛放下手里的碗筷,跟著都站起了身。

步夫人心里緊張,緊接著就跟進了耳房去,林氏見著抬腳也想過去,連瑤正在心里掂量自己要不要也去“關心關心”的時候,就聽得身后的老太君發了話。

“都在這坐著,你們又不是大夫,去了有什么用?!”

老太君雖是這么說,平日對著楚韶華的態度也不好,卻還是遣了茗鳶進房去。

連瑤知道老太君真正擔心的是楚韶華肚子里的那塊肉。也是在這一刻當真發現了步家人對子嗣的重視度,怪不得老太君都能將庶房里出的重孫步嘉塵養在身下,百般呵護。

步家的人丁不是一般的蕭條啊

老太君在茗藝的攙扶下往一旁鋪著靠墊的軟椅上坐著,表情似是有點不耐,嘴上還嘆著氣,眼神也一直看向門外。

林氏見了立馬就上前去,為老太君捶著肩膀安慰道:“祖母不必太過憂心,二弟妹不會有大礙的。”

連瑾依舊站在飯桌旁,此時正盯著步一躍抱著楚韶華離去的門口看著。心里百感交集,什么時候,一躍的眼中漸漸有了別人,不再將自己放在心尖上了呢?

還記得當初楚韶華進門的時候,自己與他還鬧過小脾氣,他總是攬著自己道“誰也不及你好”。后來主動提出將楚韶華提做平妻,為這事他還與自己爭執過。

其實自己何嘗愿意將丈夫、名分分別人一半呢?每次聽到下人門喊著自己連二奶奶,喊著楚韶華楚二奶奶,自己的心又何曾好受過?本以為有一躍的感情在,自己還能有些安慰,想著以后總有一天還能再把楚韶華給拉下去。

可是,現在……

連瑤望向失落的連瑾,自知無論平日里再堅強的女人,等看到心愛的男人投向另一個女人懷抱,漸漸離自己遠去的時候,也就是最脆弱的時刻。

未出嫁的時候就一直聽說二姐夫待二姐姐如何情深意重,兩人關系又是如何伉儷情深。

今日一見,方知有些事情可以變得如此之快。

尤其是,人心。

經不住將目光投向一邊正與步一騰低聲談話的步一群,自己會愛上他嗎?這個已經稱之為自己丈夫的,要共度一生的男人。

不可否認的,連瑤此時的心里充滿了迷茫。

想要上前安慰幾聲連瑾,可腳下卻似是有千金般重,想著就是上了前嘴里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二姐一向都是要強的,此時怕是最不希望的就是有人拿這事說吧?

過了約莫有兩盞茶的功夫,步夫人身邊的還椏才走了進來,對著眾人行禮后方道:“夫人讓奴婢過來通知聲老太君,說楚二奶奶身子沒什么大礙。只是今日動作幅度大了些,稍稍影響了腹中的胎兒。張大夫已經開了安胎補氣的藥,說只要服上幾貼調養調養就好。”

聽了這話,屋里的眾人才放下了心。

坐著的老太君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點點頭,而后才問道:“那現在可是在耳房里歇著?”

“夫人讓奴婢告知聲您,說是怕楚二奶奶身子等會路上再受什么外力影響,就讓二爺陪著,備了長春藤子直接送回重擎閣歇息去了。”還椏有條不紊地回道,眼角卻是瞄向了連瑾。

很明顯,所謂的外力該是指了連瑾。

老太君這方點了點頭,淡淡地道:“沒事就好。”

連瑾有些難受,覺得這兒的空氣讓她窒息,轉身對著老太君僵硬道:“祖母,孫媳便先回去了。”

睨了眼連瑾,老太君頷首擺手道:“去吧。記住,家和萬事興。”

“孫媳明白。”連瑾抿抿嘴,行禮后方離開了屋子。

步夫人回了廳里,大家又說了會話,老太君便稱是累了,由辛媽媽扶著往里間去了,大家便也很快就散了。

等出慈蔭堂后,大家送走了衛氏。

步一群與步一騰兩人也不知商量著些什么,兩人自膳前說到了膳后,自屋子里現又說到站院門的墻角跟去。

連瑤見了,也不好上前催促,便與一旁的林氏說起話來。

林氏笑著拉著連瑤的手,好意道:“方才的事,四弟妹可別放在心上。韶華的那個性子,總是想著什么就說些什么,其實沒什么惡意的,大伙今后相處的時間還長。”

連瑤忙點點頭,表示明白。

心里卻是嘀咕著,楚韶華那哪是沒什么惡意,根本就是蓄意找茬。也虧了眼前的大嫂這么袒護她了,只是話里字間,連瑤怎么都覺得有股把自己當外人的客氣感呢?

“不過方才二弟的話,許是真傷著了你姐姐的心。我還從未聽他這般重口氣說過話的,你與瑾兒畢竟是姐妹,感情親、去勸勸,別生二弟的悶氣。夫妻間有什么話,談開了才是。”林氏又叮囑道。

對于林氏突然的好意,連瑤雖是感激,卻也更加迷惑。以前聽說過她平日里都不怎么管府里的事,怎么感覺對于二姐屋里的情況倒是清楚的很呢?

雖為妯娌,對于新來的自己,怕是表現的有些太過熱情了吧?

再者,若是真的好心,方才自己燙著楚韶華的時候,她向的明明可是那位啊。一時間,有些看不透眼前的女人,但是無論怎樣,如今對方是好意,自己自然只能都是點頭稱是。

又想著林氏的丈夫是世子,她身為步家的少夫人,而自己只是一個庶子的妻子。她沒有來刻意拉攏自己的動機,這么一想,便道自己真是多心了。

實在是初來乍到,連瑤對周圍的人與物難免有些敏感,都多放了個心眼。

林氏見著沉浸在自己思緒里的連瑤,開口接著道:“弟妹若是得了閑,便去瞧瞧楚二奶奶吧。不管怎樣,在下人面前好看些。”

連瑤明白她這是在提醒自己,所謂人言可畏,自己剛進門便將妯娌鬧了個不快,方才敬茶的事情無論真實如何,在外人眼里看著都是自己理虧。

于是對著林氏點頭表示明白,林氏見后才轉身往另一邊走去。

隨著目光而去,連瑤這才方注意到步一群與步一騰已經談完了事,林氏體貼地扶著步一騰與二人告了辭便攜著丫鬟們離去了。

跟著步一群回到重影閣,步一群獨自去了書房,連瑤則進內院想往屋里而去。

只是這才剛跨進內院幾步,便看到遠處一女子麗影朝自己走了過來,等看清了來人,方才明白是如詩。

記得一開始聽到詩姨娘她的名字的時候,聯想起她是老太君送過來的,定以為她是精心培養過的。就算不是個才華橫溢的姑娘,也肯定會是個懂文識字有些內涵的人。

但后來才知道原來不是這樣的,表面上看著就是柔柔弱弱,挺安分的一個姨娘。

當然,這是連瑤表面上看到的,事實如何,還需以后的觀察。

如詩看著連瑤立馬就迎了上去,笑吟吟地規規矩矩福了身,而后望了望連瑤身后眼神怯懦道:“姐姐,您回來啦,爺去了書房?”

說真的被一個比自己大了好幾歲的女人喚作“姐姐”的感覺還真別扭,連瑤看著來人只輕輕點了點頭,便轉了方向往大堂走去。

詩姨娘自是一臉恭順地緊跟在其后,與前方的連瑤永遠都保持著幾個步子的距離。

連瑤注意到今日的如詩穿了件素色的蓮花褙子,頭發嚴嚴實實繞了個發髻,只插了幾件樣式嫌舊的首飾,一臉的拘謹,讓自己覺得有些單板。

現在重影閣內就如詩這么一個姨娘,先不說步家富庶,就是步一群本身也是為官者,這三年里連一房通房都沒有再添,連瑤就不信還會在錢財方面虧待了她。

如今做這樣的裝束,卻是想向自己表面她為人安分守己,不敢有一絲逾矩?

連瑾一時沒料到步一群會突然從外間走進來,更沒想到他會當眾為連瑤這般說話。怔了怔臉色又道:“三弟真是好福氣。”

步一群先是朝著步夫人行了禮,而后瞧了瞧躺著的塵哥,見他額上搭著帕子,小臉雖泛紅,呼吸卻也平緩。便又轉身定步在連瑤身旁,想起方才在外面的失言,垂下頭看著連瑤柔聲問道:“怎么穿這么少就出來,別著了涼。”

連瑤抬頭看了看步一群,此時他眼中濃濃的都是關心。可上一刻他責怪意味的話還在耳邊,要說心底沒有一點芥蒂也不可能。但又想起那件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袍,便回了句“沒事”。

林氏上前也熱絡地瞧著連瑤,“三弟妹心善,惦記著塵哥安危,這就是做母親的心。”之后轉身反望著連瑾笑道:“二弟妹你今后做了母親也就了解了。”

連瑾突然覺得頭痛,身子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胸口就像被氣炸了一樣,硬生生地直疼。一張臉由白轉青,由青轉紅,最后又轉白,最后深深地吸一口氣,憤然地轉過頭去。

林氏一臉的熱情看在連瑤眼里,卻郁悶在心里,她若是真這么以為,方才在二姐姐說那些話的時候怎么就不為自己說上一句?

“老太君還在外面等著,都出去了再說。”

望著眼前的三個媳婦,衛氏面容不霽地發了話,轉而看向一邊的張大夫道:“塵哥就麻煩你了。”

“夫人放心。”張大夫作揖道。

連瑤才剛進來不久,這時聽了衛氏的話,少不得又得跟著她們出去。自己雖還強打著精神,可倦意卻早已漫上了全身,身子有些發虛,腳下無力,但腦中卻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步一群走在自己身旁,忽然后背撫上一只大手,連瑤的腰桿立即直了起來,下意識里覺得被步一群手掌貼著的地方像是被火烤了一樣,灼熱不知所措。

兩個人靜靜地走在最后面。

姬氏怕打擾到里間的塵哥,留下了辛媽媽和茗鳶照看,眾人才轉移陣地到慈蔭堂的花廳里。

老太君坐在最上方,步夫人坐在了左下方的楠木靠椅上,身后立著林氏和連瑾,而連瑤則并著步一群站在老太君的右下方。

花廳的正中央跪著方才在塵哥屋里的兩個侍婢,此時滿臉淚痕地望著高坐著的姬氏。喬娘跪在另一邊,卻是拿著帕子在哭著。

“老太君,奴婢有罪啊。若不是家里娃病得實在太嚴重,奴婢是斷不會聽了奴婢家男人的話請假回去。奴婢特地服侍著塵哥用過了早膳才出去,誰知這才走了幾步,暖言和暖玉就私自將塵哥帶出了院子,結果又落水了。”

“奴婢要是不離開,怎么會發生了這事?”

在連瑤看來,卻更像是急于想撇清責任的舉動。

老太君聽了喬娘的話直接隨手就拿起青花壽字茶盞朝著跪著的兩個丫鬟給砸了出去,站起來嚴厲道:“是誰讓你們將塵哥私自帶出院去的,我可是有說過塵哥出去要先來向我請示的話?”

連瑤沒有心理準備,直被姬氏的這一舉動嚇了一跳,身子很自然地一震。而后看著跪在地上兩個悶不吭聲的女孩,她們此刻頭早抬了起來,被茶水濺到了臉也不敢伸手擦拭。

暖言和暖玉二人秀麗的臉上閃出驚慌,“老太君,奴婢們知錯了。奴婢們也是見著塵爺早膳用多了,所以才帶著他在院子里走走。塵爺走著走著就出了院子,婢子還來不及回來稟報老太君,爺就落了水。”

“好,好,是我人老了不中用,還是你們膽子越發的大了?我糊涂啊,當初怎么會讓你們兩個不知輕重的人留在塵哥身邊侍候的?”老太君扶著胸口,她這一生里有誰敢把她的話忽視過?

身后的茗茜立即上前攙扶。

“唉如今我是連人都指使不動了。”

姬氏重新坐回位上,這話雖是輕聲低著頭說,卻更像是說給在場的某些人聽的。

衛氏忙起身走至姬氏身旁勸道:“母親別動氣,傷了身子,是媳婦不孝。這幾個丫頭不入眼,打了她們攆出府去便是,您老人家這么說,可是真教媳婦慚愧得無地自容了。”

老太君抬了頭,拉著衛氏的手點點頭,略帶挫敗道:“媳婦你的好,我是知道的。如今是有人都敢將腦筋都動到我的院子里來了,在我眼皮子低下耍動作,是想著我老眼昏花了。”

“奴婢該死,求老太君恕罪。”

暖言、暖玉兩個丫頭也不過才十四、五歲,本就磕地有些微紅的額頭又朝著姬氏敗了起來。

連瑤看著這場景,卻是說不上話。早前看出老太君與步一群有話要說,便就一個人出去走了走。穿過了兩邊的抄手游廊一直往外,后來不知不覺竟是出了慈蔭堂。初晨更是寂靜的時刻,院外的小道上沒有什么走人,便看著兩邊的叢林里的露花發呆。

等聽到“撲通”一聲,轉身才見著兩個衣著光鮮的丫頭站在池塘邊的巖石上。隱隱望見水里有動靜,立馬走了過去,一看才發現落水的竟是步一群的兒子步嘉塵。巖石上的兩個丫頭也不知是被嚇傻了還是怎么,竟然呆呆地站在那,連呼救都忘了喊。

周邊無人,就算不是步嘉塵,可人命關天,自己當下就跳了下去。

至于這其中緣由到底是個什么樣,自己也沒搞清楚,如今的形勢,老太君擺明了是要借這事做文章,自己還是閉嘴的好。

在林氏身旁的連瑾此時不知怎么覺得有些后背發冷,賠著臉上前一步請罪道:“祖母,是孫媳的錯。當初暖言她們來求了我,說是想過來伺候塵哥。媳婦念著她們是成家跟過來的,平時也伶俐能干,想著塵哥也正缺人照顧,一心軟就同意了。如今出了這事,是孫媳的疏忽。”

“你沒有帶孩子的經驗,我不怪你。可塵哥擔得起你這個伯娘的幾次疏忽?”姬氏并不怎么給連瑾好臉色瞧。

又拿自己沒孩子這事來說,連瑾胸口氣悶,憋了一肚子的火卻還得忍著低頭回道:“是孫媳用人不當,管理不嚴。”

林氏見了不免也上前笑著幫著連瑾說話,“二弟妹如今既要幫著母親管理外面的莊子、鋪子,又要管理這后院里里外外的事,現在還要照顧楚弟妹的身子,饒是鐵打的身子也禁不住。偶爾有這么一次疏忽,祖母就別怪她了。”

“既然忙不過來,就歇歇。”姬氏嘟噥后又擺了手,“我也懶得管你們這些事事非非,我已經是一只腳跨進棺材里的人了,家里的事早輪不到我這個老婆子來做主了。”

出乎連瑤意料之外的,姬氏說完就搖著頭起了身子,由茗苼、茗藝二人扶著走了出去。

竟是連一句怎么處理的話也沒落下。

姬氏突然離去,把這一個攤子丟給了衛氏。衛氏見著跪著的眾人,又看了看連瑾,開口對著喬娘道:“你先起來,這幾年你的忠心,我們步家也是見得到的。”

“謝夫人。”抹了把淚水,喬娘站了起來。

看著起身的喬娘,衛氏又叮囑道:“塵哥那老太君雖是留了辛媽媽和茗鳶,但那孩子素來與你親近,你便回去照看著,可千萬別再出了什么差錯”

“奴婢明白。”喬娘朝著眾人行了禮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再看著跪著的暖言和暖玉二人,衛氏卻是將目光轉向了連瑤,似是征詢意見道:“瑤兒,你覺得這兩個丫頭該如何處置?”

連瑤表情一滯,從全局來看,后院是二姐的管轄范圍,自己作為新人,怎好在這出謀劃策?從局部看,暖言二人又是慈蔭堂里的人,怎么也輪不到自己來發落。

一時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自己這怎么說好像都是越權了。

可為人媳婦又與在連家當姑娘不同,木訥、沒主見不是個好的表現方式,在心里琢磨了一會方走上前欠身回道:“母親,暖言她們二人此次雖是疏忽,卻是塵哥身前的人,對于主子定是忠心不二的。這次犯錯,媳婦想是無心之失的,不過怎么處置,還是母親說了是。”

連瑾聽了卻是上前反駁道:“弟妹你這話說得欠妥,此等害主的賤婢怎還能讓她們留在府里,定是要打了板子攆出去的。”

跪著的暖言二人聽到連瑾說這話,紛紛將目光投了過去,眼中帶著乞求。

衛氏卻不顧連瑾的話,依舊看著連瑤道:“如今你是塵哥的娘,暖言二人曾也是你院子的人,我看還是由瑤兒你定奪才是。”

連瑾有些不滿,看著連瑤臉色越來越暗。

不就是兩個丫鬟么,這步夫人怎么就咬定了要讓自己來決定?連瑤苦惱心里盡是不解,抬起眼眸,卻是轉向了步一群,“妾身初來乍到,覺得這事還是聽三爺的意思吧。”

既是新婦,自己就裝一次新人的懵懂吧

自己是步嘉塵的娘,他步一群還是他父親呢,憑什么男的就可以置身事外,定也要把他拖了進來才好。

連瑤啞然,本以為是件小事,怎么扯上了朝堂?心中一緊,想起一開始在外人面前對自己的好態度,方才又是一副慈愛地叮囑,私下里拉著自己進屋特地說這事,她想做什么?

自己是個婦道人家,她居然能向自己開這個口,難道真的出了大事?

丁氏看著連瑤細細道:“你父親能有今天的地位不容易,他為官一向清廉愛民,剛正不阿,官場上是從不,更加不會結黨營私。這些想必你也都是知道的,可朝堂上的事情千絲萬縷,誰想獨善其身談何容易,你父親就是不去得罪人,總也有人想將你父親拖下水去。”

說著說著,丁氏便無奈地長長吐了一口氣。

連瑤握了握抓著自己的丁氏的手,關懷道:“母親的意思是,父親被人害著了?”

“可不是嘛。”丁氏立馬抬頭又接著道:“從前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外面的事情許是不知道。京中里有多少達官顯貴,你父親說是個三品官員,可到了緊要關頭,還不是人家抹黑的對象。那些個高高在上的,出了事情責任都往底下的人身上推去。”

“母親,到底是出了什么事?”連瑤催促道。

你這兜兜轉轉都說了父親一筐子的好話了,不就是想說明他是個無罪的嘛。要真的清白,至于急成這樣?平日里那么能說會道,今日正到了關鍵的時刻卻總吞吞吐吐的,在自家女兒面前還不好意思啊?

“是這樣的,前幾日有官員彈劾了王云麾使,不知怎么,這案子竟是沒報上去。要知道這可是蒙蔽天子的重罪,一旦被揭發了出來,不說你父親這個都察院左都御史算是做到了頭了,就是咱們一家子能不能平安過去也是個問題。”

連瑤不禁皺眉,有這么嚴重?雖然混淆圣聽、包庇同僚的確是個重罪,但是歷朝歷代這樣的事情也定是有的,她就不信自己的那位好父親以前每次都將案子報上去。不過這事自己也確實是得上心,不管怎么,自己是連家出來的女兒。

“可母親,這事您與我說也沒用啊,朝堂上的事情我不懂呀。”連瑤無奈回道。

丁氏聽了忙道:“你不懂,姑爺難道還會不懂?”

連瑤恍然,身子不露痕跡往后一仰,遠離了丁氏幾分,原來打的是這個算盤。

“母親,這是都察院的案子,姑爺他,他也只是個禁衛軍參領。”

雖對朝堂上的事情不甚了解,可連瑤也明白各部門間都有很明確的分工。步一群就算是皇帝身前的人,可說到底也只是個武將,能有那么大的本事?

丁氏聽了嘖了一聲,心道真是沒見識的。耐著性子又道:“你是不曉得王云麾使是什么人。”

連瑤面露好奇,“誰?”

“是當今二皇子妃的兄弟。”丁氏凝重道。

連瑤恍然大悟,“王家的人?”

王家可是了不得的人家……

連大奶奶在一邊瞧著,心里可是急著。自家婆婆是以為時間多還是開不了口,等她說到點上,外面廳里的酒席都得吃完了。于是不顧規矩上前拍了拍連瑤的肩膀道:“十妹妹,父親這是被冤枉的,純屬是那右都御史自己為了討好王家,所以將案子給攔下來的。父親是后來曉得的,但不管怎樣,總有逃不了責任。事情若是鬧大,搞不好他會將事賴在咱們家頭上。”

連大奶奶的話說得簡潔明了,連瑤一聽就明白了。心中暗笑,這真的只是右都御史一個人想要討好王家嗎?

“那這樣可怎么辦?”連瑤急得身子都坐不住了,看了看連大奶奶,又瞧了瞧丁氏。

“所以才要找姑爺幫忙啊。有些事情你不了解,姑爺雖然說是個武將,可卻是深得圣上信任,若是有他幫襯著,就不難辦了。”丁氏見媳婦已經說開了,也不顧面子不面子,將話一股腦地說了開來。

意思就是如果出了事,讓步一群想辦法幫連岳給遮過去?

連瑤倒是不知道,步一群還有那么大的本事。眉頭緊鎖著,皇室對王家忌憚,這是一個很好的殺雞儆猴的時機,皇上肯定不會放過此良機,平時王家的人深入朝廷各處,圣上真正能信任的人不多。為了制衡王家,私下里肯定也會培養自己的親信,或許步一群就是其中一員?

難道這就是步貴妃圣寵不衰的真正原因?

有的時候,抑制一個家族的最好方法,就是扶持另一個家族。

見連瑤一副為難的表情,丁氏放開她的手不滿道:“你這難道是想坐視不管?”

連瑤聽了忙站了起來,緊張道:“母親,不是的。只是女兒不知道怎么開這口,姑爺的性子母親也了解,平日里連話都不曾多一句。”

說著便低下了頭,看在丁氏和連大奶奶眼中卻是一副委屈的樣子。其實這事還真難做,要她去和步一群談這個事情的確有些難做。

“父親平日里與侯爺的關系那么好,不如請侯爺幫忙?”

“荒唐!”丁氏立馬就黑了臉,“這種事情怎好去麻煩侯爺,也就是讓姑爺幫著在圣上面前多留個心眼,你父親站得直坐得正,怕什么?!”

不好意思麻煩侯爺,倒好意思讓新女婿來淌渾水?要真站得直坐得正,還用得著現在這憂心忡忡的模樣,肯定是心里有鬼。

連瑤面上慌了,“那這可怎么好?”

丁氏眼尖,望著站在面前的連瑤,卻是一眼就見到了連瑤領口露出來的紅印,眼睛瞇成了條線,笑著道:“你也別說姑爺性子多冷,男人一旦到了床上,還不是女人說了算。”

連瑤聽丁氏這話說得這般曖昧,話里還帶著濃濃的嘲笑意味,感覺到她的目光射向自己的領口處。手不自覺地理了理衣襟,低頭臉就紅了起來,無奈喚道:

卻不知,看在別人眼里,頗有些掩耳盜鈴的感覺。

連大奶奶一笑,走上前去手親昵地搭上連瑤的胳膊,“就是這個理,妹妹自是有法子的。母親您該放心,妹妹怎么會置家里不顧?”

連大奶奶又將連瑤送到丁氏身邊,連瑤卻是不敢再坐下去了。

丁氏順著連大奶奶的話一笑,點點頭。“我曉得你是個孝順的孩子,你父親的事情,就得煩著姑爺留個心思了。”

這婆媳倆你一句我一句,就硬將事情塞在自己身上了?

連瑤抿嘴低下頭,自己可沒張口應下來。不過若是連家有事,步一群他會置身之外,不理不顧嗎?

想起他的性格,連瑤有些迷茫,還真說不準。

少女清脆的聲音自外面傳來,瞬間只見門被打開,已經十一歲的連珂亭亭玉立地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連玥和連琉二人。

丁氏眼里立馬漫上寵溺,對著走近的女兒笑道:“你這孩子,你十姐姐在這,竟這般不懂規矩。”

連珂卻是不顧,一瞬就坐在了丁氏身前,依偎在她懷里,轉頭看著連瑤喊了聲“十姐姐。”

連瑤點點頭,而后與連玥二人照了面。

連玥今日穿了件薔薇翠色的褙子,下身也著了同色款得月華裙,打扮地很是精致,臉上也抹了胭脂,卻仍是抵不住她面容的憔悴。對著連瑤的回應也是淡淡的,連瑤并不放在心上,她們二人之間本就微妙。

相對來說,倒是連琉比較熱情了,十姐姐長十姐姐短的,一會說她衣服好看,一會又夸她頭上的收拾好看。連瑤想起了三太太顧氏,一樣的能說會夸。

屋里因為人多,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丁氏對于外人生的女兒都表面慈祥心里卻少不了算計,但對于連珂,真是打心眼里寵愛。一會問著詩書,一會問著女紅,還不忘提醒她的琴藝和棋藝。

有人看著自然眼紅。

過了一會,三太太便走了進來,笑著道:“大嫂,出來用席吧。”

眾人忙都起身往樓下廳堂去,這時連瑾也早回來了,站在一旁與四太太說著話。

丁氏就攜了連瑤坐在了紫檀木桌的首位,三太太和四太太笑著一左一右地陪坐在了下首,連珂挨著四太太坐了,連琉挨著自己母親三太太坐了,連玥和連瑾則坐在了連瑤和丁氏的對面。

連大奶奶站在一旁指揮著丫鬟們上菜。

連玥的一雙美目直看著連瑤打轉,心里很不是滋味,憑什么她連瑤是這般的耀眼光彩,而自己卻是如今的模樣。

以往,她從來沒把這個妹子放在過眼中,如今卻不想是這般刺眼。

她眼底不由露出嫉妒、羨慕,心里則是有些恨恨地。

三太太瞧著不由一笑,隨口就道:“四侄女你不必這么瞧著你十妹妹,過不了多久,咱們也得為你辦一桌了。”

庶女再得寵,難不成還想與嫡女掙個高下?

連玥面露尷尬,在祖母的頤壽園里就明白了,三嬸是最會瞧眼色的人。可不想她會這般點明,連偽裝都不裝一下,果真是會看形勢,以往哪年過來不都是句句夸自己的?

心中本就不爽,如今聽了這話倒是也不想再忍了,放下筷子看著三太太道:“三嬸真是會說話,風往哪吹你就往哪靠。”

連玥一直是被老太太、老爺捧在手心里疼的人,就是丁氏對她也是好聲好氣的,什么時候聽得這般的調笑?當下竟是連長輩晚輩間的規矩也不顧,就給頂了回去。

三太太不防連玥會說得這么直白,場面當下就變了。連瑤停下到嘴的肉片,望向面上尷尬的連玥,不解地望向眾人,只見此時大家都沉了聲,連連珂也規規矩矩地不說話了。

這其中好像有些問題,連瑤猜測著。

“你這閨女,嬸嬸說你兩句都不行。”三太太表情有些訕訕,強笑道。

丁氏見了卻是沉著臉說道:“玥兒,怎么這般與你嬸嬸說話。”

當著各房的面,自己管教的女兒做出如此失禮儀的事情,讓老爺聽到了還不怪自己教女無方?

旁邊的連瑾也少不了拉拉連玥的袖子,輕聲道:“四妹,快給嬸嬸陪個不是。”

連玥聽得心里悶火,瞬得站了起來,目光先是落在對面的丁氏和連瑤身上,而后順時針方向掃過一桌人,眼睛漸漸紅了起來。“我知道你們都恨不得我嫁給那個人,巴不得我早日出了家門!”

連大奶奶忙走到連玥身邊,輕哄道:“好妹妹,你這是吃了酒竟說些這胡話?”

連瑾也是站了起來,一直想拉著連玥坐下。眾人的臉上此時都不好看,誰都不想回發生這事,三太太只顧著低下頭,自己的一句話誰曾知道就會惹火了她。

平日里柔柔弱弱的連玥此時卻是力氣十足,甩開連大奶奶的手,拍著自己的胸脯苦笑自嘲,繼續道:“胡話,我說的是胡話嗎?當著祖母父親的面,你們一個個對我噓寒問暖,關心連連,真遇到了事,有誰是真心疼我的?!像我這樣沒了娘的女兒,誰真的把我放在過心上,在你們心里,我與七妹妹一樣……”

丁氏見連玥越說越不像話,一拍桌子站起來,對著旁邊站著的李媽媽道:“還不把四小姐帶下去,好好的心情都讓她給破壞了。“

連瑤也不知平日里知書達理的連玥怎么突地就成了這個模樣,聽她這話的意思,是家里有人給她說了門不如意的婚事?

自己離了不過才幾天,怎么這么速度,再者,父親難道會忍心在親事上委屈了她?

想起方才關起門來丁氏對自己說的話,難道連玥也要犧牲在官場上的利益上?

“不必了,你們在這高興著,我到梨苑看七妹妹去!”連玥卻是不等丫鬟上前,轉身就離了廳堂。

連瑤詫異,七姐在府里?

李媽媽帶著丫頭忙想跟著追出去,走了幾步,就被丁氏給喝住了。

“不要去追她,我看她還能鬧到老爺面前去不成!”

丁氏被氣的不輕,連大奶奶和連珂二人立即上前一左一右地為她拍著后背順氣。

丁氏大喘了幾口氣,好不容易將心底的怒火給憋了回去,才看向顧氏不好意思道:“真是家門不幸,我怎么教出來這么個不孝女。三弟妹,我替她給你說聲不是。”

三太太忙站起身來,或許是因為她挑起了矛盾而感到愧疚,或許是心底因為某件事感到心虛,擺擺手忙稱不是,“是我明知道四侄女心里委屈,不該拿這事與她說玩笑。”

“大家坐下,繼續喝酒。”丁氏讓大家繼續坐下,而后自顧地低頭對著連瑤道:“今日母親安排不周,讓你見笑了。”

好客氣的說法,女兒回門就是客。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連瑤在這一刻深切地了解到。

微微頷首,道:“母親別把我當外人,這里都是自家人。”

丁氏一笑,“倒是母親多禮了。”

大家開始給連瑤敬酒,說回門酒是不能不喝的,連瑤被強灌了幾杯酒下肚,頭卻是有些暈暈的了。

她不擅長喝酒的好吧……最后還是四太太看著不忍心開了口,大家才放過了連瑤。

表面上雖然都一切祥和,可誰的心里都有了個疙瘩。尤其是三太太,連閑話都不敢再多說一句。

連瑤內心無奈,今日怎么這么熱鬧,自己的兩個好姐姐可真給自己面子。先有連瑾與步一躍拌嘴,后又有連玥莫名其妙鬧脾氣,她這種長年都不會失一次禮的人還就挑準了自己的回門日,唱的是哪出戲?

前面的宴席,一開始大家都分外客氣,連青陽帶著族里的兄弟親戚們依次各敬了步一群一杯酒。

連清晨年紀還小,只是以茶代酒喝了一杯。

步一群也不推脫,依次拿起酒杯一飲而盡,一下子十幾杯下肚,人卻是越來越有精神。

一向在酒桌上吃得開的連青陽此時不禁暗暗贊嘆,原來這十妹夫酒量竟然這樣好,吃下了這么多的酒還面不改色。看著自己身旁的丁羽笑著道:“我這十妹夫可真了不得,不愧是軍營出身。”

丁羽望向瀟灑利落的步一群,目光深沉,手里下意識地轉動著骨瓷清花手繪酒杯,心里說不清是什么感覺。

一旁的步一躍見著這場面有些不好意思,當年自己陪著連瑾回門的時候,也是這么一幫人將自己灌了個半醉,回去的時候都是好幾個隨從扶著。夜里更是讓連瑾侍候了一夜,如今想起,卻是好些年前的時候了,想起方才在福月樓的時候,心里覺得很是后悔。

當年許了她說要好好待她一輩子,如今卻是人在情淡,心思也早不如之前那番了。想起近幾日院子里總是少不了吵鬧,其實自己的心里也不好受。

連岳在那看著底下的那些年輕人,最終將目光放在二女婿和新女婿身上,心里愁苦啊。

“表弟,你是怎么了?與你說話呢”連青陽用手戳了戳丁羽的胳膊,不解地開口問道。

聽他這么一說,眾人一下子都將目光移到了丁羽身上。

丁羽抬起頭,看了看眾人,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姑父家的酒真好。”

立馬就有青年伙子上前調侃道:“你走南闖北的,什么好酒沒喝過?羽弟,你心神不寧地不會是在擔心莊子里的生意吧?這可不厚道,今日是連家妹子的回門日,就是天大的生意也都得拋一邊去。”

連青陽也拍著丁羽的胳膊道:“可不是么,平日里你與十妹關系也稱得上不錯。怎么著,今日與我這十妹夫比劃下酒量不?”

“對對,京中誰不知羽弟你的酒量,來與我們的新姑爺較量較量。也別空說這酒到底好不好,能把人喝醉才是好酒。”

酒桌上也不知是誰先說了這么一句,當下眾人就跟著起哄了起來。

步一群將目光放在眼前的年輕俊男身上,十八歲的模樣,人卻是極為老成。舉手投足間也頗為大方,京中的丁家獨子,自己也是聽說過的。

片刻間,就有下人取了兩壇子酒過來。

連岳似是有些緊張,居然第一個就站了起來,對著眾人道:“大家別這樣,新姑爺已經喝了不少了。”

把他灌醉了,等下自己的事情找誰說去?

卻不知連岳的話,并沒有讓原來吵鬧的場面安靜下來,更是有人笑著大聲調侃道:“瞧,老丈人這是起心疼女婿了。”

“姑父,新姑爺上門,有多少是醉倒了回去的。你這是心疼家里的酒呢還是小看了咱們新姑爺?

出乎大家意料的,一向低調的丁羽卻先開了口,而后很爽快地就拿起了桌上倒滿酒得大碗,一舉在步一群身前道:“表妹夫,咱們就喝上幾碗。”

步一群凝眸,望著眼前的酒,又看了看丁羽的認真的神色。

連青陽不解地望向丁羽,又似是明白了幾分,連岳后背開始冒冷汗,緊張地望著步一群的臉。

“喝!喝!”

周圍都是催著喝酒看熱鬧的人,連鄰桌的人也紛紛站起身來,朝主桌走了過來。

步一群也痛快地拿起桌上的酒碗,與丁羽一碰碗就一口氣地喝了下去,說不出的利索。

丁羽放下手里空碗,向眾人一攤開,而后竟是又拿起了一碗滿滿的酒,對著步一群又道:“表妹夫,好酒量,再敬你!”

小廝們忙著倒酒,周圍一片喧雜聲。

連青陽望著丁羽的眼眸越來越深。

相對于前面的酒席的熱鬧,后院里的酒席卻是草草就結束了,大家圍在廳里吃了上了茶果、瓜子開始話家常。連瑤與眾人說了一會話,便站起身來道:“我想去后院見見祖母。”

這個時候,不會有人再攔著了吧……

丁氏笑著點點頭,而后給連大奶奶使了個臉色。后者站起身來,對著連瑤道:“十妹妹,嫂子陪你一塊兒過去。”

二人與眾人告了辭,便出了屋子。

紫蘇她們吃晚飯就過來和連瑤告了假,連瑤知道她們是想要回去見見院子里要好的姐妹,自是不會攔著。此時與連大奶奶走在往頤壽園的小道上走著,連大奶奶一邊指著路邊的盛開的花一邊笑著道:“妹妹別見怪,前兩日辦完喜事,老太太就病了,院子里有些亂。”

連瑤聽著連大奶奶客氣的話點點頭,回道:“都是自家人,大嫂別這么見怪。”

走離了福月樓前面的小路,正準備轉彎的時候,只見査媽媽卻是急急忙忙地過來,一個踉蹌卻是差點把連瑤給撞到了。

連大奶奶扶住了連瑤,才看向査媽媽訓道:“慌慌張張做什么,不知道今日姑奶奶回門嗎?!”

査媽媽抬頭行了禮賠了罪,而后支支吾吾的看了看連大奶奶,又瞧向連瑤。

連大奶奶見著她那副樣子就來氣,忙開口催促。后者這才緊張地說道:“大奶奶,顧公子來了。”

連大奶奶身子不可控制往后一仰,連瑤注意到她臉色都白了。

連瑤聽后直直大驚失色,好好的姑娘怎么就突然沒了

“幾天前的事?”

夏兒回道:“是、是三天前。(請記住我.dkankAn)”

連瑤怔然,那天不正是自己出閣的日子嗎?

“十姑奶奶、十姑奶奶,您要為我家藍朵做主啊!”

思量間,藍朵娘卻是看到了連瑤,丟下手里沒燒完的衣裳就往連瑤跟前撲來,留著滿臉的淚水被她粗糙的手一抹,當下就嚇了連瑤一大跳。

夏兒忙將連瑤護在身后,退了幾步,拉開嗓門指著藍朵娘道:“你在這發什么瘋,還不快收拾收拾回去。等我告了我家奶奶,定打你板子!”

連瑤卻不知文才在自己眼前閃爍其詞的夏兒有這么一張伶牙俐齒,但她的話明顯沒起到作用。藍朵娘依舊往前躥了幾步,竟是給連瑤硬生生地跪下了,哭著道:“十姑奶奶,我家藍朵死的實在冤啊,求您給奴婢做主啊。”

連瑤伸手撩開夏兒擋在自己身前的手,上前一步道:“藍朵是七姐的丫頭,真受了委屈七姑奶奶定會給她做主。再說,她是在秦家沒的,這事我可做不了主。”

倒不是連瑤心腸硬,這安穆侯府里的事情確實是自己插不上手的。

藍朵娘抬頭乞求般看著連瑤道:“我家藍朵是個極乖的,以往在連家的時候什么時候犯過錯?就是連個茶杯都沒有摔碎過一個,如今卻是落得個被人活活打死的下場,她這是招誰惹誰了來了?”

藍朵娘極為悲戚,一臉憤憤不平的模樣,可是她是奴仆,哪有說話的分量?因此就是有冤也無處訴。

活活打死??

連瑤愕然,似是自語,輕輕反問道:“怎么會被活活打死?”

夏兒默不作聲,身下跪著的藍朵娘一邊哭泣一邊道:“還不是少夫人見不得咱們七姑奶奶好,便拿奶奶身邊的丫頭出氣?唉我可憐的朵兒啊。”

連瑤見著眼前的婦人一邊彎身撲著地一邊抽泣著,這地雖偏僻,卻是通往頤壽園的必經之路。她故意在這焚燒,是想鬧事不成?

想了會,連瑤又反應過來,藍朵娘口中的少夫人指的是安穆侯府世子秦靳的正房蘇氏。

之前不是聽說蘇氏是個沒脾氣軟性子的人嗎??

聽說、聽說、果然是謠言不可信自己還聽說林氏也是個沒心眼的呢

她早該知道,能在大院里爬到算計別人地步的人,又豈是個好對付的?難怪上次連璃那么容易就肯來為自己說話。

夏兒看著連瑤一副不打算往前的模樣,眼前的藍朵娘又死皮賴臉的樣子,暗道不妙,等會奶奶豈不是會責怪自己?拽了拽連瑤的袖子吱唔道:“十姑奶奶,奴婢領您去老太太那吧,她病得很重。”

連瑤的眼珠子在夏兒身上不停地打轉,在福月樓里丁氏不是說霍氏沒什么大礙,只是著了涼身子發熱嗎?這一下就成了病得很重?

皺眉思索了一下,連瑤便點了點頭,對著跪著的藍朵娘道:“這事你找我沒用,得去找母親做主。藍朵畢竟是咱們連家出去的人,若是真的無緣無故被打死,秦家說什么也會給個交代的。”

“交代?!她們秦家不是人那,竟然將朵兒的尸首丟到了亂葬崗去,就裹了條破席子,連副棺材都沒有。我去那找到的時候,她都發臭了。”

藍朵娘很激動,立馬站了起來,布滿血絲又紅腫的眼睛直勾勾地瞧著連瑤。

連瑤聽了只覺心寒,秦家似乎做得也太過了吧?再者不是說秦夫人也喜歡七姐姐,對她疼地跟自家姑娘似的。貼身婢女被活活打死,依著七姐的性格,會忍氣吞聲?

答案絕對是:不可能!

難道連璃回連家就是與這事有關?連瑤不由得猜測了起來

“快,將她帶下去關起來。”

夏兒看到不遠處正好有兩個大漢,立馬就喚了過來,對著他們指著藍朵娘指揮道。

藍朵娘急了,上前就抓牢了連瑤的胳膊,緊緊地,只道:“十姑奶奶,你要為朵兒做主啊,她死的真冤求您了”

連瑤想掙脫開,卻還真沒發現她一個婦人力氣那么大,夏兒也是罵又是唬,上前也沒讓她松手。

連瑤只覺得被抓著的右胳膊特疼,此時的藍朵娘就是個病急亂投醫的病者,以為抓著自己就能得個公道。殊不知找錯了對象

“十姑奶奶?”

兩個大漢聽了夏兒的喚聲立馬就到了眾人跟前,對著連瑤驚詫之余行了禮,又瞧著這場面立馬就上了前。藍朵娘力氣再大,也敵不過兩個大漢,不一會兒就被制服了拖下去。

夏兒忙上前檢查連瑤的上上下下,緊張地問道:“姑奶奶,您怎么樣?”

連瑤揉了揉右胳膊,心想她的指甲指不定都摳到自己肉里去了。可現在是自己好管閑事才去看驚動了藍朵娘的,說的難聽都是自找的。只能對著夏兒搖了搖頭,而后繼續入頤壽園去。

突然來了個定了娃娃親的未來姑父老太太病得很嚴重藍朵在秦家被活活打死連璃在府里卻沒有出面???

自己不才離了三天,連家簡直是天翻地覆變了個大樣,連瑤在心底嘆氣,這都是些什么事啊?

頤壽園外,與前方熱鬧不同,冷冷清清大院子里,只有幾個小丫頭在那研磨著藥材。連瑤才剛走進去就聞到了刺鼻的藥味,心道不好,老太太果真病重了。

有小丫頭見了連瑤立即就掀開了厚厚的錠青簾子進屋去,不一會兒只見佟媽媽就走了出來。上前瞧了瞧連瑤,露出抹笑容道:“老奴給十姑奶奶請安了。”

連瑤對于佟媽媽感覺還是挺親切的,上前笑著道:“媽媽客氣了。”而后轉身望著夏兒道:“你回你奶奶身邊去吧。”

府里府外出了這么多事,連大奶奶該會很忙吧?

想起方才連大奶奶口中的院子有些亂,還果真不是客氣話。如今連府可謂是內憂外患。

夏兒聽了連瑤的話并沒有推諉,福了身便離開了頤壽園的大院。

佟媽媽迎著連瑤進屋去,連走邊又道:“姑奶奶您出嫁那日,老奴親眼見您上花轎,心里著實高興極了。今日本也是想去迎姑奶奶您和新姑爺的,奈何老太太這兒離不了人。

連瑤靦腆一笑,回道:“媽媽待我的好,我自是記得的。”

“奴婢不是那個意思,是真的為姑奶奶您高興。”佟媽媽一臉怕連瑤想歪了解釋道。

連瑤真心笑了笑道:“我知道。”而后邊走邊關心道:“祖母的身子怎么樣?”

面前的佟媽媽一停腳步,看著連瑤露出一張苦臉,搖搖頭道:“不太好。”

連瑤心下一沉,要知道之前畢竟聽誰說都沒個精準,如今佟媽媽卻她是說出了這話,那看來老太太卻是是不大好了。先前雖然猜到了幾分真正的病因,卻還是不禁問道:“怎么好好地突然身子就垮了?”

佟媽媽瞧了瞧內室,拉著連瑤往一邊角落嘆氣道:“病來如山倒,老太太年紀本來就大了,碰巧加上七姑奶奶在秦家受委屈的打擊和四姑娘的婚事的刺激,這一氣之下就嘔出了血來。”

連瑤睜大眼睛,滿臉都是不可思議,這么嚴重?

吐血,那是個征兆了

七姑奶奶在秦家受委屈。

連瑤張口想要再問,卻見顏炳掀了空子自內室走了出來,看著連瑤笑笑福了身道:“老太太說聽到了十姑聲音,原來真的是姑奶奶您來了。”說著做了個請的動作又道:“老太太正念叨著奶奶您,快進去。”

連瑤只得將問題咽下,跟著顏炳進了內室。一入內室,滿屋子都是難聞的中藥味,掩下心里的不舒服,走到了霍氏的床前。

老太太眼睛半睜著,面如死灰形如槁木,行尸般地靠在大床上,身后枕了三四個大枕頭,顏玉在一旁端著藥碗喂著藥汁。

人都這樣了,耳朵還那么靈?

騙誰啊

上前給霍氏規規矩矩請了安,連瑤眼中淚光閃閃,動容地喚道:“祖母。”

霍氏眼珠子一轉,看向連瑤,抬了抬布滿青痙的手,連瑤力忙就握了上去,“你回來啦”

聲音很滄桑,又沙啞。

連瑤忙直點點頭,這一刻深刻了解到病魔的恐怖,這才幾天,就瘦成了這樣?想起出嫁那日穿了大紅百子祝壽薄襖精神奕奕的霍氏,與如今的模樣簡直無法重合在一起,心里難免一軟。

接過顏玉手里的藥碗,舀了一勺子想喂她,卻見霍氏的頭連往里一撇,有氣無力的聲音道:“沒用了。”

“祖母您必是病糊涂了,說的什么喪氣話,等喝了藥養個幾日您身子也就好了。”連瑤忙緊張安慰道。

霍氏卻是擺了擺手,重新看了連瑤道:“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這藥喝與不喝都一樣。”

見不得人輕言生死,這么早就放棄希望的。連瑤轉身身后臉色也很不好的顏炳問道:“可有請了大夫,對了,木大夫怎么說?”

顏炳上前恭敬回道:“木大夫來瞧過好幾次了,說、說只能盡人事了。”

一邊的佟媽媽拿了帕子抹抹眼看向別處。

連瑤大驚,卻更無奈,生老病死,世間規律。

霍氏動了動身子,看向床前的顏玉,費力道:“你們扶我起來,我有話要和瑤丫頭說。”

“祖母,您身子不好,咱們改日再說吧。”連瑤忙道。

顏玉與顏炳卻已上了前,連瑤只得起身后退,見著兩人扶起霍氏坐在了床上,又幫她掖了掖被子,而后跟著佟媽媽走了出去。

一連串得動作利索無遲緩,心知是霍氏之前打過招呼的。

霍氏對著連瑤招了招手,重新握緊連瑤的手,強打起精神道:“瑤兒,有幾件事你必須得答應祖母。”

第一百九十五章一巴掌

至步一群與連瑤回到侯府,已經是申正之末了。/.bei精ai./紫蘇等人率先行了禮告退,回重影閣里去做準備。

二人穿過前院,等走到內院的垂花門外,正見一行人從旁邊的抄手游廊轉彎過來。

等人群近了,連瑤才發現原來是慈蔭堂里老太君身邊的辛媽媽在前引著路,后面走著的是一個年約四五旬穿著鴉青色厚實褙子的婦人和另一個十六七歲模樣的,幾人舉止動作間都客氣不已。

自己觀察間,身旁的步一群也停下了腳步,一起望著越走越近的人群。等近了身,連瑤才發現那露著憨笑的正是出閣不久的步家七姑娘步一蝶。連瑤望著她身旁的那位婦人,心里隱隱猜測到了她的身份。

步一群望著近身的婦人一作揖道:“岳母。”

果然?連瑤也笑著上前見了禮,“成太太。”

成太太客氣地打過招呼,而后目光在步一群和連瑤二人身上打著轉。旁邊的步一蝶本是攙著成太太,見到了步一群二人,笑著上前道:“三哥,三嫂。”

連瑤對其點點頭,微微一笑。步一蝶先開口道:“聽說昨天塵哥落了水,我與母親過來瞧瞧。”

連瑤看向成太太,心道原來是來見外孫的。連瑤望了望眾人后面跟著的丫鬟婆子,道:“今早我去給老太君請安的時候也瞧過了塵哥,昨夜里熱度就退了下去,就是不知現在怎么樣?”

步一蝶笑著接道:“已經醒過來了,方才還與母親說話呢。”說完又瞧了瞧成太太。

“一群啊,塵哥他娘已經去了,現在就只有你這個做父親的。我也知道你忙,公事多,可要不是韻兒去得早,他也不至于……”成太太對步一群說著說著就抬起右手用帕子擦了擦眼睛,而后又道:“這沒親娘的孩子就是命苦,你這做爹的有空多去陪陪他。”

步一群謙而又恭地頷首應下。

連瑤臉色變了變,看著這明顯把自己當成了透明人的成太太,她居然當著眾人說出這話番話。這言下之意是怕自己虧待了塵哥,還是不讓步一群見親生兒子不成?

成太太絲毫沒有因為連瑤在場而有所避諱,對著步一群接著道:“有的時候我就是想念塵哥,也不方便經常來侯府。如今,你是客氣著還稱我一聲岳母,但我知道你已新添妻房,我這老婆子,也不知我說話還有沒有分量了。”說著意有所指地瞄了眼連瑤。

步一群忙客氣著道:“岳母您是塵哥的外祖母,這是改不了的事實。一群是晚輩,您說的話,自當聆聽。”

成太太見了拿下帕子,滿意地笑著又道:“你院子里的事情我是沒有立場,也沒有權力去過問。這幾年我在成府的時候,總是會想起韻兒,總覺得她人還在。”說著對著連瑤訕訕一笑道:“呵呵,三奶奶別見怪。”

還知道自己站在這兒啊?

挑著她連瑤的回門日過來說步一群的前妻如何如何,這也太不給面子了吧?

連瑤本是心里很不舒服著的,但她如今這么一笑,這人家撒潑無視,自己還得給她留點面子。勉強一笑回之:“成太太客氣了。”

“岳母請節哀。她要是在天有靈,也不希望看到您這個樣子。”步一群的語氣不是很熱切,對上成太太的臉有道:“岳母這是要回去了?”

旁邊的辛媽媽上前回道:“回三爺,是的。老太君讓奴婢送親家太太和七姑奶奶出門。”

步一群點點頭,而后看向步一蝶道:“趁著天色尚早,七妹你還是早些陪岳母回府吧。年關后,好些回鄉的外地人都紛紛涌進了京城,如今京中有些不太平,夜路難行,可要小心。”

步一蝶應是,而后對著連瑤一欠身道:“嫂嫂進門都幾天了,我竟也沒親口給您道個喜。現在此恭喜三哥三嫂新婚”

連瑤瞧著眼前的美婦人,她出嫁后性子倒是開朗了不少,以前覺得她都不怎么愛說話的。上前兩步握上她的手,親切道:“小姑客氣了。”

“今日時辰晚了,改日我再來與嫂嫂好好說說話。”

連瑤笑著回道:“好,小姑要常回來才是。”

步一蝶不但是塵哥的舅母,更是他的親姑姑。成太太對塵哥放心不下,自己不方便,肯定會讓兒媳婦勤上門來的。

“會的會的,到時嫂嫂也別嫌妹妹打擾才好。”步一蝶不好意思說后自連瑤手中將自己的手抽走,轉身看著成太太道:“母親,我們回去吧。”

成太太卻是還有些話言未盡,看著步一群叮囑道:“塵哥年紀小,別讓身邊的人欺負才是。像昨日落水的事傳到我耳里,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掉下去。”

“母親放心吧,家里人自然會照顧好塵哥的。”

聽到婆婆說的自己娘家好似什么龍潭虎穴一樣,塵哥是爺,難不成還會有人故意欺負他?想起方才在慈蔭堂和興升樓里見母親時她說的那些不中聽的話,怕現在又說些什么來離間自己哥嫂的難聽話,便拉著成太太的手催著往前去。

被步一蝶一扯,成太太甩了甩袖子,道:“等等,你急什么?”

步一蝶只好放下手里抓著的衣袖,站在那里有些尷尬。

連瑤往前一步,道:“小姑,你們可有帶了護衛來?”

步一蝶正好借機回話,免了方才的尷尬。“出門前帶了幾個婆子和丫頭,護衛也跟了兩個。”

連瑤似是擔心,看向一邊的辛媽媽道:“辛媽媽,叫幾個護衛跟著吧。三爺方才也說了,如今京中治安不太好,這么回去,還是小心些好。”

辛媽媽立即點頭應下。

步一蝶感激,主動抓上連瑤的手道:“還是嫂嫂想得周到。”

心里不禁佩服起眼前這位新嫂嫂的胸襟,方才婆婆的那些話誰都聽出了就是沖著她才說的。明里暗里都想讓她難堪,如今卻不見她臉上有一絲怒意,反而還這么關心自己的安全,當真難得。

連瑤拍了兩下步一蝶的手回道:“應該的。”

送走了成太太和步一蝶,二人進去往內院走去。步一群邊走邊道:“成太太她說話比較直接,其實沒有惡意的。”

連瑤看向步一群,回道:“我知道,畢竟,畢竟都是關心塵哥。”

畢竟,自己是個繼室,她對自己防著很正常。其實本來聽到她的那些話,自己心里是很煩悶,甚至還有些不值。昨天明明是自己救了塵哥,她不謝謝自己還一副敵意,說話尖酸刻薄。不過轉念又一想,都是做長輩的,如今自己進門,成為重影閣的女主人,她擔心是難免的。

步一群停下腳步,轉身看著連瑤問道:“她的那些話,你真的不生氣?”

連瑤自然也跟著停下了腳步,直直地看著步一群想了想回道:“誰說的,她那些話說得那么不好聽,我生氣著呢”

步一群一愣,他能猜測到任何一個女子聽到方才的那些話都會心里不舒服。但是連瑤剛剛的回答,讓自己以為她是想立個寬容大方的形象。結果卻出乎意料,直說了生氣。

這一刻,他竟是有些看不懂她了。這不是自我矛盾嗎?

連瑤在步一群發愣之際,轉身又往前繼續走去,邊走邊似是負氣道:“我只是不想跟她計較罷了。”

步一群原地搖了搖頭,而后也跟了上去。

乾梓侯府門口,馬車停下,車夫擺上了踩腳小凳。車簾撩起,步一躍率先從里面走了出門,緊接著低頭出來的便是連瑾。步一躍將手伸過去,連瑾僅是瞧了一眼步一躍,并沒有接受他的攙扶,自己下了馬車。

步一躍收起伸在空中的手,看著已走進府去的連瑾,快步跟了上去。

“瑾兒,今日在岳母那是我太沖動了。”

連瑾聽到耳邊傳來步一躍的愧疚聲,停下步子,看著他冷笑道:“沖動?步一躍,我嫁給你這么多年,你以為我會不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

步一躍沉默,并沒有做聲。

連瑾自嘲道:“你平時就是遇到個事,都優柔寡斷的。今天倒是膽子大了,竟然當著眾人的面吼我了?我知道,嫁給你六年,沒有給你育有一子,是我失德。如今你滿顆心都惦記著西屋里的那個女人,對我是早就越來越沒有耐性了。”

步一躍眉頭一皺,又說這話?他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似是真不耐煩道:“當初明明是你自己提出讓我提她做平妻的,現在又怪我的不是?瑾兒,這些年我對你怎樣,闔府上下這么多人可都看在眼里。”

連瑾一聽,也激動反駁道:“對,是我,是我親手把你推到她那里去的。但是我讓你提她做平妻,不還是為你的前途著想?你雖然做了個鴻臚寺卿的四品官,說的好聽是個主事,管了一個機制的人。可真正呢,都做了些沒有實質的差事,管管外事接待、民族事務及兇喪之儀,能有多大功勞?反而若是出了差池,就是你的過錯。這幾年皇上開始重用五皇子,我還不是希望能讓你換份好差事?”

連瑾一點都沒有注意到步一躍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指著步一躍繼續道:“你看你三弟,雖然是個庶子,但是官職比你大,皇上重用他,朝臣也巴結他……”

“好了”步一躍大聲喝道。

一個男人,最不喜歡的就是被人指著鼻子說沒能力沒本事,現在還是被自己的女人說。更嚴重的是,對方還拿自己與別的男人做對比,偏又是個處處比自己強的人。

步一躍滿腔怒火,看著連瑾越發覺得不順眼。

連瑾卻是沒有被他一張怒臉給嚇到,冷笑著繼續道:“說你兩句就受不了了?我說的都是事實,你自己說你有什么本事,以前若不是我幫著你出謀劃策,你能這么快在幾年里從一個小小的主簿到后來的少卿,乃至今天的鴻臚寺卿?”

步一躍見著連瑾絲毫沒有顧忌場合,雖說大門周圍沒有多少人出沒,但也是有人蹤跡的。連瑾的話句句狠毒,將他的尊嚴完全踐踏在腳下,每個字都挑戰著他的忍耐力。

反指著連瑾的手指抖動著,步一躍面紅耳赤道:“你……”

見步一躍生氣,連瑾還樂了,嘴下更是不饒人道:“怎么,生氣了?瞧你這個樣子,都沒還口,臉色倒先變了。怎么不像白日里在母親面前那樣訓我了?這么沉不住氣,我看你也只能在鴻臚寺……”

“啪”

連瑾話還沒說完,人就呆滯住了,指著步一躍的手徒然收回,捂住自己的左臉,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眼前的男人。

步一躍的手揚在空中,橫眉指責道:“真是個潑婦我看你真是連什么叫以夫為天的道理都不懂。像你這種專橫跋扈,蠻不講理的女人,簡直是丟盡了我們步家的臉”

連瑾回過神,聽著耳邊無比熟悉的聲音,腦中一片空白,直到現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丈夫居然打了自己。目光看到不遠處幾個停在遠處睜大著眼睛的婢子,大喝道:“看什么看,都給我滾下去”

四周哪還有婢子、小廝敢逗留的立馬拔腿往遠處跑去。這連二奶奶以前治家是出了名的嚴,罰起下人也是狠狠的,將人亂棍打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心中雖然好奇怎么一向性子溫和的二爺突然動起了手,但是連二奶奶這種喪失顏面的場合是不能看的。

看到連瑾發怒,將下人趕走。步一躍此時真覺得大快人心,嘴角冷笑道:“怎么,你連二奶奶也要面子?”

連瑾咬牙怒瞪道:“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步一躍放下手中的手,冷笑著點點頭,而后反瞪著連瑾,“我今天還真就是打你了,不打醒你,你還真忘了什么叫做出嫁從夫了”

連瑾重重放下捂著左臉的手,看著步一躍眼中似是噙著淚水。方才那盛氣凌人的氣勢早就沒得無影無蹤,心灰意冷輕輕道:“你真的變了。”

步一躍望著潸然淚下的連瑾,心突然就軟了下來,悔恨交加卻沒有松口。故意不去看她那淚影閃閃的眼睛,回道:“這也是你逼的。你捫心自問,你還有沒有把我當做你的丈夫,當成一個男人?”

連瑾只是看著步一躍,右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滿臉失望道:“你想說如今都是我咎由自取,我自食惡果,但是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你嗎?”說完又一副自悲自哀的模樣,“呵呵,看來都不用等多少日子,你心里就不會再有我了。”

連瑾說完便直接轉身,淚水隨著晚風在空中滑下一道優美的弧度,黯然神傷獨自一步步往前走去。

看著連瑾那抹受傷的背影,步一躍張嘴動了動,卻仍沒有喊出聲。心中甚是無奈,以往那個溫柔賢良的妻子哪去了?以往那個在書房陪伴左右與自己紅袖添香的妻子哪去了?

步一躍痛苦地深深一閉眼,而后抬起方才甩連瑾巴掌的左右看著。到底是自己變了,還是她變了?一直以來,都是誰逼著誰?

他知道因為韶華懷孕的事情她情緒低落、心情不好,最近脾氣也比較暴躁。所以但凡能忍的,能讓的,自己都忍了讓了。可她卻不見好,反而還變本加厲了,真的以為自己沒了她不能活了?

平時在屋子里的時候對著自己有事沒事損上幾句,私下里又說韶華這這那那。他知道她嫉妒,但是那畢竟是自己的第一個孩子,那種要為人父的喜悅感沖淡了一切。他關照韶華少與她碰面,就是為了避免沖突。可就是前兩天的一個早上,就院子里碰上一面,她竟然那么明目張膽地將韶華往燈柱上推去。

他不知道什么時候那般單純善良的妻子變得這么冷血無情,那么心狠手辣了。那是他的骨肉啊難道她在對韶華下手的時候,都不曾想到自己,一點都不顧及下?

最近的重影閣總是吵吵鬧鬧的,她不是處罰婢女,就是為難韶華。本以為這治理后院的事情交給了大嫂,她空閑時間就能多一些,自己也想好好修修夫妻情分。可不知為什么,倒像是比以前更忙了,自己去了東屋好多次,總見不到她人。

打定心思想要好好哄哄她,但是她不給機會也沒有辦法。步一躍實在是頭疼,腳下越發的無力,一點也不想回內院去。想著想著,就轉身往東邊父親的書房那走去了。

而連瑾被步一群走了之后,一路跑著回了重擎閣,路邊行禮問安的丫鬟們連顧都沒顧一下,只留下一群莫名私下的人。

等回了自己住的東屋,輕橙打了冷水用巾帕沾濕了給連瑾敷臉,本就紅腫凍冷的臉碰到巾帕,連瑾“嘶”了一聲,頭往后一縮。

輕橙看著連瑾,小心翼翼地又上前輕輕擦著,低聲埋怨道:“二爺也是的,怎么下這么重的手?”

連瑾聽了只是滿臉悲傷,心在這一刻支離破碎,疼地她只想一個人躲起來。

但是,她不能。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步一躍會對自己動暴。

抬頭握住正彎腰在自己身前服侍的輕橙的手臂,在對方滿臉好奇的表情下,連瑾滿眼認真地問道:“輕橙,你可愿意侍候爺?”

你給狗一根骨頭,狗就知道你對它好。

可是人不一樣,你憋著勁兒的給他丟骨頭他還以為你在侮辱他呢。

當然,這就是一比喻。要是在現實社會中你敢跟人面前丟骨頭,人非拿刀和你拼命不可。

一開始秦洛對待伯爵確實是好言好氣的,臉上陪著笑,態度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沒辦法,姑姑還在人手里呢。要不然以秦洛骨子里的傲氣,他會給一沒他高沒他帥長相萎縮舉止猥瑣更重要的是兩人還是初次見面之前互不相識的外國小老頭好臉色?

可是,有句話是怎么說的來著:蹬鼻子上臉。

你越是想討好他,盡快把事情給解決了。他越是拖著你穩著你折磨你煎熬你一個字,他就是要和你反著來。

秦洛同學終于拍案而起,黑著張俊臉和他攤牌了。

爺來是解決問題的,是來交換人質的,你把姑姑給我送來,我把玉女給你還回去——大家兩不相欠,就此了結。

當然,場面話是這么說。了結肯定是不能就這么了結的,秦洛同學也不是個喜歡吃虧的人。你派人來殺我,這事兒能就這么了了?

可是,這老頭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錯了藥還是怎么的,先是逼著秦洛賭牌,秦洛不小心贏了他,他又公報私仇說今天就此結束要秦洛先去干正事再回來交換人質

賭賭賭,賭你妹啊?

正事?換回姑姑就是最大的正事。

看到秦洛拍桌子,大洋馬的嘴巴詫異的張大成一個紅色的‘O’型。模樣看起來有一種傻乎乎的性感味道。

她因為床上功夫了得而且喜歡玩重口味,算是這個小老頭的長期床伴。但是他們相識幾個月以來,還從來沒有看到有人敢在他面前拍桌連一個不恭敬的眼神都沒有。

這個年輕人他的倚仗是什么?

卷男人的眉頭一皺,但是很快便舒展開來。

但是眼角一直在瞄著手里拿這一把撲克牌的耶穌,顯然,他把耶穌當成自己的目標了。

耶穌了解秦洛的性格,也不了解。

他了解秦洛是因為他知道這家伙‘二’起來誰也擋不住。不了解的是他不知道秦洛什么時候犯‘二’。

當其沖的是伯爵。

畢竟,秦洛罵的是他,吼的是他,在場有決定權的人也是他。

他的一只手揉捏著大洋馬的嫩#乳,即使格外的用力,大洋馬沉浸在秦洛拍桌子的震驚中也沒有感覺到痛感。另外一只手的手指有節奏的敲擊著桌面,聲音沙啞的說道:“你知不知道很多年了,真的很多年了,我已經忘記了到底有多久,就像是一個世紀那樣漫長就再也沒有人敢在我面前大吼大叫了。”

“關我屁事?”秦洛冷笑著說道。你嚇我兩句今天這事兒就了了?

“你很不錯。”伯爵說道。“知道我的身份還敢在我面前拍桌你很不錯。”

伯爵指了指耶穌,說道:“他就不敢。”

耶穌咧開嘴巴笑笑,卻也沒有反駁。

他確實不敢。在歐洲,沒有人敢對伯爵拍桌子。

他不想死。干嘛要招惹他?

“我要交換人質。現在。”秦洛以無比肯定的語氣說道。“我不是來美國打牌的,現在也沒心思去拯救中醫我需要看到我姑姑安全著。我不知道你們對待玉女是什么樣的態度,但是我對我姑姑我一定要把她帶回去。”

“嘖嘖,好一番感人的傾訴,好一個真性情的男人。”伯爵拍手稱贊。

頓了頓后,斜眼撇著秦洛,反問道:“關我屁事?”

他在用秦洛剛才的話來回擊,而且用的還挺順溜的。

“你到底想要什么?”秦洛問道。不得不說,對付這個油鹽不進的小老頭兒他真是有點兒頭痛。如果有把槍的話,他真不介意把這小老頭的腦袋給打成爛泥。

耶穌有槍。

但是他一直到現在也沒有拔槍,只有一個理由可以解釋他沒有一擊必殺或者好幾擊必殺的把握。

他沒把握,所以才一直在等待。

“你知道我們為什么讓你來美國交換人質嗎?”伯爵沒有回答秦洛的問題,卻反問了他另外一個問題。

“因為你們想殺我。”秦洛肯定的說道。

“不錯。”伯爵點頭。“鬼影和金童玉女三人去華夏,目標就是割下你的腦袋。沒想到的是,皇帝八大戰將已去三人竟然還沒有完成任務我很好奇,也有人不放心,或者說是為了更加保險,所以要求你來美國。”

“不用懷疑,我們確實是為了殺你。而且,我們必定要把你留下來既然是這樣,你為什么不先辦好自己手頭上的事情呢?譬如——去參加那個什么傳統醫學大會?去為你的國家爭得榮譽。”

“你的意思是說現在不殺我,是為了給我時間讓我處理后事。等到真正要交換人質的時候,就是我的死期?”秦洛譏笑著問道。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譏笑’,他清楚這個小老頭說的是真的。

他們的目的就是殺掉自己。而且,他毫不懷疑他們的人會再次失敗甚至,他已經提前告訴你,我要殺掉你。你可以逃,也可以躲,但是,最終結果還是死亡。

這是多么的狂妄自大驕傲自滿啊?

可是,就連秦洛自己都不懷疑他說的話。

他的譏笑是無力的,因為人家說的是真的。只是為了虛張聲勢的表明自己的強大。

“我以為我已經把話說的很清楚了。”伯爵笑著說道。“而且,現在不能把你殺掉我也很難過啊,畢竟,你在我面前拍了桌子,我的心里也著實生氣”

“我要是堅持現在交換呢?”秦洛問道。

伯爵那只敲擊桌面的手指頭停止了,他化拳為掌,輕輕的往桌面上按下去。

無端的,剛剛還好好的,看起來異常堅硬結實的大理石桌面轟然倒塌。

也不見他如何使力,甚至看起來根本就沒有用力。

可是,這桌面就是塌了。

他這一拍沒有秦洛那一拍氣勢足沒有秦洛那一拍聲音大,但是效果天差地別。

嘩啦啦

桌子上的籌碼散落一地,氣得秦洛差點兒要罵娘。

誰家的孩子誰心痛,誰家的籌碼誰看重合著這桌都是我的錢,所以你這老不要臉的干脆把桌子都給震碎了。

剛才我為什么只拍桌子而不掀桌子?

那是因為我怕掀不起來。

“那又怎么樣?”伯爵一臉傲氣的反問。“就憑你們倆個就想把我拿下?還是你覺得你們能夠改變什么?耶穌的黃金手槍罕有敵手,現在倒是可以拔槍試試假如他有拔槍機會的話。”

秦洛站在那兒想了想

然后一甩袖子,說道:“我們走。”

說完,舉步就往外走。

耶穌放下手里的撲克牌快步跟

走到門口,秦洛突然間停下了腳步。

跟在身后的耶穌立即停住,沒有說話,用眼神征詢著秦洛。

只要他一聲令下,耶穌就準備持槍重新殺回去。

“籌碼拿了嗎?”秦洛問道。

耶穌一頓,說道:“沒來得及。”

“又不趕著回去吃飯,急什么?”秦洛郁悶的說道。自己不拿,那是為了表現自己男主角的氣節。你不拿這不是傻逼嗎?

“那我現在回去?”

“肯定的啊。”秦洛毫不猶豫的點頭。“三千萬啊還是美金。難道要便宜這個老不死的?”

‘難道要便宜這個老不死的’這句話秦洛是用粵語說的,那小老頭兒聽得懂華夏語,但是他就不信他還能聽得懂這種地區性的語言。

至于耶穌聽不聽的懂他知道自己的意思就行了。

耶穌笑笑,返身又推開房間門走了進去。

一會兒的功夫,他又端著兩大托盤的籌碼走出來了。

“換錢去。”秦洛看到這些籌碼安在,心頭稍安。大手一揮,走在前面帶路。

天氣一日日的轉暖,很多人都脫鑂去了厚厚的累贅棉襖,換上微薄艷鑂麗的衣裳。女子做這類裝束,無疑是方便行動、干活。但像連瑤這種當少奶奶的人,很多事都不必親力親為,穿的寬松簡單些無疑是讓她覺得舒心罷了。

早膳過后,老太君讓丫頭們將案幾桌椅什么搬到了院子里。半坐半躺在鋪著上好虎皮的紫檀雕花椅子,身后靠著蹙繡桃花椅枕。在晨曦的照耀下,微微瞇起了眼,一副閑適的樣子。

連瑤站在身后,一邊為老太君捶著肩膀,一邊開始觀察著院子。旁邊只留了茗茜和茗藝兩個丫頭,院子里有些靜悄悄的。不時地看向院門外,有些不解的是,為什么連瑾她們還沒有來。

自己,來的也不算很晚吧……

早晨寅初的時候,步一群就起了身。等自己聽到聲音察覺到這一點想起來侍候他的時候,他早就更鑂衣完畢了。側著身鑂子思索間,就聽得他道:“你再繼續睡會吧。”

剛毅的臉上,不喜不怒,聽不出任何體貼的情緒,也沒有因她的后知后覺而產生的不歡。

等到步一群離開屋子,連瑤躺下去鉆進暖暖的被窩,本想著再瞇上一會就起身,可最終還是到了卯初紫蘇和紫煙來喚鑂醒才起身。匆匆梳洗過后簡單用了早膳,來到慈蔭堂的時候卻是剛好見到離去的衛氏,打招呼間發現她對自己的目光并不是很熱絡。

因為昨天內院里的事還是自己比她還晚來的緣故?

心里微微一嘆,看來還是少不了懶媳婦的稱號。

感受著肩上力度適中的敲錘,瞇著眼的即使滿意地點點頭,而后睜開眼指著面前的小木花凳子對身后的人道:“快坐下歇歇吧。”

連瑤卻是絲毫沒有放慢手里的動作,一笑搖搖頭婉拒道:“祖母,孫媳不累。”

老太君直起身側著抓鑂住連瑤的手,后者順勢站到她的面前,“你這手上的功夫不錯,我這把骨頭讓你揉鑂捏了半天,真舒服。”

連瑤謙虛道:“是祖母您過獎了,只是平日里在家里的時候這么服侍過母親。她一看賬本就是一天,有的時候孫媳就留在那給她錘肩奉茶。”

老太君望著連瑤滿臉皺紋都舒展開了,就像是盛開的菊鑂花瓣,每根皺紋里都洋溢著笑意。頭點了個不停道:“真是個孝順的孩子。親家太太我也許久不見了,叫她有空的時候過來坐坐。”

“好的,祖母。”說著又想繞到姬氏身后繼續方才的動作。

老太君望著眼前的三孫媳婦,眉清目秀,巴掌大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一臉的乖鑂巧。真是越看越喜歡,見她欲轉身,遂拉住玩笑道:“我們步家是娶你回來當媳婦的,總不能讓你做些丫頭們的事。回頭把你累壞了,群兒那我可沒法子交代。”

連瑤抵不住老太君的打趣,瞧著滿頭銀發高高盤起的姬氏,略帶羞怯道:“祖母”

聲音中帶著連瑤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撒嬌,一個小輩對長輩的撒嬌。

老太君摸了摸連瑤細鑂嫩的白手,隨意道:“昨兒個回娘家,家里可都好?”

連瑤先是微微一點頭,而后突地變了臉色,又抬頭猶豫著啟齒道:“還好,只是祖母的身鑂子不太好。”

老太君擰眉不解道:“怎么好好地突然病了?”

“孫媳也不知,母親說是因為我出嫁那天她老人家高興游園才有些受涼。”連瑤老老實實道。

“唉……人老了,身鑂子就越來越不管用了。若是以前,我也還能去花園里逛上半天,可如今是在門前走幾步就感到累了。”老太君幽幽一嘆氣,而后往后一仰。

連瑤忙道:“祖母身鑂子骨正強壯的呢,別說花園,就是逛遍整個侯府,也不在話下。”

見老太君被自己的話逗得哈哈直笑,連帶著一旁站著的兩個丫鬟也掩嘴偷笑,連瑤自己更是也笑出了聲。(就到)

院里的笑聲引起一旁屋里的喬娘注意,透過打開的窗戶正看到老太君笑得合不攏嘴地指著連瑤說話,二人談笑間,舉止更是隨意親鑂密。

喬娘將窗戶輕輕關上,細細往屋子里走去,等到了塵哥床前,在床沿邊坐下,望著深睡中的孩子輕道:“塵哥,你可不能與你母親強著。”說著摸了摸塵哥的額頭又道:“她如今這么得老太君寵愛,三爺對她又上心。”

喬娘皺起眉頭,隱隱有些擔憂起塵哥的未來來。這侯府里從來沒什么秘密。昨天連瑤在重影閣罰了自己的陪房和陪嫁兩人的事情,早就在全府上下傳得沸沸揚揚。都說這新來的三少奶奶是如何讓如何的心狠,就是身邊跟著的人也不講一絲鑂情面。

“你繼母是個這么厲害的角色,今后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你該怎么辦?”

喬娘一副愛憐的樣子看著塵哥,望著躺著的小人無限同情。

“你啊……”老太君望著連瑤笑得前翻后仰的。

連瑤見著上前扶住她的后背,邊幫她順著氣,邊輕道:“祖母真是的,孫媳說錯什么了嗎?”

一雙眨巴眨巴的眼睛中透著無辜,還有一絲調皮。

老太君連連擺手,而后看著連瑤卻是停不住笑,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旁邊的茗茜見著氣氛很好,便上前插話對著連瑤清脆道:“三奶奶,您這可真是說著了。老太君年輕時和宏宗皇帝去那秋蘭圍場狩獵,不過捕的可不是什么白兔小鹿,而是一頭豹子。”

“啊,豹子?”連瑤不禁掩口,難以置信地望著姬氏。

茗茜笑道:“可不是嘛,老太君那次可是在皇室貴胄間拔得了頭籌。”

“哪有的事?!”聽到這,老太君便收了笑容,而后吼住了茗茜。

茗茜見姬氏并不是真的生氣才放下心,怨道自己不該多話。道了聲“奴婢失言。”而后退到茗藝身旁。

連瑤不知這里面的文章,不解地看了看茗茜,又望著姬氏擺了她的胳膊道:“祖母,您怎么了?”

老太君似是沉浸在了回憶中,被連瑤一晃才回過神來。一臉幸福道:“那年我十五歲,父皇想給我選駙馬,我心高氣傲,將他看上的那幾位公子都給駁了回去。那次跟著父皇去秋蘭圍場狩獵,遇到了你太公公,其實那頭豹子是他獵的。”

連瑤聽了心道原來是想起了少鑂女時代的事,難怪連眼睛都顯得那么亮。

“當時他還是乾梓侯府的世子,我和他同時射箭,結果他中了。我不愿服輸,硬是說是我獵到的……”說著說著姬氏便想得越發的入神。

連瑤在一旁聽著,心里卻念著父親的那件事。昨兒個沒有機會與步一群說,平時他不是在外,就是在書房里呆著,自己都不知該怎么做才好。想想在頤壽園里霍氏說的話也有理,百事孝為先,若是能讓老太君應下了,那步一群那里就好說多了。

但是,要自己如何開這個口?

祖母,我父親官鑂場上遇到了些麻煩,您能不能讓您兒子和孫鑂子關照下?

連瑤忙搖搖頭。

本說得滔滔不絕的姬氏見到連瑤搖頭,停下了話便開口問道。

連瑤抬起頭,尷尬道:“是孫媳走神了。”

老太君低頭,嘆道:“要你來聽我嘮叨,是悶了些。”

連瑤忙搖頭,回道:“不是的,祖母。是孫媳心里有事,所以才沒忽視了祖母,是孫媳的錯。”

老太君并不多加責怪,反倒:“怎么,是娘家有事?”

連瑤愕然,不知她怎么能夠一語道破。這步家老太君這么厲害?看著她的眼神有些害怕,猶豫著該不該怎樣說。

“你們都下去吧。”

姬氏對于連瑤的反應姬氏可謂是意料之中,能將娘家的事放在心上時刻惦記著,是個懂得恩鑂德、體會親情的。

茗茜二人福身退下,連瑤望了望左右。一臉緊張的看著眼前的老人,只見此時的她早就收起了方才的嫻靜表情。

“是你父親官鑂場上的事吧?”

連瑤再次愣住,失口道:“祖母,您知道?”

見老太君鄭重地點點頭,連瑤忙跪了下去,央求道:“孫媳知道這事不該來求祖母,只是那畢竟是養我育我的家,我不能裝作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

老太君自椅子上站起,拉著連瑤讓她在小凳子上坐下,而后居高臨下摸了摸她額前的碎發,輕道:“我知道你是個善良懂事的孩子,你父親的那件事我也聽說過。不過你父親身為都察院左都御史,如今出了這事,怕是難辭其咎。”

連瑤眼中慌亂,面色緊張,聽了這話微微一怔而后又點點頭。低眉咬唇無奈道:“孫媳知道。”

老太君將連瑤的表情都盡收眼底,接著問道:“你同群兒提過這事了嗎?”

連瑤忙搖頭回道:“還未曾。”

姬氏暗暗吃驚,望著連瑤的眼眸乍生疑慮。娘家出了這種大事,做女兒的居然沒有第一時間向夫君求助?

但轉念一想,覺得連瑤不該是那種冷漠的性子的人。好奇道:“怎么不與群兒說?”

連瑤堅定道:“孫媳不想,也不該。”

放眼望去,這群襲營者人數并不多,一千人左右而已,在數量上只是威震軍的七分之一。他們服裝不統一,前進時陣型也十分松散,看來并不是一只正規軍隊。

“報——威統,敵人在軍營前停了下來,他們想見你!”

蕭恩澤緩緩的走下哨塔,道:“他們有什么事嗎?”

“他們說,他們想投靠威統大人,他們想加入威震軍!”

“噢?”蕭恩澤來了興趣,道:“去看看!”

經過雙方的介紹,蕭恩澤得知了這支部隊的由來。原來,他們曾經都是在伊斯行省為非作歹的人類賊匪。他們的日子原本還過的不錯,只是當威震軍來后,便過的一天不如一天了。在幾次和威震軍的作戰中,他們都是慘敗而逃,老窩被端,有的甚至妻離子散。他們當慣了當強盜,沒有其它的本事,要繼續留在伊斯做買賣,遲早會被威震軍干掉。但如果離開伊斯,去其它的地方,那也只會被當地的地頭蛇欺負。這群蕭恩澤的手下敗將三五成群的組合在一起,最終決定反過來投靠蕭恩澤。

聽完他們的敘述,蕭恩澤冷笑道:“你們的膽子倒是不小啊!你們難道沒有想過,來我這里是自投羅網嗎?”賊匪們面面相覷,有的臉上泛起了驚恐的神色。

賊匪中走出一個二十老幾的男子,他凝視著蕭恩澤,鎮定的說道:“威統大人,我叫藍杰,因為曾經在伊斯一帶小有名氣,被這群兄弟們推為領頭人。投靠威震軍,是我的主意。當初我說出這個主意的時候,很多兄弟都反對,他們害怕,害怕來這里是自投羅網。但是我和他們說,威震軍是一支仁慈的軍隊,威廉森也是一位有德的統領,他絕對不會濫殺無辜的!我想,我一定沒有說錯吧?”

蕭恩澤朝這個語出驚人的男子望去,他長相十分英俊,只是在英俊的面容上有一道從眼角到嘴角的條狀刀疤。但盡管如此,也無法破壞他的英俊。相反,還給他增添了幾分男人味和匪氣。

藍杰的話全部都說到點子上了,但蕭恩澤并不賣他的帳,而是冷冰冰的說道:“我這個人,最痛恨被人威脅。”

藍杰上前一步,單膝跪在蕭恩澤的面前。“威統大人!我絕對沒有威脅的意思!我是相信大人你,所以才會勸兄弟們前來的啊!”

談話的氣氛突然間變得異常緊張,許多賊匪們都本能的把手放在武器上,蕭恩澤身后的士兵舉起長槍,軍營箭塔上的弓箭手拉開了弓弦。每個士兵的鼻子里,似乎都充斥著火藥味。

藍杰抬起頭,真摯的看著蕭恩澤,道:“大人,要奪走一千條性命只需要你一句話!但要留住一千顆心也只需要你一句話啊!”

蕭恩澤意味深長的看了藍杰一眼,見他的眼神中有一陣閃動的漣漪。

順著藍杰的目光,蕭恩澤轉過身去,輕聲道:“你進來吧!”

威震軍的主幄中,此刻只有蕭恩澤和藍杰倆人。蕭恩澤坐在正席,品了一口上好綠茶,頓了一會,輕聲道:“我給你一分鐘,揀重點說。”

藍杰自信的說道:“我投靠的不是帝國,而是威震軍。”

蕭恩澤臉色頓時一變,喝道:“難道威震軍不是帝國的軍隊嗎?”

面對蕭恩澤的憤怒,藍杰保持的很鎮定,道:“威震軍當然是帝國的軍隊,但它更是威統大人你的軍隊。這就好比帝國的五大軍團,除了中央軍和幽冥軍團是真正屬于帝國外,其它三個軍團難道真的屬于帝國嗎?我想,在關鍵時刻,他們只會忠實于他們的主人吧?”

藍杰拿威震軍和帝國五大軍團相提并論,這讓蕭恩澤的虛榮心多少得到一點滿足。他突然間覺得藍杰并非一般的賊匪,他有著相當靈活的大腦以及鎮定自若的氣質,這樣的人,確實是個人才。

只不過蕭恩澤在他臉上仔細觀察,也沒有把他認出來。

難道這是一個電腦自動生成的人物?

不過仔細想想,也不一定。烏萊有那么多演員,自己也不是全部都認識,恐怕他也是一個不錯的配角呢!

蕭恩澤的本意其實是想收服這支部隊的,只是他故意要做出一副讓別人來求他的姿態,用此來提升自己和威震軍的價值。

但他也有為難之處,就是這支部隊……

“藍杰,我相信要把你塑造成軍人很簡單,但你的那些兄弟們,你真的有把握把他們也變成軍人?你要清楚,威震軍個個都是精銳,我是不會允許在里面摻沙子的。”

見蕭恩澤話鋒一轉,藍杰暗喜,急忙道:“大人,我們會無條件接受你的任何改造!兄弟們在來之前都立過誓,以后一定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為帝國的經濟文化建設做出貢獻!”

“烏瑞山腳下有一窩獸人,你們明天去把他們端了!要用正規軍隊的方式,明白嗎?我要看看,他們有沒有成為正規軍隊的可能。”

藍杰喜道:“大人,這樣說,你答應了?”

“嗯,本威統就先試試吧!”

翌日,蕭恩澤率一個千威來到烏瑞山外圍,讓藍杰率他的部隊進去繳匪。黛蘿獲得的情報,這群獸人賊匪不過百把人,對藍杰來說難度應該不大。

蕭恩澤決定不參與戰斗,而是用這個機會仔細觀察這群前來投靠的賊匪。

藍杰進攻前,蕭恩澤和他強調:“從現在開始,你們就是正規軍隊了,要牢記自己的身份!”

藍杰信心百倍的答應了。

于是,戰爭的號角打響——

藍杰身后的一個大胡子掄著兩把板斧,沖著山腳喝道:“里面的獸人給我聽著!乖乖的把值錢的東西統統拿出來,否則老子兩斧頭劈了你們!”

在場所有威震軍戰士紛紛雙腳朝天倒了下去,蕭恩澤爬起來,整理了一下軍帽,飛一般的沖了過去,一腳把那大胡子踢飛。

藍杰身后又走出來一個圓眼大個頭男人,他掂量著手中的大錘,喝道:“里面的人全部給我出來!男的站左邊,女的站右邊,不男不女的站中間!”

蕭恩澤一拳把他撂飛出去。

緊接著,又走出來一個彪型大漢,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沖著山下喊道:“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想從這過,留下……”

蕭恩澤直接用頭把他撞飛。

最后,一個瘦弱的男子唯唯諾諾的從藍杰身后走出來,他剛想沖著山腳說點什么,卻感覺臉上燙的厲害,偏過頭去,原來是蕭恩澤銳利的目光正緊緊的盯著他。

他定定神,剛想開口的時候,又本能的看了蕭恩澤一眼。

終于,他那顫抖的嘴唇打開了,而同樣的,蕭恩澤的眼神越發的銳利了。

“里……里面的……的獸……”男子忽然深深吸一口氣,舉起手中的板磚,朝蕭恩澤看過去,道:“我還是自己來吧!”接著,將板磚往腦袋上一敲,昏倒過去。

蕭恩澤無語,做了個撤退的手勢。

烏瑞山腳,許多雙眼睛藏匿在黑暗中,閃爍出綠色的光芒。

“喂!外面那群強盜怎么走了?”

“嗯?他們是強盜?我還以為是正規軍隊呢!”

“不會吧?你居然把他們當作軍隊?昨晚沒睡好吧?”

趙安按著桌上的對講器:“小羅,通知江總過來一下。(請)”

江總過來的時候心里有些忐忑,趙安看到的內容自己早就看到了,趙董對天一珠寶總是格外地關注,素來視天一珠寶為假想敵,這一回合,天一珠寶整出這么大的動靜,趙董又不能置身事外了,江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之前泰華為了擠壓天一,想了不少招,不過都沒有動到天一,沒辦法,天一的貨源比泰華要優,人家和天龍商會會長可是鐵哥們!從根上就比泰華要優,其實在江總看來,為什么一定要揪著天一珠寶不放呢?偏偏趙董是個一根筋,再加上他是自己的老大,自己也只有聽他的指揮了。

走在去趙安辦公室的路上,那董事長助理附在江總的耳朵上說道:“趙董最近的心情很不好,你要小心一點。”

江總捏了捏助理的手心:“我知道了。”

這兩人的貓膩就不言而喻了,江總人生得偉岸,剛進公司里,自己是孤立無援,還要捉摸趙安的心思,可是費了不少功夫,無意中知道這董事長助理對自己的心思,再加上這小助理長得可不賴,江總就打蛇隨竿上了,還真別說,小助理真提供了不少好的情報,讓自己是如魚得水,不過說起來,駱天在自己的成功中也有一份功勞,上次的原石拍賣會,自己在趙安面前小露了一手,這才慢慢取得了趙安的信任。

“砰砰”,江總有節制地敲著趙安辦公室的門。

“進來吧!!”趙安沉著個嗓子說道。

江總走進去,看到趙安背對著自己:“趙董,您叫我來有什么事情?”

“早上的報紙看了吧?”

“看過了。”江總并不說自己看到珠寶珊瑚的事情,他現在只想聽趙安的安排,其它的事情自己若是說得多,到時候做不來,還不是自己的責任,這絕對是不討好的事情,所以簡單的三個字就是最好的回答了。

“天一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那么多的珠寶珊瑚,現在在業界可是轟動的大事件了。”趙安終于將身子轉了過來:“你有什么看法?”

糟了,這種問題是最不好答的,趙安需要什么答案呢,江總在心里盤算了一會,說道:“這事情的確罕見,天一在原材料方面一直占有優勢。”

“你知道就好!”趙安冷冰冰地說道。

嗯,這雷怎么還是引到自己身上了?江總硬著頭皮說道:“趙董,您的意思是?”

“我們再不行動,就來不及了,眼看著天一珠寶一天天擴大,市場份額也越占越大,我不能不防啊。”趙安說道:“我只相信一件事情,防患于末然總歸是沒有錯的。”

“是的,趙董想怎么做?”江總又將這個棘手的問題拋了回去,不著痕跡。

“兩年一度的珠寶行業協會的選舉馬上就要舉行了。”趙安突然說到了這個話題:“因為天一珠寶是今年新興的企業,還沒有加入珠寶行業協會,我想提議讓天一珠寶加入,你找協會的主要成員談談,讓他們都投贊同票。”

“您的意思是讓天一珠寶加入珠寶協會,以協會的規章來約束它?趙董,恕我直言,你我都清楚協會對公司的具體經營是不加干涉的,所以……”

“不,你弄錯我的意思了,我不單單是要讓天一珠寶加入到行業協會,還要讓駱天有資格競選協會會長的資格,想想看,假如他擔任了協會會長,要處理的事務就多了,這對于約束他發揮能力十分有效。”趙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當中了:“依我看,天一珠寶現在在原材料方面就是駱天在把握著,老羅只是負責具體的經營,既然我們在經營上不分高低,那么就只有從源頭扼制了。”

江總不動聲色,這趙董真是越活越倒退了,如今天一珠寶的進貨源已經是固定渠道,就算駱天沒在,運轉也絲毫沒有問題,這樣的做法真的是太天真了,除了讓駱天疲憊一番,其實并沒有什么大的用處,而且,以駱天的聰明勁,未必上套,真去參加什么協會會長的選舉。

“好吧,我去約談,趙董,我先走了。”江總走出趙安的辦公室,突然浮現出一個大膽的想法,或許可以找駱天談談,江總有種感覺,天一遲早是會超越泰華的,現在示好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小助理看到江總出來,迎了過來:“董事長現在是越來越情緒化了,最近老是莫名其妙地發脾氣……”

小助理的臉色突然變得微妙起來,江總意識到了什么:“阿云,你是不是還知道什么?”

“這個……”小助理突然問道:‘他沒有為難你吧?”

“只是讓我去做一件沒有意義的事情,為難談不上,最近趙董的思路不是很清晰,而且交代我的事情,他自己都老忘。”江總看著阿云的眼睛:“你說趙董這是怎么了?天天把天一珠寶當假想敵,偏偏又無可奈何。”

“看來你是真的不知道了。”阿云看了看周圍,見沒有人過來,附在江總耳邊說道:“趙董恐怕活不久了。”

“你說什么?”江總真的是吃了一驚,難怪他最近總覺得趙安的身形瘦削了不少:“趙董得了什么病?”

“胃癌晚期,化驗結果是我去幫他拿的,全公司只有我知道,這是一個月以前的事情了,當時醫生就說最多只有兩個月的時候,這事趙董要求保密,畢竟這個消息一傳出去,公司會人心不穩的。”阿云說道:“我只告訴你一個人,所以,你要是有機會,就尋個好出路吧,唉,像我這種職務到哪里都是一樣的,可是你不同。”

江總心里一曖,其實阿云是個挺好的女人,自己要不要認真一下呢?

他握住阿云的手:“謝謝你,阿云。”

阿云抽出手來:“不要這樣,讓別人看見了不好。”

江總匆匆地離去,心里盤算著阿云的話,沒錯,趁現在還有時間,好好地替自己謀劃一番吧。

周景然笑容里滲著冷意,低低的說道,程恪凝神看著他,沒有接話,周景然沉默了片刻,滿意的嘆了口氣,“不愧是我妹妹,這一步步想得真是長遠啊!”

“你也把她想得太過了!她要是能想這么長遠就好了,她跟顏家做生意,必是看中了顏家在北地做這腌肉,比她自己做更劃算,你想的,她哪里能想得到!”

周景然從眼角斜了經恪一眼,也不理他,顧自閉著眼睛,嘴角滿是笑意,晃著搖椅想出了神。(就到)半晌,周景然才睜開眼睛,看著程恪問道:

“你這一趟還順利吧?”

“嗯,漕運上頭也沒什么事,鹽稅上,我往上調了一成,言明鹽價不能動,拿金家開了刀,也就沒人敢多說一個字,極順利,那些鹽商,真是富可敵國,金家的鹽引,正好拿來分給那幾家,也都妥當了。”

程恪沉聲說道,周景然高高挑著眉稍,突然大笑起來,用折房點著程恪,“倒是長進了!你是為了調鹽稅的事拿金家開刀的?啊?”

“那是,我從來公私分明!”

程恪極認真的說道,周景然跺腳大笑起來。(就到)

顧二奶奶用一枝珊瑚樹,兩間上好的鋪子了了錢家的親事,開始忙著到處找機會相看京城條家年紀相仿、未定親的姑娘家。

這天一早,婆子匆匆進來,見了禮,湊到顧二奶奶耳邊,低低的稟報:

“二奶奶,剛奴婢在街轉角那家南北貨鋪子里看貨,正巧聽到旁邊兩個婆子說話,奴婢一聽那話意,竟是哪家府里專跟著出門的婆子,奴婢就上了心,候著她出來,請她到旁邊茶樓,花了幾十個大錢請她喝了杯茶,又塞了二兩銀子給她,那婆子說,等會兒,錢家十二小姐,湯家小姐,還有刑部文尚書家兩位小姐,要去越錦繡莊挑衣服去。”

顧二奶奶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從袖子里抽了張五兩的銀票子遞給婆子,“這是你用心處,賞你了,趕緊讓人備車!”

婆子急忙接過銀票子,笑的眼睛合到了一處,急忙答應著,出去吩咐人備車了。

顧二奶奶換了身新衣服,帶著幾個丫頭、婆子,往越錦繡莊去了。

越錦繡莊的管事婆半殷勤的接了顧二奶奶進去,引著她進了處幽靜的單間,一邊奉承著,一邊讓人流水般送了各式各樣的新樣衣服過來,顧二奶奶沒有固定的喜好,但凡新的、貴的只顧買進,是越錦繡莊的大客戶。

顧二奶奶心不在焉的胡亂翻著衣服,透過窗戶,往外面四下打量著,探著管事婆子的話,“今天來挑衣服的太太小姐多不多?”

“多,哪天不多的?象這件,是前天剛出來的新樣子,一共做了四個顏色,今天就只剩了這一個顏色了,這顏色配二奶奶,倒正正合適,真象專給二奶奶做的一般,要不,我侍候二奶奶試試?”

“嗯,不用試,包起來吧,”

顧二奶奶隨口答應若,繼續探頭看著窗外,“今天來的姑娘家多不多?”

管事婆子疑惑的看著顧二奶奶,臉上卻是絲毫不顯,熱情的答道:“今天倒不多,就是湯家小姐和文家小姐一共四五位小姐,在里面靜字間挑衣服呢。”

顧二奶奶大喜,忙指著攤了一榻的衣服吩咐道:“這些我都要了,讓人給我送到府上去,我早就聽說錢家小姐生得花容月貌,今天也空閑,也是趕得巧,吳嬤嬤帶我偷偷看一眼去?”

說著,從袖子里順出幾張銀票子來,悄悄塞到了吳嬤嬤手里,吳嬤嬤忙又塞了回去,“二奶奶客氣了,說句不該說的話,二奶奶又不是男人,別說偷偷看,就是正大光明的過去看看,也是極平常的事,這個,小婦人不敢收,掌柜若是知道了,我這飯碗就不保了。”

顧二奶奶聽了,也不再強,順勢收了銀票子,也不管滿榻的衣服,催著吳婆子往靜字間相看幾位小姐去了。

顧二奶奶眼睛不夠用般挨個打量著幾位花一般的姑娘,只覺得哪個都令人滿意無比,正打量著,里面一個婆子抱了件衣服出來,掃了顧二奶奶一眼,招手叫了吳婆子過去,笑著問道:“這位嬤嬤,也是這越錦繡坊的管事吧?我家姑娘有事要吩咐。”

吳婆子忙上前兩步,稍稍曲了曲膝,熱情的答道:“嬤嬤有事只管吩咐。”

“是這樣,我們姑娘明天還要和里面幾位姑娘一起,到大慈云寺上香去,辰末時分就要到大慈云寺,我們姑娘想穿了這件衣服去,這裙子,得收上去些,嬤嬤看看,今晚上能不能趕一趕,可千萬別耽誤了明天穿。”

吳婆子納悶的看著婆子,這靜字間里自有管接待的婆子,這樣的小事,怎么還特特出來找了她說?雖說疑惑,吳婆子也不敢耽誤,忙滿口答應著,正要去接衣服,那婆子滿意的點了點頭,抱著衣服又進去了,吳婆子莫名其妙的站在那里,哭笑不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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