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翻譯
姚梵與李家兄弟乘車到了丁家,隨后在客堂里安靜的陪著李家三人,聽三人與丁家五子聊天。姚梵記得丁寶楨有五子五女,眼前有五個兒子在陪,一個女兒也沒出來。
大約丁寶楨雖知道李經璹是女子,可找女兒出來當著這么多人陪著卻不大妥當,又暴露了李經璹的身份。
姚梵知道自己的地位不過是一個商賈,即便是從海外來的,也算不上什么大人物。所以他基本上不做什么發言,只是附和著眾人,增加他們對自己的好感度,偶爾應眾人的要求,吹吹海外見聞。
等到開席,大家圍著桌子坐下后,丁寶楨出來入席,這時菜肴更是一盤盤的上來,觥籌交錯中,姚梵在席間頻頻敬酒,他今晚的目的就是和丁家搞好關系。
“姚梵你嘗嘗,這青菜豆腐雖然素淡,卻是人間至味。”丁寶楨指著一盤青菜豆腐對姚梵說道。
姚梵趕緊夾了一筷子。
“想當初我在貴州老家,一家子三四十口,一年花銷不過四百兩銀子,雖不是人人都有綾羅綢緞穿,可每人都有兩件布衣輪換。雖不是人人都有肉吃,但每天家里都有兩三斤肉。人生在世,知足常樂。”丁寶楨淡淡地道。
“大人說的甚是,如今一些官員動輒一擲千金,著實浪費作孽。”姚梵微笑著把馬屁拍上來。
丁寶楨斜了他一眼:“你們生意人也大多只知賺錢,不知行善積德,千金的撒出去買小妾一點不心疼,可誰要是叫你們拿出一兩銀子賑濟百姓,立刻寢食不安。”
丁體常聽了,連忙圓場道:“爹,您說哪去了,姚兄可是您看重的客人,必然是義商。”
姚梵聽丁寶楨這話里有怨氣,大約是在從民間募集善款時吃癟了吧,忙道:“晚輩愿聽大人教誨!大人說的是啊!
所以我這次回國后,聽說那徽商胡雪巖開了個胡慶余堂,對外號稱真不二價,不為賺錢只為施藥救病,我心里感動,有心學一學,愿意捐出十萬兩銀子,也在咱山東開個藥行,就叫姚慶余堂罷!我不求贏利,只求能治病救人、廣結善緣。今后,我一文銀子都不往外拿,每月還愿意捐出一萬兩來貼進去救治百姓。”
丁寶楨眼前一亮,說道:“你能有這個心,可比拿十萬兩銀子糊弄我要強百倍!
只是老夫看你那商號名字實在是太不講究了,就像你那個自己取的字,叫什么早帆?毫無體統。”說罷,丁寶楨搖搖頭。
姚梵見老丁這樣說,知道這時候不能犟,自己若想要受益,必須順著他話往下接。
“我本是一個流落海外的孤民,雖然學了一肚子的駁雜知識,但要論起經史子集這些學問,確實多有荒疏,和大清國里諸多讀書人不能比。
我今天能受邀與丁大人同席,實在是我這輩子到今天為止最大的榮幸。今晚我有個小小請求,請丁大人為我的商號改名,也為我將要成立的藥行取名。”
丁寶楨幾杯酒下肚,臉上亦是有了血色,聽了姚梵這話便緩緩點頭:“那我便給你的商號取個名罷,就叫遇春。梵梵者,草木蔥蘢也,遇春則發,你經商,自然是求發財、求發達。”
姚梵雙手在胸前合十鼓掌,口里大喊:“好!!!”夸張的樣子有如趙本山的小品人物。
“丁叔叔這名字取得好!遇春商號,遇春洋行,遇春堂,這名字怎么用都順口,用在藥堂的名字上,也有妙手回春的寓意,實在是好!”李經方也鼓掌稱贊。
花花轎子眾人抬,丁寶楨五個兒子也都齊夸他們老子的這個字號取得好,丁寶楨不由得意洋洋。
姚梵趁熱打鐵道:“若是丁大人愿意幫我題匾,我愿按照一字千金的價錢買字!”
丁寶楨意味深長的看著姚梵,說道:“好,我便寫給你,但是一文不取!你只需記得你今天說過的話就行。”
姚梵知道,丁寶楨這不單是說成立藥堂的事情,也是在說自己幫丁寶楨采購機器的事情。
“大人您放心,姚家在天下做生意,靠的就是個信字。”姚梵道。
丁寶楨倒也爽快,叫家人取來筆墨。當場在大堂中的文案上寫下“遇春商號、遇春藥堂”八個大字。
“這八個大字只要刻成匾,再拓印出無數的復件,自己在全國的分號都算是有了保護了,尤其是在山東,那更是比什么都管用,這障眼法寶,千金難買!”姚梵心想。
“大人!今后只要您有所需的西洋情報,姚家上下都愿作您的眼線。您有所需的西洋機器,姚家上下都愿作您的五鬼搬運大法中的小鬼兒!”姚梵當場詛咒發誓一般的抱大腿,對于這位明年就要高升四川提督兼兵部尚書的老人,姚梵完全撕下了臉皮。
李經方對此毫不意外,仿佛是早就看出來姚梵是這種人,他也沒覺得可惜,畢竟他本來就希望幫助姚梵在大清國找到一個洋務派體系內的定位,至于服務于丁寶楨還是他爹李鴻章,李經方并不在意,畢竟李鴻章手里的資源太多了,并不太稀罕一個姚梵。
李經述卻有些失落,覺得姚梵這一下大腿抱得太緊,自己父親將來可怎么拉攏他呢?
原來,這小子還存了向李鴻章介紹姚梵的心思。他是這些人里與姚梵接觸最深的,因此最能感覺到姚梵身上的特殊氣質,他深深感覺到,這個人代表的不僅僅是他的學問,還代表了一種時代的潮流。李經述時常感覺,姚梵身上有種撲面而來的氣息,聞之讓人恍惚間感覺一個新時代已經來臨。
李經璹雖是個女子,但心細如發,女人特有的第六感告訴她,姚梵這個人有問題,但她又看不出問題在哪兒。
丁寶楨非常高興,一來高興自己能得了姚家這樣有利用價值的家族相助,二來高興姚梵當著李家人突然間表態,正教李家三個乳臭未干的小子嘗到了為他人做嫁衣的那種有苦說不出的感覺。
為顯大度,丁寶楨毫不介意的當著李家三人的面對姚梵說:
“姚梵,你最近可以幫我找些西洋的科學書籍來,眼下雖然京師同文館也在翻譯西洋科學書籍,但是進度遲緩。求人不如求己,老夫已經叫尚志書院著手翻譯,可是卻苦于缺少翻譯人才,請了幾個洋人讀書口述,書生聽寫后筆錄整理,可是依舊驢唇不對馬嘴,進度十分緩慢。”
姚梵知道那京師同文館其實是個垃圾堆,相當于清朝的外語專科學校,用來培養用于書面翻譯和口頭翻譯的小官吏。
那鬼地方原則上只招八旗子弟,漢人要進去的標準是30歲以下、秀才功名以上,最好是舉人和進士。可是,如果一個人不到三十歲就已經是秀才甚至舉人、進士了,那還有必要去那鬼地方嗎?科舉之路對于未滿三十的人來說,那才是真正康莊大道。
至于八旗子弟,也瞧不起京師同文館,八旗子弟都覺得,學了外文等于降了外國。愿意去讀的基本都是蠢笨到連八旗子弟的官學都讀不下去,要被留級或者趕出八旗官學的廢物。即便如此,去了還要被親戚朋友歧視,甚至斷交,出門抬不起頭來。
所以這大清外語專科學院也就是京師同文館平時連學生都招不滿,倒貼著一份相當于旗人子弟的馬甲錢糧,也沒正經讀書人愿意去報名。那可是馬甲錢糧啊!一年三十六兩銀子和23石米啊!一石等于120斤啊!
要知道七品官一年的俸祿才45兩銀子22石半米,八品更低,只有40兩銀20石米。旗餉的馬甲錢糧已經是超過七、八品官的待遇了。
即使給出馬甲錢糧,八旗子弟都不去那語言專科學校,你說此時的八旗子弟已經成了一群怎樣好吃懶做的廢物吧?
姚梵道:“我聽從京師路過的客商說,京師流傳對聯寫道‘詭計本多端,使小朝廷設同文之館;軍機無遠略,誘佳弟子拜異類為師。’還有人說,這是‘未同而言,斯文將喪。’甚至有人說‘胡胡鬧鬧,叫人都從了天主教。’”
丁寶楨怒道:“這些人除了一張嘴還剩什么!《后漢書.楊稟傳》說‘有忤逆于心者,必求事中傷’,他們看不順眼,就造謠生事,根本不理會是否對國家有益!
被他們這樣積毀銷骨之下,如今京師同文館連個校長都找不到,沒人愿意找這個罵!”
姚梵道:“朝中反對的大臣這么多,自然難以找到翻譯人才,這種情況下,書院要譯書的話實在困難。”
丁寶楨道:“江南制造局翻譯館這些年譯書不少,各種科學書籍都有,可我泱泱大清,總不能只靠一個翻譯館吧?少說也要三兩個才夠用。”
姚梵道:“我看這樣,大人有書要譯,便交給我,我叫家里的子弟盡快譯出來給大人便是。”
“大善!”丁寶楨大喜,夸獎道。
“姚梵你可能找到一些精通洋文的你家子弟來我山東作翻譯和教師?”丁寶楨問道。
姚梵沒想到攬出這么個麻煩事,連忙道:“我可以幫忙找,但我不能保證有人愿意來,畢竟通曉兩國文字的人不多,有的話也是忙著做海貿掙大錢,如何肯當一介小小教師。”
丁寶楨聞言有些失落,眼下他眼下手里書院中譯書的工作,全靠傳教士磕磕巴巴的口述成奇奇怪怪的中文,再由書生猜著話里意思記錄成書面文字,那譯出來的玩意,閱讀效果相當惡劣,常常令人看不懂。
丁寶楨吃到一半便飽了,起身離開。
剩下諸人一頓飯吃下來,到后面已經都是談笑風生,互相熟絡。
這間吃飯的廳堂里,十幾根紅燭在燭臺上燃燒,明亮的火焰照的外間院子也通透,可以看見院子里放著一盆盆鮮花和盆景。
丁家三子丁體和說:“今晚的花著實好,燭光之下花更俏。”
李經方道:“現在大明湖的荷花已經開滿了吧?”
丁家長子丁體常笑道:“明日你看了就知道,那是一派接天荷葉無窮碧的美景。”
李經述道:“那明日我們便去游大明湖!”
于是大家定下次日同游。
姚梵微笑不語,他知道經過這頓飯,至此算是與丁家建立了可靠地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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