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虎籠山人
第五十六章夜話
35軍殘部渡過汾河之后,不敢停留,一路西行,然后直接鉆進了太原西山,在一個小山村里駐扎了下來。這里地形復雜,日軍一時無法控制,所以暫時是安全了。
經過這大半夜的逃亡之旅,將士們心力憔悴,恨不得馬上就躺下來休息。有的戰士尋到一個避風的窩棚,躺下去就不肯起來,任憑軍官們如何喝罵也不起作用。憲兵們只好把這些家伙一一拖起來集結整頓。
不是不近人情,只是軍隊不容許這樣散漫,否則有個風吹草動,這幾千敗兵非炸營不可。再加上村子太小,住處有限,必須要統一調配才行。
傅作y作為一軍之長,自然有人幫他找好了住處,還是個獨門小院,可他卻無心安歇。
陳參謀長見他屋里的油燈還亮著,就推開房門直接走了進來。他們是多年至交,明著是上下級關系,實則有如兄弟,所以相處比較隨意。
傅作y蹲在炕頭上,顯得有些頹廢。他抬頭看了一眼,見是陳參謀長又低下頭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陳參謀長說:“軍座,夜深了,您還是早點休息吧!”
傅作y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說:“咳,眼下這般情形叫我怎么睡得著?”他頓了頓又問道:“弟兄們都撤回來了嗎?”
陳參謀長說:“蘇處長正在集結部隊,清點人數,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正說著,蘇處長興沖沖地走了進來說:“軍座,參座,真是奇跡啊!咱們自家弟兄全都撤回來了!這么遠的路,一位兄弟也沒落下!”
傅作y和陳參謀長高興了一會兒,突然覺得有些不對。陳參謀長說:“怎么?鄭旅長他們還沒回來嗎?”
蘇處長搖了搖頭,說:“還沒有!不過我們撤退之時,曾安排新編第一團一部(非傅部嫡系,所以在蘇處長看來算不得自家弟兄)在汾河東岸留守接應鄭旅。應該沒有什么問題吧!而且汾河渡口附近也沒有槍炮聲傳來,興許是他們走岔道了。”
傅作y皺了皺眉,說:“我走之前不是下令各個路口都要留下人員接應嗎?為什么全都撤了回來!”
蘇處長聞言有些尷尬,他小心翼翼地說:“軍座,撤退的命令是我下的。當時,弟兄們剛離險境,一個個驚惶失措,如果不能及時撤到村里集結起來,只怕就要潰散了。”
陳參謀長嘆了口氣,說:“此番突圍,鄭衛國所部是立了大功的。我們這一撤,豈不是有過河拆橋之嫌?軍座,讓我帶特務連回去接應一下吧!”
蘇處長忙道:“都怪卑職處事不周,還是讓我去吧!”
傅作y搖了搖頭,說:“西山地形這么復雜,現在又是黑燈瞎火的,到哪里去接應?小蘇你先去安頓各部,讓弟兄們早點休息,接應的事等天亮再說吧!”
蘇處長只好敬了個禮出去了。
陳參謀長有些不放心,說:“可萬一他們被日軍粘上……”
傅作y笑了笑,說:“鄭衛國那小子精著呢,不會有事的。只是我們此番欠下人家一個大人情,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還上。”
陳參謀長說:“是啊!此番撤退若非衛國籌劃得力,又率部殿后穩定了軍心,只怕有一大半弟兄得扔在路上。”
他這話說得不錯。歷史上由于大南門被堵上了,將士們驚惶不安,紛紛朝城門洞擠去。沿途被踩踏致死的人甚多,其中包括第435團少校團副解致信(山西解縣人)這樣的軍官。
守城各部在撤退過程中大多潰散。第218旅旅長董其武,新編第1團團長姚驪祥只剩兩個單人相隨出城。天亮以后,到處都有敵人阻隔,兩人只好改向東南方向前行,一直走到了沁縣,一個多月以后,才在石樓找到自己的部隊。守雙塔寺的第421團營長韓春富,在退卻時脫離部隊,帶著旅部配屬的騎兵一排,跑到了晉北五臺縣,被反正偽軍金憲章部繳了械。
另外,部隊在夜渡汾河時,由于河底泥淖很多,官兵不了解河道的情況,陷入泥淖死在汾河里的人很多。總部中校參謀許挹和(浙江人,保定軍校生)就是這樣死的。還有些部隊,由于敵情不明,誤入太原縣、清源縣、晉祠、小店鎮等幾處敵人窩里,被打死的也為數不少。
所以鄭衛國此番鎮守大南門,雖未曾與日軍交一槍一彈,但成功得保障了大軍的退路,功德無量。
傅作y回想了這些天發生的事情,有些感慨,說:“老陳,據你所知,這個鄭衛國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陳參謀長說:“我跟他接觸得不多。這個人看上去精明干練,是個人才!不過……”
傅作y奇道:“不過什么?”
陳參謀長說:“我總感覺這個人有些怪怪的,卻又說不清楚。呃,對了!就跟戲文里的諸葛亮一樣,好像什么都知道,哈哈!”
傅作y疑惑道:“此話何解?”
陳參謀長解釋說:“這小子剛進太原城就反對封城門,還主動請纓防守大南門,從而保證了我軍的后路。我們剛有撤退的意向他就跑來獻策,而且一應謀劃,無不中的。呃,您不覺得這太神了嗎?”
傅作y笑道:“聽你這么一說,還真有些多智近妖的感覺,哈哈!有意思,回頭派人查查他的底細。”
陳參謀長說:“您多次召見他,難道對他還不了解嗎?”
傅作y笑著搖了搖頭,說:“我原以為他是個趁火打劫的家伙,現在看來多有偏頗啊!”
次日一早,傅部軍心已定。他們連續派了好幾支部隊沿路來回搜索,希望能找到鄭衛國所部的蹤影。可是找了大半天,一點兒影子都沒找到,還幾次差點與日軍遭遇。
由于西山離太原太近,不宜久留。他們不得不放棄搜尋,開始撤離。當天下午,他們向西南方向一路前行,到了中陽,后轉至石樓縣整軍休整。
之后,傅作y將軍把太原失守的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并電請上級給予處分。閻老西兒一度準備追究他失守太原的責任,好在衛立煌下達過“相機撤退”的手令,再加上常凱申的反對才作罷。
太原失守成了傅作y和閻老西兒絕裂的導火索。一年以后,傅作義接受了常凱申的任命,從此脫離了晉軍。
話分兩頭,再說說鄭衛國這邊。
鄭衛國他們撤退的時候已經比較晚了,但那些負責引路的燈籠兵還在汾河東岸等候著他們(已經不是陳參謀長帶的那批了)。有了這些指路明燈,他們一路上走得很順利,也很感動。
要知道,這個時候在東岸多呆一分鐘就多一分危險。一旦被日軍發現,黑夜里打著燈籠的士兵一個也別想活。是的,歷史上日軍并沒有連夜突襲城南。可士兵們并不知道這一點,他們是鼓起極大的勇氣站在這里的。
和這些普通的士兵一比,那些身居高位卻棄軍逃亡的軍官豈不愧殺!歷史就是喜歡這樣嘲弄人類,本應承擔責任的人將它扔在一邊,一直被社會欺壓的人卻把它撿了起來。
閑話暫且不提,在燈籠兵的指引下,部隊很快就到了汾河邊上。鄭衛國對負責接應的軍官連聲道謝,說:“沒有你們,這黑燈瞎火的就難走了。此番恩德,鄭某必定銘記于心!”
這名軍官是獨一旅新編一團的一個營長,叫齊思賢,他說:“鄭旅長您太客氣了!我部接到的命令就是保證所有守城部隊過河。你們是全軍最后撤退的,你們沒走我們怎么能走呢!”
鄭衛國豎起大拇指,說:“好漢子,不愧是傅司令的部下。”
齊營長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笑。他看了汾河一眼,又看看裝甲車,說:“鄭旅長,河水雖淺,但河底淤泥很多。裝甲汽車要過去可不容易!”
鄭衛國笑道:“無妨,山人自有妙計!”
戰士們從城內撤離的時候每人扛了一個沙袋,現在只要鋪在河床上就可以筑成一個簡單的“水下橋”了。這些沙袋可以使河床更加平穩,還可以避免車身陷入淤泥。
裝甲車本身就比普通車輛防水能力強,再加上汾河水位很低,所以很順利地就過了河。齊思賢看得佩服不已,說:“鄭旅長真是足智多謀,難怪陳參謀長一直夸您!”
鄭衛國笑道:“想學嗎?到我們獨九旅來吧,我教你!”
齊思賢以為鄭衛國是開玩笑的,嘿嘿笑了幾聲,說:“鄭旅長真會說笑。”
其實鄭衛國是真得動了愛才之心,只是傅作y的墻角不好挖得太過明顯。他見齊思賢沒有答應,暗嘆了一聲可惜。
部隊過河之后,一路西行,試圖追上35軍。畢竟這個時候敵情不明,正需要抱團取暖。可他們走了大半夜也沒有追上前面的部隊。
齊思賢懊惱地拍了拍腦袋,說:“哎呀,肯定是額們走岔道了!鄭旅長,都怪卑職領錯了路,請您責罰!”
鄭衛國笑笑,說:“不怪你,其實我早就發現走錯路了。”
齊思賢差點沒反應過來,說:“啊?”
張長貴也吃了一驚,說:“旅座,那你為什么不說呢?”
鄭衛國嘆了一口氣,踢了踢停在路邊的裝甲車,說:“我是舍不得這三個鐵家伙啊!傅司令他們撤到山里去了。我們跟著去的話,這仨兒就得扔了。”
段雙虎聽了哭笑不得,說:“旅座,您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啊!現在大半個山西都落在鬼子手里了,這鐵家伙我們帶得回去嗎?從這里到晉西南可有不少山路要走!”
鄭衛國搖了搖頭,說:“我可不想去晉西南,繞那么大一個圈子,什么時候才能回平安縣?”
段雙虎搔搔腦袋,說:“可是憑我們這一千多號人怎么可能沖破日軍的防線?除非咱兒輕裝簡行,把這一百多輛大車都給扔掉。”
鄭衛國指了指腦袋,笑著說:“你這里太僵化了,得好好活動活動。今天這么晚了,大家先找個地兒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們到公路附近去轉轉,馮錕也去。”
馮錕這段時間可憋壞了,聞言大喜,說:“我也有份嗎?”
鄭衛國掃了他一眼,說:“你也可以選擇不去。”
馮錕忙道:“去,去,當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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