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碧午覺醒來,聽得外面隱隱有笑語聲,問守在旁邊的茶妹:“是誰來了?”
茶妹幫她把外衣穿上,說:“是秀平來看秀芝了。”
上午,阮碧已聽說過昨晚的陰差陽錯,知道秀平成了阮弛姬妾,不由的納悶,她不是去各個院里跟主人、姨娘們攀交情,怎么會跑到無人問津的蓼園東廂房呢?想了想,吩咐茶妹:“請她進來吧。”
“是。”
茶妹出去,一會兒秀平和秀芝一起進來。秀平已經梳了婦人的發髻,向阮碧行禮說:“五姑娘午安。”
阮碧還她全禮,笑嘻嘻地說:“小嬸子好。”
秀平頓時飛紅了臉,又十分受用,嘴里卻說:“啊唷,五姑娘可不能亂說,折煞我了,秀平不過是個服侍人的奴婢,哪里配做姑娘的嬸子?”
“只是玩笑,姐姐不要介意,請坐吧。”阮碧笑了笑,吩咐茶妹,“倒一杯茶來。”
秀平卻推辭,說:“出來的太久了,還要去見見老夫人院里的原來的姐妹,就不打擾姑娘了。”
阮碧點點頭,看著她出去,問秀芝:“她從前跟你很要好嗎?”
秀芝也正納悶,搖搖頭說:“只是一般交情,不知道為何,她忽然熱情起來了,還叫我有空多多去她院子里坐。”
正說著,忽外屋外傳來秀水的大呼小叫:“大少爺,你怎么來了?唉,大少爺,你等我稟告一聲姑娘……”
氣勢洶洶的腳步聲直往里屋里,片刻,門簾揭起,阮家軒大步走進來,滿臉憤怒地瞪著阮碧。秀芝深覺不妥,趕緊迎上去,攔在他面前說:“大少爺,這是姑娘的閨房,不方便,請外邊坐。”
阮家軒冷哼一聲,伸手推開她,一步一步地朝阮碧走過來。
阮碧眉頭微皺,說:“大哥,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請坐下來說吧。”
阮家軒黑著臉,眼眸里閃爍著戾氣,一言不發地走到近處,一腳踩在旁邊的繡架上。實木的繡架四崩五裂,有一塊木頭飛起老高,正好砸在阮碧的額頭,痛的她眉心揪緊,心里一股火起。
丫鬟們高聲尖叫。
秀芝又撲過來,攥著阮家軒的胳膊說:“大少爺,大少爺,這是五姑娘的閨房,雖說是兄妹,也是男女有別,請大少爺趕緊出去吧。”
阮家軒嫌她聒噪,用力的一甩,秀芝被摔到一側,撞在桌幾的一角,抱著肚子蜷到地上。阮碧心里惱怒,也顧不得韜光養晦,顧不得裝傻賣萌,揚手重重地給他一個耳光。
脆生生的“啪”的一聲,把大家都打愣住了。
阮家軒指著柳眉倒豎的阮碧,張口結舌說:“你打我?”
“是,我打你。”阮碧冷冷地說,“讀圣賢書,所為何事?立修齊志,存忠孝心。你倒好,私闖妹妹的閨房,毆打妹妹的丫鬟,毀壞妹妹的物品,所作所為,于忠孝仁義有哪一點符合?”
阮家軒挑眉說:“你不過是個野種,輪得到你來教訓我嗎?”
“是,你是阮家的嫡子長孫,是我的大哥,按理說輪不到我來教訓你?可是你哪里有詩書世家的作派?哪里有阮府未來家主的心胸?為一個婢女,對妹妹喊打喊殺,無手足之情也就罷,還要口出污言。你要是真對那婢女有情有義,就該跑到老夫人面前求情,跑到這里砸東西打下人,只不過是揀軟柿子來出氣,徒顯你的懦弱與無能……”
阮家軒什么時候被人這么說過,一股怒火沖心,反手就是一記耳光,阮碧被打的側過臉去,臉上火辣辣的一片。
“大哥,你這是做啥?”四姑娘跑了進來,拉住阮家軒的手,“五妹妹不懂事,大哥你別怪她了。五妹妹,快跟大哥陪禮道歉。”
阮碧頭一昂說:“我為什么要道歉?原就不是我的錯,他不分青紅皂白地跑我屋里,打我丫鬟,摔我東西,倒還有理了?”
四姑娘把阮家軒往外面拉,說:“大哥,這是五妹妹的閨房,你還是先出去吧。”
阮家軒又是伸手一甩,四姑娘被摔到墻壁上,啊唷一聲,順著墻壁委頓在地上。秋蘭忙撲過去扶她,一會兒,哎呀呀地叫了起來:“哎唷,不好了,頭破了,出血了,出血了。”
正鬧的不可開交,忽然聽到一聲雷霆怒吼響起:“畜生,你在做什么?”
大老爺阮弘帶著兩個小廝站在門外,憤怒地瞪著阮家軒。
阮家軒剛才聽到秋蘭說四姑娘頭皮了出血了,就有點害怕了。又見到素來威嚴的父親,雙目如銅鈴一樣的瞪著自己,頓時腿腳都軟了。
阮弘看到滿地狼藉,丫鬟有的蜷在地上,有的嚇得臉色青白,阮碧半邊臉紅腫,四姑娘依墻坐著額頭按著的一塊手絹已滲出血來,氣的渾身發抖,走進來揮手給阮家軒一個耳光,說:“畜生,跑到妹妹的閨房里撒野,你讀的是哪門子的圣賢書?說,究竟是為了什么?”
阮家軒撲通跪到地上,他不笨,當然知道曼華的事情是萬萬不能說的。
阮弘見他不肯說,指著阮碧說:“你說,你說,到底怎么回事?”
阮碧委屈地說:“我也是不知道,大哥跑進來就是摔東西,打我丫鬟。”
阮弘又對四姑娘說:“四丫頭,你來說。”
四姑娘雙目含淚地說:“我方才在房里繡花,聽到這里鬧騰的不象話,過來就看到大哥在打小五,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我本是想勸大哥消氣,誰知道大哥……”說到這里,眉頭一皺,眼淚流了下來。
聽得站外雜沓腳步聲,大夫人帶著一干丫鬟媳婦急沖沖進來了,掃了一眼屋里,問:“這是怎么回事?”
阮弘恨恨地說:“問你的寶貝兒子。”
“家軒,你說,怎么回事?”
阮家軒只是咬著唇,不說話。
大夫人心思微轉,說:“你這孩子,便是跟妹妹有意見,也不能這么亂來呀?有什么事不能和和氣氣地說話?快向四丫頭、五丫頭道個歉。”
阮碧聽出她的意思是要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將事情的性質定為兄弟姐妹鬧矛盾,不由地暗嘆,大夫人果然是個老油條。
可惜,阮家軒從小眾星拱月地長大,雖說不笨,卻是個固執到極點的人,而且也沒有聽出母親的好意,只覺得給妹妹們陪罪是下了自己的面子。又因為初涉情海不能如意,正自艾自憐,覺得蒼天待自己不公,一聽這話,心里更是凄涼,哪里肯點頭認錯?依然直挺挺地跪著,一聲不吭。
大夫人暗暗叫苦。
阮弘氣的嘴都歪了,說:“好好好……來人呀,把這個孽障給我綁到祠堂里關著,他幾時認錯了,幾時再放出來。”
大夫人驚呼:“老爺……”
阮弘狠狠瞪她一眼說:“你休要再替他說好話,他如今打殺妹妹,以后說不定要打殺尊長,這等不識孝悌的忤逆子,再不好好管教?早晚是咱們阮家的禍根。”說完,甩手就走。
兩小廝上前,用汗巾綁了阮家軒,挾著走了。
大夫人心里雖不情愿,卻也無計可施,看看坐在墻角的四姑娘和直挺挺站著的五姑娘,心里有氣,有心遷怒到她們身上,卻還是顧忌著當家主母的面子,按捺著怒火說說:“都隨我來。”說完,當先走出蓼園東廂房。
阮碧和四姑娘相視一眼,帶著各自的丫鬟跟上。
一直到大夫人屋子的偏廳,她坐下,接過小丫鬟端上的茶喝了一口,說:“跪下。”
阮碧和四姑娘應聲跪下。
“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四姑娘恭謹地說:“我不知道,是聽到五妹妹屋里鬧著慌,才過去查看的。”
大夫人斜晲阮碧一眼說:“那你呢?”
“我也不知……”
還沒有說完,大夫人冷哼一聲,說:“這就奇了,無端端地,是大少爺發神經了?”
“許是大哥有什么誤會吧。”阮碧說,“這事情,母親還是問大哥的好。”
大夫人聽出弦外之音,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好,那我再問你們,是誰通知的老爺?”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大夫人一拍桌子,說:“好好好,這也不知,那也不知。那你們便去院子里好好跪著,等知道了,再起來。”
“是,母親。”
阮碧和四姑娘到院子里跪下沒有多久,阮弘回來,皺起眉頭,進屋里問大夫人:“好端端你叫她們在院子里跪著做啥?這來來往往的好看呀?”
大夫人說:“再不教著點,一個個都要鬧翻天了。”
“該教的是家軒,關這兩丫頭啥事?”
大夫人惱怒地橫他一眼。“咱們兒子跟你有仇呀,你就這么不待見他?”
阮弘皺眉說:“你還要幫著他?你知道他是為了何事在鬧?”
“何事?”
“剛才我找他跟班順兒問清楚了,他是為了母親給三弟的那個丫頭。”
“秀平?”大夫人說完,立刻意識到不對,“不,是曼華?”
“就是她。母親許是聽到什么風聲,今兒就把那丫鬟關了起來,要送回揚州她父母身邊去。這個逆子聽到后,就發起癲來了。”
大夫人納悶地問:“那軒兒怎么會鬧到五丫頭那里?”
“順兒說,家軒以為五丫頭告訴老夫人的,于是就跑過去找她算賬……你說他,白白讀了這么多書,不識兄友弟恭,行事魯莽,不知進退……”阮弘怒其不爭地說,“真真是氣死我了。”
“老爺。”大夫人心疼兒子,“要不就把曼華要過來吧?”
阮弘瞪著她說:“你糊涂了,那丫頭是給三弟,雖說昨晚的事情出了差次,到底有過名份。再給軒兒,傳出來,別人還以為叔侄搶一個女人。再說,他明年要參加春闈,豈可把心思放在這種兒女情長上?”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