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讓我解除對公海艦隊下達的防御指令?絕對不行,這太危險了!”
寬敞明亮的肅穆書房里,身著單衣的皇帝威廉,正滿臉驚訝的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青年。他頓了頓,而后用不可置疑的語氣說道:“海上交鋒不比陸地,艦隊決戰也完全不同于我們此前在小規模戰斗中所取得的勝利。”
“當前,公海艦隊擁有5個戰列艦分隊和2個戰巡分隊,無論是陣型轉換、還是戰術機動所花費的時間,都不是一兩艘戰艦之間的戰斗所能夠比擬的。一旦稍有不慎、接近30艘的主力艦集群被對方搶到t字橫頭,則必將蒙受毀滅性的重大損失,這點埃特爾你也應該是再清楚不過的吧?因此,相比于用這支艦隊去實施有可能血本無歸的瘋狂冒險,不如讓它們穩妥地呆在港內,作為今后我們與英國人談判的重要籌碼。”作為資深的海軍控,威廉深知海上決戰中所要面臨的風險,當即便直接否決了清英的意見。
對于威廉的這一觀點,清英心中早就已經有所預料了。這位海軍皇帝雖然順勢而為,在德國崛起的過程中打造了一支令世界都為之震顫的強大艦隊,然而,他卻沒有像提爾皮茨那樣,真正領會到海權和風險艦隊的精髓。實際上,對英國王室的歸屬感、對英國政府態度轉變的幻想、以及對他那些“心肝寶貝”的疼愛,甚至是威廉下令艦隊龜縮港內的最重要的原因。有些時候,清英真的很想拿把斧子劈開威廉的腦袋看看。這位體內流淌著維多利亞女王直系血脈的左手萎縮的君主,究竟擁有一個怎樣的復雜思維:為什么他能在國事治理中表現得英明果決。而在對英國的戰略上卻又蛇鼠兩端,始終在戰和之間徘徊逡巡?
當前,德國公海艦隊還沒有到主動出擊的最佳時機。因此,雖然清英很想一步將自己便宜老爹的思維扭轉過來,但此番他還是制定了曲線救國的策略:即采用循序漸進的方式。逐步讓他松開對海軍的束縛。面對威廉的否決,他很是耐住了性子解釋道:“事實上,我并不是想讓公海艦隊本隊出擊,而是希望通過防御指令的解除,讓希佩爾將軍所指揮的戰巡能夠更好的發揮威力。”
“在6月2日爆發的那場赫爾戈蘭灣海戰中,正是由于我們的所有主力艦都一直呆在威廉軍港,從沒有任何的出港巡航,英國人才敢于派遣輕型艦隊悍然突襲我赫爾戈蘭島基地。將一大批小船直接開到了我公海艦隊的臉上來。”清英按照之前所準備好的腹稿,對威廉循循善誘道,“而即便是在當前,針對帝國在北海南部的布雷行動,英國人也時常派出戰艦前來進行騷擾干涉。如果我們的戰巡能經常在這些地區巡航的話,對英國海軍正在執行、或是即將執行的種種挑釁行動,都將形成一個最好的威懾回應。”
“只是讓戰列巡洋艦隊進行出海巡航?”聽得清英的這番話語,威廉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舒緩了一些。他沉吟片刻。而后道:“如果只是讓6艘快速主力艦出航的話,所冒的風險的確要比戰列艦隊集體出動要小得多。不過,這個風險也同樣是我們所不應該去冒的。我們的戰列巡洋艦根本配不上‘巡洋艦’這個稱謂。其滿載排水量的航速只能達到24.8節左右;在沒有主力艦隊作為后援的情況下,一旦遭遇突發情況,逃跑起來將會相當吃力。除了那支擁有9艘戰巡的英國快速艦隊之外,我們的艦隊還將受到水雷和潛艇的威脅;當前我們的主力艦數量相較英國是處于弱勢,每一艘主力艦都是寶貴的財富而不能輕易損失。”
“帝國的戰巡雖然更像是戰列艦,但在強壓通風的過載情況下。航速卻都是能達到26.5節以上,這個速度足以能讓我們在面對強敵的時候安然撤離。根據赫爾戈蘭灣海戰的情況來看,英國戰巡的平均速度也沒有超過25節,如果他們敢于拋下3艘無敵和3艘不倦、僅用3艘獅級進行高速追擊的話,那么敵我雙方的獵人和獵物之間的關系就將直接逆轉。”清英在細節上詳加解釋道。
“此外,我們還有能在海上起降飛機的船只,那種能在空中翱翔的飛行器,無疑將大大擴展我方艦隊的偵查視野。至于說潛艇對主力艦的威脅,英國人的戰巡編隊同樣是時常在北海中巡弋。帝國潛艇部隊對英國戰巡規劃的多次伏擊均告失敗的努力,已然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單靠視野差速度慢的潛艇在茫茫大海上去伏擊主力艦的話,將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對于威廉那異乎常人的心態,清英實在是有些無語了:艦隊越是強大,就越是一筆珍貴的財富而不能冒險,這都是什么奇怪的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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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聲隱隱,掛鐘微鳴。這一次,威廉卻是沒有找到直接反駁的論據。他沉默了一會兒,有些不解地開口道:“埃特爾,你怎么和阿爾弗雷德(提爾皮茨)一樣,總是想著要和英國人殊死血拼?英國人和我們是世親,霍亨索倫和薩克森的親密關系,尤勝于你的愛侶所屬的羅曼諾夫;此番他們之所以會來反對我們,完全是受了法國人的詭騙,這個把自己國王送上斷頭臺的民族注定會將萬世遭劫!等我們攻占了巴黎、重現1870年的至高榮耀,再將不聽話的小尼基給狠狠教訓一頓之后,英國人自然會幡然醒悟,重新與我們坐回到談判桌前。”
“如果英國王室和我霍亨索倫之間的感情,真的比黃金還要堅不可摧的話,那么他們又為什么會在1905年與法國達成協約,并在這場因殖民地爭端而引發的戰爭中、最終站到了德意志的對立面?說到底,是在當前這個帝國主義時代的殖民大背景下,代表國家核心利益的經濟因素,已經徹底壓倒了傳統的王朝君主在個人意志上所能起到的作用!在比約克島,尼古拉蜀黍和父親你簽訂的那份同盟條約,不就被俄國的大臣、和那些把控俄國實體經濟的法國金融寡頭們給破壞了么?”清英實在忍無可忍,不由得直接在威廉那如水晶般琉璃剔透的幻夢上猛砸了一拳,大聲道,“我們現在已經不是在和薩克森王朝戰斗,而是在與盎格魯——撒克遜民族三百年執掌海洋、雄視世界的高傲和貪婪,在與他們世界霸主地位受到挑戰的恐懼、憎怒、以及不愿直視現實進行戰斗。而我們要想獲得他們的尊敬,能依靠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閃閃發光的甲胄和包裹鐵甲的拳頭!”
威廉呆愣在了原地。腦海中,那座恢弘壯麗的白金漢宮倏然定格,而后繽紛破碎,化成了一顆顆細小的琉璃晶片,沒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中。鏤金的馬車、精美的雕塑,晚宴上盛裝華服的紳士貴族、教堂中澄凈空靈的虔誠圣詠……這些他曾經在訪問倫敦中所得到的一切,也都隨之迸裂消散,只剩下一座哥特古堡,一把條頓長劍,仍舊陪伴在他的身邊,溫暖、堅硬、而又真實。東普魯士的白樺松樹沙沙搖曳,小溪河流汨汨紛涌,肥沃富饒的土地上,一群駿馬嘶鳴而過;只有這里,才是他的家園,他的故土,他的真正所屬。
“讓戰列巡洋艦隊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出去吧。”一句沙啞的話語打破了房間中的沉默。威廉抬起頭來,目光平靜地看著清英的雙眼,道:“不過,公海艦隊主力的運用必須謹慎行事,在無絕對必要的情況下不可出港。”
清英與這雙灰色的眼眸靜靜對望了一會兒,而后微微點頭,恭聲稱是。
“告訴阿爾弗雷德,他的潛艇可以毫無保留的出擊了。但凡遇見在海上航行的船只,不管是軍艦還是商船,只要懸掛的是英國或法國的旗幟,便可以不給予警告,而是直接擊沉。”威廉那異于平常的沙啞聲線恢復了一些,說出的話語也讓清英為之心中一震。
在此之前,由于威廉不想對英國親戚下重手,德國潛艇部隊的攻擊目標大都限制在英艦上:對于來往本土的英國商船,德國潛艇都是先發出警告,等到目標船上人員撤離之后再行擊沉。而英國水手在撤退之前,早就通過船上的無線電,向附近船只和倫敦海軍部報告這里出現德國潛艇了。而由于此時的德國海軍也對潛艇戰的認知不深,居然也就聽憑英國人這么堂而皇之的向友軍發了信號,導致自己失去了大量本應取得的戰果。
至于客運郵輪,威廉還是比較冷靜地克制住了自己想將其一網打盡的沖動。雖然這些船上掛的是英法兩國的國旗,但船上的人卻極有可能來自于國外:如果擊沉郵輪造成了美國公民的死難,那么無疑將會引發對德國相當不利的國際糾紛。不過即便如此,隨著這道命令的下達,大西洋上也將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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