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欣瓊這病說厲害倒也不厲害,說不厲害卻也有幾分難治。長期的情志不遂,肝郁化火導致體內腎陰虛證,并非幾貼藥便能了事。
老太爺龍飛鳳舞的寫了藥方,交于年輕的婦人手里,一語雙關道:“藥到病去七分,剩下的三分,只在各人心境!”
蔣欣瓊拿著藥方,思量了一路,心頭漸漸豁然開朗!
話說這馮思遠入了太仆寺,如他這般精明的人,短短幾日便琢磨出些風向來。他把自己關進書房,暗暗思量這些年在南邊的行徑及蔣家眾多事宜,越思量心下越驚。
心道做人,果真不能太得意忘形,丟了官位事小,連累一家老小事大。馮思遠打定主意,從今往后,妻妾一碗水端平,該有的規矩一樣都不能少。
蔣欣瓊仔細的看了男人兩日,心下大定,安安穩穩的吃起藥盞,調養起身子來。
黃姨娘回了京,老老實實的養了幾日病,見自家男人無論她用什么手段,始終不冷不淡的對著她,不由的把主意打到了宮中的黃婕妤身上。
只這宮中規矩甚嚴,自家妹子雖得了皇寵,卻只是個婕妤,位份低下,沒有皇帝親允,不得私見親屬。
黃姨娘苦思冥想幾日,終是想不出什么好辦法,只得按下心思,徐徐圖之。
哪知宮中的黃婕妤得知自家姐姐進京,想方設法的也想見上一面。
這日晚間,黃婕妤掏銀子讓御膳房熬了一鍋清粥,做了幾樣南邊的點心,很是打扮了一番,碼準了點去了皇帝的御書房。
燕淙元批完最后一本奏章,俊眉輕抬冷冷道:“什么時辰了?”
“回皇上,快戌時三刻了,皇上該歇著了!”
燕淙元懶懶的升了個懶腰,突然道:“朕記得去年中秋蕭府送來了兩盒月餅,味道甚好,今年怎么也沒見那府里給朕送來?”
李宗貴忙上前笑道:“皇上您想,去年中秋咱們還在靖王府,蕭府年年給咱們府里送中秋節禮,無人敢說個不字。如今皇上貴為天子,蕭府若再巴巴的送來,只怕文武百官又有話說。”
燕淙元眸色一暗,眉毛挑了起來。
李宗貴忙道:“皇上若真想吃,奴才明日就往那府里去一趟,給皇上討些來吃!”
這一個討字,讓燕淙元想著當日受傷在蕭府養傷時,為了那幾道愛吃的菜,與蔣欣瑤斗智斗勇的情形,不由的失笑一聲:“罷了,你去討,只怕那府里又有話說,回頭等朕閑了,自個上門討去。”
李宗貴打量皇帝臉色,笑道:“皇上可千萬別拉下平王爺,平王爺若知道皇上您不叫上他,只怕心里存了埋怨!”
燕浣元擺擺手道:“把他叫上,只怕又是一桌,且不說天翔那狗鼻子聞著味就去,另一個想必也少不了。都是些惡狼,回頭就該那府的人心里存了埋怨!”
李宗貴心道,這普天下敢埋怨皇上您的,也就是那一位小祖宗,旁人別說是埋怨,就是求菩薩,拜祖宗,也是求不來的好事。
“黃婕妤到!”外頭守門的小太監扯著尖尖的嗓音喊道。
李宗貴見皇帝無甚反應,打著秋千,便麻利的去了外間,片刻復又進來道:“皇上,黃婕妤親自給皇上弄了點清粥小菜,正在外頭候著!”
燕淙元正覺得肚子有些餓,聞言道:“讓她進來吧!”
黃婕妤入得書房,親自把食盒里的東西一一擺放在幾上,眼波流轉,盈盈一笑道:“皇上心系朝政,日里萬機,也該仔細著身子。臣妾不能為皇上分憂,只能弄些個家常吃食,聊表心意!”
燕浣元見那粥熬得綢薄正正好,淡淡的飄著米香,臉上有幾分喜色:“你倒是有心了!”
黃雁暗下打量皇帝神色,不由的心下暗喜,慢慢夾了一筷子點心,送到碗中,嬌柔道:“這幾方點心都是我們南邊的口味,皇上若不嫌棄,將就用兩口,喜歡的,臣妾回頭做了再送來!”
李宗貴知道黃婕妤這些日子正得皇寵,遂笑道:“皇上剛剛正說著那月餅,婕妤這會子就送了這些點心來,還是婕妤最知皇上的心意啊!”
黃婕妤順著李宗貴的話道:“原來皇上愛吃月餅,在我們南邊,八月十五月圓前幾日,大姑娘,小媳婦都會親自動手,做上幾抽屜,送到親朋好友家,才算是過了節。”
燕淙元聞言目光微微一閃,笑道:“我倒忘了,你原也是蘇州府的!”
“難為皇上還記著!”黃婕妤心頭一甜,紅暈泛上雙頰,漸漸暈染開來,頰邊幾點流朱輕動,越發顯得明媚動人。
燕淙元含笑的撫上了黃婕妤的臉,輕輕嘆道:“也只江南的水土,才能養育這般眉目如畫,心靈手巧的女子。”
黃婕妤頭一回聽皇帝溫聲柔語的夸他,心中大喜,只臉上端著含羞的淺笑,眉間籠著一層薄愁道:“有道是‘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早晚復相逢’,只可惜臣妾入京這些年,再也沒有回過南邊。”
燕淙元輕擁女子入懷,朗聲一笑道:“好一個春竹葉,醉芙蓉!朕竟不知道,朕的枕邊人,竟是個不折不扣的才女。就沖你今日這清粥,這一句江南詞,朕就該賞你些什么?”
黃婕妤嗔笑著道:“臣妾哪敢討皇上的賞,臣妾只想求皇上念著臣妾一片思鄉之情,允臣妾與家中姐妹見上一面,便是臣妾天大的福份了。”
李宗貴眼觀鼻,鼻觀心的看著腳下的方寸之地,心道這個黃婕妤,果然是個聰明的。
燕淙元啞然失笑,忍不住捏了捏黃婕妤微圓的臉,道:“雁兒的姐妹遠在南邊,如何得見?莫非是想讓朕御筆一揮,宣她們進京?”
“倒也不必興師動眾,前些日,臣妾正好有一姐姐隨夫入京,皇上若真心疼愛雁兒,可否讓臣妾與阿姐見上一見?”黃雁紅唇微翹,氣吐如蘭,在皇帝耳邊撒著嬌。
“噢,是京城的哪一家?”燕淙元興致頗高,隨口問了句。
“京城的馮家。姐夫他幾日前剛剛升任太仆寺寺丞。”
“太仆寺寺丞?叫什么名?”燕淙元有些記不大得。
黃雁輕輕一笑,把玉碗端到皇帝跟前,嘟噥道:“姐夫姓馮,名思遠,原是太倉縣知縣。皇上事多,如何能記得這些?”
“馮思遠?”燕淙元覺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偏又記不得從哪兒聽說過。不由的把目光看向李宗貴。
李宗貴察覺到,忙輕聲提醒道:“皇上忘了,蔣家大房嫡出的大小姐正是嫁到了馮家,說起來,與那府里還沾著些親呢。”
燕淙元哈哈一笑:“我道是誰?原來是他!咦,不對啊,這么說來,你姐姐不過是馮思遠的一個妾室?”
妾室二字一出,黃婕妤的臉色微微一變,心下三分尷尬七分苦澀。堂堂皇帝的女人,娘家的姐姐居然給人做妾,這事要是被宮里那幾位娘娘知道了,豈不是生生讓人看了笑話去。
她假意悠悠的嘆了口氣道:“皇上有所不知,姐姐與馮大人兩情相悅,情深意重,奈何馮大人已有婚約,不得已,才納姐姐為妾的。”
燕淙元懷抱女子的手輕輕一頓,眸色漸深,輕笑道:“不得已?凡事總有個先來后到,何來的不得已?”
黃婕妤嘴角輕笑道:“皇上,姐姐出身勢微,比不得蔣家高門,又有個極會鉆營的妹妹在背后幫襯著,自然得屈居人后。”
李宗貴心里驟然發涼,目光幽幽的朝黃婕妤看去,微不可察的嘆息了一聲。
燕淙元眼中寒光閃過,只臉上笑意未減分毫:“極會鉆營的妹妹,雁兒說的是哪一個?”
黃婕妤不明就里,順嘴便道:“還會有哪一個?自然是嫁到蕭府的蔣家四小姐。臣妾聽說,這個四小姐極為善妒,容不下人,不僅不讓蕭家大爺納妾,還把那懷了蕭大爺身孕的通房都趕出了府,真真是……”
黃婕妤及時的收了口,眼角偷偷打量皇帝的神色。
“容不下人?”燕淙元斂了笑容,低低重復道:“倒是個善妒的。”
黃婕妤見皇帝這般反應,心下安穩,遂又道:“皇上,您是不知道,這蔣家,不僅四小姐容不下人,便是那大小姐,也是個極厲害的。我姐姐在其眼皮子底下,日子過得也難!所以臣妾才想著,若得皇上垂憐,有朝一日,也能見見我那可憐的親姐姐!”
燕淙元偏過臉,看了看垂頭不語的李宗貴,眼中已有了幾分森然。
“這極會鉆營,又如何說?”
李宗貴察覺到皇上變了語調,背后的冷汗涔涔直下,頭垂得更低了,心道要壞事。
黃婕妤未料到皇帝有此一問,隨口笑道:“臣妾聽說,自打她嫁到蕭府后,逢年過節總有禮往各個府去,咱們的靖王府,平王爺的平王府這兩處,禮最重,可見是個會鉆營的。”
燕淙元深吸一口氣,清冷的眼神再無半分熱度,含著淡淡的譏諷,猛的推開懷中的女子。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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