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書說到外頭有個絡腮胡子給欣瑤回話。
蔣欣瑤猛喝下一盅熱茶,穩了穩心神,走出臥房,端坐在屏風后。
只聽來人道:“東家,那兩個賊子經不起打,都交待了。”
“這么快?”蔣欣瑤奇道。
“兩個孬種而已。“絡腮胡子冷笑道:“此兩人專做殺人越貨的買賣,是這行的老手。年前有個姓許的婆子拿了一萬兩銀票通過中間人,找的他們,答應事成后再給五千。這行有個行規,只負責接活,不問緣由,因此真正的幕后人物,他們沒有接觸過。”
蔣欣瑤冷笑道:“一萬五千兩銀子,就想買我們的命,這也太少了點。”
絡腮胡子道:“東家,如何行事,只管吩咐。”
蔣欣瑤清咳一聲道:“這位大哥,咱們都是良民,審案,查案這些事,就交給官府吧。是誰動的手,我心里有數。”
絡腮胡子氣勢軒昂道:“東家無須害怕,程六我在道上有幾個過命的兄弟,查個人輕而易舉。”
蔣欣瑤搖搖頭道:“不必了。沒幾個時辰,府里就會來人,該如何說,程大哥心中有數。這里是五千兩銀子,這些日子諸位大哥們盡心盡責,護著我與母親,弟弟的安危,我心中著實感激。大哥們都是有家有口的人,拿去分了吧,給家中老人,孩子買些個吃食,也是好的。微云。”
微云上前,從懷里掏出一疊子銀票,雙手遞給程六。
程六毫不客氣的塞到懷里,劍眉高挑:“如此,我就代兄弟們收下了。日后但凡有用得著兄弟們的地方,四小姐只管說話。兄弟們必為四小姐鞍前馬后。”
蔣欣瑤不由輕笑一聲,覺得自個是不是也該抱個拳,稱一聲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的客套話。
只還不等她思量完。那程六早已抱拳凜凜而出。
待那程六走遠,微云上前撤下屏風,拍著胸口后怕道:“小姐,嚇死我了。那人滿臉胡子。身材高大,眼睛一瞪,嚇得我都不敢靠近。”
蔣欣瑤淡淡微笑:“有些人,外表看著兇狠,行事卻光明磊落,總比那些個口蜜腹劍之人來得坦蕩。天快亮了,我先歪一會,府里來人只管叫醒我。這一夜,真是長啊。”
同樣覺著長夜漫漫的還有周姨娘。聽人來報二老爺半夜匆匆忙忙出了府,連老太太房里都沒去。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周姨娘靠在錦枕上,瞇著眼,心下盤算著。
若不是那日在老太太門口聽得一句兩句,她還真下不了狠心。不出意外,今夜顧氏母子三人均已葬身火海。她就是蔣府二房堂堂正正的當家太太。當年顧氏從她手中搶去的一切,如今原原本本的還回來。
顧玉珍啊顧玉珍,命都沒了,看你還怎么跟我爭?
你道周姨娘為何時隔兩年才動的手,最重要的一點是她顧忌著蔣宏生。兩年前那一腳時時浮現在她腦子里,一想起男人那冰冷帶著陰狠的眼光,周姨娘心里忍不住害怕。
她原想著。顧氏離府,二老爺定會如當年在揚州府一樣,獨寵她一個。到時,就算顧氏是正房太太又怎樣,還不得縮在鄉下那破地方。
哪料到二老爺時隔半月就回老宅住幾天,在府里要么歇在書房。要么歇在柳姨娘處,她日日想著,盼著的人影兩年來從未出現在房里。玉笙聲里鸞空怨,羅幕香中燕未還,這讓她怎么熬得住。
她知道老太太為了她著想。不得不退一步,讓二老爺接回顧氏,可周姨娘心里十年如一日的怨恨并非這么容易就撫平的。那些凄涼的夜,冷徹心扉,她睜著眼睛到天亮,哀哀欲絕,心如死灰。想著想著,她終于悟出一個道理,只要顧氏活在這世上一天,她就是死,也只是個姨娘。
周姨娘陰陰一笑,臉上說不出的猙獰。
蔣宏生一路心急火燎趕到老宅,飛奔到怡園。入眼是滿目瘡痍,殘垣斷壁,一片凄慘景象,當場三魂丟了七魄,臉色慘白如紙癱坐在地上。
夏荷見二老爺神色不對,忙道:“二老爺,太太,小姐,小少爺均安好,奴婢帶您前去。”
蔣宏生一把抓住夏荷的手,急道:“此話當真?”
夏荷點點頭。
蔣宏生這才魂歸原位,感覺身上的血液又有了流動。他猛的起身,厲聲道:“還不帶路!”
輾轉幾個院落,見到臉色蒼白,抱著熟睡的昊哥兒,輕聲綴泣的顧玉珍,蔣宏生一把上前把妻兒摟在懷里,哽咽不語。
蔣欣瑤得訊趕來見著這副情景,只覺心酸,上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泣聲道:“父親,請父親為我們做主。”
蔣宏生放開顧氏,親手扶起女兒,道:“我兒細細說來。”
“父親走后,我與母親如往日一樣過活,母親囑咐下人整理衣物,準備過幾日搬回府里。這兩年,我與母親,弟弟住在一處,東西越發的多,收拾起來,很是雜亂。母親說,弟弟太小,容易磕著碰著,不如我們換個院子住幾天,這里留給下人收拾,省得沒個下腳的地方。哪里料到,居然有人半夜縱火行兇,幸得母親歪打正著,這才躲過大難。”
蔣宏生咬牙道:“可抓住縱火之人?”
蔣欣瑤道:“父親,外間有福管家手下的人,父親一問便知。”
蔣宏生走到外間,見地上跪著一中年男子,那男子見來人,忙道:“二老爺,小的程七,原是蔣老太爺手底下的人。福管家前幾日新年訪友,擔心太太,小姐,小少爺一屋子婦孺,手無寸鐵,便找了我們幾個巡夜。昨夜子時,有人潛進老宅,縱火行兇,別的地方都沒事,單單怡園三間正房著了火。小的們見怡園起火,趕來救火,其中有個兄弟正巧遇著那兩個隱在暗中,準備逃跑的賊人,當場擒住,捆嚴實了關在柴房里,小的立即審問,這是那兩人的口供,請二老爺過目。”
說罷,從袖子里掏出兩張紙遞給蔣宏生。
蔣宏生粗粗幾眼,心下大怒,高聲道:“賊人何在?你前邊帶路。”說罷,跟著程七便出了門。
顧氏把睡得正香的昊哥兒遞給乳娘,母女倆對視一眼,也不說話,坐著等蔣宏生來。
不多時,蔣宏生赤青著臉回了房,欲言又止。欣瑤朝父親行了禮,默默地退出去。
那一晚,顧氏房里的燈亮到天明,夫妻倆人在房里說了些什么,無人知曉。次日清晨,蔣宏生回了蔣府,并帶走了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兩個放火賊。
蔣宏生走的當日,蔣福風塵仆仆回來,見怡園一片狼藉,來不及洗漱便撲到小姐跟前。
蔣福聽完李媽媽的敘述,心有戚戚,忍不住埋怨起程六那幫子人。
欣瑤忙打岔道:“福伯,京城的事辦得怎么樣了?”
福管家這才止了口,從袖子中取出地契,房契遞給欣瑤:“小姐,這是城東一座五進宅子的房契,真是趕巧了,那戶人家過完年便遷回北邊,正著急出手呢。這是五百畝地契,距德勝門二十里路的上莊,我去看過了,背山靠水,是個好地方,地里的莊稼收成也好,百來戶佃農,日子還過得去,就是房舍破舊了些。兩處一共花了近五萬兩銀子。”
蔣欣瑤笑道:“福伯這趟辛苦了,好好歇兩天。”
蔣福卻道:“小姐,歇不得,揚州一堆的事情,一路惦記著,放不下。”
欣瑤笑道:“福伯,這趟回揚州,你物色個能接你手的人,帶在身邊培養些時日,就把鋪子給他打理。”
蔣福急道:“小姐,當初不是說好讓我做大掌柜的嗎?你可不能出耳反爾。”
欣瑤笑道:“福伯,揚州那么丁點大的地方,做大掌柜有什么意思,要做,自然做到京城去。”
蔣福一聽,忙道:“小姐,你是說……”
“佛曰‘不可說’,你照著我的話去做,錯不了,等全爺回來了,咱們三人一起商量。”
蔣福大喜。
欣瑤又道:“怡園燒成這樣,福伯,你著人重新修僐,務必照著原來的樣子,省得祖父看著心疼。這錢,蔣府會出。這樣觸目驚心的場面讓父親看看也好,程六幾個已是盡心盡力了,你不可再多說,你代我謝謝他們,青山常在,綠水長流,以后還有用得著的地方呢。”
蔣福道:“小姐放心,我省得。倒是小姐,那周秀月下手陰狠,果真與那老太太是一個府里出來的人,小姐可得要小心啊!”
“福伯不必擔心,周姨娘沒幾天好日子可過了。再幾日,我就回蘇州府,這老宅子你派人看管起來,好生打理。有事,直接上蔣府找鶯歸。你的那些個徒弟,也該得用起來,多跑跑,多使喚使喚,也能挑大梁不是?”
欣瑤又交待了揚州店的一些要事,蔣福一一記下。
三日后,蔣宏生父子接顧氏母子三人回府。
蔣福恭著身送二老爺上了馬車,待車子走遠,摸了摸袖子里二老爺剛給的銀票,冷笑一聲,便招呼下人把大門關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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