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八章殺猴王嚇猴子!
“兩位愛卿,你們看,如今各處的形勢,唉!朕方寸已亂,還望兩位愛卿能夠拿出一個章程來,朕,無不照準。”
南京的皇宮之內,一處剛剛整修完成,十分精巧的宮室之內,兀自散發著一絲隱約的油漆氣味。
弘光皇帝朱由崧、內閣首輔大學士馬士英、梁國公兼大將軍李守漢,這三個眼下大明朝廷權力體系當中的柱石級別人物,成品字形相向而坐。微微有些不同的,便是朱由崧屁股下面是一張椅子,而馬士英、李守漢二人則是一個繡墩。以區分君臣之別。
在朱由崧面前的龍書案上,擺放著幾份厚厚的文書,里面有呈文,有往來書信,有公文等等各種形式的文件,構成了一個完整的證據鏈。
這份令朱由崧都感到棘手的文書,是李守漢連夜呈送進宮的。來自于駐守山東徐州的廖冬至所部。
說起來,這份文書就是從柳元慶手中繳獲的!
樂極生悲,當柳元慶帶著滿滿的收獲,帶著洪經略、多鐸大將軍對江淮士民的深情厚誼,帶著可以讓他們子子孫孫都是吃用不盡的優厚條件從開封啟程往淮安的路上,不小心在歸德府附近的夏邑縣,遭遇到了廖冬至所部從徐州派出的巡哨游騎。
原本只是看到這個車隊隊伍龐大,又是從西北方向前來,游騎們打算過來詢問一下清軍的動態,了解一下軍情。可是,柳元慶心中有鬼,哪里敢和這些南粵軍大爺們正面接觸?當下便命令隨從快馬加鞭,沿著夏邑縣往永城縣的官道狂奔,打算奪路而逃。
這不就是賊不打自招嗎你若是心里沒鬼,為何見了咱們拔腿就跑?出來巡哨的游騎們,哪個不是打仗打老了的人物?當下催馬加鞭便追趕上來。
柳元慶也是個狠角色,當即便命隨行之人,把幾輛滿載著大將軍多鐸、洪經略所賞賜、饋贈財物的大車騾馬卸下,用來給自己的大車備用,將這幾輛大車橫亙在官道上。一來阻塞道路,延遲一下南粵軍的追趕速度,二來嘛,要是這群大爺們也是為了發財,這幾輛大車上的財貨,就算是買路錢了。
可是,這一招用在別的軍隊上,什么江北四鎮、左良玉軍隊,甚至是大順軍這些招數都可能很管用。但是,用在南粵軍這支素來以軍功為先的軍隊身上,就差點意思了。
“果然是有油水!留下一甲人仔細搜查這幾輛車,其余的人,繼續追!”
游騎們依舊是窮追不舍。
“快!快走!”柳元慶不斷的催促的隨行的車馬,加快速度。他很清楚,自己身上負擔的使命,那是絕對犯了天條的。一旦落入南粵軍之手,就算是不被鍘刀鍘了,從城頭踢下去在萬人坑里找到歸宿,他的那些同門學友,師長先生們,也會爭先恐后的弄死他來滅口,以求得自身的身家性命安全。至于說什么義氣、感情,不好意思啊,咱們是讀書人,那些都是引車賣漿者流們玩的下里巴人的東西。
慌不擇路。一陣狂奔之后,逃跑與追逐,獵物與狩獵者的距離越來越近。南粵軍嚴格按照軍中條例用細鹽、骨粉、雞蛋、糧食加草料喂養的戰馬,體能優勢漸漸的發揮出來,距離柳元慶的車馬隊伍越來越近,已經有兩支小隊從大隊當中分出,馳下官道,沿著曠野從兩翼迂回包抄過來。
“咔嚓”一聲巨響傳來,緊接著又是幾聲馬兒的長嘶哀鳴,一輛隊伍當中的轎車,因為被路面顛簸了一下,不小心車軸斷了,車身轟然傾翻在地,連帶著挽馬也倒地不起,緊接著,在它后面疾馳而來的幾輛大車,也是一疊連聲的撞了上去,在這大明弘光年間造成了連環追尾事故。
趁著慌亂,柳元慶充分利用了生物學本能,學了壁虎和海參,什么尾巴,什么內臟,只要咱們這條命在,那就一切都在!
可是,他車上攜帶的文件,還有隨行人員的口供,都成為了朱由崧桌上的文書。
茲事體大,便是朱由崧也有些頭大。從繳獲的文件上以及柳元慶的隨行人員口供來看,牽涉的人層面之廣,涉及人員之多,以及這些涉及人員他們背后的影響力、財力,令曾經在洛陽城破之后有過一段顛沛流離,體驗過人間百態的朱由崧,也有些暗暗叫苦。他是聽說過這些人的名號,也對這些人的實力有些了解的。
“便是朕有梁國公這樣的干國忠良,也奈不住此輩泰山會一樣的壓力啊!”朱由崧心中暗自叫苦。
文件里,那幾十個或是在書信上列名聯署,或是單獨有書信給多鐸、洪承疇這兩個清軍渠魁人物的姓名,都是在眼下的大明朝野之中提起來有一號的人物,都是富甲一方,財雄勢大的人物。若是當真發兵捕捉,只怕當真會讓江淮之間瞬間變了顏色。
朱由崧的擔心,來自于另外幾份文書。同樣都是來自于江北,徐州和揚州兩處。雖然分別出自以李華宇未亡人身份代統全軍的鹿瑪紅和以建極殿大學士兵部尚書身份出鎮揚州,統帥江淮之間軍隊的史可法之手,但是內容卻反映了同一件事。
那就是,江北的劉良佐、劉澤清,李成棟、金聲恒等人的部隊,群情洶洶,對大將軍派遣人員到軍中點驗校閱之事表示反對,隱隱然有嘩變之虞。
一邊是勾結敵寇的地方士紳大族,一邊是抗拒朝廷軍令的驕兵悍將,如果一個不小心處理不好,讓矛盾激化,令這兩撥人沆瀣一氣,勾搭成奸,那可是能夠讓眼下的大明朝廷一夜之間便能丟失了江北之地的可怕力量啊!幾十萬軍隊和幾十個財力雄厚實力龐大的家族,要兵馬有兵馬,要錢糧有錢糧,所欠缺的,無非是一個名義和借口而已!
雖然柳元慶本人并沒有被當場抓獲,但是,各種各樣的書信、公文、蓋著洪大學士招撫關防大印和大將軍多鐸的帥印的告身文書,令清軍各部不得擅入滋擾的榜文卻是明明白白的。
“這群狗賊!好大的狗膽!”盡管在皇帝面前,內閣首輔大學士馬士英也是按捺不住內心的怒火,破口大罵了起來。
對他來說,如今面對的壓力可謂巨大。上游,左良玉的幾十萬人馬在安慶一線通南粵軍水師對峙。雖然,經過了施瑯的雷霆手段,將左良玉軍的先鋒精銳盡數的汆了餛飩,令左良玉軍不敢妄動,同時,也讓南京城中賣餛飩的生意大受影響。但是,畢竟左良玉背后有十幾萬大順軍正晝夜兼程的東下,如果不能盡快解決左良玉以及眼下冒出來的江淮各地通敵嫌疑之事,那么,左良玉軍被大順軍順流東下山洪暴發一般的猛沖,勢必是要突破南粵軍的防線。到那時,安慶守不住,江北的兵馬、官紳再趁機作亂,這大明江山可就徹底完蛋了!
“首輔卻有所不知。某家入宮之前得到的最新軍報。東奴前鋒鰲拜所部,已經自關中扶風、眉縣等地越過秦嶺,進入漢中。據聞,已經同大西軍張獻忠所部發生百人級別的小規模前哨戰。”
李守漢苦笑一聲,將最新的緊急軍情向面前的弘光皇帝和首輔大學士和盤托出。鰲拜進了漢中,同張獻忠的兵馬交手,這對于遠在金陵的朱由崧、馬士英來說,頗有幾分秦人視越,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味道。甚至還有點借刀殺人的幸災樂禍在里面。
不管是清軍殺敗了大西軍,還是大西軍把清軍趕回了陜西,甚至是趁勢奪下了八百里秦川。對于朱由崧和馬士英來說,那都是可以施展所謂卞莊刺虎之計的。
可是,李守漢卻不敢這么想。
自古以來,金陵便不是一個合適的建都之地。但凡是在此建都的,都不是什么特別長久的政權。不管是三國的孫權家族,還是距離我們最近的太平天國的天京,南京國民黨政權都是如此。不是什么金陵王氣的玄幻風水,而是地形所致。
從來守金陵的,都要從所謂的荊襄開始設立防線,守住上游。然后層層設防,才能守住金陵。對這個戰略有疑問的,可以去看看三國演義,看看神雕俠侶,看看理發師傅曾國藩的著作。不管是王浚樓船下益州,還是忽必烈,曾國藩,他們都是從武昌、襄陽、安慶沿著長江一路向東,才消滅了東南地區的政權。
如果被以鰲拜為前鋒的清軍擊敗了張獻忠所部,進入四川,然后,迅速的和四川各地的官紳大戶,地方武裝合力擊潰甚至殺了張獻忠,那么,上游,就徹底被動了。武昌、襄陽都暴露在了清軍的炮口、鐵蹄之下。
“要想不被動挨打,就要搶占先手啊!”李守漢再度習慣性的緊閉著嘴唇,暗自咬牙。
看著他兩腮的咀嚼肌一起一動,對他已經十分熟稔的馬士英便知道,自己的這個好搭檔怕是又在打著什么主意,正在盤算著利害得失。
“陛下,首輔大人。某家倒是有一點拙見,拿出來以供陛下和首輔大人一曬。”李守漢的話說得很是謙虛恭謹,但是,朱由崧和馬士英都明白,他的主意就是定論了。朱由崧和馬士英二人也頂多是在技術層面上進行一些建議和修改。
“陛下,民間諺語有云,癤子不擠不出膿。如今,朝廷面臨的西面和北面的困境,就是癤子,已經快要熟透了,正是要陛下乾綱獨斷,一舉鏟除這兩個毒瘤!”
見李守漢眼睛里冒出了殺氣,神情更是堅定異常,不由得朱由崧也受到了感染。
“大將軍可有妥當的法子?是不是要即刻渡江北上?”
“陛下,您效仿漢宣帝當年游歷民間時,可曾聽說過殺雞給猴看這句話?”
李守漢悄無聲息不著痕跡的又給朱由崧戴了一頂高帽子。把他人生當中落魄顛倒的那段時光和漢宣帝劉洵相提并論。那劉洵是什么人,算得上歷代帝王當中口碑、功績做得最好的人之一了:論做人,有故劍情深、南園遺愛的典故流傳。論權謀,登基之后隱忍多年,將權傾一時的霍家滿門抄斬,奪回了權位。論武功,比他的太爺爺漢武帝有過之而無不及。漢宣帝時期,漢朝面積最大,直屬的六百多萬平方公里,加上西域都護府、北方鮮卑和匈奴故地,控制面積一說一千三百萬平方公里,一說二千五百六十萬平方公里。此時的漢朝疆土東起白令海、鄂霍次克海、日本海、黃海,東海、琉球群島及朝鮮半島中北部,包括九州島;北至北冰洋,西至中亞,西南至高黎貢山、哀牢山,南至越南中部和南海。這時候的漢人,民族自信心也達到空前。
傳說中的漢宣定胡碑更是震撼人心。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漢土!在《后漢書。南匈奴列傳》中,班彪給劉秀的奏章中有“漢秉威信,總率萬國,日月所照,皆為臣妾。”這些句子,印證了那個彪悍逆天的鐵血時代。也留給后人無限遐想。
論起文治來,更是采用能吏鎮壓豪強,更多次大赦天下。調整經策、整頓工商;抑制兼并,輕徭薄賦。就連赫赫有名的《史記》,也是在宣帝朝頒行的。至此,西漢王朝的國力到達頂峰,而物價卻最低。民生休息,四海安靖。史稱“是故漢世良吏,于是為盛,稱中興焉”。
能夠和太祖高帝劉邦、太宗文帝劉恒、世宗武帝劉徹,成為西漢四位擁有正式廟號的皇帝之一,中宗宣皇帝劉洵也堪稱是一代英主了。
“這話朕自然聽說過。所謂的殺雞儆猴嘛!”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心情舒暢了許多的朱由崧,也有那份閑情逸致和李守漢閑聊起來。
“可是,猴子太多了,又都是久經沙場的老猴子,殺雞,已經不管用了。只能在猴子當中,挑一只他們認為最肥最壯的,殺了來給他們看看!”
李守漢就像是老和尚斗機鋒打禪語一樣,殺氣騰騰的把自己內心的想法向眼前這兩位搭檔說了出來。
這話,頓時驚得馬士英一身汗出來。當然,不是嚇得一身冷汗。而是激動、興奮而出的汗。
“爵帥,您的意思是?”馬士英向西指了指,然后右手在空中虛虛的劈了一下。這動作,室內的三個人都很清楚,要對左良玉下最后的決心。
解決左良玉軍隊,對于南粵軍來說并不是什么困難的事。難的是,解決了左良玉,那么他背后追擊而來的十幾萬大順軍該怎么辦?南粵軍難道就此與李闖軍隊鏖戰于上游不成?
“陛下,以曲突徙薪,鄰為壑的便是。橫豎,江北的那些人,已經有了二心,不如我令人開了口子,讓李闖王到江淮之地故地重游一番。也好替我們好好的打掃一下這里。”
李守漢的話,說得十分平淡,就像是在聊家長里短,打掃房間衛生一樣。可是,卻聽得朱由崧與馬士英二人渾身發抖,也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害怕。
我的國公爺!大將軍!你這個主意,可是一下子就要了幾十萬人的性命,斷送了江淮之間不知道多少世家大族幾百年的香火,把他們數百年來積攢的財貨雙手奉送給了李自成。
“陛下,橫豎他們也是不能為我所用了。那就不要留在這大明天下浪費人間糧食了。讓老李去替陛下清道,也免得讓陛下的手上沾了血。千百年之后,史書上不好寫。”
大的戰略已經定下了,剩下的事,原本是可以由李守漢回去組織人手,由兵司和參謀處一起拿出一個作戰方案來,但是,朱由崧卻是對李守漢所說的殺猴王嚇猴子,然后開口子把破軍星放到江淮間殺光猴群的這個提法很是感興趣。非要讓李守漢給他詳細的解說一番才是。
于是,皇帝的新宮室當中,內閣首輔大學士搖身一變,成了端茶遞水,傳遞物件的,大將軍梁國公則是在地面上羅列開書本、硯臺、筆筒等物,為弘光皇帝來講述自己的想法和計劃。
腰間的玉帶變成了長江,手中的笏板則是成了淮河。腰牌、玉佩摘下來變成了明軍、清軍、順軍、西軍的代表,筆筒成了城池,硯臺變成了城鎮。而一盒盒的書籍,也變成了在李守漢眼中,必須要被打掃掉的那些垃圾。
“劉澤清、劉良佐二人部下號稱五十萬之中,可戰之兵不過十萬,當真能夠有戰斗力的精銳,不過萬余人。倒是已經死了的高杰,駐守蕪湖的黃得功二人部下有些戰力。”
李守漢不停的接過馬士英遞過來的各色物件,為弘光皇帝一一解說。
(不要問我說皇帝身邊伺候的宮女太監到哪里去了。謀劃這么驚天動地喪盡天良的勾當,自然是要把身邊的下人都打發走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