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尤利民再次來到青山賓館,和令千秋會談。第一這一回,常務副省長韋春暉未曾前來,只有于偉光和另一名副省長隨行,其他副省長俱皆各安本職。
令千秋一行,計劃在青山考察十天左右,這段時間,省政的正常運作自然不能因此中斷。
會晤結束之后,令千秋當面向尤利民提出,希望在考察期間,能夠與范鴻宇先生同行。尤利民自然微笑應允。
范鴻宇在青山賓館住了下來。
第三天晚上,結束了一天的考察,范鴻宇回到房間,沖了個涼,舒舒服服靠在沙發里看中央臺的晚間新聞。
從這三天的考察情況來看,效果相當不錯,令千秋表示了強烈的投資望。
便在這個時候,電話響了起來。
“你好!”
“范處長嗎?我是沈玉清。”
電話那頭,傳來洪州市常務副市長沈玉清謙和的聲音。
高興漢正位市委書記,原常務副市長順序接班,成為市長,沈玉清則如愿以償,登上了常務副市長的寶座,成為洪州市委班子里的一員。
“沈市長好!”
范鴻宇客客氣氣地答道。
“范處長,請問你現在方便嗎?我想到你房間里坐一坐。”
“沈市長太客氣了,還是我過去拜訪沈市長吧。”
這三天考察,省政這邊除了范鴻宇,還有一位辦公廳副主任全程陪同,而市里則是沈玉清全程陪同。畢竟令氏集團的考察區域,是洪州市的轄區,將來的投資項目,也極有可能是建在洪州。市里高度重視,乃是理所應當。
為了方便聯絡,沈玉清也住在青山賓館。
八九年那會,可還沒有移動電話。找人不是太便利。
“不不,還是我過去拜訪范處長……”
沈玉清加倍的客氣。
不過兩年前,范鴻宇還是個“二桿子”的鄉鎮小干部,在梅山酒店和他沈市長的小孩打架鬧事,轉眼之間,沈市長本人也得在范處長面前客客氣氣了。
這戲法變的!
所幸范鴻宇并沒有出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當真大模大樣坐在自己房間里,等著沈玉清登拜訪。畢竟即將成為省長大秘書。臭脾氣多多少少有所改變,懂得韜晦收斂了。
不然沈玉清有得郁悶了。
客氣了幾句,最后還是沈玉清“妥協”,請范鴻宇到他房間里去坐坐。
范鴻宇站起身來,整理一下著裝,緩步出。
沈玉清的房間就在不遠處,主要陪同人員和香港客人住在同一個樓層。
范鴻宇剛剛來到口,尚未舉手敲,房就自動打開了,沈玉清笑容可掬地說道:“辛苦范處長了。請進請進!”
看來這人手中有了權力立馬就會變得不一樣,區區幾步路。范處長也挺“辛苦”的。
本著節儉的原則,除了令氏集團的貴賓住的是豪華套房,省市陪同人員住的都是單間,沈玉清副市長也不例外。
沈玉清客氣地將范鴻宇迎進,請范鴻宇在沙發里就坐,親自奉上熱茶。
“來,范處長。請喝茶……哎呀,賓館條件比較簡陋,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
范鴻宇笑道:“沈市長不必太客氣,擔當不起。”
沈玉清笑哈哈的在一側的沙發里坐了,拿起香煙敬給范鴻宇,寒暄了幾句,說道:“范處長,剛才令董事長的秘書給我打來電話,說令董是信眾,明天想休息一天,去金吾山游覽一下……這個事,還真是不好辦啊……”
說著,沈玉清的眉宇間便出了擔憂的神。
金吾山香火最繁盛的就是龍虎觀,如果早幾天,令千秋提出這么個要求,沈玉清毫不為難,說不定還暗暗高興。所謂“信眾”,在沈玉清看來,那就是比較信了。讓龍虎觀大名鼎鼎的張天師給令千秋講講道,或許就徹底將令千秋折服了。
問題在于,這個張天師乃是個冒牌貨,已經被洪州市局拘押,龍虎觀已經亂成一團,明天讓令千秋都見誰?
雖然洪州市局拘捕冒牌張天師乃是秘密進行,卻無論如何瞞不住沈玉清這位常務副市長。更何況連省委副書記袁留彥的大秘書鄭堂都被洪州市局請去“協助調查”了,省城官場,早已盡人皆知,如今許多官員都驚慌失措,惶惶不可終日呢。
沈玉清不敢自專,剛剛已經打電話向市長請示,市長的答復倒也有趣,說請沈市長酌情辦理。
沈玉清嘴里諾諾,心中暗暗咒罵。
什么“酌情辦理”?這個滑頭,就是不想擔責任唄!
無奈之下,沈玉清只好又給高興漢打電話。說實在的,沈玉清是真不想打這個電話。倒不是怕高興漢笑話他“無能”,關鍵沈玉清很清楚高興漢與易長天的關系。既然易長天敢于捋虎須,將鄭堂一家伙給到市局去“受審”,背后不可能沒有高興漢的影子。
在這樣敏感的事情上,易長天再正直無私,也不敢擅做主張,后果太嚴重。
沈玉清此時向高興漢電話請示此事,誰知道高興漢心里怎么想?
怎么,難道你老沈也想摻和進來?
省委巨頭“打架”,下邊干部避之唯恐不及,鬼才想摻和進去!
只是貴客已經提出了要求,接待方不得不想法子滿足。
高興漢的答復,比市長的答復更加“官方化”,讓沈玉清請示省政!
說起來,高興漢這個指示也不能說沒有道理,令千秋和令氏集團是省政請來的客人,如今有了難題,自然要請示省政來處理。
沈玉清想來想去,決定“請示”范處長。
原本沈玉清也可以一推三二五,將矛盾上交,讓省政辦公廳那位副主任去頭痛。但如此一來,就顯得沈玉清這位省城常務副市長一點水平都沒有,碰到難題不想辦法決,只會逃避。萬一辦公廳副主任也讓他沈市長酌情處理,又怎么辦?
這皮球踢過來踢過去,總得有個決之道。
“請示”范處長,倒是正理。
范鴻宇沒有馬上回答,端起茶杯,慢慢喝茶,雙眉也微微蹙了起來。
沈玉清便試探著問道:“范處長,你看,是不是給令董他們釋一下,把實際情況給他們說清楚?”
范鴻宇放下茶杯,望向沈玉清,說道:“沈市長覺得這樣合適嗎?”
沈玉清老臉微微泛紅。
這年輕人果然了得,一句話就將他頂住了。
“宗教信仰這個東西,比較敏感。無神論者自然無所謂,但對于信眾而言,也許就相當要緊。據我所知,香港人,尤其是老一輩的香港人,對于這個比較重視。令董既然起心要去求神,我們卻告訴他,金吾山的張天師是個冒牌貨,只怕會在他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信眾很講究個“吉利”。
曾經有那么一個時期,內地興起過一股“破四舊”的風潮,對于這一點,很多海外華人其實并不認同。范鴻宇盡管是無神論者,但也認為,正當的宗教信仰對于教化世道人心,維護社會和諧穩定是很有助益的。國家對宗教領袖,也一貫十分尊重,給予很高的待遇。
“那……范處長,要不你看這樣可不可以?我們就說張天師云游去了,請令董去其他廟宇和道觀瞻仰,不去龍虎觀。”
沈玉清又想出一個辦法來,不過看上去很沒有底氣,不知不覺間,真的用上了請示的語氣。
范鴻宇還是輕輕搖頭。
沈玉清心中那個郁悶啊。
這小子,還真拿捏上了。你有什么主意,你倒是說啊,裝啥裝!
堂堂省會城市常務副市長,在這年輕人面前,扎扎實實成了“灰孫子”。
“范處長,那,要不要請示一下省長?”
沈玉清估摸著,范鴻宇其實也心中沒底,只是要拿捏,不好怯,沈市長便給他一個臺階下。
范鴻宇就笑了,淡然說道:“那倒不用,也不是多大的事。”
沈玉清一口老血差點噴了出來。
這裝得!
“這樣吧,沈市長,我看咱們連夜派個車去正山,把真正的張天師請過來,暫時在金吾山龍虎觀主持幾天。反正洪州離正山不遠,一個晚上的時間足夠往返了。”
眼見沈玉清訕訕的,范鴻宇也不去理會,自顧自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沈玉清頓時雙眼一亮,輕輕一拍桌子,說道:“對呀,好主意,我怎么沒想到呢?范處長,還是你高明,多難的事,到你那里就迎刃而了。”
這話,倒是發自內心。
范鴻宇笑著擺擺手,說道:“沈市長,冒牌張天師雖然抓了,但龍虎觀不能垮,金吾山這個風景名勝區也得繼續搞下去。張天師是道教正宗傳承,有他駐蹕金吾山,想必所有善男信都會高興的。至于今后金吾山的道教傳承應該怎么延續,到時候再商量,相信張天師自有辦法。”
“對對,這個辦法好這個辦法好,一舉數得,所有難題都決了,金吾山風景區不會受影響,群眾也能心安……哎呀,范處長,這可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佩服佩服!”
沈玉清笑容滿面,連連拱手,諛辭潮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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