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掌笑贊,恭成王王妃薛氏笑吟吟地望著于清瑤,目光竟是異常的溫和:“單只這一只曲子,已可稱為大家……老夫人,”她轉過頭去,看著猶自發怔的田氏笑道:“老夫人剛才實在是太謙了,果然安樂侯府家學淵源,不是一般人家可比的。”
田氏目光忽閃,在拭去眼角那一滴淚后,才扭頭瞥了眼于清瑤,“我也沒有想到清瑤竟吹奏得這么好,連我都為這笛聲感動不已……”
“樂為心聲,這一曲《春江花月夜》纏綿悱惻,卻哀而不傷……適才清瑤吹奏時,便是我也仿佛看到那迷離月夜……”聲音微頓,薛氏微笑著,轉目望著周圍。
雖然神情不一,可在場眾人卻或多或少仍有些恍惚,并沒有人留意到薛氏眼中一閃而過的凄然。
雖然不知道薛氏到底想到了什么,可想來,因為剛才那一只曲子,她一定是深有感觸才會這樣毫不掩飾毫無保留的盛贊于清瑤的技藝。
于清瑤起先甚覺欣喜,可在瞥見田氏臉上現出一絲不豫之色后,便忙把手中的竹笛放回案上,低聲道:“王妃謬贊了,其實小女也不知……從前所奏不過泛泛,只是剛才忽然心有所感,才能奏出這一曲。只怕若現在再奏,也是奏不出來的……”
她說得含糊其言,可是薛氏卻是點頭,贊同道:“此言不錯,于音律上,有時候,心境遠比技藝更重要……”那滿面的微笑,眼中的欣賞,竟好似于清瑤說什么,她都會贊同一般。
不消說,周圍的人都看得說,這安樂侯家的二小姐如今是入了貴人的眼了。雖然沒什么人當面嘲諷,可望向于清瑤的目光里卻多了幾分古怪。就連田氏,瞥向于清瑤的眼神中也多了些什么……
“我倒覺得,還是婉瑩姐姐的琴最動聽。”一聲輕笑,一個清脆的聲音大聲說著話。卻是陳靈兒拉著張婉瑩。在眾人望過去的同時又仰起頭挑釁似地瞪了眼于清瑤。
張婉瑩卻是滿面羞紅,“靈兒……”低嗔了一聲,她歉然地向于清瑤點了點頭:“論造詣,比起于小姐,我所差甚遠……”
她的話才說完,薛氏已經笑著道:“婉瑩的琴藝也是一流的,兩位小姐也都不必太謙,值此春光明媚,得賞雅樂,是我等耳福……”說著話,她已經回過頭去。
也不用她說話,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那婦人便笑著回頭示意。便有妙齡侍女走近。手中捧著銀盤,盤中紅緞上所盛俱是金銀飾物。
雖然并未近前細看,可于清瑤在旁粗粗一看,便知這些首飾都是京中慶祥銀樓打造的。雖然不比宮中的御用之物,可這慶祥銀樓所出的各類金銀首飾卻是京中貴婦淑女們最為喜歡的飾物,價值不菲。想來薛氏早就準備好了,且不論今日是誰撥了頭彩,小小賞賜是免不了的。
果然,這些飾品一拿出來,眾女就是矜持,也不禁雙眼放光,就連陳靈兒也顧不得再挑惕于清瑤,一雙眼只盯著那只銀盤。
“今日一會,才知我大周盡是才女。諸家小姐不必客氣,區區薄禮,博你們這些女兒家一笑罷了。”薛氏微笑著,示意侍女們捧著首飾上前讓眾女挑選。
雖還有故作矜持,不好直接在那盤中挑撿的,可眼見身旁的女孩們伸手在那盤中挑選,便顧不得矜持,一齊上前翻看那些首飾。一面看一面低聲議論著哪件漂亮。又有幾個女孩相中一件飾物的,各不相讓,雖仍笑生雙頰,可軟語輕笑里,各逞機鋒,互斗心機,讓方才還顯清靜的牡丹園里又一片鶯歌燕語。只是,這聽到嬌脆的聲音,聽在各家夫人耳中,卻各有各的想法了。
“清瑤,你怎么不去挑選呢?”薛氏溫言輕喚一聲,便轉目看去。
也是巧,她這一回頭,就看到陳靈兒正與人對峙。只見陳靈兒一手抓著一支蝴蝶金步搖,另一只手抓著一支南珠銀釵,似乎一時定不下要選哪支,卻又哪一支都不肯放下,竟就那么抓在手里,瞪著她身邊想要伸手接釵的少女。
那少女似乎也不是個讓人的,冷笑著既不相讓又不出聲索要,只是那么冷冷地睨著陳靈兒。
跟在薛氏身后的婦人便附耳低語:“那是虎威將軍家的小女兒……”
薛氏點點頭,也不說話。只是轉過頭去,對著于清瑤笑道:“清瑤莫不是不喜歡那些金銀?覺得俗氣?”
于清瑤忙淺笑搖頭:“王妃所賜的東西必是最好的,怎么會俗呢?”聲音稍頓,她雖然沒有明言,只是輕聲道:“清瑤不慣與人擠,一會再去選便是”,可眉眼中那抹黯然,卻讓薛氏立刻就明白了眼前這女孩大概自生下來,就從未與人有過爭執,從不敢搶什么東西吧?!
心下明白,薛氏也不再說話,只是微笑著看那群女孩。眼見張婉瑩也未擠入那群少女間,便笑著問道:“婉瑩,你難道也是怕擠?”
張婉瑩笑著福了下身,柔聲笑道:“回王妃,小女已經選好了。”
“選好了?”薛氏揚起眉,見張婉瑩笑著亮出手中的首飾,不由目光一閃。張婉瑩手中亮出的卻是一只銀釵。不過是普通的如意紋,由幾根細銀絲扭成的花紋,雖然也算別致,可在一堆首飾里,卻是極不起眼的。
薛氏一見,便笑著問:“婉瑩怎么會選了這支釵呢?那些首飾里,比這個好看的可有許多。”
張婉瑩微微一笑:“都是王妃所賜,在婉瑩看來并無不同,又何必要挑選呢?早些選定,卻也是方便其他姐妹了。”
薛氏微微一笑,也不再追問,又轉開去看別處。
于清瑤偷眼瞥了眼,見張婉瑩笑盈盈地垂下頭去,看似并無異樣,可是嘴角卻分明是悄悄揚起的。
隨意選了只釵,看似吃了虧,可或許,這就是張婉瑩后來成為世子妃的原因吧?
忽然幽幽一笑,于清瑤暗笑自己想得太多。究竟原因是什么,與她都沒有什么關系不是嗎?
眼見眾女大多已經選完,她便笑著轉過去。顯然,首飾并不是按著人數準備的,雖然于清瑤過來的晚,可盤中卻仍剩著七八只金銀首飾。其中,大多都是釵或是簪。于清瑤一眼看去,也不細選,直接就伸出手去選了其中一支。
正在旁端詳著手里金步搖的陳靈兒一眼瞧見她拿起的那只簪,立刻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用于清瑤聽得到的聲音嘀咕著:“莫不是窮瘋了,只知道抓著最重的,全不知什么美丑……”
她的話,于清瑤聽得到,旁的女孩自然也是聽到的,轉目看來,便有人掩了唇與旁邊的人低笑。雖然說得含糊,可于清瑤卻聽得到又是在笑她“草包”。
陳靈兒說得倒是不錯,于清瑤所選的金簪確實是不怎么漂亮。正因為如此,雖然這只金簪看起來最粗,掂起來也最重,可是卻沒有一個女孩相中。對于這些正值花季的少女們來說,當然是那些樣式漂亮別致的首飾更好,又有誰會像于清瑤一樣,首先考慮的是這首飾若是當掉或是融了作金葉子能值多少錢呢?
把那些嘲諷聽在耳中,于清瑤卻只作未曾聽見,笑著把金簪納入袖中,便轉回原位。可巧,薛氏也剛剛轉過頭來。不知是已經聽到那些話,還是無意問于清瑤,她只是微笑著:“清瑤,難得你笛藝高超,又是一眼便相中了那只竹笛。那我便把那只竹笛送與你吧!”
于清瑤一怔,還未答話,便瞥見站在薛氏身后的那婦人掀起眉,似乎是有些驚訝。
心知這只竹笛必是有什么故事,于清瑤不敢應承,只是婉拒道:“長者賜,原不當辭的,只是那只竹笛……”
她還未說完,薛氏已經笑道:“你不必推辭。”拿起那只竹笛,她輕輕撫摸著笛身,眼中閃過一抹似懷念又似傷感的意味。“這只笛子,是我少年時用慣的,只是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吹過了……想來,以后也不會吹……與其這樣留在我手中,倒不如把它送給你這個知音人,倒也算對得起它了……”
于清瑤不好再拒,接過竹笛,望著薛氏的表情,一時之間不由猜測她所說的“它”到底是“它”還是“他”。
不管究竟是哪個“他”,這管竹笛對于這位尊貴的王妃來說,想是必有特殊含義的。
于清瑤這樣想,在旁聽著的眾位夫人自然也是作如此想的。看向薛氏和于清瑤的目光便更多了幾分探究之意。
平西侯夫人蘇氏冷眼睨著,又氣又恨,忍不住就去拉扯她堂姐恭平王王妃。王妃皺眉,既尷尬又有些不自在。心中暗怨自己不該應承下表妹拉攏她家侄女和恭成王世子。忍不住轉頭去看自己的親家母,可田氏卻是微笑著,并不曾回頭來看她。
抿了下唇,她想了想,到底還是沒有說話。不管是堂妹夫家的侄女,還是親家小姐,對她來說也都差不多。不管是哪個能嫁入恭成王府,都算是好事,她又何必從中插一腳呢?
主意打定,不管表妹如何拉她,她只作不見。遠遠見得有兩位僧人自園中走來,便笑著站起身來:“各位夫人,寺中知客僧來送牡丹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