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為什么關押我,我犯了什么罪!讓鄧尼金來見我,讓他給我一個解釋!”
米羅諾夫雙手抓住鐵柵欄不斷地咆哮著,不過周圍的獄卒卻沒有一個人搭理他,任他大喊大叫,任他破口大罵,只當是沒聽見。
確實,跟吵吵鬧鬧的米羅諾夫比起來,還是伏特加比較有愛,反正喝得暈暈乎乎也聽不見什么噪音了。
一個鐘頭之后,米羅諾夫的嗓子都喊啞了,不得不頹然的坐在地上,望著呼嚕山響的獄卒愣愣地發呆。
回想起這些天的經歷,米羅諾夫有些無語,當他剛剛加入白軍,當他受到鄧尼金一干將領的熱烈歡迎時,那時候他以為自己找到了真正的組織,接下來可以放手大干一場了。
可誰能想到,天下烏鴉一般黑,白軍的做法比紅軍是有之過而無不及。更可氣地是,嘴上熱烈歡迎他的鄧尼金根本就沒給他安排工作,只能呆在房間里慢慢發霉。
那時候,米羅諾夫算是知道了什么叫政治,他不過是一粒棋子而已,只能任人擺布。
就比如說現在,莫名其妙的他就被丟進了監獄,沒人告訴他犯了什么罪,也沒人聽他的解釋,仿佛他就是一根毫無輕重的毫毛而已。
也許在明天,他就會被帶到刑場,被絞死或者被爆頭,今后歷史學家也只會用揶揄的口吻寫道:“一個叫米羅諾夫的可憐蟲被殺死了,罪名是……罪名是什么來著?”
當然,更有可能的是,像他這樣的小卒子根本就進不了歷史學家的法眼,他就像戰場上成百上千的無名尸體一樣被歷史遺忘了。
被臨時改造成牢房的地窖很是潮濕,被外面的大太陽烤了一天之后。蒸騰起來的水汽讓狹小的牢房里無比的憋悶,蹲在里面就跟洗桑拿一樣,哪怕什么都不做渾身都是濕漉漉的。
米羅諾夫擦了一把汗,慢慢的走到牢門附近。用沙啞的嗓子對另一頭呼呼大睡的獄卒喊道:“有水嗎?來點水!”
胖嘟嘟的獄卒伸了一個懶腰。不耐煩地望著打擾自己安眠的米羅諾夫一眼,呵斥道:“嚷什么嚷。再他媽嚎喪,老子撕了你的嘴!”
“我要喝水!”米羅諾夫強調道。
“喝水?”獄卒望著他怪笑了一聲,“你他媽以為你是誰?以為這是什么地方?”
“我要喝水!”米羅諾夫怒吼了一聲。
這一聲給胖嘟嘟的獄卒嚇了一跳,不過馬上他就變得兇神惡煞。只見他扭著肥碩的臀部沖到米羅諾夫面前,解開褲腰帶,掏出那話兒獰笑道:“想喝水是吧,那就讓你喝個夠!”
米羅諾夫何嘗受過這種奇恥大辱,望著不斷獰笑的獄卒,他真是悲從心來。
整整一夜,米羅諾夫都在做著各種噩夢。當清晨的雞鳴聲響起的時候,他不禁熱淚盈眶,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死在那幢廢墟之下。至少那是死得其所,至少身邊還有自己的戰友,不管是去地獄還是天堂他都不會寂寞。
而如今,他孤孤單單一個人身陷牢籠,周圍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就在百種滋味一齊涌上米羅諾夫的心頭時,牢門的方向傳來一聲怒吼:“米羅諾夫,滾出來!”
幾分鐘之后,被手銬和腳鐐拴得嚴嚴實實的米羅諾夫被押出了地牢,奪目的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睛,剛剛停下來用手遮擋一下,背后就傳來了兩股力道。
米羅諾夫被推了一個趔趄,兩個獄卒用極其不耐煩的語氣吼道:“快走,別磨磨蹭蹭的。”
米羅諾夫強忍著怒氣站直了身子,反問道:“你們要帶我去哪?”
“特別法庭。”一個獄卒極不耐煩的解釋了一句之后,又推了他一把。在不斷的推搡中,米羅諾夫被帶上了被告席,他望了一眼對面的法官,然后又看了看這個極其簡陋的法庭,正想開口問一問到底是為什么時,滿身酒氣的大胡子法官開口了。
“被告米羅諾夫,你認罪嗎?”
米羅諾夫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地一開始就問人不認罪?老子還沒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犯了什么罪?”他不卑不吭的反問道。
法官打了一個酒嗝,“呃,你是不打算認罪嘍?”
米羅諾夫強忍著怒氣,又問道:“你指控我犯了罪,總要有罪名、有證據吧!”
法官大人呃了一聲,理所當然地說道:“你的罪行是確實的,證據也十分充足,不容你抵賴!”
老子這是碰上了二百五,米羅諾夫又哀嘆了一聲,眼前這個醉鬼看樣子是認定了他有罪,那還有什么好說的?米羅諾夫決定用沉默予以抗議!
“不開口就是默認!”
誰想到醉鬼法官不是一般的狠,看那架勢米羅諾夫再不開口的話,估計也沒機會開口了。
頓時他怒喝了一聲:“這是什么狗屁的邏輯,我拒絕認罪,也拒絕承認你的合法性!像你這樣的醉貓沒有資格上法庭!”
誰想到醉鬼法官根本不把米羅諾夫當一回事,喝道:“蔑視法庭,罪加一等……”
“關于米羅諾夫一案的審訊,已經有了結果。”弗蘭格爾很有些得意地望著鄧尼金,“根據我們的調查和審訊,一致認定米羅諾夫就是赤匪的間諜……”
“這么快結果就出來了?”鄧尼金冷笑著反問了一句,“你們的效率也高得過頭了吧?”
弗蘭格爾面上一凜,立刻強調道:“罪證確鑿,快也是正常的。”
鄧尼金玩味的一笑,揶揄道:“我真希望聽到一點兒不一般的證據,可是在我看來,你們的所謂審訊根本就是走過場,至少從庭審記錄來看,根本就是一個笑話!”
鄧尼金說得不錯,庭審其實就是在弗蘭格爾安排下走過場。他一定要弄死米羅諾夫,一定要讓罪名坐實,這樣才能攻擊鄧尼金,所以他立刻喝道:“你這是在蔑視特別法庭!”
鄧尼金冷笑道:“我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如果你企圖用這種把戲對米羅諾夫栽贓陷害的話。我只能告訴你——白日做夢!”
一時間鄧尼金和弗蘭格爾兩人是劍拔弩張,濃濃的火藥味三里地之外都能聞到。沒辦法。誰讓米羅諾夫一案已經不僅僅是米羅諾夫的死活問題,而是關系到了鄧尼金和弗蘭格爾之間激烈的權力沖突。誰也不想失去權力,自然誰也不會退讓。
不過這樣的爭吵沒有任何意義,誰都沒有一舉擊潰對手的能力。米羅諾夫的案子自然只能僵持下去。
“從庭審記錄上看,主審法官是完全不合格的,我強烈地要求換一名真正能代表法律公正的法官,而不是讓一個醉鬼濫竽充數!”
當鄧尼金提出這項建議之后,弗蘭格爾肯定不能接受,醉貓法官可是他的人,如果換成了鄧尼金的人。能向著他嗎?
他剛要站起來反對,旁邊的亞歷山大洛維奇卻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弗蘭格爾稍微一愣,不明白某人這是什么意思。
亞歷山大洛維奇給了弗蘭格爾一個你放心的眼神。笑道:“既然總司令閣下認為法官不合格,不中你的意思,那就換一個讓你中意的好了,反正我們對相關的證據充滿了信心,不管是誰主持審訊,都無法掩蓋米羅諾夫的罪行!”
鄧尼金也有些吃驚,他可沒想到亞歷山大洛維奇會變得這么好說話,因為他跟弗蘭格爾的盤算是一樣的,換一個自己人去審訊,不管怎么樣也不能讓那些莫須有的罪名被落實。
一開始他認為這個可能性不大,畢竟弗蘭格爾也不傻,會防著他也來這一手。最理想的結果就是雙方各退一步,各派一名法官去審訊此案。這樣的結果鄧尼金也能接受,無非就是一個拖字訣唄,將案子無限期的拖下去,一旦南下計劃成功了,擺脫了當前的困局,那么他的地位自然就會鞏固,那時候再也不會有人對這個案子感興趣,自然而然弗蘭格爾的攻勢就會不攻自散。
而現在,那個年輕的毛孩子竟然沒有討價還價,竟然拱手將主動權送給了他,鄧尼金簡直是喜出望外,趕緊的一錘定音就做出了決定!
“你怎么能拱手將審訊的權力交給鄧尼金呢!”弗蘭格爾很是惱火地質問亞歷山大洛維奇,“難道你不知道他的人會否定一切指控,無罪開釋那個赤匪!”
亞歷山大洛維奇卻一點兒也不著急,慢條斯理地回答道:“我當然知道,實際上我們所有人都知道,明天只要開庭,米羅諾夫一定就是無罪!”
弗蘭格爾頓時急了,昨天他還以為亞歷山大洛維奇很有水平,有這樣的能人相助,何愁不能將鄧尼金趕下臺。而今天,他卻斷然推翻了之前的全部好印象,覺得某人就是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毛孩子!
亞歷山大洛維奇看著氣咻咻的弗蘭格爾,竟然笑出了聲,這惹得弗蘭格爾更加惱火了。
“都這個時候了,你怎么還能笑得出來?”他質問道。
亞歷山大洛維奇依然很淡定,不急不躁地回答道:“你以為鄧尼金明天贏定了?”
弗蘭格爾為之一愣,反問道:“難道不是嗎?”
亞歷山大洛維奇十分自信地回答道:“當然不是,我早就料到了這一點!”
弗蘭格爾皺了皺眉頭,表示懷疑,他認為某人就是在吹牛,不過亞歷山大洛維奇接下來說出的這番話立刻讓他大開眼界!
“現在全軍上下所有人都認為,一定明天開庭,米羅諾夫定然是無罪。但是如果明天無法開庭呢?”
弗蘭格爾狐疑地問道:“你是說干掉鄧尼金指派的法官?這個動作太大了,一定會激怒鄧尼金的……”
亞歷山大洛維奇一口就打消了他的疑慮:“當然不能對法官出手,那傻瓜都知道是您干的?有什么好處?”
“那你的意思是?”
看著不明所以的弗蘭格爾,亞歷山大洛維奇哈哈一笑道:“你想想,如果明天米羅諾夫不能上法庭,那意味著什么?”
弗蘭格爾先是一愣,繼而一喜。“你是說今晚就做掉他?”一邊說他一邊比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不過馬上他就反應過來了,自顧自地說道:“這樣也不行啊!全軍上下都知道,我不喜歡那個赤匪。他要是死了。我的嫌疑最大,那時候不是把把柄送給鄧尼金了嗎?這不行!這不行!”
亞歷山大洛維奇卻高深莫測地說道:“米羅諾夫死了。當然是您的嫌疑最大,但是他越獄了呢?”
弗蘭格爾頓時恍然大悟,脫口而出道:“那鄧尼金的嫌疑就最大了!誰都知道,他想要保住那個赤匪!”
說著。弗蘭格爾開始興奮,開始高興了,如果米羅諾夫越獄了,那明天可就有樂子看了。不過他還是有疑慮:“不過誰都知道明天開庭之后,米羅諾夫就會無罪開釋,這個時候越獄,似乎說不過去吧?”
亞歷山大洛維奇搖了搖頭。糾正道:“不見得!您完全可以說,這是鄧尼金知道米羅諾夫罪證確鑿,不得不使用緩兵之計,好為幫助他越獄爭取時間。甚至您還可以說。鄧尼金和米羅諾夫是一伙的,他們都是赤匪的奸細。”
“會有人信嗎?”弗蘭格爾問道。
亞歷山大洛維奇冷笑道:“不在于信不信,我們需要的只是這個結果而已。反正誰也都不會懷疑是咱們放走了米羅諾夫!”
弗蘭格爾想了想,確實是這個理兒,誰也不可能懷疑一直對米羅諾夫喊打喊殺的他會放走那個家伙,不論怎么看都是一直為米羅諾夫辯護的鄧尼金嫌疑最大。而他只需要抓住這一點做文章,鄧尼金絕對是百口莫辯!
眼見弗蘭格爾同意了,亞歷山大洛維奇又道:“我們甚至可以做的更加高明一點兒,順帶著栽贓陷害鄧尼金一把!”
弗蘭格爾眼前一亮,反問道:“你是說……”
深夜,胖乎乎地獄卒握著一瓶伏特加靠在地窖的口子上打盹,他完全沒有意識到,馬上一場驚天巨變就要在他眼前上演了。
“嘿,醒一醒!醒一醒!”
胖獄卒艱難地睜開了眼睛,一個上尉站在他面前,正不耐煩地望著他。
“您好,長官!”獄卒趕緊挺直了腰板敬了一個禮,不過他喝得太多了,迷迷糊糊的他一挺胸就歪在了地上,摔了一個狗吃屎。
“混蛋,快點起來,不要耽誤我的時間!”那上尉很不耐煩地踢了他一腳。
對于喝得半醉不醉看人都是重影的獄卒來說,根本感覺不到疼痛,不過他還是很“麻利”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肥嘟嘟的臉上擠出了笑意。
“您有什么吩咐?長官?”他用討好的語氣問道。
“我奉命提審米羅諾夫,趕緊的將人帶出來!”
獄卒有些發愣,下意識地看了看天空,夜朗星稀,怎么看都是大半夜,誰大半夜的提審犯人啊?
頓時這廝打了一個激靈,努力地睜大眼睛,想看清楚上尉的臉,不過晚上幾個好客的“朋友”灌了他太多酒精,不集中精神還好,越聚精會神就覺得越暈,劇烈地眩暈感差點讓他吐了出來。
他強忍著惡心,問道:“請出示文件,米羅諾夫是重刑犯,沒有鄧尼金將軍的命令,誰也不能見他。“
那上尉愈發地不耐煩了,從口袋里掏出了一份文件,啪的一聲拍在了胖獄卒臉上,“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鄧尼金將軍的警衛長尼古拉.伊萬諾維奇上尉!將軍閣下現在要立刻提審米羅諾夫!”
胖獄卒努力地睜大眼睛,先看了看伊凡諾維奇上尉,然后又前前后后看了文件三遍,這才確信文件是真的。既然是鄧尼金的命令,來的又是鄧尼金的警衛長,他自然只能執行。不過在心里他可是狠狠地問候了這位半夜不睡覺,喜歡沒事找事的總司令閣下一番,反正明天就要釋放了,你這半夜瞎折騰什么?
當然,他也有點猜測,也許是鄧尼金將軍要跟米羅諾夫對一對口供呢?畢竟明天的庭審全軍上下都看著,走過場也不能像弗蘭格爾那么丟人現眼不是?
米羅諾夫被帶走了,胖胖的獄卒又抿了兩口伏特加,這玩意兒能讓他重新進入夢鄉……這一覺胖獄卒睡得那個香啊!一直到日上三竿,一直到真正提審米羅諾夫的人將其搖醒。
“人呢?”為首的軍官惡狠狠地質問道。
胖獄卒有些迷糊,不知所以地反問道:“什么人?”
“米羅諾夫!”
胖獄卒瞇起了眼睛,努力地回想了一陣,猛然就出了一身冷汗,脫口而出:“昨晚不是被鄧尼金將軍的警衛長尼古拉.伊萬諾維奇上尉提走了嗎?”
為首的軍官現實一陣錯愕,緊接著抬手就給了胖獄卒一個嘴巴子:“胡說八道,我昨晚什么時候來提過犯人?”
胖獄卒捂著紅腫的臉,小心翼翼地問道:“您是?”
這位軍官惡狠狠地揪住胖獄卒的前襟,喝道:“我就是尼古拉.伊凡諾維奇!”
這個答案讓胖獄卒入墜冰窟,冷汗從他碩大的腦袋上不斷地滾落,他知道,等待著他的絕對不是什么好事!
鞠躬感謝尤文圖斯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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