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梓文雖然可恨,但他沒有騙木喬,確實有人給她送錢來了。準確的說,應該是送糧來了。
“小姐,現您名下有上等水田三十畝,旱地二十畝,余下皆是中等水田,共計五十畝,合計百畝。今年年成不錯,收上等粳米三十石,下用常米四十石,麥粟梁谷共計四十石,這是賬目,請您過目。”
這位三十多歲的中年管事自稱周思勤,是霍公豪派來的人,其貌不揚,但一開口,便聽得出為人很是精明仔細。他一到霍家,就徑直求見木喬,想來是得了霍公豪的囑咐,不敢叨擾霍公亮夫婦。
木喬從前掌管過家里賬目,一聽他報數,就知道他沒有藏私瞞報。這里只有二十畝中等水田和十畝上等旱地是她家原先的,其余皆是霍公豪臨時購來。但位置皆在不遠處,木喬大致一瞧,心里就有譜了。卻故作天真的問,“這么多的糧食,家里吃也吃不完。周叔,您說要怎么處置才好?”
周思勤微微一笑,從懷中又掏出一張紙,“小姐若是想賣的話,除去留下家中嚼用,大約可以賣到五六十兩銀子左右。這是來之前,我在幾家糧行詢的價錢,小姐可以看看,做個參考。不過今年收成好,各地的米糧都出得多,年前糧價掉得厲害。若是不等著急用,可以略放一放,等到來年青黃不接的時候再賣,興許就能多賣幾兩銀子。”
木喬暗自點頭,這個管事做事還真是老到,三言兩語就點出要害。只是她現在正等錢急用,想來是留不得了。
“謝謝周叔提點,不過這么大事,我還得問過干娘才行。”她轉身進屋求教阮玉竹,“榮寶閣現在正是用錢之際,您看要不就留些好米,余者全都賣了吧?”
她心里清楚,這些田地名義上雖是借給自己,但實質上卻是霍公豪送給大哥的,她要怎么處置還是得問過干娘,以示尊重。
阮玉竹微微一笑,“家里的米糧無須你擔心,你若是覺得有需要,年前就賣了亦可。只是適當留一些常米雜糧,萬一明年年成不好,縱是我們自家不缺,但耕作這些田地的佃農們,也是需要照應的。”
這個問題木喬還當真從未想過,她家從前收租,都是按照約定支付佃農余糧之后,便自行處置了。霍家的做法,無疑更加大氣和仁義。
但從私心來說,木喬真是有點舍不得。她好不容易才有點收入,要是再分薄下去,自己不就更少了?但是阮玉竹既然都開了口,卻也由不得她再小氣了。
出來跟周思勤如此這般的一說,他似是早就準備,立即給出答案,“若是如此,那大概只能賣到四十兩銀子左右。不過小姐,明年我想把這些地塊重新歸整劃分一下,再買些好種子來耕種,爭取多打些糧食。但如此一來,那糧種可能還得費個幾兩銀子,您看可以么?”
行!木喬咬牙表示同意。這是有長遠利益的好事,雖然暫時收到手的錢少了些,但想著往后的利益,還是值得的。
她這頭說完了,卻還有一事要向周思勤請教,“周叔,我們家還有一塊山林地,種不了什么大樹糧食,只長些雜草灌木。您說,可有什么法子也生些出息來么?”
這個問題是霍梓文一早來交待她來咨詢的,否則,他才不會進她閨房,叫她起床。男女授受不親,十幾歲的少年郎還是知道的。
周思勤略一思吟,實話告訴她,“一般來說,這樣的山林地若是自家沒有那個人力物力去打理,在南方一般是包給人種植桑樹或者茶樹,只收些租子便是。當然,這還得看土質決定。但若是附近沒有這樣成片的山林,即使是合適,也少有人愿意租種,相比起那點產出,這跑來跑去的也太不劃算了。”
“那若是種藥材呢?”木喬問出霍梓文心中的真正打算,“有些藥材種得好,價錢可不便宜。”
周思勤微怔了怔,忽地了然輕笑,“這倒是個好主意,只怕現在小姐擔心的就是要找人清理那座荒山吧?其實這也沒有什么,現在正好農閑,若是你們定了,我可以召集些佃農過來,讓他們幫忙上山砍樹,也不用工錢,就把山上挖下來的樹木交給他們可好?至于這會種藥材之人,我回去之后即刻查訪幾個帶來瞧瞧,可好?”
太好了!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不過木喬也越發好奇,強將手下無弱兵。能支使這樣的人才,那位霍家二叔,霍公豪又究竟是做什么的?
這周思勤是個爽快人,談妥了事情,只喝了杯茶就風風火火的走了。木喬也操心鋪子里的生意,這邊招呼完了,把話跟霍梓文帶到,就和特意留下來等她的甘泰一塊走了。至于霍公亮同不同意兒子去當藥農,就不關她的事了。
只是匆忙之間,木喬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以至于當她回家之后,才聽快嘴甘嬸因生意有了起色報了句喜,卻見阮玉竹面沉似水的將她叫到房里。
“這是什么東西?”一個臟兮兮,明顯不屬于霍家的錢袋擺在光潔的桌面上,分外刺眼。
木喬腦子嗡地一聲,瞬間空白了。
天啊!她怎么忘了收拾這個該死的玩意?昨晚就隨便撂在枕頭底下,早上霍梓文來房間里一攪和,她就徹底拋到九霄云外,壓根就沒想起這回事。
而阮玉竹有個習慣,每天早起之后,都會檢查幾個孩子的房間,看是否收拾得整潔干凈,這是養成個人良好習慣的重要一環,肯定是那時被發現的。
現在要找什么借口糊弄過去?木喬心內把霍阿三罵個狗血淋頭,要不是那小子一大早的過來唧歪,她至于這么大忘性么?
“說,到底哪來的?”阮玉竹已經算是很給木喬留面子了,把她單獨叫到房間里來,并沒有旁人跟隨。
可熟知她脾氣的霍梓文卻早就料到不好,那丫頭闖什么禍了?
“這……這是我揀的。”慌亂之中,木喬想了個最蹩腳的借口。
說實話?那不把干娘氣死才怪!干女兒加入土匪窩子,這是霍家這樣的書香門第能夠容忍的事情么?說不定一氣之下將她逐出家門都有可能。
不能說,一定不能說!她暗暗給自己鼓勁,卻不知自己的眼神里已經明顯透出心虛。
“揀的?那好,你是在什么地方揀的,就送回什么地方去。一直等到失主認領,再回來吧!”因為她的謊言,阮玉竹眼中的怒氣更盛。
木喬背上的汗都冒出來了,心下更慌,這下怎么辦?
長這么大,兩世為人,她還從來沒被人這么嚴厲的訓斥過。就是親爹親娘,也是極好糊弄的,何曾這樣疾言厲色戳穿過她的謊言?
張了張嘴,她才發現自己軟弱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勉強咽了咽唾沫,弱弱的道,“我……這是……”
“阿喬,撒謊可不是好孩子,就算是你做錯了什么事,說實話,改了就是。可若是再撒謊,干娘可要動家法了!”阮玉竹猛地一抬眼,那里的威嚴讓人不由自主的渾身顫抖。
怎么辦?怎么辦!木喬都快哭了。而事實上,她的眼淚也真的給嚇得不由自主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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