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老院那邊常年也不愛往縣里頭走動,也就寶珠屋里因著潤澤在縣學讀書,一年倒能去個一兩回,王氏也有好一段兒沒了寶珠的信兒,等到王氏收到寶珠賺的那一貫錢兒的時候,已經是八月份。近來地里活計繁重,各家各戶都忙著收大豆,種苞谷,王氏他們幾個攤上紅玉屋里的六畝地,更是整日不得閑。還是湊巧積德姑姑李氏到縣里去了一回,陳翠喜才放心把那錢兒交給她。
雖然只有一貫,可對屋里來說已經是天大的好消息,前些日子王氏上縣里那一回,為了給潤澤湊上五百紙墨錢兒,咬牙賣了攢了兩個月的雞蛋并兩只大公雞。
潤澤讀書這些年,陳家時時入不敷出,年年緩不來勁,今寶珠送來一貫錢兒,才算是解了王氏的燃眉之急。
王氏送李氏走的時候,就站在陳家院外頭大聲寒暄了片刻,李氏也是個心思靈巧人,知道王氏愛臉面兒,也就有意給王氏長臉兒,不停夸贊著寶珠,直夸的王氏心里喜滋滋的。
當日村里就炸開了鍋,家家戶戶都議論著王氏小閨女在縣里發了財的事兒,消息很快便傳到陳家老院,陳劉氏少不得又發了一回火。
王氏收了那錢兒,整個人就精神煥發了,心情好,瞧見哪個都樂呵呵的,逢人便說自個兒閨女有本事,陳鐵貴瞧她那輕飄飄的樣,便虎著臉兒數落王氏好面子,說是財不露白,照王氏這樣夸大下去,將來指不定有人惦記上了。
李雙喜也跟著打趣王氏,“可不是,我瞧秀兒最近喜的魔障了,前些個兒干一天的活兒,下晌了直嚷嚷著腰酸背疼的,這幾天我看精神好,趕擦黑才往回走咧。”
陳鐵貴哼了一聲,“她恨不得再不回屋了,嚷嚷的全天朝都知道她有個攢勁閨女生怕別個不知道”
李雙喜捂著嘴兒咯咯笑,半晌,收了笑容,一本正經對王氏說:“要我說,鐵貴兄弟說的是,秀還是得聽著些。咱有了財路,也不好總這樣招搖著,趕明兒起,到了外頭你就少說說這些事兒。”
王氏抬眼瞅著遠處,倒不笑了,半晌才幽幽地說:“寶珠娃兒自小就沒得上老陳家啥照應,沒吃上穿上啥好的,這些年日子過的更清苦,別說跟她親姐姐比,就是比老三閨女還不如好容易在外頭有了出息,我還就想讓她奶奶瞧瞧我的娃兒的本事”
陳鐵貴一聽這話兒,知道王氏是因陳劉氏不管自家娃兒憋的氣,這事原也是她娘做的不妥,陳劉氏每年年上都要給鳳蘭姑娘美麗做著一身衣裳,去年還給良東做了一身,唯獨撇開了自家的幾個娃娃。
他嘆了口氣,打著圓場,“咱們分出去早,娘心頭有氣,再加上原先在屋里的時候,你跟娘也不對付。”
李雙喜也跟著勸,“這事還是怨你母親,爭那閑氣做啥?日子過好了不比啥都強?”
王氏也知道這幾天自個有些得意忘形,對丈夫和李雙喜的擔憂做出回應,“我又咋不明白那道理,不過是心里頭太高興了,偏要給寶珠奶奶瞧瞧,再往后,消停著些就是了”
隔幾天王氏就拿著五百錢兒上了老院,悄悄塞給張鳳蘭,說是余下的往后慢慢還上。
這幾天寶珠發財的事在村里傳的沸沸揚揚的,張鳳蘭也早就得了消息,知道侄女兒在外頭賺錢的事,便也不客氣地收了錢兒。
她跟王氏一家子因著鐵山這一層,關系一直都不賴,雖然中間隔著個陳劉氏,可兩家該咋來往還咋來往,從來也沒起過啥誤會。
這回王氏見都沒見上陳劉氏,聽她爹說是心口疼,在屋里躺著呢,王氏估摸著八成是不愿意見她。
陳劉氏心里不舒坦,趙家人也好不到哪去。
趙劉氏這幾日火氣正旺盛著,雙生姐妹兩個,一個在屋里被她娘慣的霸道的沒了樣子,另一個小小年紀就出息了,就算她心再大,也招不住村里人見天兒的議論不是,這幾日她很少出門,偶爾出去一回,村里那些媳婦老婆子們瞅空便在她跟前兒拿王氏閨女說事兒,說是聊話兒,那一雙雙眼睛賊亮賊亮地盯著她瞧,生怕錯過了啥表情,巴望她說些話兒來好讓她們瞧笑話兒呢。
偏喜妹方才因著幾塊零嘴兒跟下頭兩個弟弟爭風吃起醋來,沖進堂屋就往趙劉氏懷里撲,一臉委屈地訴說著小嬸子方才是如何不向著她。
趙劉氏冷冷瞥了她一眼,心里一陣發寒,自家兒孫滿堂,偏沒個丫頭,自打得了喜妹,全家人放在心尖里疼著供著,吃穿都是頂好的,光做的衣裳便足足三大箱子,今個這嬸子給裁一身兒,明個她娘又裁一身,比起縣里的小姐也差不到哪去了
也不賴人家外頭傳的閑話兒,就喜妹那性子,出了屋,招哪個待見?
想到這,她重重嘆一口氣,板著臉的訓斥:“方才不是已經把你弟弟的臉抓破了?這會子還來告哪門子狀”
喜妹見她奶奶沒有像往常一樣領著她出門呵斥小嬸子,一張臉上堆滿了怨憤,狠狠一跺腳,怒氣沖沖就往她娘張氏屋里沖,趙劉氏一瞧,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三兩步跟著她進了南邊,劈頭蓋臉給老三媳婦好一頓罵:“不是你成日給慣著,娃兒能慣成這樣?瞧瞧人家鐵貴家怎么管娃兒的?寶珠小小年紀就給屋里賺了大錢兒今個由著她去鬧,誰都別護著她”
張氏正在炕上做著針線活,聞言詫異地瞧了趙劉氏一眼,摟過喜妹慈祥地擦了擦她眼角兒,朝趙劉氏笑,“娘生那氣做啥?咱們喜妹自小就沒受過什么苦,眼里哪有賺錢兒那一說?這要屋里哪日真的窮了,我瞧著喜妹也不會比寶珠差。”
趙劉氏眼里稍稍平靜了些,也跟著上了炕,咧了張氏一眼,絮絮叨叨說著:“這幾年多在娃兒身上用些心,女娃子性子還是柔順些的好,喜妹這霸道的性子要改改的,將來就是招個上門女婿還省些心”
喜妹努了努嘴兒,一臉不服氣,“奶奶忒偏心,偏就向著寶云連思沛哥都夸我乖哩”
趙劉氏一聽,又是一陣不樂意,正要張嘴訓斥,張氏忙說:“娃兒還小,慢慢來就是,咱們喜妹就是性子倔了些,對我和她爹也是極孝順的。旁的娃兒怎么比得?成日好言好語的,忽然嚴厲些,娃兒也不適應。自己的娃兒就是教訓兩下還心疼著呢,娘且放寬心的,待我好好跟她說說,娃兒慢慢大了,必定懂事的。”
趙劉氏點點頭,“這倒也是。”又伸手去點喜妹的眉心,“往后先學著不和大人頂嘴兒的”
沒兩天王氏倒改了以往的做派,對閨女的事只字不提了,別個問,她只笑著應付幾句,這事在村里也就漸漸淡了下去。
魏思沛專門到王氏屋里來了一回,說是要跟他爹倒縣里百草堂賣一回草藥,看王氏有啥要給寶珠捎帶的東西沒。
王氏想來想去的,近來屋里的雞蛋也沒攢下,都給紅玉燉了吃。上回帶去的地瓜干瞧著寶珠也不怎么愛吃,左右也沒個啥好東西給閨女稍去,可難得思沛去上一回,咋說也要帶上些,正皺眉想著,魏思沛笑瞇瞇地出著主意,“前些天兒收的大豆新鮮著呢,帶上些大豆,另我再幫嬸子寫一封信,如何?”
王氏想想也行,麻利收拾出一小袋子來,又跟他說著叮囑寶珠的話兒,魏思沛定定站在院子里聽著,等她絮絮叨叨說完,已是正午。
王氏這才告訴他寶珠三姑的住處,又催他快些回去寫信。他也不急,禮貌地告了辭,依舊邁著穩穩的步子往回走。
寫好了信,提著東西步行往鎮上趕,魏思沛屋里也沒個板車,想去一趟縣里,少不得要到鎮里雇個車,這一回原也不是去縣里賣草藥,不過是他跟他爹知會了一聲兒,說是到鎮上買些紙墨罷了。
他瞅一眼日頭,腳下加快了步伐,要趕在中午前兒到了,鎮上離縣里坐車也得兩個時辰,去的晚了,恐怕也沒幾個車夫愿意往縣里去。
日頭曬的他汗流浹背,可他一點也不覺著累,想到一會兒就能見上寶珠,心里頭便有些沒來由的高興。
好在還算順利,剛到鎮上就趕了趟去縣城的順風車,搭車的是夫婦兩個,去縣里采買些東西,一人收著五文錢兒。
今個日頭出奇的曬,他一路上努力用倆手護著懷里的布袋子,等到了縣里再打開去瞧,里頭的葡萄還是泛了些酸氣。
依著王氏說的路線走,不大會兒便尋到了寶珠三姑的住處。他抬手叩了幾下門,里頭卻沒動靜,好在巷子里陰涼,他便尋了個臺階坐了下來,從懷里摸出一塊餅子一口一口地吃,心想著寶珠現在約摸還在鋪子里忙著吧,自己還是不要去打擾的好,就坐在門口等她們回來。
過一回兒,里頭卻忽然傳來一個聲兒,“誰呀?”
魏思沛聽出是積德的,忙從臺階上起來,笑著出聲兒回他,“積德,是我,我是專程來瞧寶珠的。”
門從里頭打來了,積德一伸腦袋,心說果然是刀疤小子,他哼了一聲兒,“我妹子不在,這會兒在鋪子里呢”
魏思沛嗯了一聲兒,也不氣惱積德的無理,將手里的東西遞給他,“這些是給寶珠的,里頭還有一封幫嬸子寫給寶珠的信,積德別忘了交給寶珠。”
積德不情不愿從他手里接了,瞧他一臉風塵仆仆,從頭到腳布滿了灰塵,便出聲問他:“噯你上哪去?進來歇著吧,傍晚他們才打烊哩”
魏思沛這才轉了身對他笑,“那就謝過積德兄弟了,正巧渴的也有些厲害。”
積德一撇嘴兒,“我才不是你兄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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