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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傳來幾聲“咿呀咿呀”,阮碧抬頭一看,原來是一行大雁飛過。速度很快,掠過頭頂,瞬間變成小黑點消失了。而碧空不變,白云也依舊晃晃悠悠,漫不經心地聚散離合。想起自己短暫的前生和倉促的今世,相比于無始無終的時光長河,也不過是碧空掠過的雁影,不由地心生蒼涼之感。
“姑娘在看什么?”
阮碧悚然驚醒,循著聲音看過去,云英臉帶微笑穿過丹桂樹走過來。趕緊抹抹眼睛,問:“云英姐姐怎么也在這里?”
“方才去水榭那邊,聽秀芝說,姑娘和紫英真人在丹桂園……”云英邊說邊走近,看到她眼睛浮著一層水色,詫異地頓住,片刻又問,“姑娘哭了?”
“方才一群大雁南飛,叫得很是哀傷,我忽然想起詩經里說的,鴻雁于飛,哀鳴嗷嗷。維此哲人,謂我劬勞。維彼愚人,謂我宣驕。”阮碧扯出手絹抹著眼睛說,“有點傷感了,不知不沉濕了眼眶,讓云英姐姐看笑話了。”
云英在晉王書房里侍候,自然是通文墨的,明白這句詩的意思是:鴻雁高飛,哀鳴聲聲,明白人知道我的辛苦,愚昧的人還以為我在高聲宣驕。想了想,說:“姑娘不必難過,愚人雖多,哲人卻也不少。比如說姑娘,不就是聽出了鴻雁于飛的辛苦這才悵然流淚嗎?自然也有人明白姑娘因何流淚。”說著,從懷里摸了一封信遞上,“王爺方才叫人送來的,讓我趕緊給姑娘。”
陽光照著信封,潔白如羽。阮碧遲疑地伸手接過,并不拆開,反而若有所思地看著云英問:“云英姐姐,你幾歲開始跟著晉王的?”
“十一歲,王爺剛到興平城,我就開始服侍他,整整七年了。”
“你原是哪里人氏?”
“就是興平人氏。”云英眼眸黯然地說,“我老家在興平城外魯家村,北戎人常年到我們村里掠殺,九歲時,有天父親出去放羊就沒有回來,聽村里人說是被北戎人殺了。我跟母親逃到興平城里,靠給人家洗衣服過日子,后來母親也死了,我就賣身為奴。好在遇到王爺。他替我葬了母親,還讓人教我識字念書。”
阮碧沒想到她身世如此悲慘,頓時有點訕訕然。“云英姐姐,我原是隨口一問,不想居然惹起你的傷心事。”
云英搖搖頭說:“姑娘不必自責,此事過去已久,我也已經淡忘了。”
氣氛有點低沉,兩人默然相對。
片刻,阮碧問:“你跟著王爺七年,可知道……他……過去……”欲言又止。
云英先是不解,片刻恍然大悟,說:“姑娘是想問我王爺的過去?”
阮碧默然片刻,點點頭。她猜測云英不會告訴自己的,但是她連自己新做一條石榴裙都稟告晉王,那自己這個問題,肯定也會傳到晉王耳朵里。
果然,云英說:“王爺的過去,自然要由王爺來告訴姑娘,我如何能越俎代皰?不過有樁事,倒是可以跟姑娘說說。”頓了頓,她微笑著說,“王爺性喜潔凈整齊,書房里的擺設向來有條不絮。原先,書房的墻壁上只掛著一幅宣宗皇帝的墨寶,后來多添了一幅,寫著‘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王爺每回看書累了,就會抬頭看著這幅字微笑。我當時還不知道姑娘,心里很納悶,這是誰寫的字?內容又這么古怪?后來聽有德說,才知道是姑娘寫的。那時候我就很好奇姑娘的性情人品才學。沒想到,沒過多久,王爺把我送進了阮府。姑娘可能不知道,王爺的書房從來不許別的丫鬟碰,只能我來整理。前幾天,我聽有德說,現在書房都是王爺自己整理的。”
阮碧默默地聽完,垂下眼眸,不得不驚嘆,看云英平時總是一本正經少言少語,看著不太聰明,沒想到內秀的很,只從自己的神情與只言片語便判斷出自己因何情緒波動。說出這么一番話,無非是想說明,晉王很看中自己。
“姑娘還是先看王爺的信吧,若是有事,姑娘再來找我就是。”說罷,云英微微一禮,轉身走向丹桂林里,片刻消失在樹叢后。
阮碧拆開信,展開細讀。信不長,大意是剛剛與紫英真人見過面,有點出乎他意料,不過不要緊,他自有定奪。未了,寫著:昨晚夢回玉虛觀,月色如雪,你在我懷里泣淚,心痛如割,無以言表。只愿此生,再不見你一滴眼淚。
只愿此生,再不見你一滴眼淚。
淚水又浮上阮碧的眼眶,她仰起頭閉上眼睛,對著陽光深深吸口氣,再睜開眼時,迷惘悵然失落蒼涼便都消失了——既然選擇這種路,便是荊棘密布,便是刀山火海,也要勇往直前了。
“姑娘,姑娘。”風里飄來秀芝的呼喊聲。
阮碧站起來應了一聲。
秀芝走過來說:“姑娘,靜宜縣主要回去了,叫我來找你。”
看天空,陽光正好,阮碧納悶地問:“這么早就回去了?”
“聽說是顧大少爺方才傷到腳踝,所以想回去了。”
阮碧臉色頓變。“怎么受得傷?”
“不知道。”秀芝目光落到她身后,詫異地咦了一聲:“姑娘,那假山怎么塌了半截?”
阮碧轉眸看著假山,只見碎石屑間,有幾點腥紅,份外惹眼。“走吧,秀芝。”
到水榭邊,諸位姑娘都不在了,只有幾個小丫鬟在收拾。阮碧和秀芝又往垂花門方向走,走到半路,四姑娘回來了,攔著她說:“不用去了,靜宜縣主已經走了。”
阮碧猶豫著問:“那……顧大少爺傷得可嚴重?”
“好象并不嚴重,就是腳踝不知道被什么東西刺出血了。祖母和母親本來是想請郎中給他看看,不想他堅決要回定國公府。”四姑娘見她臉有關切之色,湊近她耳邊笑著說,“妹妹擔心了吧?”
“我……擔心什么?”
四姑娘白她一眼說:“妹妹當真以為我不知道呀?惠文長公主專門請你一個人去府里做客,這回靜宜縣主拜訪也是你邀請的,方才顧大少爺在隔岸,眼睛瞅的也只是你。凡是有點腦子的都猜出來了。”
阮碧訕訕然,不知道說什么,索性不說話了。
“雖然外面有他胡鬧的名聲,不過看模樣兒,真真的氣宇軒昂。妹妹好福氣。”四姑娘說著,用肩膀輕輕碰阮碧一下,吃吃地笑起來。
阮碧白她一眼,說:“姐姐,你還是多多關心你自己吧。”
“這不有你關心嗎?”四姑娘俏笑著說,“真不明白你這小腦袋里咋這么多的鬼主意?楓林遇仙記,我都要臊死了。”說是臊死,眉間卻有得意之色,對于自己的相貌,她還是很自負的。
阮碧戲謔地說:“那姐姐早日臊死吧,也早日成仙,可就是真正的楓林遇仙記了。”
四姑娘假裝惱怒地推她一把。
“對了。姐姐,原本盧家不是說這個月來提親嗎?怎么就沒有消息了?”阮碧納悶地問,這樁事,四姑娘一直沒有請她想辦法,所以她也一直沒插手。
四姑娘湊到她耳邊,低聲說:“我雖然沒有你鬼主意多,但好歹比你多個舅舅,讓他買通幾個人,在那位盧家少爺面前說幾句風言風語,還是可以的。”
記得她的舅舅家在真州,離著浙東還是挺近的。阮碧朝她豎起大拇指,四姑娘笑了笑。說話間,已經回到蓼園,兩人各回各屋。
阮碧走進東廂房,剛泡一杯茶喝著,外屋寒星高聲傳:“老夫人屋里來人,請姑娘過去一趟。”
心里詫異,趕緊對鏡收拾一番,到春暉堂只見大夫人也在,正跟老夫人交頭接頸地說著話。看到阮碧,老夫人忙招招手,說:“五丫頭,過我身邊來坐。”
大夫人眼神驀然閃了閃。
阮碧便在她閃爍不定的眼神里走到老夫人的榻邊坐下。
老夫人拉著她的手問:“五丫頭,方才你在后花園里,可曾碰到顧大少爺?”
阮碧不假思索地搖搖頭。
大夫人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懷疑地問:“聽家軒說,他是去找紫英真人,而紫英真人方才是跟你在一起,你沒有見到嗎?無錯。”
阮碧還是搖頭。
老夫人說:“他腳踝無端端地受了傷,又不肯讓我們請郎中,非要回定國公府里治,分明是生了氣。五丫頭,你若是知道怎么回事,就快說出來。
阮碧硬著頭皮說:“我真沒有遇到他。”
方才大夫人和老夫人私下議論一番,都懷疑是阮碧惹顧小白生氣了,所以他才不肯在阮府里醫治。聽她說得如此堅定,半信半疑地相視一眼。片刻,老夫人說:“許是他不清楚咱們后院,亂走亂跑,無意中傷到了,覺得不好意思麻煩我們,才回自個兒家里治吧。”
大夫人說:“可是這樣子,咱們太過失禮了。雖然他不是正式拜訪,又是他自個兒亂闖,但到底是在咱們府里受傷的。”
“這是按我們方才商量的,明日你帶五丫頭去一趟定國公府探望吧。”
阮碧腦袋里嗡的一聲,難道還要見顧小白?這真是折磨人呀。
二十章都沒有跟了,今天一次看個夠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