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宏生見顧氏一口應下,已是極為歡喜。
“那就隨了你的意,只不能再遲了,再過幾日便是蘭姐兒的滿月禮,請的都是世家,得好生預備著。”
顧氏笑道:“等回了府,自然得盡心操辦。到底是府里頭一個女孩,隆重些很是應該。”
蔣宏生趁著顧氏高興,又道:“元航今年十六了,我看著也不是個讀書的料,按母親的意思先成個家吧。有個稱心的人在身邊管著,省得整日在房里廝混,沒個正形。你回府后,選幾個差不多的,讓老太太看中就行,也不拘著什么人家,姑娘家知書達禮就行。倒是欣珊,欣瑤,今年都滿十三了,你是嫡母,得多費點心思在這上頭。”
顧氏不動聲色嗔笑道:“老爺說笑了,我一個內宅婦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認不得幾戶人家。二爺,三小姐的婚事,怕還得老太太,二老爺多操心。我啊,只能在邊上幫襯著。便是瑤兒的終身大事,我也得托付給老爺。”
顧氏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媚態,撩撥得蔣宏生心頭發熱。他強忍著心思說了些閑話,用罷飯,逗弄一會昊哥兒,早早的歇下不談。
第二日午時,府中小廝來報說二老爺在揚州府的上司路經蘇州,請二老爺客棧一聚。老太太令二老爺快回去,晚了怕不大好。
蔣宏生聽罷,細細交待了顧氏幾句,親了親昊哥兒,方才匆匆離去。
送走蔣宏生,顧氏喚來欣瑤,把昨日一番話講與女兒聽。
蔣欣瑤親自遞了茶盞給顧氏,笑道:“母親先潤潤嗓,有什么打算,喝完茶說與女兒聽。”
顧氏啐道:“你這鬼孩子,又來套母親的話呢。行了。別裝了,快說說你的想法。”
蔣欣瑤只得如實道:“母親與我在這老宅住了兩年,老太太對我們母女倆不聞不問了兩年,這會突然變了態度。反常即為妖啊。母親,若說是因著弟弟周歲的緣故,只怕是借口,弟弟滿月也沒見老太太派人接咱們回去。”
顧氏美目輕轉,笑意一點點從臉上逝去。
欣瑤視線幽幽落在母親臉上,卻依舊直言不諱道:“女兒猜測是府里這會確實找不到合適的管家人選,蘭姐兒眼看就要滿月,若不操辦一下,沈府那邊交待不過。周姨娘這身份,若管了家。是要給人笑話的,老太太迫不得已才把母親叫回去理家。”
顧氏拿起帕子,掖了掖嘴角,眸子暗垂。
“其二父親在府里刻意冷落周姨娘,單寵柳姨娘。眼看兩年了,還是這個勢態,老太太為了侄女,不得不退一步。其三,二哥哥與蔡家結親的事黃了,按理說,母親是二哥哥的嫡母。親事該由母親拿主意。老太太怕是想在這上頭做些個文章吧。”
欣瑤一口氣說完,心情不知為何感覺有些復雜。
顧氏欣慰的撫著女兒的手,嘆道:“瑤兒真正長大了,老太太若真心退一步,那便是海闊天空,若是以退為守。這一步棋走得甚妙。”
蔣欣瑤高深莫測的笑道:“母親,你可別忘了,老太太退了,不代表周姨娘也退了,母親可得好好考慮清楚。回去了,再想出來,可就難了。再說昊哥兒還小,經不起折騰。”
“瑤兒,寒山寺的鐘聲遠了才好聽,近了反覺得刺耳。能得這兩年的自在,也就夠了,出世入世,都歸一心。退亦是進,進亦是進。”
顧氏這兩年無事,常看些佛經,說出的話,亦常常帶著佛理。
蔣欣瑤見顧氏主意已定,微一沉吟道:“是非天天有,不聽自然無。既然母親已打定主意,女兒愿陪母親左右,護母親安危。”
顧氏眼圈一熱,淚差點奪框而出,將女兒摟入懷里,久久不語。
子時,寒夜陰森,萬籟俱寂。
兩條黑影越上墻頭,輕巧的落下,箭步如飛直奔怡園正房。這兩人一前一后,通體包在一塊黑布之中,只露出兩只黑乎乎的大眼睛。只見二人從懷里掏出火懾子,取出包里的油布,沒幾下,正房一角便起了火。
恰逢多日沒有下雨,天干物燥,火勢很快燃了起來。沉睡中的人紛紛驚起,驚叫聲連連,由遠及近,由外及內,一時間人聲鼎沸。
府里的丫鬟,小廝們,散著發,衣衫單薄,抄起手邊得用的家伙,趕來救火,奈何三處正房火勢太大,一不會,淹沒在火海中。眾人心膽俱裂,呼天搶地,哭作一團。
那兩個隱在暗處的黑影見大勢已定,剛想趁亂逃走,突然被邊上不知何時冒出的幾人團團圍住。
那兩個蒙面漢子心頭一頓,暗道不好,忙使出拳腳功夫,怎奈雙手難敵四拳,不多時,便被人擒住,捆倒在地。
不多時,一雙繡花鞋出現在兩個賊人眼前。
“各位大哥辛苦了,還請大哥們幫著審問這兩個賊人,取得口供,按下手印方好。我這就派人通知二老爺,事后小姐必有重賞。”
一個身材魁梧,滿臉絡腮胡的漢子上前一步抱拳道:“請轉告小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這兩個賊人就交給我們。再緊的嘴,也能讓他吐出東西來,且看兄弟們的手段。”說罷,拎起一個便走,身后同伴架起另一個賊人,緊跟而上。
老宅另一處院落里,蔣欣瑤坐在燈下聽完鶯歸回話,拍按而起,怒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宅子里可有人傷著?”
鶯歸道:“小姐,怡園空無一人,哪里傷得了人?只是那三間正房可惜了,好好的燒了個面目全非。夏荷姐姐已派人守著,正在清點物品,左鄰右舍均安,明日再派人上門賠禮。”
欣瑤撫上胸口,深吸一口氣:“讓廚娘煮些個宵夜,給前院師傅們送去,讓小廝去問問可有人受傷,若有,著大夫趕緊的來看。一旦那兩人交待,第一時間來見我。往蔣府送信的人出發了?”
“回小姐,已經在路上了,快馬加鞭走的小路,再有一個時辰,府里就會收到消息。”
“母親與昊哥兒受了驚嚇,你親自去看看。跟母親說,凡事有我,不必驚慌,哄好昊哥兒,安心等著父親來便行。”
鶯歸點頭應下,匆匆出去,與剛剛進來的淡月擦了個身,兩人對視一眼,點了點頭,各自辦事。
淡月見小姐臨窗而立,忙道:“小姐,蔣成來問,可要報官?”
蔣成是蔣福跟前的人,蔣福不在,蔣成便是宅子里的大管家。
欣瑤轉身道:“跟蔣成說,先不要報官,一切等父親來了再作定奪,讓他派人巡夜,幫夏荷清點過火房屋,把損失報上來。告訴蔣成,凡今夜參加救火的,多發一個月月例。”
淡月見小姐穿得單薄,上前拿起一領斗篷,給她披上,道:“大冷的天,小姐當心著涼,這節骨眼上,可不能病了。”
蔣欣瑤心下微暖:“我知道了,去忙吧,你也多穿些,只怕今晚有很多人睡不著覺。”
淡月撥了幾下火盆子,又替小姐倒了杯熱茶,輕輕的合上房門。
這一場戲蔣欣瑤等了很長時間。
自那日陳氏無意中提及周姨娘身邊有陌生人出入,她便在意了。這老宅中,一屋子手無縛雞之力的太太,小姐,丫鬟,還有一個未滿周歲的幼童,若真有強敵來襲,那就是伸著頭任人宰割。
鋪子里有幾個習武的師傅,都是全爺舊年的朋友,手腳功夫雖說不強,對付幾個毛賊綽綽有余。且習武之人,身邊多的是會幾招的朋友,重金請了來,養在宅子里,以防萬一。
于是欣瑤吩咐錢掌柜,讓他出面與師傅洽談。好在,鋪子里幾個師傅都是仗義之人,一聽東家有事,二話不說,叫來身邊功夫最好的朋友,一番囑托,七八個漢子就臨時組成了保鏢團,白日里睡覺,夜間守夜巡查,盡心盡力。
蔣欣瑤猶不放心,她與母親同住怡園,一來是為了相互照應,說個話,做個事也方便。二來是老宅人少,母女兩個分院而住,更為冷清。當下,她就令鶯歸收拾干凈兩處不起眼的院落,日常起居還在怡園,夜間則分別歇在另兩處院落。
雞蛋不能同時放在一個籃子里,狡兔還有三窟呢。人常道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欣瑤這也是無奈之舉。
母親倒也沒多說什么,人命關天,防著些總是好的,萬事只聽女兒安排。
一個多月過去了,宅子里風平浪靜。蔣欣瑤暗自揣測,是不是太過杯弓蛇影,幸許那周姨娘還未窮兇極惡到此。
哪料到前腳蔣二老爺才說要接母子三人回府,后腳就有賊人縱火行兇,若不是蔣欣瑤事先警覺,早有安排,她們母子三人……
若周姨娘早些時日動手,若大伯母沒有來老宅,想到此,蔣欣瑤驚出一身冷汗,只覺得手腳發軟,渾身再無一絲力氣。
忽聽得微云來報,屋外有個絡腮胡子來給小姐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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