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開,萬物復蘇,本人也是體念上天好生之德。把他放到林子里待一晚上,要是明天中午他還是安然無恙的話,就放他回去見他們的大頭目。”
李沛霆的話說的異常溫和,猶如和煦春風一般,但是經過通事的翻譯,卻令在場眾人無不毛骨悚然。
您把一個身上有傷,傷口里抹上了白糖水和蜂蜜的人捆得結結實實的送到林子里綁上一夜,那些喜歡舔舐甜食的蚊蟲還不立刻鋪滿他的身體?冬眠剛剛醒來的黑熊,餓了一個冬天,如今有這樣一道甜點擺在面前,還不大快朵頤一番?
這樣的做法,您還好意思說有好生之德?
夜幕降臨之后,索倫兵們興高采烈喝酒吃肉慶功,數十個被俘的木匠鐵匠也得到了一份口糧之后手腳麻利的為索倫兵們修整著馬鞍、蹄鐵等物,不過,遠遠的樹林之中,一聲高一聲低的慘叫聲,時刻提醒著這些被俘的羅剎人,前面等待他們的是什么樣的命運。
大帳之中,博穆博果爾等人如同眾星捧月一般陪同著李沛霆等人享受著豐盛的慶功酒宴。
“大人,首戰告捷,我們下一步該往哪里去?”
多西作為前鋒,此戰損失了二十多個戰士,但是戰果、繳獲也算是極為豐厚,斬殺了四十余個哥薩克,同以往相比,這樣的戰損比簡直可以忽略不計了。
“那個羅剎鬼子頭目不是說在阿爾丹河沿河地區有著不少的羅剎人城堡嗎?咱們就只管一個個的掃蕩過去!什么阿姆加河的阿姆金斯克堡、阿爾丹河的努恩斯克堡、勒拿河上游西岸的奧列克明斯克堡,這些地方都是咱們要打的雅庫茨克城的外圍堡壘,索性就一個個的拿下來,要不然,你們在這塊土地上狩獵也不得安生!”
天色還沒有黑下來的時候,李沛霆忍受著兩條腿被磨得火辣辣的疼痛,領著一群人在這片土地上策馬揚鞭奔騰了一番,看著遼闊的土地,那些來自于閩粵南中等地的護衛們嘖嘖稱贊。從未見過如此遼闊壯美的土地,跳下馬來,捏起一塊泥土,用手輕輕一捏。肥沃的土地立刻顯現出了本色。
“好肥的土地!”
沒膝的草叢中,一條條溪水之間,不時有魚翻著水花跳出水面舒展一下憋屈了一冬天的身軀。濺起的朵朵水花,將在溪水邊喝水的狍子、野鹿嚇了一跳,跑出好遠才敢停住腳步回過頭來看看。
這片亙古以來便少有人至的土地,也將博穆博果爾等人的目光牢牢吸引,這里如果成為自己部落的獵場,一年下來將會增收多少獵獲物?!
而如何牢牢守住這片土地,徹底變成自己部族的獵場,在這些頭人心目中成為頭等大事。
“說得好!不把羅剎鬼子趕走。全數砍掉,打獵也不安生!”
端起巨大的銅酒碗,幾個頭人喝了幾口濃烈的燒刀子,在博穆博果爾的帶領下,將話題轉到了如何處置那些俘虜和戰利品上。
此戰。將四百多人的羅剎人探險隊一鼓全殲,除了斬殺了三百余顆人頭之外,尚有數百匹馬和馴鹿之類,各種武器近千件,另外還有四十多支羅剎人的皮硝火銃。
這些東西在李沛霆等人眼中和垃圾差不多,但是,在這些索倫人眼中卻也是求之不得的好東西。特別是那些大斧頭。無論是狩獵還是生活都是好東西,既可以獵殺野獸,也可以劈柴伐木。
看著這二百多柄雪亮沉重的大斧子,幾個大小頭人都是垂涎三尺,更不要說還有那些馬匹馴鹿,以及各類生活物資。在這些索倫人眼里。幾乎沒有不可以利用的東西。有的部族戰士已經將被殺的羅剎人身上的物品,從衣服到火石火鐮,鞋子帽子腰帶匕首都被掃蕩的一干二凈。
若是以往各個部族之間聯合作戰,只要博穆博果爾、奧爾迪、科爾帕這些人互相之間商量一下,按照部族大小。出動的戰士多少大概分配一下數額就可以。但是今日卻不同。
他們很清楚,如果沒有李沛霆的兵器盔甲支援,沒有他的二百死兵在前頭擔任戰斗骨干,自己這二千余人頂多就是用木矛和狼牙制成的箭頭同這些羅剎人周旋一番然后倉皇逃走。
“這點東西你們就動心了?!還配做山林里老虎黑熊一樣的好漢嗎?”李沛霆猛地放下手中的酒碗,碗里的酒漿濺得四處都是。
“俘虜供述,向北數百里,有他們的冬季營地。那里面,有更多的東西,武器、女人,衣服、馬匹,過了冬季營地向西不遠便是他們的城寨,城寨里面的好東西更多!難道你們不打算去搶?奪下努恩斯克堡這座城寨,整個阿爾丹河周圍就變成了我們的獵場。”
幾個頭人被李沛霆的話激得熱血沸騰,站起身來,刺啦一聲,撕開衣服前襟,露出了長滿黑毛的胸膛,口中嗬嗬呼喝不斷,引得帳外正在歡呼飲酒的索倫兵們紛紛附和,聲音傳出數里之外。
在被俘的木匠和鐵匠的連夜趕工之下,數十輛工藝粗糙的不能再粗糙的爬犁被打造了出來,看著上面尚未去除干凈的樹皮,隆盛行的伙計們嘖嘖不已。但是勝在結實,大量的糧食物資被堆在上面,幾匹馴鹿和馬牽引著,大隊人馬越過外興安嶺的余脈一路向北而來。
隊伍中,從幾個部落里選拔出來的勇士身上披著棉甲和鎖子甲,肩頭扛著羅剎人的大斧子,同那些索倫死兵們行走在一起,他們會作為沖擊敵陣的前鋒和中堅力量。
在這些殺紅了眼、急于用羅剎人的人頭來換取自己眼中那些極為需要可以換來女人和部族中地位的物品的索倫兵近乎瘋狂的攻擊之下,留守在冬季營地之中的幾十個哥薩克轉眼之間就被砍翻在地。
看著營地里算得上令索倫人眼花繚亂的物資,李沛霆又適當的添了一把柴火,“這只是一個營地而已,他們的城堡之中財貨更多。”
剛剛搶到手十幾個索倫部族女人的索倫兵們,越發對李沛霆的話言聽計從。
“搶糧、搶獵場、搶女人!”
不知道是誰,在隊伍中最先喊了出來這個口號,跟著變成了所有人的齊聲吶喊。
在狂暴粗野的吼聲中,幾十個索倫兵撲到鍋灶前各自搶過一根正在燃燒的木柴。四下里奔散開來,將這個羅剎人的冬季營地一把火點燃。
“想不到這群家伙還懂得這個?為了激勵士氣,將這些不重要的財貨一把火燒了?”
替李沛霆押運糧草輜重剛剛趕來的林文丙見到這一幕,不由得也是擊節贊嘆。看不出,這群野人倒是頗為知道取舍,如此殺伐決斷,簡直是令內地官軍汗顏。
處理過營地之后,大隊人馬繼續向西直撲阿爾丹河。
隊伍中除了多了些索倫女人之外,更多了數十個羅剎人的俘虜,這些人大多是鐵匠、木匠、皮匠、商人之類的角色,如今只能是充當苦力,推著沉重的馬車往前行走。
李沛霆下令除了工匠、翻譯之外,從哥薩克之中挑選出來五個看上去較為順眼的。其他的俘虜全部用巨斧斬首,號令全軍。這樣野蠻粗暴的行為,若是被李守漢見到了,定然會訓斥他幾句,但是。在這些索倫兵面前,卻是激勵士氣最有效的法子。
這些索倫兵,在清軍之中,從努爾哈赤父子起兵造反開始,便是軍中戰斗力的重要來源。清軍入關之后,八旗迅速腐敗,不得已用綠營來取代八旗地位。但是所謂的打牲烏拉兵、索倫騎兵、黑龍江馬隊。就算是到了太平天國時期,也是滿清嫡系部隊中的王牌。
而雄霸東北多年的胡帥張作霖,他的好兄弟老搭檔人稱吳大舌頭的黑龍江督軍吳俊升,手下更是擁有著龐大的騎兵隊伍,在幫助胡帥平定郭松齡叛亂、幾次入關參加軍閥混戰,都是戰功赫赫。
看著遠處接地連天的龐大騎兵隊伍。李沛霆忽然覺得,是不是應該從耽羅島弄些馬匹到這里來飼養呢?也許這里會成為我們又一個戰馬來源?
他旋即被自己這個荒唐的念頭逗笑了。這里如今兩面守敵,西面和北面的羅剎人,南面的建奴都比這些索倫人強悍,在這里飼養戰馬?那不是資敵是什么?
看著那些驏騎著烈馬的索倫兵在馬背上得意的笑臉。不由得讓他想起叔伯們講過的,當年寧遠伯府中擁有八千鐵騎家丁的盛景。那些家丁之中,想來就有這些騎在光背馬上索倫人的祖父吧?
就在李沛霆的一路胡思亂想之間,大隊人馬已經沖到了阿爾丹河畔。
這條由南向北流淌的河流,李沛霆早已在地圖上無數次的端詳過他,今天看到了真實的河流,不由得感慨頗多。
這條大部分河段可以通航的河流,為索倫兵們的生活提供了便利,已經解凍的河面上,不時有水鳥低空飛來,捕捉著水中的魚蝦。
達瓦里亞等人不住的呼喊傳令,索倫兵們紛紛下馬,四處砍伐樹木,立其營寨。那些被俘的工匠們,在隆盛行伙計們的督導下,開始打造木排,準備著運輸輜重糧食。
幾聲歡喜的驚呼,兩個索倫兵從水邊草地上拎著樺樹皮桶興沖沖的狂奔到奧爾迪頭人面前,手中舉著一物,只管咧著大嘴傻笑。
那是一塊嬰孩拳頭大小的金子,在陽光下閃爍著誘人的光芒。
“這里還出產金子!?”
這個消息立刻在營地內不脛而走,令所有的人為之歡呼雀躍。喜歡金子,是所有人類共同的特點。
不光是索倫人喜歡,李沛霆喜歡,在數日路程之外的努恩斯克堡內羅剎人更是喜歡的不得了。如果不是一路追逐這些黃澄澄白花花的金屬,還有那些可以換來這些金屬的上等毛皮,他們又何必越過烏拉爾山進入這荒涼的西伯利亞地區?
剛剛立定營寨,就有哨騎來報,大約在數十里外,出現了七八個羅剎人。
這消息立刻令眾人大為興奮,立功發財的機會又在眼前了!
眾人齊齊將目光投向了李沛霆。
老實說,這幾個羅剎人根本就不在李沛霆眼里,但是,距離努恩斯克堡如此之近。在路上幾個來投奔的索倫人口中,這座堡壘被描述的如同金城湯池相仿。不由得讓李沛霆多加謹慎。
眼下這些索倫兵雖然裝備大大改善,可以說一步跨越了千年,但是攻堅作戰卻還是一張白紙。野戰時也是亂哄哄的一擁而上。全無戰術和指揮。
如果自己帶著大炮前來,或者用哪怕兩個營的正規軍也不會怕什么努恩斯克堡,但是現如今主力是這些只知道死打硬拼的索倫兵,就要想法子避免攻堅戰了。
“你們在營地里挑選些勇士出來,要那些手中沒有上好刀槍的。”
想了一會,李沛霆提出了這樣一條匪夷所思的計策出來。
“讓這些人去和羅剎人打仗。記住,必須要在至少逃走了兩個羅剎人以后才能夠將其余的人全部殺死,明白嗎?然后在戰場附近建起一個小營寨出來。”
雖然不明白為何要這樣做,但是幾仗下來,索倫人已經開始很迷信眼前這個漢人大官。對于他的話。戰士們是一種瘋狂的迷信,而頭人們則是憚于那句不聽招呼的,永遠終止貿易的威脅。
百十個新近來投的達斡爾人興奮的出發去對戰這些羅剎人,他們已經得到了承諾,完成任務回來。每個人都會有上好的刀槍,繳獲的羅剎人物品歸他們分。戰死了也有一套盔甲刀槍可以歸家人使用,并且有十斤雪花一樣白鹽作為撫恤。
“我們的人已經接近了那些羅剎人。羅剎人正在河邊的幾座營寨內搶奪達斡爾人的東西。”
“我們的人已經和羅剎人打起來了,羅剎人的火銃轟死了我們的幾個兄弟,其他人用狼牙箭射傷了兩個羅剎人。”
“兄弟們和羅剎人打在一處,十幾個人圍攻一個羅剎鬼子,那兩個受傷的羅剎人趁亂逃走了。應該是回去報信了!”
一道道流水價的軍情被李沛霆的護衛們快馬送回了營地。
“好!列位頭人。打了狼羔子,母狼會來報仇吧?”
“這個是一定的!”
“狼窩再狠毒,里面沒有那么多的狼了,是不是就會很容易攻打下來?”
“是啊!”
博穆博果爾腦子很靈光,立刻便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關竅所在。
“野狼離開了狼窩,獵人就不怕他們了!如今獵人手里有上好的武器弓箭。對付那些野狼,綽綽有余!”
“打完了草原上的野狼,他們的狼窩沒有那么多的狼看守,自然就一口氣可以吹倒!”
一切都在李沛霆的設計當中按部就班的進行。
那些擔任敢死隊的索倫兵,付出了近二十個人陣亡的代價。將五個羅剎人斬首,俘虜了一個,另有兩個人帶傷逃走。
連夜審訊俘虜得知,這座在索倫人口中所謂堅固得不得了的努恩斯克堡,其堅固程度遠不如永寧寺。不過是用土堆積起來之后,簡單夯筑一番,再土堆后面加上了一層稀疏的木柵罷了。配備有望樓和幾座小炮臺,擁有兩門二磅炮。這座城堡之中,羅剎人也不過數十人而已。
這樣的配備在那些手中幾乎沒有金屬武器的索倫人面前自然是驚天大殺器了。但是,如今嘛!
兩天之后,前出哨探的哨騎回報,努恩斯克堡方向又有數十人氣勢洶洶而來,其中有十幾個羅剎人,其余的則是索倫人。
“兄弟們,大塊的肉已經在鍋里了,就等著你們伸手去抓了。”
在臨戰之前,李沛霆用這些頭人能夠聽懂的語言來描述此戰的前景。
跟著,便是開始布置,哪個人正面對敵,哪個人從左翼包抄,哪個人從右翼迂回,截斷羅剎人的退路,哪個人帶著俘虜冒充敗兵逃回努恩斯克堡去詐取城門,一一安排下來,恍惚之中,李沛霆覺得,自己的先祖成梁公十次大捷大概也就是這么打的。
第二天清晨,在還在冒著陣陣青煙的努恩斯克堡中,索倫人欣喜若狂的搬運清點著戰利品。經過一個冬天向附近的達斡爾人部落征收所謂實物稅,或者就干脆去搶劫村寨,這座堡壘之中,積攢了上萬張上好的黑貂皮、玄狐皮,生金更是多達數萬兩,東珠也在數百顆上下。
收獲最大的則是博穆博果爾等人,在拔掉了努恩斯克堡,將其改名為阿爾丹河堡之后,附近數百里之內的十幾個小部落紛紛前來投奔,一時間他們的手下又多了近千人。部下的戰士幾乎全部用繳獲的建奴和羅剎武器武裝起來,裝備最差的也是使用羅剎人的長柄大斧。
在李沛霆護衛和那些索倫死兵的帶領下,這些索倫兵的戰術水平和配合意識就如同春天里荒原上的野花一樣一夜之間遍野開放。而博穆博果爾也開始在自己的人馬當中進行編制,指派了各級頭目。
開始由部族武裝向軍隊進行進化。
大家如果覺得看得爽的話,就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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