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節南宮的表白
從臨州府送走了霍昆霖,何玉兒一直都悶悶不樂,她似乎很怕霍昆霖進京。安秀隱約明白她的心思,大致是怕像何樹生一樣,有去無回吧?
幸而蒼天并沒有負他們姐妹,年底的時候,霍昆霖回來了。他已經封了鎮南侯,與安秀同樣的地位。鑒于這次叛亂,朝廷重新在南邊入駐了守軍,在離宿渠縣一百多里的純陽府。
喻終南跟著一塊兒回來了,他如今是四品校尉,比起以前的男寵身份,尊貴極了。有了自己的府邸,他便過來謝過安秀,把他弟弟接了過去。看著他們兄弟能有如此成就,安秀也很開心。
不過她以為,喻終南一定能留在京都或者別的地方,不成想也回了東南。
霍昆霖跟安秀說過一次:“喻終南亦是軍功卓越,陛下問他去西北駐防可好,封三品提都,他當即說愿意保衛東南。陛下無法,只得讓他回了東南…回東南,自然官降一級…”
安秀倒是不懂了,東南有什么令他如此割舍不下?
年底的時候,鎮南侯的聘禮抬了一百多臺,鋪滿了寧南侯侯府門口的一條街。霍昆霖雖然續弦,卻辦得極其轟動,宿渠縣的百姓都來圍觀。
臘月十九,何玉兒出嫁。
安秀很替她高興,卻也是空落落的,家中的姐妹一個個嫁了出去,而她真的成了孤寡老人了。
臘月二十五的時候,張珍珍誕下麟兒,是個肉墩墩的胖小子。不僅僅凌二虎及其爹娘高興壞了,安秀與何有保也是非常開心的。家中送何玉兒出嫁的喜氣尚未散去,安秀又撐起了新的喜字,把凌二虎孩子洗三禮辦得紅火極了。
到幫張珍珍的孩兒辦洗三禮的那天,何有保支支吾吾的說:“秀啊,春雨…好像不太舒服…”
“怎么了爹?哪里不舒服?”春雨是何有保的姨太太之一。春雨與秋霜都是安秀買來的丫鬟,自小被人牙子販來,轉賣多次,她們也不知道自己的姓氏,最后大家只好稱他們為春姨娘、秋姨娘。
“常常嘔吐吃不下東西…”何有保有點興奮,又有點尷尬,“丫鬟們都說,怕是有了。”
安秀這才高興壞了,忍不住笑了起來:“爹,這是好事啊!等會兒讓人請個大夫好好瞧瞧。要是真的懷了身子,爹也算老來得子,是大喜事!”
何有保呵呵地笑了笑,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這邊張珍珍孩子的三朝禮還沒有過呢,那邊大夫已經被春雨號脈,最后確定是喜脈,她的確懷了身子。
安秀想:這是最好的新年了,家中一口氣三喜臨門。可是為何她感覺心中涼颼颼的?原本屬于她的幸福,為何躲了起來。
轉眼便是臘月二十八了。
何玉兒專門派人過來問,安秀的新年應該如何過?要不要去純陽府過節。
安秀不太想去,只怕心中更加荒涼了。
秦淵也問要不要紆尊降貴,去他府上。他的外室已經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卻是秦夫人在“坐月子”,秦淵只字沒有提安秀,秦夫人還以為這個主意是自己的丈夫想出來的,原本心中還有一梗,后來見有了繼承人,又能是她的“親生兒子”,她也沒有多說什么,反而很開心。
是那場動亂成全了他們!大家都跑了出去,沒有人顧得上秦淵的家事。秦夫人亦不用出門應酬。后來三個月后,有個侍女懷孕了,秦淵便讓秦夫人假裝懷孕。這段時間沒有人見過她,便裝得順其自然。
他們家的兒子十一月出生,安秀與何玉兒那時正在焦急盼望霍昆霖的音訊,只是隨便去祝賀了一下,沒有心思幫他們大肆操辦。但是候主的禮是最重的,讓秦淵夫妻很有面子。
自從動亂過后,秦家已經是宿渠縣富不可及的人家了。吳家雖然有吳明應這個官宦兒子,但是他們家的小兒子卻沒有功名,而且這次搬走,他們家的生意也掉了一半,反而不及秦家。這個時候,吳家主動跟秦家議親,給足了秦家的面子。
秦淵已經有了兒子,而且自從安秀說過之后,他再也不指望女婿繼承家產了,吳家同時又低聲下氣求他們,秦淵心理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自然同意了這門親事,把秦怡然許給了吳家的小兒子,只說明年八九月再議日子成親。
秦淵心中明白吳家的想法:不僅僅是看上了秦家的財力,還有秦家同寧南侯的交情。很多人都感嘆,當初怎么不多幫安秀一把,如今也能跟秦淵和錦繡閣的祝掌柜一樣,得到候主的青睞。
曾經對她不好的人和事,安秀也不記得了,從來沒有想過去追究。但是曾經對安秀好的,安秀如今都會加倍補償。
安秀自然不會去秦府過年的。家中有何有保、姨娘們、南宮和程嫂子,還有大米小米,雖然都不是至親的人,卻也像個家了。況且春雨姨娘懷了身子,遲早會有孩子的,那時家中添個小生命,亦是極其好玩的。
今年對于宿渠縣來說,是個非常特別的一年,他們經歷了劫后重生的喜悅,所以除夕的時候,街上熱鬧極了。回來的人們,都盡自己最大可能過好這個新年。
安秀明著的鋪子只有米鋪和首飾鋪。自從薛家一走,安秀便買下了雪檀銀飾鋪,連帶著他們的招牌一塊兒買了下來。薛談竹不可能會賣的,但是他先走了,讓他的大兒子善后。而他的大兒子是個貪得無厭又膽小如鼠的人,安秀威逼利誘,便用高價買下了鋪子和招牌。
如今,安秀的那間銀飾鋪除了東家與掌柜的換人了,其他全部都是從薛家挖過來的人。當初薛家逃走,根本不夠老銀匠們的死活,徹底讓兩位老師傅寒了心。而安秀有給了很多的錢財,關懷備至,金錢與人情都做足了,這些老師傅自然為安秀所用。
每次薛談竹看到這件銀飾鋪,都氣得吐血,安秀終于出了一口惡氣。
她暗中還有很多的鋪子,都是秦淵在打理。秦淵如今不再親自去跑藥材生意了,全部交給他弟弟和弟弟的兒子們去做。自己專心打理這次這次淘來的生意,與安秀五五分成。
今年雖然后面的好幾個月都是太平的,但是生意依舊不太景氣,秦淵給安秀的銀兩,也不過幾十萬兩。對于普通人來說,這已經很多了,但是安秀與秦淵都是見過世面的人,自然不會顧及這么多。
除夕前夕,何有保依舊回鄉去祭祖。心中放心不下春雨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連夜又趕了回來。
除夕之夜,家中擺上了戲臺與吃食,丫鬟小廝們站在身后,戲臺下面黑壓壓的一群人,倒也是極熱鬧的。安秀一直目不斜視地盯著戲臺上,仿佛入了迷。流袖一拋,好似勾去了安秀的三魂七魄,令她沉醉其中。手指扣住杯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撥。
春雨剛剛懷身子,特別精貴,坐了一會兒便說心中怪難受的。她本不是拿款的人,但是害喜特別厲害,總是吐得什么都吃不下。安秀隱約知道,女人的第一胎比較難捱,也慣著她,見她不太舒服,便讓人扶她去休息。
“爹,春姨娘明年七八月便要生了吧?爹,要是是個男孩子,便幫春姨娘扶正吧!我細眼瞧她,是個不錯的。”安秀笑道。
一旁的秋霜聽到這句話,頓時手中茶杯一緊,眼中蹦出不平的怒氣。
光線比較暗淡,安秀與何有保都沒有看到她的表情變化。
何有保則笑道:“不管生男生女,都是姨娘吧!你爹都這把年紀了還續弦,怪丟人的。再說了,男孩子有什么好…好不如閨女…”
此刻,安秀與何有保都同時想起了何樹生。這么一晃,他離開家都兩年了吧?還記得他剛剛走的那會子,張珍珍正好過來。如今她也出嫁生子,有了一個幸福的家庭。
生活中該有多少人,似乎都是注定好的,走了誰便有另外的人來填這個坑。何樹生走了,張珍珍便來了。
戲臺上還在咿呀咿呀地唱著戲文,何有保卻有點扛不住了,頭如點蒜。安秀看他這樣辛苦,心中不忍,笑道:“爹,你去睡覺吧,我自己坐會兒。秋姨娘,扶老太爺回房吧!”
秋霜心中高興,連忙起身扶何有保。何有保拒絕,笑道:“秀,爹沒事的,泡杯熱茶來就好了。我陪你做到接天方吧!”
接天方,便是新年了。安秀見他著實扛不住了,況且喝茶提神也傷身子,他已經不在年輕,能這樣虧空了很難補回來,便起身笑道:“爹,看來您是要我親自送您回房去。”
何有保無法,只得起身:“秀你別動了,爹自己回去吧!這孩子,我真的挨不過你。秋霜,咱們走了。”
秋霜剛剛聽到何有保說不扶正春雨,心中很是高興,喜滋滋攙扶著何有保回房。就算她沒有資格被扶正,亦不希望春雨高她一頭。
安秀看著一旁的大米小米也對戲文毫無興趣,迷糊得東倒西歪的,笑道:“程嫂子,你們也回去睡覺吧!這戲文你們看不慣的,別為難大米小米了。”
程嫂子自己都睡得迷迷糊糊的,聽到安秀這話,推辭了一會兒,實在扛不住了,便帶著大米小米走了。身邊只有南宮陪著。
安秀仍在聽戲。戲文里演什么安秀沒有聽懂,但是服飾華麗無比,唱腔婉轉悠長,著實好聽。南宮給她換了一杯熱茶,安秀捧在手中,便道:“南宮,要是累了你也回去歇著吧!”
“東家,我不累的!”南宮道,他做在安秀的身邊,一言不發。
有他在,安秀總是很窩心,仿佛自己什么都不怕的。
“南宮,你如今多大了?”安秀自己先嘆息,這么忠心耿耿的下人,自己的確很少關心他的私生活。仿佛他只是在自己需要的時候保衛自己的,而私下里,南宮真的沒有想過有個自己的家庭嗎?
“十九!”南宮道。
安秀想,比她還小三歲呢,正是好年華,在鄉下,十九歲的孩子都成親生子了,可憐他還是個下人。安秀想起這五年南宮的忠心與盡職,心中有些慚愧,又道:“都十九了。南宮,你有中意的姑娘沒有?等過了年,我幫你娶親…當然了,你的賣身契我會還給你,你愿意留下來照顧我,我自然高興,若是要回家鄉,我亦是不強留你的。”
南宮沒有接話。
安秀轉臉瞧他,叫他目視前方,好似陷入了沉思。
“怎么,你擔心家中老人不同意?”安秀笑道,“雖然你爹爹是非不分,后母陰險狠毒,還是寫信問問老人的意思吧?”
“東家,我有中意的姑娘!”南宮低聲道,“南宮中意安秀!”
安秀突然聽到這話,心口一滯,反而不知道該接什么了。
戲臺上已經換了武戲,鑼鼓聲加重,有些吵鬧。
“安秀是嫁過人的,而且,安秀是候主!南宮,忘了這心思吧!”半晌,安秀才緩緩說道。
南宮沒有說話,依舊低著頭。
明明戲臺上熱鬧非常,安秀與南宮卻都覺得四周好靜,靜得好怕。安秀捧著茶杯,獨自飲了起來。
“安秀,你想一直留在這里嗎?如果….跟我回家,你覺得如何?”南宮的聲音很輕,仿佛能撩撥到人的心弦,“離開天朝,你我便是一樣的人,沒有身份的差異…你會感覺好一點嗎?”
安秀卻忍不住笑了:“南宮,對我而言,身份比什么都重要。你沒有挨過餓,永遠不懂這種感覺。我很害怕一無所有,更加害怕沒有身份地位的依傍。南宮,你真像個孩子。”
戲臺上,已經換了一個老旦,坐下去便唱了起來。但是他唱的什么,安秀一句都沒有聽下去,耳邊依舊環繞著南宮的聲音。有些話只要不戳破,彼此之間仍是余地。
安秀從未想過,他這么多年在身邊,是因為中意自己。
“要么斷了對我的念頭,繼續留在我身邊;要么回家去…”安秀說道。說完這句,她便繼續看戲,戲臺上的老旦唱腔熟練有力,似乎有種穿透耳膜的感觸,安秀聽了很久,卻還是沒有聽懂。
耳邊倒是聽清了南宮的聲音:“我選第一種。”
安秀點點頭,然后道:“夜深了,你也去睡吧!”
南宮沒有動,只是道:“東家,我還在這里吧。我怕深夜有事,護院們一時擋不住…”
安秀點點頭,任由他坐在自己的身邊。想起他剛剛的話,安秀這才覺得刺心的疼痛。
這還是一個沒有經歷過感情的孩子,她不能毀了他對愛情美好的向往。安秀不是瞧不起自己,而是比較現實。身份不同,感情經歷不同,他們之間,永遠都是無法跨越的。
剩下的光陰,戲臺上唱什么,安秀一句都沒有聽下去。
過了子時,南宮便提醒安秀回房休息。跟以前一樣,她走在前面,南宮跟在身后,但是兩人的腳步都有些沉重。看著走在前面的安秀,南宮心中涌起高攀不起的失落。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在天朝,她是候主,而自己是下人,這便是天壤之別啊!
安秀心中亦是不舍。拋開身份地位和感情,從理性的角度分析,南宮是個非常不錯的男人:辦事果斷、沉默寡言,但是心思細膩。
但是身份不同,永遠都走不到一處的。不管到了哪里,南宮都應該走在安秀的身后,坐在安秀的下首。安秀是個傳統的女人,她亦希望自己的男人可以為她擋風遮雨,而不是永遠都要走在她的身后。
直到此刻,安秀才忍不住想:霍玨給她二品候主,到底是為了什么?他是給了她無上的權利與榮耀,令她不受人欺負;卻也阻擋了她未來婚約的可能!在東南,甚至在京都,還有多少男人能配得上她?
霍玨是不是在想:既然我得不到,別的男人亦別想得到?但是他卻選擇了最高明的法子:既阻止了安秀的婚姻,還讓安秀對他感恩戴德。
想到這里,安秀又忍不住搖了搖頭: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吧?霍玨豈會如此齷齪?真正齷齪的那個人應該是安秀而已。
光顧著想事情,安秀腳下的石板踩空了,差點跌倒。南宮眼疾手快,一把摟住了她的腰。
安秀的腰身不是特別的柔軟,但是苗條有力,有一種致命的誘惑。
南宮攬住她的腰,沒有放手。從前也這樣扶過她,安秀卻沒有這種奇怪的感覺,彼此都愣住了。
安秀咳了咳,示意南宮放手。
南宮猶豫了一下,才緩緩放開。他一直都在非常小心地探視,只要安秀表現出不高興,他立馬就會退縮,就像此刻這樣,安秀咳了咳,他原本想這樣近說點什么,生生咽了回去。
除夕之夜,便是這樣過去了。安秀回到房間里,突然想起了何樹生,忍不住地難受。快兩年了,她甚至想不起他的模樣了,但是留在安秀心尖的那根刺,一直都沒有消退過。
除夕之夜,便是這樣過去了。安秀回到房間里,突然想起了何樹生,忍不住地難受。快兩年了,她甚至想不起他的模樣了,但是留在安秀心尖的那根刺,一直都沒有消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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