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天一見羅大亨,不禁愕然,道:“你怎么來了?”
大亨微笑道:“因為今天雨很大!”
盡管葉小天早已習慣了他跳躍性的思維,聽到這話還是很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兒:“這跟雨大不大有什么關系?”
大亨慢條斯理地道:“因為雨很大,所以沒有生意。因為沒有生意,所以我很閑。因為我很閑,所以我來看看大哥。”
葉小天無力地扶住了額頭,好好一個戰前動員,似乎就這樣被這夯貨給毀了。不過,好象羅大亨說話的聲音并不大,再加上大雨滂沱的,大家應該沒聽見。葉小天抱著一線希望抬起頭,就見羅大亨突然攥起缽大的拳頭大吼起來:“要霸道!要霸道!要霸道!”
被葉小天方才一席話煽動得熱血沸騰的捕快、皂隸們心里早就憋了一口氣兒,因羅大亨這一句話,終于找到了渲泄口,所有的人振臂高呼起來:“要霸道!要霸道!要霸道!”
葉小天趁機把手一揮,大喝道:“出發!”
縣衙府門洞開,大隊人馬潮水一般從大門涌出去,把迎面而來準備鬧事的“百姓們”弄得一個愣怔,這些人有的打著雨傘、有的披著蓑衣,穿著各色衣衫,扮成各色人物,其中只有兩人暗揣短刃,是打算挑起騷亂后如果別人不給力,再趁亂下手給葉小天致命一擊的。
一見捕快們這副架勢,兩個殺手中腦筋更靈活的那個便反應過來,大雨滂沱之際,這么多的人馬,除了是去對付齊大爺,還能有誰?他馬上振臂高呼道:“瘋典史欺壓良善,天怒人怨,致使驛路堵塞,斷了我等生路,我們……”
“要霸道!輾過去!要霸道,輾過去……”
大字不識幾個的捕快、皂隸們被葉小天一席話刺激的眼睛都紅了,他們說不出別的,只會用這樣簡單的詞匯來渲泄他們的怒火,激發他們的斗志,于是他們就像一群憤怒的公牛,一邊喊著口號,一邊轟隆隆地開了過去。
那些跑來縣衙準備挑事兒的人都是聽命于齊木的,但其中九成九的人不能打,這都是些酒色之徒,被掏空了身子的人,齊木特意挑了這么一些貨色,就是為了避免事發后別人疑心到他身上去。
這樣一群人,在興奮的嗷嗷直叫的捕快們面前自然毫無還手之力,立即被沖得七零八落,那個喊話的人直接被馬輝故意撞翻在地,等所有人從他身上跑過去后,他爬都爬不起來了,因為大亨扛著巨傘,好死不死地正好從他身上輾過去,就大亨那噸位,這廝怎么承受得起?要不是另一個殺手及時把他扶起,他就要成為史上第一個溺死在大雨里的殺手了。
捕快、皂隸們沖出所謂的抗議人群,就像一列失控的火車,轟隆隆地開向齊府,被沖散的抗議隊伍中有人抄小道亡命似的逃回齊府報訊兒去了,齊木一聽大驚失色,他的府里也不能有事沒事地就養著那么多人,整天把府里搞得刀槍劍戟的,那日子還過不過?
是以華云飛被捕后,很多臨時召來的打手武士都離開了齊府,齊府中此時的護衛力量與往昔持平,僅僅是用來顯擺威風、防鼠竊小賊的,這么點人根本不足以同葉小天對抗,況且,連番交鋒一再退讓后,齊木銳氣漸失,已經沒有勇氣同葉小天所代表的官府力量對抗了。
齊木急急思忖一番,立即把范雷喚到書房,范雷也知道事態緊急,聽齊木面授機宜后馬上領命離去,齊木離開書房來到廳中,聽到前門外已然傳來一陣叱喝吶喊聲,不由冷冷一笑,轉身離去……
“大人,大人!”
葉小天命人撞開大門,生擒了幾個膽敢持械抵抗的家丁后便長驅直入,直闖齊府客堂,齊府二管事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后面,連連呼喚,葉小天毫不理會。
“大人,后宅沒有齊木!”
“大人,書房、花廳等處都搜遍了,沒有齊木!”
“大人,沒有……”
葉小天霍然轉向齊府二管事,冷然道:“齊木呢?”
齊府二管事皮笑肉不笑地道:“近來山賊猖獗,堵塞驛路,我齊家的車馬隊被打劫了好幾回,官府指望不上,那就只好自己想辦法啦。我們老爺兩天前就離開縣城,趕往出事地點了。”
“是么?”
葉小天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二管事,臉上的神情比他還要奸詐幾分:“來人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給我仔細地搜!”
葉小天一聲號令,就好象伸手在墻上畫了一個標準的圓,里邊又填了一個正楷的“拆”字,眾捕快、皂隸、民壯們凜然稱命,一場轟轟烈烈的拆房子運動就此開始了。
屋里的東西統統搬到院子里,據說是為了防止藏身其間,屋里的人自然也趕了出去。房頂上的瓦都一片片地掀開了,也不曉得這是在找齊木還是在找麻雀,借著這場豪雨,齊家里里外外被澆了個通透,當真是任何“污垢”都洗刷一凈了。
齊府二管家萬萬沒想到這位瘋典史居然想得出這樣的損主意,這哪是一個官員能干得出的事兒?
葉小天這么做,倒也不是很幼稚地單純為了出氣,而是為了進一步瓦解齊木的軍心士氣,打擊他的威望,為打垮齊木后,由李伯皓和高涯、羅大亨三人更方便地接收齊木的勢力打基礎。
葉小天早就料到齊木狡兔三窟,根本沒想過能在齊府抓到齊木。而齊木眼下還只是個嫌犯,如果抓不到他那就只能無功而返,不能查封他的府邸或者抓他府上的人,那對己方的士氣就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葉小天就像一個輜銖必較的商人,看似莽撞瘋狂,可他的每一步行動,都必有所圖,或許可以用一個不太好聽的比喻來形容,他現在就像一條瘋狂的獵狗,一口咬不死你,也要咬口肉下來或者撓一道爪痕,反正不讓你好過。
整個齊府比遭了劫還慘,所有東西都泡在水里,所有人都淋成了落湯雞,所有房子都被大雨沖洗的仿佛剛發過洪水,僅此一舉,當葉小天領著那些淋得落湯雞一般,卻士氣高昂興高彩烈的捕快們離去時,整個齊府的氣焰就低沉了極點,即便是對齊家最死忠的打手,心頭都不免升起這樣一個疑問:“齊家,是不是真的要倒了?”
葉小天帶著人蜂擁而來,席卷而去時,整個齊府一片狼籍。
關在齊家水牢里的人也都被放了出來,其中有犯了錯的家仆、跟丫環眉來眼去勾勾搭搭的護院,給齊家運東西時手腳不干凈的販夫,蘇循天本著給齊木多添一分堵,大家便多開一分心的原則,統統釋放了。
拘押他們不是重罪,訴之公堂也不過給齊木增加點小罪名,齊木都擔上殺人的罪名了,這點小罪無傷大雅,蘇循天也就懶得把他們帶去衙門,可蘇循天絕不會想到其中有三個人,分別叫楊三瘦、邢二柱和岳明。
楊三瘦現在一點也不瘦,白白胖胖,微微有點發福,他都被水牢泡浮腫了。至于本來就比較胖的岳明,如今圓得像只冬瓜。
這三個人被塞進水牢之后,那齊府護院還真去問過齊木,齊木當時正在涂藥,聽他稟報說什么靖州楊府什么家人,他跟楊家只是偶有生意往來,關系并不密切,當時又在火頭上,沒等那護院說完,就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示意他閉嘴。
齊木只道那護院是說那個楊府管事想要求見自己,這時哪有心情見他,卻不知道那人已經被自己的手下關起來,所以直到今日,托葉小天的福,楊三瘦三人才得以重見天日。
三個人跑到大街上時,雨已經小了些,三人并作一排,腆著肚子站在一戶人家門楣探出的雨搭下面,邢二柱怯怯地道:“三管……三瘦管……表舅,葫縣真是太危險了,咱們還是回靖州吧。”
楊三瘦悲涼地道:“回吧,不回也不行了,錢都沒了,不回靖州又能如何?可是……回靖州也要錢啊……”
這時,身后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婦人的聲音道:“喲!這誰呀這么沒有規矩,堵著我們‘蟾宮苑’的門口,還讓人家怎么做生意呀?”
楊三瘦三人一回頭,就見一個矮胖子,臉上的粉涂得足有半斤重,嘴唇鮮紅,跟剛啃完死孩子似的,明明是個男人,偏做婦人打扮,鬢角還插了一朵大紅花。這人瞧瞧楊三瘦三人,拿手帕掩著嘴兒格格一笑:“倒是白白胖胖的,缺錢花了?要不要哥哥幫你們指點一條明路?”
楊三瘦瞧著這人總覺得有點邪興,正想隨口應付兩句便挪離人家門口,邢二住突然拿胳膊肘兒使勁搗他,楊三瘦惱火地瞪過去,正想再拍他一巴掌,卻見邢二柱指著遠處,張口結舌。
這時,葉小天正領著大隊人馬回轉縣衙,葉小天沒有注意到站在屋檐下避雨的楊三瘦這三人,邢二柱卻看到了走在隊伍最前頭,最拉風的葉小天,楊三瘦順著邢二柱的目光望去,頓時眼神也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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