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書說到淡月繪聲繪色學蔣府三小姐說話,把鶯歸,微云逗得直笑。
還未等那倆人緩過勁來,淡月又道:“鶯歸姐姐,你評評理,那可是上好的龍井,今年清明全爺特意跑了趟杭州府淘來的。老太爺在世時都說好,偏偏她說不好。難不成老太爺的見識還不如她?真真笑死個人。”
微云輕笑道:“可不是嗎,出殯那日她手上戴了對翠玉鐲子,時不時的顯擺幾下,大冷的天,也不怕凍壞了手腕。”
“就是,就是。老太爺逢年過節送小姐的那些個物件,哪樣不比她的好,小姐玩幾天,就丟在一邊了,也沒見小姐在意過。”淡月忙接話道。
微云撇著嘴嘰笑道:“若她看到小姐的那對鐲子,怕不知道眼紅成什么樣。老太爺下葬也沒見她掉幾滴眼淚,裝模作樣的拿著帕子左擦右擦,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哭了似的。要我說,就沒幾個誠心的。”
鶯歸嘆道:“誰能比得上咱們小姐傷心。聽冬梅姐姐說,夜里做夢都掉眼淚呢。”
微云嘆道:“老太爺對咱們小姐也是好的,可惜去得太早。我看著,除了老太太,小姐外,也就興老太爺掉的眼淚最多。”
淡月不屑道:“咱們老太爺最是清靜不過的人,也不耐煩有人哭。像周姨娘那樣拼命擠也擠不出幾滴淚來,盡扯著嗓子干嚎,我還怕老太爺聽了不高興呢!”
鶯歸笑罵道:“這高門大戶里的人,哪有那么多真心?小姐說了,真正傷心的人,不用流眼淚,她的心就在哭,說得多好。我爹病逝后,娘就不流淚。現在想想,娘才是最傷心的那人。”
微云勸慰道:“鶯歸姐姐別傷心,得朝前看,你看你現在,還有燕鳴,在小姐跟前,都得用著呢。”
小姐妹們天天吃住在一起,幾年下來,誰家有什么事情,哪個不知道?
鶯歸抹了把眼淚道:“我與弟弟這條命,都是小姐給的,這輩子,也不想嫁人,男人沒幾個好的,你看那些個公子王孫哪個不是三房五妾,今兒朝東,明兒朝西的。我啊一輩子侍候小姐。”
微云皺了皺秀氣的眉毛,道:“鶯歸姐姐,可別怪我沒提醒你。今兒個,我看二爺老盯著你瞧,你可得小心些。”
“呸!”
淡月恨恨道:“一看就不是個好的,回來的頭一日,他便盯著大奶奶瞧,眼神都直了。虧他還是個讀書人,大爺在邊上氣得臉都綠了。”
鶯歸不以為然道:“咱們做下人的,守著本份就行,那些個公子,少爺,可不是我們這種人能屑想的。冬梅姐姐早說過了,通房,姨娘有什么好,一樣是侍候人的,弄不好,連命也沒了。別看她們穿金戴銀,山珍海味,日子可沒我們過得舒坦。”
淡月道:“就是,別看周姨娘現在嬌橫,等老太太一閉眼,她就橫不出來了。聽說二老爺這幾天,都是歇在二太太房里的。”
鶯歸啐道:“這可不是咱們下人能打聽的,若讓小姐知道,可仔細你們的皮。”
淡月嗔道:“我也是聽周姨娘身邊的丫鬟說的,哪里是專門去打聽的?”
微云道:“這些個丫鬟膽子也大,主子歇在哪個房里,也是她們混說的?怕是沒安好心。”
鶯歸冷笑道:“那一家三口,咱們幾個還是離遠些,若跟小姐回去,也守著自己的院子過活,侍候好小姐就行。蔣府里規矩大著呢。咱們在老宅這幾年,就小姐,老太爺兩個主子,清靜慣了。只怕到時候得多用幾個心眼才行。小姐說了,她護不住我們,我們得自己護著自己,不僅護著自己,還得護著小姐,你們可明白了?”
微云道:“鶯歸姐姐說得在理,我和淡月都聽你的。”
鶯歸嘆了口氣,又道:“不是我要嚇唬你們,那日二小姐的襖子上沾了點香灰,小丫鬟嚇得臉都白了。二小姐也不是厲害之人,由此可見蔣家的規矩。咱們好命,跟著小姐這些年,既沒挨過打,又沒挨過罵,最厲害也不過是小姐冷冷看你兩眼,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淡月冷笑道:“規矩都是用來管著咱們的,我看那周姨娘就沒規矩的很。”
鶯歸冷笑道:“你若后面站著的人是侯府千金,你也用不著守規矩,只管橫著走。你倒說說,你后面是誰?”
淡月陪笑道:“我就是看不過去,說說而已。我后面是誰,可不就是你鶯歸姐姐嗎。”
鶯歸撲哧一聲,笑罵道:“小蹄子,作死呢,你當我是關老爺,避邪擋災。”
微云笑道:“快讓我看看關老爺長啥模樣,怎的這般水靈。”
三個笑作一團。
深夜子時,萬籟寂靜,夜涼如水。
一胖一瘦兩個身影偷偷從老宅后花園掩在樹叢中的小門洞而出,上了一輛早已等候多時的馬車。
馬車在夜色中,慢慢駛出青陽鎮,入了小道,疾馳而行。
一個時辰后,馬車駛入莊子。
欣瑤跟著蔣福進入莊子深處的一處院落,蔣全坐在堂屋的下首正悠閑的喝著茶。見欣瑤進屋,忙把火盆子放在上首處,親自沏了一杯熱茶,遞給小姐。
蔣福麻利的把門合上,親自端了小板凳,守在門前。
蔣全待小姐脫下斗蓬,坐定,飲了熱茶,方開口說道:“小姐,時間不多,我就不拐彎抹角了。”
蔣欣瑤點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
“蘇州府五十年前有兩戶富貴人家,有一戶就是小姐本家蔣家。蔣家祖輩以絲綢發家,后讀書科考,入仕做官,至蔣老太爺這輩,也就是你太祖父這輩,官居中書侍郎。
另一戶是徐家。徐家世代經營珠寶玉器,赫赫有名。當年蘇州府的玉作坊,首推徐家。徐老太爺年少聰明,跟蔣老太爺有同窗之誼,手足之情,兩人以兄弟相稱,好的就跟一個人似的。
長大后,兩人娶妻生子。蔣老太爺先后得兩子,徐家只得一女。蔣老太爺的長子,也就是你祖父甚得徐家二老歡喜。徐家無子,只把你祖父當半個兒子看待,與徐家唯一的小姐徐錦心更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蔣、徐兩家竟有如此深的淵源,怪不得……蔣欣瑤恍然大悟。
“你祖父年少時面若冠玉,品貌非凡,錦心小姐更是亭亭玉立,花容月貌。難得的是她雖為獨女,性子卻溫柔可人。雙方父母見兩人情投意合,早早定下親事。
后來蔣老太爺高中了舉人,進京為官,徐老太爺則在蘇州為商,雖離得遠不得常見,卻常有書信來往。逢年過節,兩家互送節禮。徐家世代琢玉,節禮中常有上好的玉件,玉雕送至京城。
蔣老太爺的頂頭上司叫石銘威,那年蔣老太爺給石銘威送年禮,選了其中一件白玉雕蟠螭獸面紋偑。這物件雖然玉質普通,雕工卻是一流,上部鏤雕曲身蟠螭獸,下部為環狀云朵紋,是典型的蘇州玉雕。哪里料到蔣老太爺這隨手一送,送出了一件天大的禍事。”
蔣欣瑤心頭一驚,越發聽得仔細。
“當時朝廷正平定了新疆叛亂,控制了昆侖山、和田兩地。玉石的開采集中在皇家手里,皇帝專門設立玉石官,督辦采玉。除不足二兩以外的石頭,全部入貢,但朝廷沒有明令禁止玉石的流動,商人,販玉者只要交過稅辦了許可證就可帶上玉石走進嘉峪關。
那時候在新疆和田,一斤白玉,估銀一錢,但到了蘇州一斤白玉就要用二斤三兩重的白銀方能換到,這種一本萬利的生意,吸引著眾多商人。徐家就專門有一支商隊,每年遠赴和田買玉。
這樣大的差價,也使得許多財迷心竅的官員插手玉石經營。石銘威的表哥,正是新任哈密指揮史劉明。他利用職務之便,隱匿私吞了許多上好的和田玉料,讓心腹通過馬車上的暗格,運送至內地,讓石銘威幫忙銷臟。
石銘威一看蔣老太爺送來的玉佩,精美絕倫,雕工不凡,遂派人四下打聽。得知這工來自蘇州府徐家,便當夜寫信將此事告知了劉明。
小姐應該知道,玉料都是包裹在石頭里面的,需切開來,才能知曉好壞。好的石頭與普通的石頭賣得價錢差不了多少,但玉質上乘的成品,與玉質粗糙的成品,價格上可就天壤之別了。
在當時,一個玉質,雕工上佳的成品,少至千兩,多至上萬。這個劉明正愁冒險得來的石頭,收益不大。這一下,相當于磕睡送上了枕頭。
蘇州離京城甚遠,蔣老太爺在石銘威手下做官,蔣徐兩家又是世交,如此得天獨厚的條件,正可謂是是天賜良機。
于是那劉明就交待其表弟,無論用何種方法,定要與作坊搭上關系,為他加工玉器、這石銘威得信后,派心腹馬上啟身去蘇州,找到徐家的百年玉作坊——翠玉軒。”
蔣欣瑤努力的克制著強烈的好奇心,靜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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