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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與皇宮的富麗堂皇截然不同,永巷狹窄潮濕,散發著腐朽的氣息,這里關押著的多是犯了罪責的宮妃。全文字閱讀
狹小的屋子,沒有任何精細擺設,連鋪蓋被褥都是殘破不堪的。飯食每日由看守的宮婢送來,多是殘羹冷炙,若是哪日宮婢心情不好,忘了一餐,那么就得餓上一天。若是身子骨弱生了病,那也只能自己扛,扛得住便繼續活下去,扛不住死了就一卷草席扔去了亂葬崗。
任憑你曾經是如何寵冠后宮,如何八面威風,一旦進了這里,便只能聽天由命,要么病痛而死,要么茍延殘喘地活。
被送到這里來的宮妃沒有伺候的人,有任何消息也遞達不到外面去,便是有,誰又會在乎?
家族?犯了罪的宮妃已經沒有了任何光耀家族的價值,反而是一種負累,再顯達的家族都會將之當成棄子,頂多也就派人打點一下送些銀錢過來改善一下生活,但隔了幾重送進來的銀兩,早就一層層被剝削干凈了,能用上干爽的被褥吃上頓帶葷的飯食已經很不錯了,還能指望什么?
帝王?后宮佳麗三千,多的是顏色姣麗的女子,皇帝總是多情的,但他往往都絕不會長情,任憑從前再寵愛的女子,三五月不見,還能記得起什么?
而俞惠妃,連這兩點都夠不上了。
她的家族一夕傾覆,她的皇帝早已經死了,這世間沒有一個在乎她的人,而可悲的是,她卻還記掛著她的孩子,所以連死都不能干脆地做到。
幸虧是夏日,這屋子又狹小沉悶,所以她可以不必蓋那床滿是臟污又潮濕破舊的被褥,可那些餿了的飯菜。她卻是咬著牙都吞了下去,因為她還要留著命想方設法去打聽她孩子的下落,甚至還打算去報復顧貴妃這個滿嘴胡言亂語的女人。活著,尚有一線希望,而死了,卻什么都沒有了。
俞惠妃正發著愣,一條冰冷凌厲的鞭子便已經抽了上來,力道其實并不算很大。但是她單薄的衣衫立時便就裂開,傷口火辣辣地疼,她怒目而對,“大膽的狗奴才,本宮是從一品的惠妃,你膽敢如此對我,就不怕禮法綱紀嗎?”
那執鞭的宮婢嗤著牙冷冷笑道,“惠妃娘娘想來是忘記了,您進來前就已經被革去了惠妃的名號,如今您就是個犯了罪孽的庶人。奴婢雖只是個從七品的守宮奴,但既然管轄著永巷。便有權利教訓不聽話的惠妃娘娘您!”
她指著身旁一個老婦說道,“莫說從一品的惠妃,便是正一品的貴妃,那又如何?都是從前的事了!能在這里的,莫要再提往日,如今都是一樣的,都是犯了事的庶人。就該記住自己的身份。快點做事!”
永巷這些罪婦平素無事可做,又最好壓迫,所以這里的管事宮婢便會拿些針線活進來讓她們做。拿些荷包和香囊賣出去得了錢,幾個管事的便分來用,有時心情好也會給這些罪婦們加個菜。罪婦們因懼怕宮婢淫威,也為了能夠活下去,哪怕起初不愿意,最后也都被迫著去做這些活。
那被指的老婦滿臉木然地說道,“我的確是延熙帝時的貴妃,后來被奸妃構陷,淪落到這里,你現在所過的日子,我已經過了幾十年。論曾經的品階,你我都不算什么,在這里的哪一個從前沒有過風光的時候?你若早來幾日,還能看到德昌帝的元皇后,說起來,她可還算是你正經的嫡婆母呢。”
德昌帝,便是延熙帝之子,先皇的父親,亦是如今幼帝的祖父。
俞惠妃驚詫地問道,“是當年那位害得吳貴妃小產的元皇后?”
吳貴妃寵冠后宮,一直到死,都是德昌帝的心尖肉,元皇后因為嫉妒,不僅弄花了吳貴妃的臉,還害得她小產,丟了一個成形了的男嬰。宮闈無聊,這件事便常被拿來嚼舌根,以打發閑極無趣的時光,是以俞惠妃不僅知曉,內心里也甚是盼望自己也能得到吳貴妃一樣的帝寵。
那老婦冷笑了一聲,“后宮爭斗,只有結果,哪管什么真相過程?我不認得那位害了吳貴妃小產的元皇后,我只認得輸得體無完膚,在永巷之中還天真得以為德昌帝會為她洗刷冤情放她出去的傻女人。”
她目光陰戾,帶著滿身嘲諷,“來了這里,就別想著出去,要想活,就乖乖地聽話,否則,就只有死路一條。”
俞惠妃心中震詫,頹然地坐了下來,卻忽得聽到宮婢口氣不怎么好地喊她,“俞氏,宗親府的大人要提你出去問話,除非你再也不會回來了,否則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你自己得拿捏好分寸。”
宗親府?
俞惠妃心底燃起一絲希望,莫不是她孩兒的身份被查明,那些宗老們知道了顧貴妃是在胡說八道?皇家血脈不容混淆,那個地宮里出生的孩子,誰知道是誰的種,不清不白的身份,怎么能當大周的皇帝?只有自己的孩兒,才是正統的皇室血脈,那些老不死的一定是想明白了!
只要她的孩子當了皇帝,她還會有什么罪責?
那個叫月荷的賤婢也不是她殺的,她甚至連對方一點衣衫都沒有碰到,分明是那賤婢自己跳下去想要栽贓陷害她的。與臨南王互相勾結?笑話,她在內宮之中不能見外男的,臨南王的郡主倒是見了幾回,但哪回不都是身邊一堆宮女侍從,她能和她密謀什么?謀逆之罪,當朱九族,定國公府和臨南王府是姻親,那又如何?莫要忘記了,臨南王可是姓周的!
頂多也就是當年的元妃和先前的淑妃……
但那些事早就已經煙消云散,她將后事處理得很干凈,不會留下一點蛛絲馬跡的。
俞惠妃目露兇光,倘若讓她重新得勢,那些姓顧的,她一個都不會手下留情!
然而,永巷的管事宮婢并沒有將她帶離太遠,在門口宮婢們的休息所救停了下來,示意俞惠妃進去。口氣生硬地又將方才的威脅重新說了一遍,“惠妃娘娘,奴婢勸告您,除非您確定了能夠安然無恙地出去,從此不再回到這里,否則,不該說的話,希望您一句都別說。假若您逞一時口舌之快。后果奴婢是不敢保證的。”
俞惠妃冷哼一聲,“若是我能出去,還需要逞口舌之快?”
她掙脫開鉗制,大力地將門推開,見到屋子里端坐著的人后,臉色一下子鐵灰,那顆燃燒著希望和夢想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管事宮婢的休息所雖然矮小,但比起永巷那一排屋子來已經算得上寬闊了。但她卻覺得這里比任何地方都要呼吸不暢,她甚至有一種必死無疑的絕望。
顧貴妃抬起頭。笑著對俞惠妃問道,“惠妃在這里住得可好?若是哪個奴才敢吃了雄心豹子膽對你不敬,你大可告訴我,姐妹一場,我一定會為你伸張的。對了,惠妃想不想看看荔兒?”
荔兒是俞惠妃所出皇子的小名。
顧貴妃招了招身后伺立的宮女,宮女便將懷中的嬰孩遞了過去。
她笑著對已經面無血色的俞惠妃說。“惠妃怎么不過來瞧瞧?咱們荔兒生得可真好,我看著歡喜得不得了,這幾日他一直都養在我宮里。你說,我要不要求了皇上,以后都將他養在我那里?”
俞惠妃臉色巨變,她想要將顧貴妃懷里的孩子奪過來,但顧貴妃身邊多的是身強力壯的嬤嬤,她不能近前,又生怕強搶會傷到孩子,便只能咬牙切齒地說道,“你這個賤婦,空口白舌胡說我荔兒的身世,心狠惡毒,這世上誰也越不過你顧貴妃去,造口業是要得報應的,虧心事做太多,小心會報應在你孩子身上,別忘了,你也有個女兒!”
顧貴妃咯咯笑道,“荔兒的身世鐵證如山,我不過只是提出一個疑問,尋證的可是滿朝文武各室宗親,你現在來責怪我說我造了口業,那當真是錯怪了好人呢,若不是我看這孩子可憐,收留他這些時日,你以為一個企圖混淆皇室血脈的野種,還能活到今日?”
她眼波飄渺,話鋒一轉,“不過荔兒能不能繼續平安無事地活下去,卻全要看你惠妃了。”
俞惠妃心下知道,方才的那點希望已經成了幻影,她怕是真的此生都走不出去了,而她的孩子,正如顧貴妃所說,已經坐實了的罪名,不論是朝臣還是宗親,都不會允許這個孩子活下去的,顧貴妃又豈會那么好心繼續留著他?那也不過只是故作姿態之舉罷了,或者,她的荔兒早就已經死了,而顧貴妃懷中抱著的那個,只不過是一個替身,想要詐她開口的替身!
想著,她狂躁的心竟然漸漸平靜下來,“我知道你恨不得我和荔兒死,哪里會那么好心?我的荔兒分明是大周皇室的血脈,卻被你一句話誣陷成野種,定國公府已經敗落,我又被關在這生不如死的地方,荔兒的冤屈想來不可能被平反了。他不是周朝血脈,是混淆了皇室血統,你們容不得他活;他是周朝血脈,便有機會頂替你們那新立的幼帝,到時候算總賬時,你們一個都逃不掉,你們更容不得他活。
所以,別拿那些謊話來糊弄我,我不會信的。無事不登三寶殿,若是沒有事,想來你是不會踏入永巷半步的,也不嫌晦氣。說吧,有什么要問的,或者我可憐你,會告訴你一二呢!問完就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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