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節悔教夫婿覓封侯
吳明應的家書,沒有過多講述何樹生另外娶妻的事情。他的書信中說,他考中了三甲第九名,雖然不能進翰林院,亦可以派知州的官位。但是最近朝中事務繁忙,總是輪不到自己,估計還要等。
然后又說:何樹生已為霍尚書的佳婿,金榜題名時便是洞房花燭夜。
安秀的手緊緊攥著書信,指關節鐵青,她實在忍不住了,向南宮道:“我們去秦府,我要知道吳明應是不是撒謊。秦大哥怕是知道的…”
“秀姐姐!”何玉兒突然跑出來,高聲喊住了她,“你別去,這是真的!我和三公子過來,就是親自告訴你這件事,我哥哥已經是霍家長房的女婿了…”
一盆冷水從天而降,安秀感覺用頭頂一直涼到了腳心,有種割膚斷腸的疼痛,一股一股慢慢襲來,腳下站不住了,安秀扶住椅子坐下,臉上毫無血色。
南宮沒有說什么,只是愣愣看著她,想去扶一把又怕她更加難過。
“你去吧…”安秀半晌才抬眼看了看南宮,低聲道。
南宮恭敬地退了出去。
安秀坐在椅子上,沒有哭沒有笑,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心下卻是一片的波濤洶涌。自己養大的孩子,從他十一歲到他十五歲進京,每一步都為他精打細算,卻沒有想到最終會是這般結果。
安秀想起了一句古話:悔教夫婿覓封侯。
何玉兒蹲在她的身邊,握住她的手低聲說道:“秀姐姐,玉兒知道你心痛,你要是難過是哭出來吧……”
安秀沒有哭,唯有牽動了唇角緩緩笑道:“沒有什么好難過的。樹生從小就很聰明,他知道什么事情對他好。男人嘛,權勢與美人都是致命的誘惑,他經不住,只能怪我沒有教好他…”
這一席話多么的悲涼,何玉兒豈會聽不出來?想起霍玨,想起這十年受的苦,她心酸再也忍受不住,淚珠滾落,打在安秀的手背上。只有在安秀面前,她才有家的感覺。
“玉兒…”安秀見她悉悉索索哭了起來,心底頓時也一片潮濕,但是眼眶里卻流不出一滴眼淚,可能還未到真正的傷心處吧,“玉兒別哭了,姐姐真的沒事。就算姐姐和你哥哥和離了,你依舊是我的妹妹,是我的親人…”
何玉兒緩緩點頭,半晌才道:“一直以來,你都是毫無保留為了我和我哥哥,秀姐姐,玉兒有很多話要告訴你….這個世上,只有你才是我的親人…”
安秀忙扶起她,讓她有話便慢慢道來。
丫鬟給何玉兒搬了一張椅子,便退了出去。
房門關緊,屋外的蟲鳴依舊熱鬧,屋里都能聽到,何玉兒的聲音很輕,也說的極慢:“….我不知道你從何而來…”
何玉兒突然說了這么一句,安秀微微愣神,不知道從何而來,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她這身主,還是她的靈魂?
“這曾經是我的….”何玉兒摸了摸安秀的手,淡淡笑道,“秀姐姐,其實你跟我一樣,都不是天生地養的人,我們都在輪回之外,對嗎?”
“你…”安秀慢慢才品味出這話的含義,頓時臉色微變,何玉兒的話沖擊力超過了何樹生事件對安秀的沖擊,她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她就是這身主原來的靈魂,“是你?”
何玉兒知道安秀已經懂了,緩緩點頭:“是我,我就是上官秀安,曾經天朝的皇后…”
“這…這不可能….”安秀感覺后背發涼,一陣毛骨悚然,那么說,這么多年來,何玉兒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也是一直在偽裝,然后看著別的靈魂用她的身子。
這…這是怎么樣的一種詭異啊?
見安秀這樣,何玉兒嘆了一口氣:“我以為你能懂。你都在這里了,那么我就上官秀安,有何不可能?你借尸還魂便是真的,而我,便是撒謊嗎?”
安秀見她不悅,頓時拉住她的手,微微笑了笑:“玉兒,你知道姐姐不是這個意思的!只是…我沒有想到,身邊還有跟我一樣的人…”
“不止一樣的人,還有一樣的狗,來福它們都是,對嗎?”何玉兒低聲說道,聲音輕柔,沒有一絲的起伏。她善于控制氣氛,把別人都捏在她的手中,所以說話的模樣很低沉。越是低沉穩重,別人越難把握她的意思,她就掌握了主動。
安秀這下子沒有驚詫了,一瞬間便想通了,笑道:“不成想你都知道。還以為你們什么都不懂,只有我一個人在命運的圈子之外呢。”
如此一說,兩人反而心如明鏡,照亮了對方,也看清了自己。
安秀叫丫鬟上了茶點和新茶,兩人慢慢品茗,再細細說起了往事。
何玉兒問安秀從何而來。安秀不隱瞞,簡要地說了一下自己原先的生活,父母朋友和工作等等,最后道:“曾經的生活里自己什么都不懂,總是需要旁人照顧。可是遇到了你和樹生,我覺得自己像個母親…”
提起何樹生,安秀胸口又有一處默默疼痛。要是他跟自己說清楚,安秀豈會擋他的前途?就是萬般不舍,亦不會。可是這個不聲不響,真像個窩囊廢,一點擔當都沒有。
何玉兒不太懂安秀說的生活,畢竟跨了那么多年。
安秀問她曾經如何。
“曾經,我覺得人生便是不停地爭斗….”何玉兒淡淡笑了笑,“我父親上官成晝曾經是我母親娘家的家奴,伴大娘舅讀書,不過是個小小書童。大娘舅惜他是個極其聰明的,讓他脫了奴籍,保舉他去科考,總是說什么‘總角之交,誼如昆季’,他亦爭氣,每科名次都不錯。后來中了二甲進士,大娘舅被替補進了京都的空缺,成了戶部的五品官員….”
“后來,我母親見他相貌堂堂,便相中了他,外祖父最疼愛母親,便招了上官成晝為婿。只是家中眾人都不知道他的心,他并不感激,反而覺得母親家在侮辱他,讓別人一輩子都記得他是我母親的家奴…”
“大娘舅看人一向不準,沒過幾年被人彈劾,削了官位。外祖父身子不好,不久便氣死了。外祖家家世一落,上官成晝便露出他猙獰的面目。我和母親在上官家步步艱辛。上官成晝妻妾成群,人人都可以欺負我和母親,我五歲那年,母親又懷了身子,分娩時難產,上官成晝居然不請大夫,任由我母親拖著…”
“母親死了,尚未出世的弟弟亦死了,我那時才五歲….五歲的時候,我便懂得如何去算計別人,秀姐姐,你五歲的時候在做什么?”
安秀心疼看了她一眼,沒有答話。五歲時候的事情,安秀都不太記得了,但是她生在普通家庭,童年很快樂,最大的痛苦便是上舞蹈班吧?
“我知道上官成晝最喜歡的妹妹是嫁到姚家的姑姑,便刻意去親熱他們家。小時候我特別好看又可愛,大人們都喜歡我。我討好姑母、討好上官成晝最喜歡的姨娘,討好自己的弟弟妹妹。”何玉兒似乎將自己的傷口一點點撥開給安秀看,她自己先痛得有些麻木,這些事情多少年都不曾跟人說過,“我像條小狗一般搖尾乞憐…”
“興許是老天爺垂簾,我遇上了霍玨。那年我七歲,他十歲。他雖然生在殘酷的皇家,卻一直深受帝后的疼愛,又是長子,一出生便封了太子,弟弟們很小的時候就去了封地。他沒有受過任何的挫折,從來不知道人心的險惡,是個傻傻的愣頭青…”
“我知道了他的喜好,便將他牢牢攥在手里。皇后見過我一次,亦非常喜歡,便提攜了上官家。上官成晝心思很深,辦事手段圓滑,很快便得了帝恩,爬得很快,沒過三年,就成了霍玨的師傅…上官對我也越來越好些,大家都說我將會是皇后娘娘….”
“霍玨待我,情深似海,他越是這般,我越覺得對不起他,待他也好了一些。他是個很好的男人,溫柔體貼,但是作為君主,他總是少了一份魄力…我那時不喜歡這樣的男人…后來霍玨登基,便封上官成晝為太師,我亦成了皇后…皇宮里有很多的妃子宮女,霍玨真心待我,卻也爭不過太后,總是需要延續香火的。那時一有妃子懷孕,就會莫名地落胎甚至死亡…太后精明,察覺出是我在背后搞鬼,想要制我…霍玨知道后,便不顧滿朝的反對,遣散了整個后宮,氣得很多老臣稱病不上朝…直到那一刻,才是我真正愛他的時候….”
安秀沒有打斷何玉兒的講敘,只是親自替她添了茶。
“秀姐姐,你覺得我很壞嗎?”何玉兒突然問安秀。
安秀想了想,笑道:“我若是你,亦會如此。玉兒,你很怕把自己的運命交給別人是不是?”
何玉兒一愣,半晌才點點頭:“我很怕像母親一樣,孤獨的死在床上。秀姐姐,不管是在上官家還是皇家,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看客,是個征服者,我有心把所有人都踩在腳下,我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心狠手辣….”
“那你最后是怎么….”安秀問道。
“是怎么死的?”何玉兒笑了笑,“是報應吧!我得了重病,無緣無故,總是有很多的鬼魂日夜纏著我。霍玨請了最好的法師,日夜為我祈福…最后我結識了皇悟寺的住持空悲大師,他跟我講了很多的道理。他說,我這一世作孽太多了,病已經無法根治,何不尋一個最好的法子?慢慢病死,折磨的是皇帝,霍玨為了我,總是無心朝政。我那時便想,總是他一輩子為了我,我也想為了他一回,便選擇的自殺…”
“你不是跳河嗎?”安秀好奇問道。
何玉兒疑惑看著安秀:“你知道?”
“腦袋里有一點殘留的記憶。”安秀老實說道。
“是跳河。空悲大師告訴我時辰,還讓我告訴霍玨,等我十年。當時,我以為空悲大師是想給讓我給霍玨一個念想,不成想,他亦是世外高人。我死后,靈魂漂浮了很久…空悲大師把我收在皇悟寺三個月,讓我受佛法的洗禮,后來才放了我…那個時候,這個身子不知道是誰,她有點傻,我總是在背后教她…直到五年前你來了,我才松了一口氣…”
“你是在玉兒三歲的時候來的?”安秀問道。
“嗯,那時她陽壽已盡,空悲大師幫我做法,弄了過來…”何玉兒笑道,“這個世界很奇妙,如果不是死過一次,我真的不知道,還有另外一個時空的存在,也不會相信,人會擁有超過天界的力量….”
“你會什么?”安秀問道。
“我什么都不會,但是我知道你會…”何玉兒笑道,“你是不是會控制別人的想法,然后讓他們把錢給你?”
安秀這才撲哧一聲笑了,搖了搖頭。墻角擺放了一盆虬梅,夏季綠葉茂盛,裝飾房間也極其美麗的。安秀意念一動,那盆虬梅便沿著窗欞緩緩上爬,把窗戶給封住了。
何玉兒瞪大了眼睛,驚愕萬分:“原來…”
安秀意念在動,那盆虬梅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仿佛不曾有過變化。
“不管你曾經多大,我都敬你是我的姐姐。秀姐姐,直到今日我才想通一件事….空悲大師讓我再活一世,并不是讓我為了霍玨,而是為了自己。讓我明白何為朋友情、何為男女情、何為親情…秀姐姐,如果這次能順利打發走霍玨,玉兒愿意一世無所求,對你和爹好,對三哥哥好,對凝煙妹妹好,不再算計任何人,任何事…直到今日,我才明白,我并不是那般心悅霍玨…我亦不愿意再過皇家大院你死我活的爭斗日子…”
安秀攬住何玉兒,兩人都沒有說話。
半晌,安秀才道:“玉兒,你為何要去霍家?你真的很喜歡老夫人?”
何玉兒便把進宮的條件說給安秀聽,她之所以去霍家,便是為了可以進宮去陪霍玨。她想回去,把上官成晝斗垮,報了當年殺母之仇;把胞妹上官深薇斗垮,報了奪夫之仇。
可是轉念居然只是在一瞬間。
霍玨今日能看上“何玉兒”,他日亦能看上別的女子。他不再全心全意愛著自己,何玉兒不知道如何去皇宮之中爭斗。她這般狠毒,總有一日他會知道,他會厭煩的。
如此不是更好?自己死了,一輩子活在他心里,任何女人都取代不了她的位置。為了自己的一句話,上官深薇一輩子都是只是妃子,就是上官秀安不在了,她亦不能登后位。
“這是我這一輩子最好的結局了。秀姐姐,我想回家來住…”何玉兒說道。
“可是,照你說的,霍家養你,也是為了權勢,那么你回來了,他們豈會放手?”安秀問道。
“這需要霍玨的幫忙…秀姐姐,你也不要去皇宮,錦衣玉食固然好,可是心里很累,連睡覺都不踏實….”何玉兒勸解道,“你有錢,日子不會比皇宮差…”
夜色漸漸深了,兩人卻沒有睡意,一直在謀算著如何把霍玨給搪塞回去,而何樹生的背叛,反而成了被忘在腦后了。
“我哥哥心中裝著姐姐,不會這樣輕易便娶了他人。秀姐姐,你知不知道這次會試的主考官,是霍泗邈,霍東然的長子?你說會不會在考場里出了事,我哥哥只得走到入贅霍家這一步?”何玉兒說道,“興許霍家一早便看中了我哥哥,所以才用手段…秀姐姐,要不要派人去京都查一查?”
“倘若是真的,霍家今時今日的地位,是你我得罪不起的,查出來又有何用?倘若不是,那就是何樹生貪戀榮華富貴,查清楚了不是更傷心?”安秀倒是想的透徹,“可能他注定不是我命中的良人吧。既然他已經另娶妻,休書怕是要送回來的…不管是什么,玉兒,你和爹都是我的家人….”
“早知這樣,當初便不應該讓他讀書…”何玉兒嘆氣道,“你也不用受這樣的委屈。”
“玉兒,今日早上,秦大哥過來跟我說了一番話,我現在一想,很有道理。”安秀笑了笑,“他說,人這一生,得失都是注定好的。在哪里得到什么失去什么,何時得到什么失去什么,早就注定的…我們不過是努力去走到那個地方、那個時辰而已。我覺得很對,我要被何樹生休棄,不過是早就注定的,這是我的命運軌跡。就算他不讀書,我的運命亦不會改變…”
何玉兒指了指墻角的臘梅,突然笑了起來:“像你這樣的人,居然信命!”
“你信嗎?”安秀沒有笑,“玉兒,你一生都在爭,最后也逃不過命…”
再聽到這句話,何玉兒覺得很平常,無喜無悲的淡定,她笑了笑:“秀姐姐,你說的很對…那我哥哥那里,你不會去追究嗎?”
“任他去吧。”安秀想了想才道,“我又想起來珍珍的話,我待他無情,總不能不讓別人待他有情,否則就太自私了。在我心中,樹生…并不是非他不可的那個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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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想起來珍珍的話,我待他無情,總不能不讓別人待他有情,否則就太自私了。在我心中,樹生…并不是非他不可的那個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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